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弓笔谈

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多少人与事,尽在笔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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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姐专栏—放牛记

(2010-02-05 13:52:13) 下一个

我放过牛,那是在六九年初夏,我来太平庄插队落户已有半年了。

那天,生产队长长顺哥分配我去放牛。放牛是个轻活,往往派给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我一听说让我去放牛,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那幅“牧童放牛图”,多美的画面呀,蓄着“桃子头”的可爱的牧童骑在牛背上,悠闲地吹着笛子,身后,杨柳青青,微风徐徐。我兴奋起来,美美地准备起我的“行头”来。牛,我是不敢骑的,笛子,我也是不会吹的,可是,我有我的乐呀,我把半导体收音机放进书包,还塞了一本苏联小说《拖拉机站站长和总农艺师》,心里盘算着,放牛的时候,我可以听着收音机,看小说。

就这样,我背着书包,带着满脑子的“浪漫”,牵着牛,美滋滋地走出村口。

这是一条成年水牛,体格无比庞大。我先把它牵到村外草岗河的河岸上,这里种着成片的桑树,一眼望不到边,阳光泛着麦穗般的金黄,暖暖地照着,风儿带着泥土的芬芳,轻轻地吹着,四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我让牛在这里吃草,它慢慢吃,我就可以看书了。

也许是树底下长的草不够茂盛吧,牛儿吃了几口,不过瘾,信步向不远处的麦田走去,我赶紧追上去,拉着牛绳,想把它拽回来,牛儿不愿意,使劲犟着,把头伸向田边的草丛,那也行,只要不吃麦子就行。我小心翼翼地拉着牛绳,只要看到牛头偏向麦田,便把它拉回来。几次三番下来,牛儿不耐烦了,就在我又一次拉动牛绳的时候,它猛地向前一蹿,前蹄恰巧踩在了我的左脚面上,可怜我的脚哟,它怎么禁得起这个千斤重的大家伙的踩踏呀!我忍着疼,拼命把脚往外抽,可我又怎么能敌得过这个庞然大物呢!我一手拉着牛绳,一手挥动着枝条,拼命抽打着牛屁股,嘴里还喊着:“让开!让开!”牛儿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我,它闹不明白,这个小姑娘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呀?

一切都是徒劳的,这下,我可知道什么叫做“牛劲”,什么叫做“对牛弹琴”了。

终于,牛儿“哞”地一声长啸,慢慢地挪开了它的前蹄,此时,我的脚已疼得麻木了,好像不是我的了。

我牵着牛,一瘸一拐继续走,这下,我再也不敢限制它了,信“牛”由缰,它爱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吧!

我被牛牵引着,离太平庄越来越远。牛儿自由自在地走走停停,吃着草,最后,它停在了一片秧田的田埂上,秧田里一群大姑娘小媳妇正说说笑笑地拔着秧苗,一片祥和。牛儿是不是受了感染?它突然挣脱牛绳,欢蹦乱跳地朝她们跑过去,溅起一片泥水。牛儿的举动引得女人们一阵阵惊叫,“是哪个短命鬼放的牛啊?”左顾右盼之下,终于看到了那个惊慌失措,尴尬无比的我,傻傻地站着,手里拎着一截牛绳,“噢,是知识青年啊!”她们的愤怒顿时烟消云散,众女人齐声向不远处几个插秧的男人叫喊起来:“快点,快点,来帮知识青年拦牛!”几个精壮汉子闻声赶来,在秧田里围追堵截,牛儿受了惊吓,没命地奔跑起来,它踩过秧田,蹿进稻田,所经之处,一片狼藉,秧田里、稻田里到处漂着被牛儿践踏的秧苗。

最终,牛儿被征服了,一位身强力壮的村民手掐着牛鼻子,走到我跟前,帮我把挣脱了的牛绳重新拴上。从他们的口中才知道,我已经到了民有大队的地界,离太平庄很远了。

在热心村民的指点下,我牵着牛往太平庄走去。

太阳西斜,天色渐晚,可牛儿经这么一折腾,它吃饱了吗?我不放心,还是让它再吃一会儿吧。

天色越来越暗,可我看看牛肚子,有一块地方始终是瘪的。如果它没吃饱,回去怎么交待?不回去,天黑了,我迷路了怎么办?左右为难之中,太平庄到了。

老远就看到长顺哥和不少村里人站在村口,看到我回来了,长顺哥松了一口气,几步走到我跟前,关切地问我怎么会弄到这么晚,我难为情地指着牛肚子上的那个瘪膛,说:“牛好像没吃饱。”话音刚落,笑翻了周围的人,我不知何故,长顺哥忍着笑告诉我,牛有四个胃,吃没吃饱要看牛身体的右侧,我看的左侧的那个瘪膛永远都是填不满的。对呀,牛有四个胃,上学时,生物甄老师在上课时是讲过的。长顺哥告诉我,牛儿吃饱了,而且很饱。

这下我放心了,低头看看自己,浑身泥水,裤脚一高一低,左脚面又红又肿,书包背在身上,里面静静地躺着我的收音机和小说。

唉,我的“牧童放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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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ilin 回复 悄悄话 童话一样的画面,辛苦但纯真的岁月,让人心里潮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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