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冰雪覆盖的湿滑山路上行走,下山比上山更加困难。周平等三人在山路上 艰难地跋涉着。 在下山的途中,周平先后两次收到了罗飞的呼叫。胡俊凯的病故让山上的情 形显得愈发迷离和凶险。周平虽然心中焦急,但漫天的风雪让他只能在山下耐心 地等待着。不知为什么,他忐忑地预感到,在那座孤零零的寺院里,更加可怕的 事情还将继续发生。 周平能够深切地体会到罗飞此刻所承受的压力。同事七年,周平对罗飞是有 着深刻了解的,他那种超乎常人的冷静和坚韧,对压力有着强劲的反弹作用。此 时的罗飞,必然也将爆发出最强大的潜力。 从刚刚的两次通话中就可以看出这一点,罗飞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稳健 的作风。综合现在了解到的各种情况,对“空忘”这个人的调查正是目前破解全 局的重点所在。罗飞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而实际的工作,则要由山下的周平来 完成。 空忘———吴健飞,这个名字的背后不知又隐藏着怎样的故事? 带着这个疑问,周平恨不能一步就跨回所里,但他的脚步在风雪中却怎么也 快不起来。等他们终于赶回所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1 点多了。 院子里停着一辆陌生的小客车,接待室里闹哄哄地,似乎聚集着不少人。不 过周平顾不上管这些事情,径直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就在这时,干警姜山从接待室里迎了出来,遇见救星似地嚷嚷着:“周队, 你来看看。这几个人正闹着要上山呢。” “上山?”周平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睛,“你让他们去试试。我刚从山腰里给 刮了下来,谁现在能上得去,我扎上大红花顺原路给他背下来!” 姜山摆了个无辜的表情:“那你来打发他们吧,都是当事人的家属,闹了一 上午了。” 听说是家属,周平倒是不能不管了。他转过方向,大踏步向接待室走去,途 中不忘踹了姜山的屁股一脚:“你小子,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尽给我找事。” 姜山装模作样地揉着屁股,笑呵呵地说:“我要是什么都能处理,那不就我 当队长了吗?” 如果在平时,周平一定会借势和姜山贫几句,但今天可没那个闲情。他走进 了接待室,里面穿着便装的三男两女一见到他,立刻围了上来。 “同志,你是从现场下来的吗?”走在最前头的一个50多岁的男子劈头便问, 一脸焦急。 周平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你是家属?” “不,不是。我是美术学院的院长,这是我的名片。”男子边说,边掏出一 张名片,很有礼节地递了过来。 周平接过名片,那上面写着男子的姓名:凌永生。周平点点头,主动和凌永 生握了握手,目光扫过他身后,问道:“这几位是?” 凌永生把其余几人依次介绍了一遍,两名男子都是美术学院的相关负责人, 两名女子则分别是陈健和胡俊凯的妻子。 随着凌永生的介绍,周平的目光依次从众人身上带过,同时嘴里说着些场面 话:“大家都别着急,我们所长已经在现场了。搜索救援工作也在进行之中。我 们会尽全力保障任何一个公民的人身安全。” “是啊。我们也别催得太紧了。这位同志刚从外面回来,先让他歇会儿,喝 口热水。”一个柔柔的声音从大家身后传来。 周平一愣,心中竟有些感动,他循声看过去,说话的正是胡俊凯的妻子。 这女人的身材不高,再加上从一开始就站在众人身后,周平并没有特别留意 她,此时仔细一看,却发现她具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她30多岁的样子,身形柔弱, 优雅的瓜子脸,是个典型的南方美女,但在她纤细的眉眼之间,又隐隐透着一股 北方人的刚毅。在人丛中,她也许并不十分惹人注目,不过当你的目光看到她以 后,便很难在短时间内从她身上移开。 “休息倒是不用,你们的心情我也能够理解。”周平看着对方,突然觉得有 些悲哀:这女人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不在人世了。 “救援的人有消息没有?陈健还有希望生还吗?”凌永生一提出这个问题, 陈健的妻子立刻惶恐不安地盯着周平。 “具体情况要等救援队伍回来才清楚,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的。” 周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救援工作的前景实在难以 乐观。 “我先生还在山上吧?你有没有他的消息?”胡俊凯的妻子语气中充满关切。 “嗯……”周平下意识地躲开了对方的目光,支吾了一下,“他……生了点 病,正在山上休息。” “生病?”女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哦,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周平违心地说着宽慰的话,“可能就是冻着 了。” 女人迟疑了片刻,说道:“那你可以带我上山吗?我是他的妻子。” 周平摇着头:“现在不可能,大雪把山路封住了。我和几个同志刚刚从半山 腰里撤下来。” 听到这个坏消息,女人失望地垂下眼睛,凌永生等人也起了些小小的骚动。 “大家不要着急。我们所长已经先行上山了,他会处理好现场情况的。只要 雪一停,我们也会尽快想办法上山。” 周平说完这些话,众人都把目光看向了窗外。大雪下得正欢,丝毫没有要停 下的迹象,上山的可能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稳定住家属们的情绪,周平让姜山留下继续接待凌永生等人,自己则赶回了 办公室。 小刘和段雪明早已坐在了办公室里,正在酣畅淋漓地吃着盒饭。一见他进来, 小刘先开口问:“接下来怎么办?” “只能先等等看了,同时做一些外围的调查。你去把徐丽婕的联系方式找给 我。” “现在找她了?早知道当初把人家留下啊。”小刘笑嘻嘻地开起了玩笑。徐 丽婕原来也是所里的警员,年纪轻轻的,人也长得不错,常常明里暗里地透出对 周平的好感。但不知为什么,周平在这种事情上却始终少根筋。半年前,女孩调 到了市局档案科工作,从此大家就很少联系了。 玩笑归玩笑,小刘手底下可没闲着。一阵翻寻之后,他找到了徐丽婕所在办 公室的电话号码。 周平按照这个号码拨了过去,振铃刚响过两三声,对方就接听了:“喂,你 好。”正是徐丽婕的声音。 “徐丽婕吧?我是周平。” “周平?”徐丽婕显得有些意外。 周平急匆匆地抢过了话头:“我想请你帮个忙,帮我查一个人。” “说吧。”徐丽婕干脆的应答中透着些失望。 “吴健飞,口天吴,健康的健,飞翔的飞,男,出生日期是1934年11月9 日。 你帮我查查这个人的资料。”周平说完这些,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先谢谢 你,回头请你吃饭啊。” “客气什么。”徐丽婕在电话那头做完记录,不冷不热地回答着,“你等我 消息吧。” 周平撂下电话,一抬头,发现小刘和段雪明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吃饭有咱们的份吗?”小刘坏笑着问。 “有你掏钱的份!”周平撇撇嘴,“吃你的盒饭吧!” 大约10分钟后,徐丽婕打来了电话。 “我刚才在电脑里搜索过了,在本市内没有查到符合条件的人。” “是吗?”周平有些不太甘心,“本市范围内所有人口的记录都会保存在电 脑里吗?” “只要是10年内有户口登记记录的,都会在电脑里有存档。我一共搜索出25 个‘吴健飞’,但没有一个是在1934年出生的。” 10年内?如果那个“空忘”出家比较早的话,倒是极有可能很长时间没进行 过户口登记。想到这里,周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能不能麻烦你再查一下以前 那些没有进行存档的记录?也许能发现我要找的人。” “天哪!”徐丽婕在电话那头夸张地叫了起来,“你知道那有多麻烦?而且 这些记录上的人多半已经死了好多年了———你让我一个人找吗?” 周平从最后一句话里听出点味儿,连忙接上茬:“当然不是让你一个人找, 我这就过来,你只要帮忙带我一下就行了。” “那你赶紧吧。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去单位门口接你。”徐丽婕的语气中 带着一丝得意。 “好,好!那你等着我。”周平挂了电话,立刻就准备动身。 小刘指了指桌上的盒饭:“你不吃啦?给你留着呢。” “顾不上了,你们分了吧,你不总说一份吃不饱吗?” “嗨,我们俩在这儿干什么啊?”小刘嚷嚷着。 “原地待命!”周平一边说,一边走入了大雪中。 周平上了车,刚开出院门,正遇上进山搜救的王逸飞等人从南明山方向回来。 周平从车窗里探出脑袋询问:“情况怎么样?” 王逸飞沮丧地摇着头:“什么都没有发现!山谷里积雪已经超过了一尺深, 所有可能存在的线索痕迹都被覆盖了。搜索根本无法进行!”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吧,接待室里一帮家属等着问你要人呢!”周平幸灾乐 祸地说完,一踩油门,挂挡而去。 由于大雪纷飞,能见度较低,再加上路面湿滑,周平只能耐着性子把时速控 制在二三十码。这还不算,市区的繁华路段堵成了一锅粥。平时30分钟便能到达 的路程,愣是晃晃悠悠地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 到了市局门口,周平马上拨通了徐丽婕的电话。徐丽婕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当然会来。”周平忙不迭地解释着,“我比你更急,可路上实在是难走啊。 我这一天都没顾得上吃饭呢。” “什么案子啊?忙成这样?”徐丽婕倒有些心疼了,“咱们先吃点饭吧,我 这边一会儿也该下班了。我有档案室的钥匙,吃完饭再定下心来慢慢查。” 周平也确实饿得有些顶不住了,爽快地回答:“好吧!我请你。” 趁着吃饭的当儿,周平把案件的相关情况给徐丽婕讲述了一遍。 “你是在讲故事吗?还是故意想吓唬我?告诉你,我可从来不相信什么鬼怪 之类的东西。”徐丽婕听完之后,用极度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一副决不会上当的 架势。 “你不信啊?我更不信呢!”周平无辜地撇着嘴,“但这是当事人的证言, 第一手资料,懂吗?在所有的证据中具有最大的效力。” 徐丽婕略微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只能认为有以下三种可能:1. 你的当事人眼睛出了毛病;2.你的当事人在骗你;3.你在骗我。” “你可以这么想。”周平也是一副严肃的表情,“但是我个人坚决反对你的 第三种观点。”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吧。你要查的人和这起案件有什么关系?” “‘凶画’的作者,那个已经死了的空忘和尚,他出家前的本名就是吴健飞。” “哦。档案室里的资料是按姓氏分类的。姓吴的男性起码有这么厚一摞!” 徐丽婕用手比划出1 米来高,向周平暗示着任务的艰巨。 “那咱们抓紧时间行动吧。”周平拿起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冲着不远处的 服务员一挥手,“结账!” 徐丽婕带着周平来到了档案室。此时天已全黑,正常上班的工作人员都陆续 回家了,本就冷清的档案室里更加寂静无声。徐丽婕把相关档案分成厚厚的两叠, 两人同时开始查找。 周平没怎么做过这种考耐性的工作。翻看了一个多小时,便觉得有些眼花, 再加上一整天没有合眼,脑袋不由自主地往桌面上沉了下去…… “啪!”随着一声脆响,周平的后脑勺挨了一记“重击”。他立刻清醒了过 来,只见徐丽婕手持一叠文件站在自己身后,杏眼圆睁:“好啊,我在这儿给你 卖苦力,你倒趁机打起瞌睡来了!” 周平“嘿嘿”地笑了两声:“毛主席,不不,雷锋同志说过:会休息才会工 作。我这不是为了提高效率嘛。”说着,他正了正坐姿,摆出一副要大干一场的 样子。 “得了吧。”徐丽婕把手中的文件扔在他面前,“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你已经找到了?”周平欣喜地叫了一声,把文件拿在手中: 右上角是一张黑白近身照,上面的人是一个40岁左右的男子,瘦瘦的,但看 起来十分矍烁。旁边的档案栏里写着: 姓名:吴健飞 出生日期:1934年11月9 日 …… “没错。”周平兴奋地说,“应该就是他!” 徐丽婕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先别高兴得太早。你看看清楚,这个人在1978 年就已经死亡了,怎么会跑到南明山上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和尚?” 周平看了看徐丽婕手指的地方,记录上果然如此。他挠了挠脑门:“怎么会 这样?难道这么巧,这两个人同名,还同一天出生?” “这样吧,我们先查一查他的直系家属,去了解一下情况,再确定是不是这 个人。”在处理档案资料方面,徐丽婕显得更有经验一些。 “嗯……这里写着,有一个女儿:吴燕华,不过怎么找她,按这个文件上的 地址?” 徐丽婕白了他一眼:“那都是10多年前的资料了,当然不行。她女儿应该能 从电脑的资料库里查到。你跟我来,电脑在对面的办公室里。” 果然,从电脑里很快便查到了吴燕华的相关资料。周平看着档案上的照片, 突然奇怪地“咦”了一声。 徐丽婕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难道是她?”周平皱着眉头,用手点着屏幕说,“往下拉,往下拉,让我 看看她的详细档案。” 徐丽婕用鼠标拖动着页面上的滚动条,突然周平一声大叫:“停!” “看这里,真的是她!”意外的重大发现让周平有些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 徐丽婕看着他手指的地方:“直系亲属关系……父:吴健飞……母:王明芳 ……夫:胡俊凯……子:胡晓华,怎么了啊?哎呀,你快说吧,怎么回事?” “这个胡俊凯就是上山的三个人之一,今天病故的那个。这个女人居然是他 的老婆……”周平又仔细地看了看照片和档案,“她已经43岁了?看起来还真是 年轻。” “这么说,胡俊凯就是吴健飞的女婿了?这里面看起来大有文章啊。”徐丽 婕品味出这层关系在案件中的玄妙,“看来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个吴健飞了,可为 什么档案里记载这个他已于1978年死亡了呢?” “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也正是我们要调查的地方。我要先拨个电话。”周平 一边说,一边拿起听筒,拨通了所接待室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姜山的声音:“喂,南明山派出所。” “我是周平,下午那几个家属还在不在?” “在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这就往回赶,你让那个叫吴燕华的女人一定要在所里等我,千万别走。” “放心吧,你想撵她走都撵不了呢。” “那好吧,我先挂了。” 几句简短的对话后,周平挂断了电话,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徐丽婕: “你看,我这就得走了……” 徐丽婕撇了撇嘴:“要走就走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周平“嘿嘿”一笑:“今天你可帮了我的大忙,我不会忘记的,来世做牛做 马也要报答你。” “得了,少贫嘴,忙你的正事去吧。” “嗯。”周平收起笑脸,点了点头,他突然想起人民医院离市公安局不远, 决定先顺道过去看一看张斌的情况。 20分钟后,周平来到了医院的病房,张斌正半躺在床上和旁边一个小伙子说 着话,看起来精神不错。 见到周平进来,张斌探身做了个相迎的姿势,那个小伙子也站起了身。 “这是我儿子张锋,这位就是把你爸送到医院的周警官。”张斌给两人互相 介绍了一下。 张锋一个劲地向周平道谢,周平乐呵呵地客气了几句,然后看向张斌:“身 体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了,就是歇着。现在山上什么情况?” 现场险恶的局势显然是不适合让张斌知道的,周平含糊地敷衍着:“大雪把 山路封了,现在上不去。搜索工作也无法开展。” 张斌“哦”了一声,显得颇为忧虑。 周平不想多费其他口舌,直接切入了正题:“你知道吴健飞这个人吗?” “吴健飞?!”张斌惊讶地看着周平,“当然知道!” “你和他很熟?”周平略微有些意外。从时间上看,不论是吴健飞出家还是 档案上死亡的日期都在胡俊凯结婚之前,张斌不知道自己同事有这么一个岳父的 可能性比较大。 “他是我的师傅啊。” 看见周平迷惑的样子,张斌继续解释说:“早些时候是没有什么艺术学院的, 小孩学作画都是在老一辈名下挂师徒的名义。我和胡俊凯、陈健当初都是吴健飞 的徒弟。” “哦?”周平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不由得来了精神,“据我所 知,这个吴健飞还是胡俊凯的岳父?” “是啊。胡俊凯后来和我师傅的女儿结了婚。”张斌有些迷惑地挠挠头, “你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这个吴健飞,就是你提到过的空忘和尚。” 张斌怔怔地瞪着周平,咧开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老半天,他才转过神 来,喃喃地说着:“原来是他,难怪难怪。那么深的绘画功力,除了他还有谁… …” “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啊,没想到他竟然在南明山上做了和尚,而且这么巧,会被我们 看见他的作品。还有他画的那幅‘凶画’……” “我不是指这个。”周平晃着脑袋,“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吗?难道你不知道他在20多年前就已经登记死亡了?” “哦,这个我知道。不过那不是确切的死亡,应该算是失踪。” “失踪?” “对。这10多年来,没有任何人知道吴健飞的下落。按照法律规定,照这样 失踪达两年以上的,便可以记录为死亡人口了。” 原来是这样!照此看来,吴健飞是在1976年报的失踪,两年后,法律上便认 为他已经“死亡”。如果吴健飞是秘密出家的话,两方面的情况可以算是吻合上 了。 从张斌处得到的收获已经远远超过了周平的预期值,他继续紧揪住这个线索, 希望能有更多的发现:“吴健飞失踪的原因是什么?或者说,他失踪前发生过哪 些事情,这些情况你清楚吗?” 听到这个问题,一直快言快语的张斌却显得犹豫起来,他沉默片刻后,转头 对身边的儿子说:“小锋,你先在外面等一下,我和周警官要说些事情。” 张锋答应一声,走出病房,轻轻关上了屋门。 周平看着张斌,静待着他的下文。 张斌叹了口气,把身体倚在床沿上,眼望着天花板说道:“讲到这件事情, 我心里是有愧疚的。唉,所以也没脸在小字辈面前提起。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年 轻的时候,没有做过一两件糊涂的事情呢……” 情况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周平向前探了探身子:“也许我不方便问的,但这 些很可能与山上的案件有关。” “和案件有关?”张斌惊疑不定地看了周平一眼。 “你先别想太多,山上目前的情况你并不了解。现在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 了。” “好吧。”张斌悠悠地吐了一口气,开始了对往事的回忆,“那时候是‘文 革’时期。你虽然没有经历过那段日子,但多少也应该有些了解吧?” 周平点了点头。 “我的师傅当时被看成腐朽的封建文人,是批斗的主要对象。我们几个也参 与了其中,尤其是我和陈健。在那段日子里,我们……我们做了很多有违良心的 事情,具体的……我不想再提了……” 那一段历史,每一个中国人都是了解的。在那段荒唐的日子里,发生了很多 荒唐的事情。 看到张斌悔恨的样子,周平忍不住劝慰道:“你也不用太自责,在那种大环 境下,个人很难分辨出是非的。” 张斌感慨地说:“是啊,当时的社会,把人的正常性格扭曲了,人性阴暗的 一面无所顾忌地暴露了出来。我和陈健那会儿刚刚十六七岁,应该说还是个孩子。 师傅以前对我们责骂多了些,我们便把批斗当成了报复的好机会,对他的所作所 为完全可以用‘折磨’两个字来形容。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堪回首。” “胡俊凯呢?”周平注意到张斌没有提到这个人,“他没有和你们一样吗?” “胡俊凯是我们的大师兄。他虽然也是革命小将,但真正批斗的时候,他却 总是想方设法地护着师傅。可能是因为他年纪大,对事情看得明白一些,也可能 是师傅平时对他特别好的原因吧。” “这么说,你师傅对你们几个徒弟还有区别对待的行为?” 张斌点了点头:“师傅对别的徒弟都非常严厉,甚至说刻薄,惟独对胡俊凯 却是非常关怀。在我印象里,胡俊凯似乎从来没挨过他的骂。你如果了解我师傅 当时的性格,就会了解那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为什么呢?”周平不禁有些好奇。 “因为胡俊凯的天分比我们高。”张斌不假思索地回答,“只有他能够理解 师傅所达到的境界。也许很早开始,师傅就已经在心中把他内定为自己的女婿了, 对他当然也就与众不同。” “那你师傅的失踪是怎么回事呢?”周平觉察到话题有些扯远了,连忙收了 回来。 “那时候我们白天把师傅揪出来批斗,晚上则把他关在牛棚里,由大家轮流 看守。后来在胡俊凯值夜的一天晚上,师傅不见了。” “是胡俊凯放了他?”周平猜测道。 “不错。第二天他遭到大家的怀疑,而且他自己也并没有否认。为此,他吃 了不少苦头,但不管怎样,他始终一口咬定不知道师傅的下落。过了一段日子, 这事也就算了。” “难道胡俊凯把你们师傅藏到了枯木寺?那他应该知道空忘就是吴健飞啊。” 周平紧锁眉头,琢磨着这其中的奥妙。 “不会吧?”张斌回忆着昨天晚上的情形,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不,他肯 定不知道空忘就是师傅,当时他还特别兴奋地托顺德捎去名片,一定要见见这个 ‘空忘’。” “那段日子过去之后,就没有人去找过吴健飞吗?” “胡俊凯和吴燕华结婚后,两人曾去寻找过师傅,但没有找到,从此我师傅 就成了失踪人口。” “嗯。”周平低头想了一会,又问道:“胡俊凯和你们的关系后来怎么样?” “关系?很好啊。”张斌怔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没有把吴健飞的失踪怪罪到你们头上吗?而且你也说了,他自己为 这件事也吃了不少苦。” “没有。”张斌摇着头,“胡俊凯作为大师兄,一直把我们当弟弟看待,我 们年轻时犯的错,他都没有放在心上。也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胸怀,他才能在艺 术上达到如此高的成就。” 看得出来,张斌对胡俊凯确实有着一种弟弟对兄长的尊敬和信赖,如果他知 道胡俊凯此时已经在山上去世,不知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而师徒之间在“文革” 时的恩恩怨怨,与山上发生的那一系列事件又有什么联系呢? 这一天的调查使事件似乎露出了一点眉目,周平急切地想要把这些进展转告 给困在山上的罗飞。而此时他所在的地点已经超出了对讲机功率所覆盖的范围, 他必须尽快赶回山区,才能与罗飞取得联系。同时,与吴健飞有关的另一个重要 人物吴燕华也正在山脚下的派出所里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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