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草原的故事

  在草原深处插队的老知青,讲述60年代末蒙古草原的故事
正文

母 性

(2006-12-21 17:29:38) 下一个

  春天就要来到了,而此时也是一年中最难放牧的季节。母畜多在这时刚下完羔,啃了一冬枯草,再加上奶羔体内营养的大量消耗,全身瘦的只剩下了皮包骨头,放牧时,稍一不注意,就会引起牲畜的大量死亡。

 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是,由于其他地方冬草场草长得不好,在我们放牧草场附近,新迁来了队里的一群马,并跟我们的羊群同饮一口井的水。

 马群的到来,对我们来说真是雪上加霜。因为吃了一冬天的草场,本来草剩的就不多,马的食量大,加上每天上井喝水,来回踩,我真担心剩下的草吃不到新草长出来。

马倌巴拉根的蒙古包,就搭在山坡的另一端,这两天,赶上马群的母马下驹子,可把他和他的儿子忙得不亦乐乎。

我们羊群的母羊也正在奶羔期间,所以,我们两家除了在井上相互帮助饮饮牲口外,谁也顾不上谁。

每天早上,差不多都是我的羊群快饮完时,巴拉根才把他的马从几十里外找来,赶回到井上。

生马驹的马群时常会受到狼的攻击,为保护小马驹,这时的马倌是要跟群放马的,巴拉根与儿子得轮换着跟群出坡,非常辛苦。

这天早上我和小梁把羊群赶到井上准备饮羊,没想到今天马群到得早,我们只好把羊赶到一边。小梁跑到井上帮巴拉根饮马,想快点饮完,好饮我们的羊群。

我站在一旁守护羊群时,瞅见不远的坡上躺着一匹枣红马,正向天扬着头在使劲,看样子像是在下小驹子。

正是下马驹的时节,我们见得多了,根本也没在意。

这天轮我放羊。饮完羊,小梁返回家去照顾羔羊,而我继续赶着羊群去出坡。

春天到来前夕,天气依旧很寒冷,吃了一冬天的草场,有些地方已经快变成光板地了,羊群为找到更多的食草,拼命的往前奔跑着。为拦住狂奔的羊群,我左奔右跑着,一天下来,肚内无食,两腿发酸,到该返回营盘的时候,根本就迈不动步了。

当我赶着羊群走到水井附近时,看到早上躺在哪里生产的枣红马,仍然我在那里使劲,只是头抬得很低,巴拉根和他的儿子都围在那里,看样子是母马发生难产了。

我由于太累,又帮不上忙,匆匆与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赶着羊回营盘去了。奶完羊羔,吃完了饭,躺在被窝中很久了,听到我家的狗,不停的朝着东坡上狂叫,我想,那匹枣红马这样长时的生不出来,恐怕母子都不保了,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进入了梦香。

第二天,当我放羊走在去草场的路上,我吃惊的发现,原以为没救的枣红马,正在离巴拉根家不远的草坡上吃草,在它身边还站着一匹漂亮的黑色小马驹,看着枣红马妈妈爱抚的舔着它的小马驹的样子,我真为小马驹能够顺利降生,母子都平安感到高兴。

我继续赶着羊向远处的草场走去。傍晚时分,当我收工快要走到家时,我瞅见那匹枣红马和他的马驹仍然站在那片草坡上,几乎没动什么地方。我感到很好奇,为什么它们不跟马群在一起,而在那里呆了整整一天?是不是母马因为生产时间过长,母马体力消耗过大,跟不上马群,还是小马驹身体过于弱小,走不动路。

我看看羊群已经飞快的向营盘跑去,用不着我管了,就朝枣红马和小马驹走去,想看看小马驹。

当母马看到我向它们这个方向走来时,警惕的抬起头来竖着耳朵瞅着我,还不时地打着喷鼻。我离它们还有一节,母马冲我跑了过来,使劲的跺着蹄子,用身子当着我的去路。看来它是不想让我靠近小马驹。小马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瞧着我们。

眼瞅着我实在没法接近小马驹了,我只好转过身来朝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在吃晚饭时,我跟小梁提起那奇怪的枣红马母子俩。小梁说他也看到那母子俩站在那一天没挪窝,感到很纳闷,曾想接近它们,也被大马赶回来,他还道,当巴拉根骑马经过那里时,枣红马也不怕马倌了,盯着马倌的马转了半天,不让马倌靠近小马驹。

转天早上,我上梁找我的大黑马,顺便用我的望远镜瞅了一眼仍然站在远处的枣红马和它的马驹,我看到小马驹正钻到母亲的肚下,一拱一拱的吃奶。当枣红马挪动身子,黑马驹想凑近移开了的母马的乳头,我忽然注意到,黑马驹非常吃力的迈动着它的两条前腿,还不停的打着趔趄。用望远镜再仔细看,天哪!我发现小黑马驹的两只前蹄长得像两把弯曲的镰刀,它是用蹄腕朝地站着,这才是真正的马蹄翻足,怪不得它们站在那不动,不跟马群走。

回来后,我在井上遇到巴拉根,问起枣红马和它的小马驹。他告诉我当时母马难产,他帮母马接生产下小马后,就发现小马驹两条前腿是畸形。他不忍心亲手处死小驹,就想把母马赶开,让小马自然死亡。可是,母马不但不肯离开小马驹一步,还不许别人靠近它的孩子。最后,他只好放弃了将它们分开的想法。想等两天再说。

看到母马为了保护它的孩子,只在小马驹跟前吃两口草,这是地上的雪大部分已经化掉,我想母马一定很长时间没喝上水了,时间一久,奶水也会受影响。于是,我回去灌满一桶水,提到坡上,放到了尽量靠近母马的地方。

母马还是像先前那样对我保持高度警惕,不让我靠它们太近,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直到我下了坡。

我见母马看不到我了,又悄悄溜到一块母马看不见的岩石后,想偷偷地看看它们有什么动静。

母马大约渴得够呛,它向周围观察了一会,看看再没什么人了,就一下跑到桶跟前,把头扎在桶内,不停得喝着桶里的水,把它们一口气喝完,随后转身又返回小马驹的身边。

看到这里,觉得能为它们母子俩尽点力,心里很高兴,我立刻返回营盘赶着羊出坡去了。

不知怎么的,回去后,枣红马母子俩的影子,时不时地老是出现在我的眼前。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我们正在奶羊羔,我想抓紧点时间干,完事后,再给枣红马送桶水。

忽然,我家的几条狗朝坡上狂咬起来,我不知坡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有点不放心母马和它的小马驹,立刻停下手里的活仔细得听坡上的动静,隐约中我听到有马嘶的声音。

我心想不好,八成枣红马和小马驹出事了,我跟小梁打了声招呼,转身回屋背上我的枪,跨上大黑马,向坡上冲去。

当我冲上坡,快到枣红马它们平时呆着的地方,看到枣红马前胸趟着血,正拼命地用它自己的身体阻挡一只狼向小马驹的攻击。

当时我顾不上摘枪,放开缰绳,使劲用脚磕了一下大黑马,大声喊着向枣红马与狼搏斗的地方冲去。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那只狼看来很狡猾,它利用枣红马身体较大,转动不灵活,再加上受伤,在马肚皮下转了一个小弯,没等母马转过身来,一下从母马的脚下溜过去,往上一蹿,一口咬住了小马驹的脖子。

黑色小马驹睁大惊恐的眼睛,向前跌跌撞撞的迈了两步,一头绌到地上,就再也没站起来。

枣红马妈妈红了眼,疯一样的冲到小马驹的身旁,抬起两条后腿,一下把正趴在小马驹脖子上,还来不及松开嘴的恶狼,蹄的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滚到一边的沟里。

我怕狼还来偷袭小马驹,顾不上停下来检查它的伤势,打着马奔向狼滚进的沟旁,想把狼赶得远远的。来到沟边,除了几滴血外,狼早已没了影,我只好朝远处大声的吆喝了几下,想把隐藏的狼吓跑。

 随后,我赶紧打马返回小马驹受袭的地方,想检查一下小马驹的伤情。我看到枣红母马正站在小马驹的身旁,不停的用嘴躬着小马驹,用腿把它往身子底下拨,想让它爬起来继续吃奶,但小马驹再也没能站起来。看到这样情景,我心里非常难受。

 巴拉根来了,他想把枣红马赶回马群,但母马死也不肯离开它的小马驹,最后,它只好用套马杆,把母马套住,用缰绳把它带回马群。我看到母马一边走一边回头望,我不忍心小马驹躺在荒野上,回去后找把锹把它埋了。

 白天放羊的时候,心里特别不得劲,快到回家的时候了,跟我一块出坡放羊的两条牧羊犬‘亮子和黑小’,突然向旁边的沟里窜去,一边跑一边叫,很快就没了身影。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随它们来到沟边,快到时,我听到沟底有撕咬声传出。走到近前,我被眼前发生的事情惊呆了,原来我的两条牧羊犬正在撕咬两只小狼仔,两条小狼仔被咬得眼看就活不成了,在它俩不远处趟着一只母狼,腹部两侧挂满了奶头,但它的肚子已经破裂,肠子流出来老长的,看样子已经死了多时。

我立刻想到,它就是咬死小马驹,被母马蹄伤的那只狼。

原来它是一只母狼,它扑食猎物,也是因为它也要哺育它的小狼仔,它不顾身负重伤,跑回到小狼仔身边,想最后一次尽母亲的职责。

我怀着一种对母性的尊重,把母狼和它的小狼仔一起放到附近的一个洞中,把洞口用土封好,让它们母子长眠在一起。

以后放羊时,我经常能看到,巴拉根把枣红马从小马驹被咬死的地方找回马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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