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源

本作品为35万字长篇小说《移民加拿大》。取材于八十年代末一群中国知识分子移民在加拿大东海岸十年追求的梦和梦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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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国之梦(12)

(2008-12-17 19:26:43) 下一个

小会议室里已有两位坐定:一位是高级光电工程师Claude(克劳德)和老技师Céline(瑟琳娜)。进修程序刚开始,进来了一位气喘嘘嘘的中青年,三十四五,中高个头,健壮结实,一头黑发,胡子新刮;双目自信聪慧,一脸忠厚男子气。他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向昴德海打了个点头招呼,遂转过头对徐琢微笑着点点头,以示问候。徐琢两嘴角不知不觉地往上提。昴德海给徐琢介绍道:“这位是周嘉霖先生,巴黎大学光电工程博士研究生,他在光电所搞专业研究课题,并为你做必要的翻译。祝你们合作愉快!” 周嘉霖伸过手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这是一双厚实有力的手。她相信她有助了,心头上的浓厚阴云开始在散。她笑了,自我介绍道:“我叫徐琢,见到你太高兴了。”

他们马上进入工作。昴德海用法、英两种语言讲着。因很多法语词汇徐琢根本就听不懂;而有些词昴德海自己也难用英语讲清楚。 Excusez- moi(请原谅), 徐琢不断地打断,用英语、混杂法语问问题,或直接用中文问周嘉霖。周翻译或用中文解释,徐琢轻松多了。半月了,她第一次真正地会心地吐了一口气。

十点半,咖啡休息时,周嘉霖买了两杯咖啡,递给徐琢一杯,问她来这多长时间了。徐琢说半个月了。周看她双眉紧锁,满腹心事的样子,初次见面不好多问,便说说他去年回国的喜悦,问问她国内的变化。中午午餐,周嘉霖热好自己的饭转过来,看见徐琢在快餐柜台前转来转去,拿不定主意。他过去问她:“你自己作饭,还是在这买着吃?”徐说:“在这买着吃。”周说:“你站在那等一会。”徐琢就站在一边等着。她感到奇怪:“这人把他自己当成了什么,一付命令的口气,不就是博士研究生吗,牛皮什么!我才不吃你的那一套。”一会儿,周嘉霖端着面包、鸡腿等过来了。徐琢看见就饱了。

周嘉霖说:“徐小姐,过来咱们一起吃。”他把手中的盘子放下来,把他自己的热腾腾的盖浇饭和一小盒西红柿炒鸡蛋和辣椒炒肉片往徐琢的面前一推,说:“我先声明:我本人没有任何病。这饭是高温蒸的,菜是高温炒的,保证你吃了没病。半个月了,天天吃这洋玩意儿,你不在那柜台前转才是怪事。快吃,不然饭凉了。要不我全吃了,你想吃都没有。”说毕,把筷子塞到她手里,自己拿了面包吃起来。“这人真讨厌,啥都叫他看出来了,” 她象一个满受委屈久别亲人的女孩,眼泪掉进了饭盒里。她头也不敢抬,不是亲人又象是亲人。他递过一张餐巾纸,说:“这才来了半月,想娘想成这个样子。单位领导也不会用人,不选个男子汉出来,骒马上不了阵。”徐琢说:“你这人,才见面就这么噎人。”周嘉霖说:“是啊,我也是明天再一天,后天去里昴半年。不然,你的进修都叫我倒槽了,这我可负不起责任。”徐琢说:“能不能不去,或找别的人去。老天爷,千万别走,我心里的阴云才开始散。”周嘉霖笑笑:“看样子,我还是挺受人喜欢的,只要你走的时候,不要捨不下就好。哎呀,Excusez-moi.  Excusez-moi,(对不起,对不起) Je suis désolé(对不起)! 我这人开玩笑欠分寸。”他脸红的很不好意思。徐琢看他那可怜的尴尬相,本想发火也发不起来了:“谢谢你,难得可贵。病了几天,身心交困,今天可吃了一顿可口舒心的饭,”她又问:“周先生,你说实话,到底去不去里昴?”他看她那一脸认真样,也认真地回答说:“不去,不去,陪你一年,你进修完才走。”徐琢这下可真笑了。

下午下班,周嘉霖在徐琢办公室门口道:“徐小姐,下班了,你还不走?我先走了,明天见!”他刚要走,只听见徐琢说:“等一等,我们一起走吧。”他看她脸色不好,便道:“小姐,今天你进修方始,还比较顺利。你看起来又累又憔悴,早点回吧,休息休息,明天再干。”他们出了研究所门。徐琢问道:“你也住巴黎大学学生楼吗?”“我以前住在那。那里房租比居民出租的便宜,但乘车倒车,很不方便;且不能做饭,在餐厅买着吃,既贵又吃不惯。我就搬到我现在的住处,离光电所更近些,骑自行车,方便省时。”“是太远了,时间都花在路上了,要是我也能住的近些就好了。我的时间太紧了,耗不起;又吃不惯洋饭,能自己做饭,当然好。你知道哪儿能找到象你住的这样的出租房间吗?” 他说:“我的隔壁搬走有半月了,房间空着,条件差些,地下室,可能还没租出去。你愿意可去看看,看上了就先搬来暂住两三月,以后春天来了再找好的;看不上,我那还有辆破自行车,我们骑车出去给你找。在我那吃顿家常饭,九点多钟送你上车回去,你看呢?”她说:“那先谢谢你,我们先去看看你隔壁的那房间吧。” 他说:“要走就快走,说不定有人捷足先登租走了,你看上也迟了,后悔哭起来我还不会劝。” 徐琢笑道:“你这人真讨厌。”“我住处离这骑车二十来分钟,走路得一小时。我告诉你街名、门牌号、怎么走,你先拿了钥匙骑我这破车去,我走路回来。”她说:“那不行,我要走岔了才糟糕了,找我,还是找房子?你带上我,骑车回去怎么样?”周嘉霖说:“这车没有后捎架,你只能坐在前横梁上了,不太雅观。”徐琢脸上泛红没有吭声,就坐在了车横梁上。周嘉霖说:“坐好,摔下来不带哭的。”她笑了。

周嘉霖住处是一栋旧法式独立房,一层带地下室。房东是一对五十来岁的法国老夫妇带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孙女。儿媳妇乳腺癌去世了,儿子合同工去了南非。这俩老人为人和善,与租客相处的和睦。老太太性格开朗,硬是大嗓门喊了一辈子。

地下室有三间,共用厨房、洗手间。周嘉霖住一间。他秋季才搬来,这离大学和光电所都近些。另一间是房东的小孙女住。她嫌爷爷鼾声如雷,奶奶大嗓门,就住在楼下,学习睡觉安静。另一间空着。周嘉霖把徐琢让进自己的房间,说:“穷学生,地窝子,破地下室便宜。那间房子和我的差不多,稍大一些,光线好。前几天,我本想搬到那间去,只是没有顾上。今晚这就搬过去,把我这间留给你。”徐琢说:“行,和你在一块也有个人拌嘴,不然我一人也寂寞的慌。另外,相互也是个照应。更重要的,我进修学习上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方便多了,我看就定下来,看不看都一样。”周给徐沏了杯茶,说:“你先喝,我把房东叫下来,看看还是好一些,你自己定。”

 房东老太太的大嗓门响着:“Notre chambre est plus grande et éclairée,  Il y a un bon service et c'est économique, seulement 800 Francs. Mlle, vous etre très belle et Je crois que monsieur Zhang n’est pas la seulement pour vous trouver une demeure, mais---- (我这房间又大又亮,服务好,租金便宜,才800法郎。小姐,你这么漂亮,这周先生不光是帮你找房子吧).”说完哈哈大笑。周嘉霖一脸的不好意思,忙说:“不,不,我们不是你们法国人。”房东老太太问周嘉霖:“这位漂亮的小姐打算住多长时间?一年?” 徐琢说:“签上一年算了,冷月寒天的哪里找房子去,麻烦的不是一般,周先生,你说呢?”周给房东说:“夫人,如果您肯免一月的房租,这位小姐愿签一年的租约;要不就三个月,春天来了就搬走。”房东太太说:“签一年,我丢一月房租,这太多了吧?”周嘉霖说:“夫人,不要为难您,她明天另找算了,谢谢您!”房东老太太说:“我去拿合同来,签一年,少就少一月吧,先把押金交了。”

“喂,周先生,我在巴黎大学学生宿舍楼管理处签了一学期的合同,搬出没事吧?”“那要多罚交一月房租,” 周回道。“这怎么办?光电所小招待所的住宿费,大学学生宿舍楼一月的房费罚金,这押金,还有生活费,这钱不够。但来回跑,这时间拖不起,这怎么办?”她自言自语,心急搓手。她看了他一眼,他还是那么厚道诚恳的脸相,就鼓起勇气说:“我手上钱不够了,周先生,你看能不能帮帮我,我收到生活费就还给你。要不要什么东西作抵押,护照什么的?”周说:“你在说什么,借钱?开玩笑!钱是不能借的。国外借钱不还了,我能把你怎么样。我拿了你的护照,你诬告我偷了你的护照,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何况跳黄河还得买机票飞回去跳,划不来,啥都可以借,唯独钱是不能借的,房东老太太下来,我给她讲这合同不签了。”徐琢失望了:“在国外借钱可真难!”她又想起在国内时,出过国的人说的笑话:‘到洋人那里借钱:男人借钱,借给你的可能是他的女朋友;女人借钱,可能用自己去抵押。’“到中国人跟前借钱也这么难!我才不用自己去抵押呢。”她愁眉苦脸,不吭声了。

房东太太拿租约来了,周嘉霖写了一张支票交了押金,租约签了,免了一个月的房租。他给房东太太说:“明天上午请把房间打扫干净,下午就搬来。”转过头又对徐琢说:“元月份你不用交房租,以后自己做饭吃,能过得下去了,徐小姐,天塌不下来。”徐琢笑了。他们谢过了房东太太。房东又有了一个住一年的长客,高高兴兴地走了。“周先生,你这人讨厌透了,心是口非,我刚愁着没辙。”“好了,徐小姐,委屈你了,屈尊在这又黑又暗夏天闷潮的地下室里。”“没关系,你能住我也能住,相互照应不错。” “我这是在干什么,又找房子又借钱,还要帮学习,自个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慌。后天,我搬走算了,你有了住处,我再不用管了。出门在外千万别遇上女人,遇上女人累死人。”他说着,洗手准备做饭。徐琢笑笑,知道他说的不是心里话。这人在她的初次接触中印象还不错。

“这一男一女的住在同一地下室一年,别人会说闲话的。自己以后除了工作时间外,尽量少和他在一块,上下班分开了走,吃饭错开了吃,给别人少一些口实。自己毕竟还是个姑娘,惜名守身最为重要,不要误了自己的名声。” 徐琢打着哈欠这样想着。只听见周嘉霖说:“徐小姐,把门关上躺一会去。你感冒刚好。我去弄饭,吃完饭我们给你收拾东西去。”她说:“我帮你做饭,不是很累,那能叫你没完没了地受累。”他说:“你已经叫我受累了,今后还要受累 ,受累多一次又何妨?去躺一会去,不用担心害怕,把门从里面扣上,安全的很。” 徐琢真也很累,看他诚心也就不勉强了,紧绷了半月的神经这才放松,关上门一倒下就睡着了。

周嘉霖做好了饭,一看七点多。他看徐琢真是累垮了,好可怜,叫多睡一会。他想:“吃完饭送她回去,收拾完她的东西,自己十一点返回就行。”他看了一阵子书,八点多,敲了敲门叫醒了徐琢。徐琢起来擦了擦脸,精神多了,看到香喷喷的饭菜,好象才回到生活中,尽管菜炒的味道不到家,还是很香,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两人吃完饭,周嘉霖说:“今晚,你就到学生宿舍楼管理处去把帐结了,明早钥匙一交就完事。贵重的自己保管,我把大箱子今晚就带来,这样明天就轻松很多。”

 晚上十点多了,徐琢送周嘉霖出了巴黎大学学生宿舍楼。“迟了,路上小心点!”“先掏下搬运费,要不,俺打劫了。” “就怕不打劫,”她笑了,望着他渐去的身影,才想起连个“谢谢”都没有说,好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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