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源

本作品为35万字长篇小说《移民加拿大》。取材于八十年代末一群中国知识分子移民在加拿大东海岸十年追求的梦和梦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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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加拿大>>七十九 在天之灵能笑慰吗?

(2009-12-29 15:09:42) 下一个

1-79  在天之灵能笑慰吗?

因儿子的行程时间有限,二十日,唐父举家回到源山老家故居。
    唐根华一进门,和小时候一样,就喊:“奶奶”,没有回音。又大声喊:“奶奶,我回来了。”

    回音在院子里震荡,还是没有奶奶的回声。他推开堂门进去,坛桌正中端放着奶奶的遗像,黑纱围绕。炉内三柱香,香烟缭绕。奶奶已仙去了。
    他哭喊一声:“奶奶呀,奶奶,你说你等我回来的,你说你等我回来的。”
    他一头栽倒在坛桌下叩在地板上,大放悲声:“奶奶,我这是图了什么?我的奶奶呀,我这是图了什么?奶奶……”
    唐父、唐母、蕙华都跪在老人的遗像前叩首痛哭。
    唐父道:“妈呀,您的根娃回来了,您临终之际放心不下的根娃回来了,他回来的迟了。他远赴异国攻去功名,他没能在您病床前菽水成欢,他是在尽大孝;他回来了,他给您叩头,您在天之灵笑慰吧,您能笑慰吗?”
    蕙华把老爹老娘扶起,和堂弟把大哥劝扶起来。

家里准备了纸钱香蜡,以及唐根华带来的洋参洋酒等一应之物备齐,往祖坟去献祭。

唐根华心胆俱裂,披麻戴孝往祖坟,上香祭祀祖母。两年多了,奶奶坟上寸草未生,犹如新坟。
    家族长辈也有陪他去上坟者,对他说:“根娃,奶奶尸骨未寒,在等你回来。你上香叩头后,她才走呢。”
    一坯黄土,那里睡的是和他当年同喝一碗野菜洋芋粥,同咽麸糠谷面饼的奶奶;那里睡的是视他为掌上明珠,疼他如心头之肉的奶奶。
    多少往事涌上心:他的背上似乎还留着奶奶给搔痒的抚慰;他的衣上似乎还缀着奶奶老花镜下的补丁;黄昏天黑,奶奶依在门框翘首张望,等他归来;瓜熟了,红枣熟了,沙梨熟了,拣好的留给她的大长孙。再兴出生后,奶奶乐得合不上嘴,我唐家的重孙,我唐家的再兴孙。
    他想起国外的辛酸孤寂,他想起当年在奶奶身边的疼爱温暖。他悲痛欲绝,撕心扯肺地哭倒在奶奶的坟前,他的头不断地向奶奶坟上撞去。
    这悲声惊动乡邻:过路行人止步,田农倚锄叹息,牧童执鞭翘望,馌妇拾襟拭泪。他心胆俱裂,哭得死去活来,泪土满面,额头青肿,脸上数处划破出血,嘴里只是重复着一句话:“奶奶呀,你可知我的苦,出国图的什么!奶奶呀,你可知我的苦,出国图的什么!?……”
    唐根华悲极痛切,人事难省。唐父心似撕扯,叫堂弟孝华他们强行把大儿子架离祖坟。

唐根华泪不干,肠寸断,思念若通天国去,泪水铺路也寻祖母还;天遥遥,路茫茫,情不尽,恩无限,百年后寻奶於九重天,诉得人间怨。有诗为证:

迟归游子披麻身, 雨泪纸钱祭奶亲。

异国望云思疼爱, 他乡步月念报恩。

奶仙二载冢不草, 天问亲情地省仁。

宅里槐悲垂欲泣, 功名还我依门人。

大家把唐根华才扶进门,“爸爸,爸爸,你可回来了,”唐再兴一跳就吊在了脖子上,“爸爸,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他看爸爸饮泣吞声,额青脸破一身土,也大声哭了,惹得全家又是泪。
    再兴已十岁多了,虎头虎脑的。唐根华抱起儿,跌跌撞撞地进了门。
    田盛在一边说:“姐夫,我是田盛,你不认识了吧?”
    田盛已是大小伙子了,未考上大学,在修理厂当工人,休加班假。再兴端来水让爸爸洗脸,又去端茶,小手烫得只嘘嘘。
    爷爷特惯这大长孙,说:“两年没见,长成了大牛犊,爷爷都抱不起了。”

       
小姑把再兴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你妈把好的都存给你吃了,把你喂成了个肥猪。”
    再兴说:“才不是呢,妈妈常带我进馆子:鸿宾楼、西单海鲜酒家,烤鸭店,我妈也吃成了大肥猪;我妈说钱花完了再问我爸要,不花白不花。”
    唐母问再兴:“你妈咋没来?”
    田盛接话说:“我姐有点感冒。”
    再兴喊道:“小舅撒谎,像皮卡丘长长鼻子。妈妈说:‘一路的黄土烂石头脏死了,不去了,你们两去,把你爸叫到城里来’。”还学着田丰一手叉在腰里发恨的样子,全家都显得不高兴。
    唐母又说:“再兴,你爸带来了加拿大的口香糖,巧可力和你小舅两吃去。”
    再兴去拿了巧可力,给爷爷奶奶、家里每个人一个,然后和凯凯吃
;一会儿,抱上凯凯缠着爸爸要买少儿足球,说:“妈妈说着呢,爸爸你天天享洋福,钱多的能买皇冠小卧车,叫我问你要下七万八万的。要不下,吊在脖子上别下来。”
    唐根华心情本来就坏透了,又听了再兴说的前后话,便说:“叫你妈来吸我的血,看啥时候能吸死。”
    再兴想起阿太死了,爸爸又说死,就扯大嗓门哭了“爸爸不要死嘛!爸爸不要死!再兴不要少儿足球,不要少儿足球了。”
    唐母说:“把娃惹哭干啥,给我的娃买,还买好多好东西,去找小姑拿红枣吃去,叫你爸缓一会儿。”连哄带说把再兴领走了。

唐根华刚坐下喝口茶,村头石秀莲阿姨端着一盘刚出锅的新麦面馍馍进来了,拉住他的手泪水涌了出来。妈妈说奶奶的丧礼上,石秀莲阿姨哭得扶不起来,守在灵前拉不走。三十年前的往事又涌上了他的心头:

困难时期,一九六一年四五月间青黄不接,石家大女儿淑兰出生了,家里缺粮,石秀莲饿得奶少,婴儿饿得干哭。奶奶得知后,把自家仅有的一袋麦面倒了半袋,存惜的半碗油折了多半,一背篓洋芋,给石家送了去。
    奶奶说:“我们锅里多添几把野菜,可以爬到麦熟。奶娃的媳妇吃不上,没奶,月娃儿会饿坏的。”

        
石家夫妇拉着奶奶流下了泪。当年,有逃难者经过门口,奶奶总会给一块糠面饼或舀一碗野菜粥的。
    奶奶说:“千家万户,一家给一口,就能活下去。今年庄稼好,秋后就不挨饿了。”

    奶奶谢去了,奶奶在家乡留下了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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