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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侵扰》绪言

(2006-09-24 18:53:09) 下一个

精神侵扰

(法) 玛丽芳斯-伊莉高茵著

江岩声试译

绪论

我究竟做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处罚?

一个字, 如果正中要害的话, 就可以杀人或者使人受辱, 而说话者却两手干干净净。

人最大的乐趣之一, 就是羞辱他的同类。

皮埃尔-德斯普鲁基斯


在我们的一生当中,和一些人的相遇激动人心,激励我们取得最出色的成绩, 而和另外一些人的相遇却使我们麻烦丛生, 甚至遭受灭顶之灾。 一个人可以在精神上摧毁另一个人,恶性的精神侵扰甚至导致心理性的名符其实的谋杀。无论是在企业里,在家庭中,在夫妻之间,或者在政治活动和社会生活中,大家都见证过或轻或重的恶意攻击。面对这种非直接的暴力,我们的社会装聋作哑,在提倡宽容的借口下,人人变成了同谋。

一些电影(Les Diaboliques d ’ Henri-Georges Clouzot, 1954)和黑色幽默小说表现了精神摧残的危害。 在欣赏这些作品的时候, 公众都很明白,那是一些故意整人的邪恶的行为,然而, 在日常生活里, 我们却很忌讳谈论它。

在Etienne Chatiliez执导的电影《姨娘达尼尔》(1990年)中,我们饶有兴味地欣赏那个老太太对她周围的人施加心理折磨。她先是虐待老保姆, 直到把她弄死。当然死于所谓事故。而观众却会说: “ 活该! 谁让那个老保姆逆来顺受。 ” 接着,她又把其恶行带到了好心收养她的侄儿家里。侄儿和侄媳妇尽一切可能让老太太满意, 然而, 他们对她越好,她越要报复他们。

为此,她用了一些让人失去心理平衡的手段,一些在那些变态行为者当中很常见的伎俩:暗示,不怀好意的影射, 谎言, 侮辱。使人感到惊奇的,是受害者意识不到这其实是个恶意整人的行为。侄儿和侄媳妇想不明白,自责自问道: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使姨娘这么恨我们? 姨娘达尼尔并不发火, 她只是冷冷的,阴毒的,不显山不露水, 否则会使周围的人弃之而去,不,她那些使人失衡的言行是微不足道的,很难识别。姨娘达尼尔很有本事,她把位置倒转过来,以受害者的面目出现,她的家人反而成了迫害者:是他们把她, 一个八十二岁的老太太,关在公寓里, 每天只给她一些狗吃的东西。

在这个充满幽默的影片里,真正的受害者没有像在实际生活里可能发生的那样,以暴力行为还击。 他们希望他们的好心能够得到好报, 迫害者最终可以收敛一些。 然而, 事与愿违, 结果总是相反,别人的善良对于迫害者来说恰恰是不能忍受的鼓动。最后, 唯一得到姨娘达尼尔青睐的, 是一个新来的人,迫害起人来比她还厉害。她终于棋逢对手,两人之间建立了一种近乎爱情的关系。

如果说,这个老太太使我们开心,感到兴奋,那是因为大家都明了, 有多少邪恶就有多少痛苦。她玩弄我们就如同她玩弄她的家人一样,使我们这些旁观的人像她的家人那样对她给予怜悯,而对那些可怜的受害者却没有丝毫的同情,他们都是一些笨蛋。姨娘达尼尔越是恶毒, 她的家人们越是善良,就使姨娘达尼尔,还有我们这些观众,越加难以忍受。

这是一些反常的攻击,由明显的或者隐性的带有敌意的活动组成,一个或者多个人针对一个特定的人,一个受气包,在实质上造成其潜意识中的心理破坏。使用一些听起来不经意的言辞,一些讽喻,一些暗示,一些言下之意, 是能够有效地使人失去心理平衡的, 甚至毁灭,同时又避免了周围舆论的介入。整倒了别人, 侵犯者自己就变得高大起来, 他们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别人的头上, 自己则心安理得: “ 那不是我的过错, 是他自己罪有应得。 ” 从不自责, 也没有内疚。 这就是精神侵扰意义上的反常。

变态行为,我们每一个人都可能偶尔为之。当变态行为在一定时间内经常地,反复地发生时就具有破坏性了。每个人,只要他有点 “ 正常的 ” 神经质,都会在某种场合做出一些反常的侵犯行为,例如发火的时候;他也可能表现出其它一些异常(歇斯底里,患恐怖症的,强迫性的),这些变态行为平息以后,接踵而来的是反省。可是,一个生理变态者却总是处于变态中;他与别人的关系是固定在这样一种变态的模式之内的,他从不知道扪心自问。即使其侵犯性有时不很明显,但一旦需要他承担责任的时候,其侵犯性马上就显露出来,因为他从来不怀疑自己。这种人只能通过 “ 碾碎 ” 某个人而存在:因为渴望被敬仰和称颂,他们依靠欺压别人来获取自信,建立威望。他们对别人既没有同情,也没有尊重,在他们眼里,他们并不是在和人打交道。尊重别人,就是要把对方视为人,承认会给对方造成痛苦。

精神侵扰具有诱惑性,既蛊惑人心,又使人畏惧。 人们对施虐者有时心存期待, 以为他们总是赢家,是因为拥有某种超常的本领。 而实际上, 是因为他们天生知道如何摆布别人,而这,似乎是从商或者从政所需的一个特长。人们同时害怕他们, 是因为大家心知肚明, 与其冒犯, 不如从命。这就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天条。最让人佩服的,是那些最知道如何取乐同时又不会烦恼的人。 不管怎样,那些受害者都是无关痛痒的, 他们不过是些弱势群体, 或者说不够聪明。

在保障自由的借口下,周围的人会对已经很严重的局面视而不见。事实上, 目前这种宽容,就是在明明知道有些人的行为和观点令人难受甚至在道德上应当受到谴责的情况下,人们仍然采取规避态度所造成的。此外,对政要人物的谎言和愚弄,我们历来出奇的宽容。 目的正确就可以不择手段。 然而, 到什么程度才不超越可接受的界限? 无视别人的痛苦,迷失是非的界限, 丢失原则,我们难道就不害怕成为同谋吗?宽容的前提是明确制定界限。然而, 这类侵扰恰恰构成对他人的内心世界的侵犯。 在当前的社会文化背景下,精神侵扰得以发展, 是因为人们对它的纵容。我们的时代是一个拒绝规则的时代。对精神侵扰建立一道界限被等同于限制言论自由。 我们失去了道德和宗教的规范, 这些规范曾经构成一种社会准则,依据这些准则, 我们可以说: “ 那是不允许的! ” 只有当精神侵扰的恶果出现在社会舞台上,被媒体关注和广泛报道后,我们才能忽然找回愤慨的感觉。社会权力机构既不制定规则,又推卸责任,对那些应该由它指引和帮助的人不管不问。

心理学界对定义精神侵扰也是犹豫不决的,当人们谈到它的时候,或者是为了表明对此无能为力, 或者是对侵扰者作践人的功夫感到好奇。精神侵扰这个词本身也遭到某些人的反对, 他们更乐于把它看作心理病态, 这个概念如同一个宽大的储藏室,他们惯于把一切不懂得如何处治的疾病都塞进去。精神侵扰并不来自心理变态, 而是源于对人际关系的冷酷,再加上没有能力把他人视作人类的一员。虽然有一定数量的侵扰者因为犯罪行为而被司法追究,但是大多数侵扰者施展他们的魅力和适应能力,在社会上神通广大, 在他们往上爬的道路上,在他们的身后, 到处是受他们伤害的人,布满倍受摧残的生命。心理学家们, 法官们,教育学家们,这些侵扰者伪装成受害者,我们大家都给愚弄了。他们投我们所好, 知道我们要什么, 表现出我们想看的那一面, 使我们误认为他们在神经官能方面有问题。而当他们披上本色的光环,眼里射出贪恋的权欲时,我们只能枉自兴叹:被人家蒙骗了,嘲笑了, 有时甚至是被侮辱了。这些现象说明了为什么心理医生在揭露侵扰者时小心翼翼,在他们的圈子里,大家互相提醒, “ 当心,这是个精神侵扰者! ” 言下之意 “ 有危险。 ” , 再进一步的意思是, “ 我们没有办法。 ” 这实际上是拒绝帮助受害者。当然,标定侵扰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它通常被用于刻划非常残忍的, 即使是心理医生也难于想象的那类行为, 例如系列杀人犯的罪行。 然而, 无论是我在本书中要述说的那些令人难以捉摸的侵扰,还是系列杀人犯, 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性质,就是相当于动物的捕食,也就是猎杀生命以自保的行为。侵扰这个词使人震惊, 让人不舒服。 它涉及到一种道义的判断,而心理学家们总是避免进行道义的判断。这难道就是他们什么都能够接受的理由吗?不给侵扰下定义是更加严重的行为,那等于是对受害者不闻不问,任由他们受迫害, 成为任人宰割的牺牲品。

作为心理医生,我在我的诊所里听到许多受害者述说其痛苦,述说他们无力保护自己。在本书中,我将说明那些捕食者的第一招就是麻痹受害者,使他们不能自保。接着, 我要说明即使受害者想弄明白发生的事情, 他们也找不到依据。 通过分析精神侵扰的言辞, 我要指明联系侵扰者和受害者双方的扭结,使受害者或者未来受害的人知道如何跳出侵扰者的罗网。

当受害者想寻找帮助时,有可能找不到人听他们述说。有些分析者建议刚遭受一轮侵扰攻击的受害者在自己这方面寻找引起对方攻击的责任,是不是自己实际上在潜意识中期待这种事情。这样的分析并不少见,其实质是仅仅考虑主观心理, 就是说只考虑发生在受害者头脑中的事情,而忽略了外部环境的作用。 这就误导了受害者,把他看作患有受虐狂的搭档。尽管有些心理治疗师试图救助受害者,但是, 由于他们对标定侵扰和被侵扰这个概念持怀疑态度, 他们更加强了受害者的自我罪孽感, 从而使其心理破坏变得更为严重。我认为, 现有的心理传统疗法对解救精神侵扰受害者的作用不能令人满意。针对精神侵扰的特殊性,我要提出更为有效的办法。

我这里并不是要清算精神侵扰者 — 其实他们很懂得如何自我保护 — 而是要指出他们对周围人的危害性和危险性,从而使受害者或者未来的受害者了解如何自我防护。 众所周知,侵扰实际上是一种防御行为(抵抗狂执,抵抗抑郁),虽然如此,侵扰也是不可原谅的。有些操纵行为无关痛痒,只留下一点苦涩的回忆或者受骗后的羞耻, 而另外一些操纵行为却深深地触及受害者的自我, 这就变成一个事关生死的问题了。我们必须明了,精神侵扰者不仅对于受害者来说具有直接的危险性,而且对于其周围的人来说也是危险的,他使人们迷失是非标志, 以为损人利己是一种可取的思维方式。

在本书中, 除了在理论上探讨精神侵扰的性质以外,我作为受害学家,是有意识地站在受害者一边来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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