由情而字

岁月已是苍老,不知谁人还记得我;只是我的思念到如今。习常一人独语,怕自己忘了什么是爱;曾经的怀念特别多。
正文

那些年塔尔寺,曾触及的感悟(之九:佛缘)

(2014-08-19 06:39:36) 下一个

 

(却西活佛)



那些年塔尔寺,曾触及的感悟

 
(之九:佛缘)
 
    当你已然明白,岁月里的那些曾经,不可有再遇时,应去做的,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题记

    多年以后,我才有知,曾有过一段与活佛的缘近,早已走入过,我少不更事成长日子里。
    那时,与妹妹跟随着母亲,由青海黄河北岸的化隆县、偏远山沟中的甘都农场(文革中的“五七”干校,后期曾更名青海省监狱),转迁至省城西宁郊外一制砖厂。
    从那个撒拉族、回族人聚集的山沟里走出,就再也不曾想过回去。已是有三十余年了,童年里的伙伴,许多就留在了那里,依旧如常生活着,虽然他们本是随着父母,来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故乡在很遥远的地方。
    成了家,有了子子女女,便就万事休了,随遇而安吧。情愿否,也只奈如此。人生过程,本就如挣扎般。
    那个农场,距十世班禅大师,额尔德尼•确吉坚赞故居,循化县温都乡,仅几十公里路程。八四年,我曾到过大师的家。非常殊胜,见过其胞弟温都·公布甲。
    文革前,那个极“左”倾的年月,班禅大师蒙冤在狱有九年零八个月。
 
    制砖厂虽位处城郊,却是偏僻人稀的荒芜之地。还记得,每日为赶往市区的学校,我要往返三十里路程。
    那时,没有公交车可乘,只得以步丈量;终是读到高中,家中才有些宽裕,买了辆已似古董,英产“三枪”牌破旧自行车,我边修边骑行。
    那时的我很不解,母亲娘家,四九年前在重庆开过钱庄,经营过码头;前世的富有荣锦,怎会轮回到这辈子,如此般受苦受辱。
    文革里,母亲家族中的财产尽数被抄,产业以“公私合营”之名划归为国有(“重庆百货”是其中之一,现以国有控股名上市),多人被投进牢里。那时的当权者,并不因母亲家族,长期资助过共产党地下组织,建国后还有高级将领在位军政,而手软过。
    这就是历史。
    只是,母亲从未表露心中不平。政治折磨到如此,不服、不甘亦难忍又能如何,活着是唯一理由。苦况压迫下,节俭度日,如使命般艰辛抚育我们兄妹成人,苦熬与待。
    在制砖厂,我认识了却西仁波切;那时,他属刑满释放人员,尚不具真正意义上的人生自由。
    记忆中,他人很消瘦却奕奕有神,散发着名贵的气息和冷峻不言的超脱,很显着与常人有所不同。只是在当时,我并不知道,也不关心,他的大活佛身世。
    那个年月,母亲的“右”派身份,与微薄的薪金,决定了生活的必然艰难。回想中,他曾给过我们帮助,偶尔送来些酥油、小麦接济。他来时,并不多言,放下物品便起步匆匆离去,还不及听到我们的道谢声出。
    只有在今天,我才能领悟到他素有的同情心,与大慈大悲境界的修炼;佛者,永远都是在善和宽容的一边。
 
    一日,已深黑的夜,我敲响他住在砖窑下小屋的门,只为着给漏气自行车补胎。在砖厂,派给他的活,是修理运砖坯的人力板车;据称,是对他的政策性照顾。
    他隔着门问明我来意;说了句,明天来。
    我急了,明天我就上不了学了。
    静过片刻,他开了门,许我推车入内,便取出工具忙了起来。不大的小屋,即是维修间又是他的栖身处。我瞧见在床沿边,摊着一本散开页的藏文书(经卷),便问,这是什么呀?
    小孩子不懂的,不要问。其间,他不曾抬头,依然很平静的忙着手里的事。
    走时,他叮嘱我一句,不要出去乱说。我似懂般的点着头,明了所指,是那写满藏文字的书。
    闲来无事,我常去他那玩,无非是对他精美藏刀、饰物,好奇而已;他偶尔也教我学几句藏话,却只记下一句招呼语“阿喽”,也从未喝习惯他熬的酥油茶。
    当我真正知道他那极为不平凡的身世,和他在藏区的崇高声望,却是在平反母亲“右”派身份,举家搬离砖厂后的多年。
    我与大活佛,曾有近距离往来,虽很偶意,确为人生中的珍贵和不易。只是,在常人眼中,我似乎轻易错失了什么。
    我是否错过今生里,难得以灵智开悟的良缘,失却了归依佛法、度离凡尘的慧机;至今,仍还久久迷离于俗世,心无所依、无以遁出。
    繁复世间,有些人与人,注定会有冥冥之中的牵连,这许就是佛家所言的因缘吧。
    只是,有的缘是一段光阴,有的缘却可以是长长的一生。
    我与却西仁波切,应是平行的路过;虽在行走中,有过貌似因缘的相遇,却也注定着,必将会如静水一般,淡淡的散去。
    人生际遇,命已分定。
    无心着力攀附缘意。我已深为尘扰纠缠,贪嗔痴念难除,心不得静;终究,只能是佛门外一凡俗。
 
    却西仁波切,便是塔尔寺第四世却西活佛,慈恩宗主,至尊上师金刚持。三岁时,九世班禅认定其为三世却西•班智达转世灵童,赐法名却西•洛藏华丹隆柔嘉措。
    所谓仁波切,汉地称莲花生大士、活佛,尊者也。活佛属超越了轮回、自愿下凡救渡众生的菩萨。
    一九五八年,他二十四岁时,受当时极“左”宗教政策波及,蒙冤入狱十年。那般环境,却西活佛仍持戒如故,每日默念诵经,从无间断。
    七十年代末塔尔寺恢复开放,他出任塔尔寺主持,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曾是全国政协第九届常务委员、第六、七、八届委员。
    却西活佛讲、辩、著、修,独树一帜,诗词、经教著文十余部。渊博学识、超群修证成就和慈悲利众修为,堪为贤者翘楚。
    一九九一年,却西活佛五十七岁,前往北京黄寺,出任由十世班禅大师创建、中国藏语系高级佛学院第一副院长(时任院长是班禅大师), 主管学院教务,十年之久。
    却西活佛离开塔尔寺后,阿嘉活佛继任主持。九八年阿嘉活佛出走,去往中美洲危地马拉,后行走于印度和美国,现为美国印第安纳州佛教文化中心负责人。阿嘉活佛常以达赖喇嘛汉语翻译,现身于华文媒体。
    因阿嘉活佛出走的影响,政府取消了却西活佛约定的外访,并将所配车辆收回,并关注(监视)有加。对此,却西活佛皆平静如常,默然不言。
    佛者心,慈悲心;水晶明镜。
   
    一九九三年八月,却西活佛在内蒙古阿拉善盟曼吉伦寺,举行第一次时轮金刚大灌顶法会;是继十世班禅大师、贡唐仓•丹贝旺旭活佛等为数不多,时轮金刚大灌顶法会活佛之一。
    内蒙古草原,逢旱年,草地失去绿色,牲畜渴死无数。赴牧民恳切之邀,却西活佛乘骑着骆驼,穿越沙尘赶往传法地。那日草原上,幡旗浩荡,宛如林立之玉树;渴求接受灌顶、加持的牧民,数万人众,帐篷齐聚成片,穷目难尽。
    却西活佛始诵时轮金刚心咒,无风的草原,便有清风阵阵起。四天法会最后一日,活佛行完灌顶结语,庄严祈愿:“希望今后风调雨顺,佛祖保佑,大家能够安居乐业……”。忽然间,云雨翻卷,雷声彻鸣,大雨瓢泼。
    是一场久违的雨。牧民们欣喜若狂,将衣物抛向空中,蒙语高呼:“下雨了,显灵了”。
    连续三天雨,干涸河床汇出涓涓细流,草地也已然生出一丝嫩绿,法喜充满。
    俗者闻之,是当奇迹发生,言乎不可思议。而依信徒的感悟,却西活佛拥有藏传佛教最高学位――拉然巴格西,一生精修宗密,惠施法雨,如为奇迹,当是必然。
    他来这世上,本就是奇迹,是为圆满佛祖的愿,教化娑婆,而来而行。

    却西活佛和十世班禅大师有着很深因缘;十世班禅大师圆寂后,却西活佛为转世灵童寻访小组成员,参与金瓶掣签,确立转世灵童、与尊轨坐床仪式。
    在六大禅林之首塔尔寺内,已设有却西佛学院。
    二○○一年十月二十一日下午,第四世却西大活佛,示现圆寂于北京,住世六十七个春秋。
    功德圆满、恒常寂静……
    圆寂后,为其收拾遗物,却西活佛全部财产,仅是未领的1200元工资;而前不久弟子们供养的三十万元,他已悉数捐助受雪灾的牧区。
    他的衣物,除一身讲经用的袈裟,再无其它新装;一件毛衣穿了十几年也补了十几处。他的一颗心早已是交给了佛陀,交给了他眷恋的众生,交给了他一心爱着的这片藏地。
    我终于真切感受到,精神的存在,他的虔诚和他的信仰,仿佛有股气流缓缓穿透了我。感怀在心,似有所悟。
    今生何幸,与却西活佛有过缘近。
    斯情斯怀,将不复再有。
    感悟之下,只想以却西活佛教导过的一席话,寄托我此刻的追忆——
    当众生安乐欢喜的时候,我会无比的欢乐,当众生苦恼缠缚的时候,我心中痛苦难忍,我希望众生能够在佛法的指引下远离种种困苦,众生活着的时候平安幸福,去世的时候无有恐惧和悲伤,这便是我的愿望。
    (未完待续)

                                         二〇一四年八月十八日夜(修订稿)

 

[ 打印 ]
阅读 ()评论 (4)
评论
余丹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叔丁' 的评论 :
曲名《殇》;电视剧倩女幽魂中的配乐。
我的感受,柔柔轻拨,感伤的旋律,微痛的驿动,是心愁的缓泻,淡淡的忧愁。深深的哀怨、浓浓的情殇,非常出色,深深地被吸引了,甘愿沉溺在其中,甘愿。
谢谢你的赞言。
余丹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噢颜颜' 的评论 :
佛愿起时佛显,佛愿空时佛寂;佛无生灭处,因缘有时限。
感悟心起,必结其果;祝!
叔丁 回复 悄悄话 好文。LG非常喜欢博主这个系列,让我代问这个背景音乐叫什么名字。:)谢谢。
噢颜颜 回复 悄悄话 看你的这段文字,想起曾与小昭寺活佛的一次远距离接触。
十二月的西藏街头,游客挺少,大多是外地来朝拜的藏民,一日下午进去小昭寺庙,遇上火祭,便停下,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在那,看着,感受,旁边是一藏族老奶奶和她的两小孙子,感恩,分享了她的小橘子。法事开始到结束,和活佛有过几次眼神的交流,我想,也许开始他大概是好奇在藏人中只有我和另外一个拍摄此次场面的西人在场,后来那位西人结束拍摄离开。结束活动之时,他一直盯着,想他或许有话要和我说,活动结束后,在众僧的拥趸下离座,再次用眼神回望,我没有跟随前去,许是当时机缘未到,想起了这段,写下,多谢。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