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引路人 - 邪兵谱 作者 納蘭元初 (11-20)

来源: 大独狼 2015-12-17 07:31:04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413070 bytes)

十一、血飼

那輛白色的POLO轎車在路邊靜靜地停放了三天,王老師的屍體才被一位清潔工所發現。

   

    這一次,學校再也不能搞消息封鎖的那一套了,畢竟王老師在當地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學校唯一能做的,就是以維持大學校園秩序為名,請警方協同控制一下蜂擁而至的媒體數量。警方在得到確切的屍檢報告前,也不敢隨意宣佈什麼結論,關於王老師的死因,就暫時沒有了官方的答案。但那些聞到血腥味的媒體們又豈會放過炒作這樣一個聳人聽聞的熱點,紛紛派遣記者混入校園之中,許多在那天參加了那場講座的學生都遇上了打探消息的記者。D大的王老師為何在S大出現,又為何神秘離奇斃命,一時間謠言四起,S大的名字也頻頻出現在報刊雜誌上,學校被逼無奈,正式宣佈學校大門的人員進出必須出示學生證或者教師證。

   

    「哎!方欣,你上報紙了呢!嘻嘻……」平日與方欣關係不錯的女生紀薇,此刻正在方欣的面前使勁搖晃著一張報紙。

   

    方欣一把將報紙奪到手中,仔細看了看那條新聞。

   

    「仇殺?情殺?據目擊者證實,名校教師王立勳在最後一次公眾露面後,曾與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大學生並肩而行……」

   

    「這個記者真他媽混蛋!」平時很注意自己形象的方欣終於忍不住爆了粗口。

   

    「想不到你還有機會作緋聞女主角呢,嘿嘿……」紀薇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哎呀你就別再來煩我了,人家現在哪還有心情和你開玩笑啊?」方欣很不滿地將紀薇推開。

   

    上午已經有兩個警察來找過方欣,查問了一番關於王老師來S大做講座的事情,方欣對自己與這件兇殺案有關聯感到很不舒服,雖然僅僅接觸了短短的一段時間,但王老師的博學和風趣還是給方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樣一個好人居然會離奇地死在一間舊教室裡,這個事實確實讓方欣難以接受。

   

    不過更讓方欣擔心的是,唐考也有兩天沒來上課了,這兩日都只見到丁嵐一個人坐在教室的角落裡。想到王老師與唐考亦師亦友的關係,方欣不禁有些不安。

   

    趁著課間休息,方欣走到教室的最後一排。此刻的丁嵐正埋著頭,專心致志地看著一張報紙,在他的課桌上,報紙已經堆迭起厚厚的一疊,方欣有些奇怪地翻了翻那疊報紙,發現它們全都刊載著S大的這起離奇斷頭案。丁嵐並沒有察覺方欣站在他身旁,一直輕輕地咬著自己的手指甲,用心地看著那些新聞,方欣實在不明白,他能從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小道消息中看出什麼來。

   

    「哎,唐考呢?怎麼這兩天都沒來上課?」方欣推了推丁嵐。

   

    「啊?什麼……哦!是啊,他沒來。」丁嵐敷衍地答應著,注意力似乎一直在報紙上。

   

    「這有什麼好看的?」方欣把桌上的報紙擼到了一邊去。

   

    「大小姐!你幹嘛呢?」丁嵐瞪了方欣一眼,「沒見我在幹正事啊?」說著,他又把報紙拉回到面前。

   

    「唐考是不是還躲在寢室裡的?我這就找他去,副班長帶頭逃課,這怎麼行?」方欣一跺腳,向門外走去。

    

    直到方欣走出了教室,丁嵐才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三兩步追到門外。

   

    「喂!別去找唐考!」丁嵐大聲地喊著,但方欣已經走遠了,彷彿完全沒聽見丁嵐的喊叫。

   

    清晨下了一場小雨,地面還有些濕潤,泥土的清新氣息讓方欣精神一振,積聚的鬱悶心情也略略疏散了一點。還沒等方欣走到男生寢室的樓下,她就遠遠地望見唐考從宿舍樓裡走了出來,方欣連忙快步迎了上去。

   

    「唐考,你怎麼兩天沒來上課了?」方欣站在唐考面前,雙手有些不安地絞在一起。但唐考一抬頭,他那深陷的眼眶和憔悴的神色卻嚇了方欣一跳。「你……生病了?」方欣關心地向前走了一步,想更接近唐考一些。

   

    讓方欣完全沒料到的是,隨著她上前的一步,唐考竟然也面無表情地退後了一步,並且用冰冷的目光看了方欣一眼,似乎要與方欣保持一定的距離。

   

    方欣不知唐考為何這樣刻意的冷漠,連忙開口說道:「王老師的事情……我也很……」誰知唐考還沒等完方欣說完,就一言不發地繞開了方欣,繼續向前走去。

   

    方欣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望著唐考遠去的背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追上去。

   

    「唉,我不是說了叫你別去招惹他嗎……」不知何時,丁嵐也出現在方欣的身旁。

   

    方欣回頭看了丁嵐一眼,眼中一下湧出了晶瑩的淚珠。「我……我怎麼會知道王老師來做講座會……」

   

    「算了算了,我替他向你道歉,這兩天裡,這傢伙一直沉陷於自責之中不能自拔,他總是認為是因為他把王老師在那天請到了學校,才會發生這樣不幸的事情……」丁嵐搖了搖頭。

   

    「可如果是有人存心要害王老師,無論他是不是在我們學校裡,都會遇到危險啊……」方欣摘下眼鏡,用手背擦去了臉上的淚水。

    

    丁嵐對方欣的話不置可否,只是靜靜地看著方欣,歎了一口氣。

   

    ******

   

    在學校的東邊,有一片茂密的竹林,林中分散著擺放了幾張石桌和石凳,一直是大學生情侶們幽會的好地方,不過此時的這裡,卻成了三個男人的密謀之處。

   

    臉色鐵青的唐考正坐在一張石凳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煙,煙頭也扔了一地。丁嵐整理著這兩日收集的報紙,並分成兩疊放在石桌上。坐在丁嵐對面的宇文樹學,則全神貫注地看著那些報紙上被丁嵐用紅筆勾勒過的段落。

   

    「宇文老師,你看這條消息,似乎有個小報記者找到一位參與了屍檢的法醫,爆出了一件比較特別的事情。」丁嵐說道。

   

    「哦?」宇文接過丁嵐遞來的報紙。

   

    「這篇文章裡提到,屍檢報告證明王老師的致命死因就是被利刃斬掉了頭顱,但同時也提到一個血液流失的問題。經過檢測,王老師體內的血液流失了將近三分之二,一個正常人體內的血液,大約是體重的8%,王老師比較胖,估計有75公斤,那麼他就有將近4000毫升的血液不見了……既然死因是被斬首,現場應該會有大量的血液四處飛濺,可你再看看這份報紙……」丁嵐又翻出一張報紙放在宇文的面前,「這是一個採訪了那位最早發現屍體的清潔工的記者所寫的文章,清潔工似乎可以證實,當時的現場並沒有看到有明顯的血跡。那麼……這些血液究竟到那裡去了呢?」

   

    「4000毫升……究竟有多少啊?」唐考在一旁嘀咕著,他似乎對容量單位沒有什麼直觀的感覺。

   

    「有多少?兩大瓶兩升裝的百事可樂的份量!」丁嵐斜眼看著唐考。

   

    唐考回想了一下記憶中的百事可樂瓶,「這麼多?」他不由得驚叫起來了。

   

    聽著丁嵐的解說,宇文皺著眉頭沉默不語。

   

    「除非……王老師是在其他地方受害,死後才被搬到物理樓的?」唐考有些不解。

   

    「可另外一份報紙上又有關於現場勘查的一則新聞,說那棟樓很久沒人上去了,地上積灰很厚,可以找到大量王老師本人的腳印,並有清晰的行走痕跡,也就是說,王老師是自己走到那裡去的。」丁嵐從各家報紙的相關新聞中收集了許多有價值的消息,這個主意卻是宇文提議的,看來確實很有效。

   

    「還有報道說,狡猾的兇手破壞了現場,擦掉了三樓大教室地上所有的腳印,奇怪的是,雖然走廊和過道上沒有人為破壞的痕跡,卻只能找到王老師和清潔工的腳印。這可是在三樓啊,難道那兇手是直接從窗戶飛進去的?」唐考又補充道。

   

    一直沒說話的宇文突然猛地一抬頭,說道:「現在基本可以確定,又有一柄邪兵現身了!」

   

    唐考和丁嵐對望了一下,同時問道:「你為什麼可以這麼肯定啊?」雖然兩人的心中也隱約猜到是邪兵作祟,但在沒有確切的證據前,誰也不敢肯定。

   

    宇文慢慢地捲起自己左手的衣袖,手腕上竟綁著兩圈紗布。他又將紗布解開,腕上居然露出一條細細的鮮紅色刀痕,看上去還是新傷。

   

    「你這是幹嗎?想不開了玩割腕?」丁嵐嚇了一跳。

   

    「你不是問王老師的血液到那裡去了嗎?其實,血都被邪兵飲去了!」宇文神色凜然。

   

    「啊?」兩個年輕人都很是吃驚。

   

    「我割腕可不是玩自殺,我是在用我的血飼餵那柄克力士長劍,這一周多的時間裡,我斷斷續續放出大約300毫升的鮮血,全都被那長劍吸浸得乾乾淨淨……」宇文慢慢地轉動著自己的手腕,目光一直落在那條刀痕上。

   

    「可……可你為什麼要喂血給那把劍啊?」丁嵐的聲音有點打顫。

   

    「哼哼……邪兵有靈,那把克力士劍自從被我帶回宿舍,它就一直在反抗我的封印,整夜地劇烈震動,引得我家裡的鍋瓢碗勺什麼的都跟著震動,開始我還不理睬它,可到後來,更發展到家中只要是金屬的東西就會產生共振,不飲人血,它是安靜不下來的,它引起的動靜實在太大,我這麼做,也是萬不得已。」

   

    「所以……殺害王老師的那柄邪兵,就是為了吸取人血?」唐考咬牙問道。

   

    「嗯……這些兵器當年都是久經沙場,刀下亡魂眾多,雖已事隔多年,仍然對人血異常渴望,一旦找到宿主,邪兵肯定會去拚命控制宿主的意志,為自己能夠再次飲血而策動宿主去殺人。現在回想起來,所幸易南行持劍的時間不長,還沒有完全被控制,若我們多耽擱幾天才找到他,只怕張月晨已經是第一個犧牲品了……」宇文說話的語調平常,卻聽得丁嵐唐考都有些心驚肉跳。

   

    「那我們怎樣才能找出這把邪兵在誰的手上?」唐考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

   

    宇文看了看唐考在桌下握緊的拳頭,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已經聽丁嵐說了,王老師與你關係不錯,他的死對你打擊很大,我知道你報仇心切,但眼下這種情況……我們也只能繼續等待了……」

   

    「還要繼續等待?」唐考猛然間爆發了,他呼地一下站起身來,對著空氣重重地揮舞著拳頭,「難道我們要等到第二個,甚至第三個人被殺害嗎?」

   

    宇文冷冷地看著唐考,語調依然平靜得可怕,「沒錯,目前我們確實只能這樣,僅僅依靠我們三人的力量,很難在短時間內從學校裡近四萬人中找出一個心理情緒出現變化的人。而最多再過一周,邪兵就會按捺不住,再次現身殺人飲血。我們能做的,恐怕只有等待下一個受害者的出現,從不同的兇案中找出兇手的共性,然後縮小對人群的搜索範圍……」

   

    唐考和丁嵐驚愕地對視了一眼,終於明白宇文並非是在開玩笑。

   

    「我們就不能在邪兵行兇之前先一步察覺嗎?你擁有特殊的能力,應該可以做得到啊?」丁嵐還不死心,拉著宇文的手臂說道。

   

    「對不起,我不是先知先覺的神,我的力量也非常有限……」宇文的目光有些黯淡。

   

    「可是……為什麼宿主一定要聽從邪兵的擺佈呢?把這破刀扔掉就是了,居然會為它去殺人……莫非就像鬼上身一樣,宿主已經完全沒有自我意識了?但易南行的所作所為,也還是基本代表了他自己的意志啊?」丁嵐對兇手的心理表示無法理解。

    

    宇文的目光有些游離,說道:「我這段時間一直在研究那把克力士劍的能量波動,也嘗試著減輕對它的封印力量,只要我的封印稍有鬆懈,它就會向我傳遞一種強烈期望與我融合而達到人劍合一的慾望。並且,我會感受到一種很強烈的心理暗示,似乎只要我與邪兵合為一體,那我就可以無所不能,無所不為……在強大的封印力量下,我要擺脫這種心理暗示都已經非常困難,如果是一個普通人,恐怕就無法抵抗這樣的誘惑力了。至於邪兵附體成功之後,宿主的心態會有什麼樣的變化,我不敢以身試法,自然也無法向你解釋……」

   

    「那我們能不能通過網絡或者張貼宣傳告示,告訴那位宿主只需要用他自己的鮮血飼喂邪兵,就可以避免殺人呢?畢竟從主觀意願上來說,那位宿主不會很喜歡殺人吧?」唐考退而求其次,不求找出兇手,只希望能避免兇案的發生。

   

    「用自己的鮮血?你別看我只割腕放了300毫升鮮血,這是在我已經封印了克力士劍的前提下消耗的鮮血,日子拖長了,我都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另外那把邪兵一氣就狂飲了4000毫升人血,哪個普通人能供養得起?」宇文搖著頭擺了擺手。

   

    「不用人血行嗎?我聽說豬的生理結構和人是很相似的,可不可以試試用豬血?」丁嵐的鬼主意比較多。

   

    宇文苦笑道:「別說豬血,狗血我也試過了,這邪兵挑食得厲害,不是人血就直接排斥,真不知道它是怎麼區分的。唉……說到底,也是劍靈在作梗,只是查不出這劍靈的來路,不知該如何對付它。」

   

    唐考一下洩了氣,跌坐在石凳上,又開始悶頭抽起了煙。

   

    丁嵐也鬱悶地說道:「我怎麼覺得我們是在和幾個不怕陽光大蒜和十字架的吸血鬼搏鬥……」

   

    宇文抬手看了看表,說道:「我得先走了,兩點半我還有課要上,我回去準備一下,你們兩個嘛……來不來隨便你們。」

   

    「別的課可以逃,宇文老師的課我要上!」唐考突然將抽到半截的香煙掐滅後往身後一扔。

   

    「你發什麼神經?點名的課你不上,不點名的課你倒要去了。」丁嵐不知道唐考怎麼突然要倒行逆施了。

   

    「我要去會會那位日本同學,他不是很好奇嗎?我倒想聽聽他對這起斷頭兇案有什麼想法。」唐考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自從上次在小樹林交過手,唐考便一直將柏葉記在心中,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個日本同學不是普通人。

   

    宇文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只說了一句:「一切小心為上,別扯出什麼國際糾紛就行。」

   

    ******

   

    下午的課程雖然已經上了大半,下課鈴卻還沒有敲響,宇文望著窗外隨風飄流的白雲,突然覺得心中有些倦怠,也沒了說故事的興致,他索性便叫了課間休息。

   

    學生們對宇文提前下課有些詫異,但很快就各自說鬧起來。

   

    宇文靠在窗台邊,本想給自己點上一隻煙,但看見第一排坐著的是兩個女生,又知趣地把煙盒收了回去。

   

    什麼時候,才可以拋開一切,像天上的白雲一樣,自由自在……宇文感受著窗外的陽光,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閉上了眼睛。

   

    「老師,您好!」一個腔調有些奇怪的聲音在宇文身前響起。宇文一驚,睜開了眼睛。

   

    站在宇文身前的,竟然是那位棕髮的外國學生。宇文已經從方欣處得知,這位外國同學有個長長的名字,叫奧斯丁.艾伯克龍比。

   

    「不好意思,打擾您休息了。」奧斯丁的中國話不是很流利,他想盡量發音準確一點,便有意放慢了語速,但這麼做卻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蒼老。

   

    「哦,沒什麼,有什麼問題嗎?」宇文環抱雙臂靠著窗戶,顯得有些隨意。這還是他第一次和這位外國學生說話。

   

    「我沒能來上宇文老師的第一節課,只能向同學借閱筆記,讀了筆記之後,知道老師曾在第一節課上說,《廣陵散》一曲在嵇康死後已成絕響,可我記得在古籍《幽明錄》中有記載,會稽有個叫賀思令的人,彈琴彈得不錯,曾經有一次在月下臨風撫奏。忽然有一個器量高雅之人出現在他的院子裡,拍手稱好。賀思令便與這人交談,這個怪人竟然自稱是嵇康,還說賀思令扶琴的手法極快,但和古時相傳的不太一樣。然後,這個怪人就把《廣陵散》傳授給賀思令,從此《廣陵散》就流傳了下來。宇文老師不覺得這個記載與你的說法有衝突嗎?」

   

    宇文還真沒想到這位藍綠色眼睛的外國帥哥會去閱讀中國的偏門古籍。他微微沉吟,笑著說道:「古籍所載時真時假,嵇康頗受後世之人懷念,加上後人又對《廣陵散》嚮往不己,難免會有人效仿聶政傳曲,假托嵇康鬼魂傳授之名,放出《廣陵散》的偽本。」

   

    奧斯丁聽宇文這麼說,便呵呵地笑了起來,這一笑極是溫潤,第一排的兩個女生看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宇文老師上課時總喜歡說一些與神鬼有關的靈異故事,我很想知道老師對中國傳統裡的鬼怪有什麼看法。」

   

    這個奧斯丁,說話雖然彬彬有禮,但話語的內容卻頗有些鋒芒。宇文不知這洋學生究竟是什麼來路,應答間也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古時有一個叫阮德如的人,曾經在夜裡起來上廁所,突然撞見一個高大的惡鬼。那惡鬼面色漆黑,卻又身穿白衣,瞪著一對銅鈴般大的眼睛,一直盯著阮德如。誰知道阮德如心安氣定,笑著說道:「人們都說鬼長得難看,今天一見,還真是這樣!」那惡鬼羞憤難當,轉身就消失了。」宇文說完這個故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原來宇文老師對鬼神之事,就是抱著與阮德如一樣的態度吧,呵呵……我明白了,謝謝老師的指點。」奧斯丁微微彎腰,行了一個禮。

   

    「哎呀,談不上什麼指點,如果還有什麼問題,可以在下課以後再來找我。」宇文微笑著說道。剛才他所說的小故事,也是《幽明錄》中所記載的,想來奧斯丁也應該讀過,此刻信手拈來用於回答,倒也方便。

   

    奧斯丁點了點頭,便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行走之間,他後腰上吊掛的小金鈴左右搖動著,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就在宇文和奧斯丁在言談間大打機鋒時,唐考也坐到了柏葉伸宏的身邊。柏葉有些驚訝地看著唐考,不知道這個被自己狠狠摔了一跤的傢伙是不是懷恨在心,又想來找麻煩。

   

    「哎,你看今天的報紙沒有,我們學校裡發生了很恐怖的兇殺案哦!」唐考沒頭沒腦的冒出這麼一句話,就像和柏葉已經是多年的舊交。

   

    柏葉上下打量著唐考,應道:「是啊,這兩天的報紙一直在刊登這件事,發生這樣的事情,真的很不幸。」

   

    「你如果也喜歡晚上出來玩,那可要小心了,兇手恐怕還潛伏在我們學校裡的。」唐考東一句西一句地瞎扯,卻一直在留心觀察柏葉的神情變化。

   

    「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少在晚上出去的。」柏葉的耐心倒是挺好。

   

    唐考見柏葉神情自如,也看不出有什麼破綻,他眼珠一轉,突然向柏葉伸出了右手,「吶,那天在小樹林,我是有點不禮貌,今天特地向你道歉。」

   

    柏葉一愣,隨即也伸出自己的手與唐考握在了一起,「沒關係,我出手太重,應該是我向你道歉才對。」兩人相視一笑,頗有些一笑泯恩仇的風範。

   

    等唐考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丁嵐用力推了他一下,說道:「這個日本人看起來總覺得有點詭異,你怎麼和他握手言歡了?」

   

    唐考把笑臉一收,又說了一句電影中的名言:「如果要對付敵人,我們需要站得比朋友更接近。」

   

    一架紙飛機慢悠悠地在教室裡滑翔,學生們仍在嘻嘻哈哈地談笑著,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課間休息的時間是不是太長了一點……

   

    閉目養神的宇文感到灑在臉上的陽光已經被雲層遮擋時,他突然驚覺起來,抬起手腕一看,距上一次打鈴已經過去二十五分鐘了,為什麼電鈴還沒有響?

   

    宇文走到門邊一看,其他的教室也是亂哄哄的,難道電鈴壞了?

   

    突然,廣播喇叭拉開嗓門叫了起來!但不是電鈴聲,卻是一個男生聲嘶力竭的喊叫!

   

    「若文,你聽見了嗎?若文!我愛你!我比任何人都要愛你,可你為什麼不明白我的心呢?」

   

    教室裡的學生們沉寂了片刻,隨即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這樣的求愛方式,倒也少見。

   

    「若文,我……我今天是最後一次對你說我愛你了,以後你就再也聽不見了……」慢慢地,那男生開始啜泣起來。

   

    宇文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廣播室是有專人值守的,怎麼會隨便讓人進去抒發感情?而且正常的上課鈴也被取消了。他連忙招手把唐考叫到身邊問道:「廣播室在什麼地方?」

   

    「這……我也不太清楚啊……」唐考撓撓頭。

   

    「廣播室就在我們這棟樓的最頂層。」突然插話的卻是方欣,「我以前做過校園廣播的播音員的。」

   

    宇文一拉唐考,叫道:「走,我們上去看看。」

   

    這棟教學樓有八層,頂樓主要是用作教具倉庫,並沒有教室。在宇文他們跑到頂樓之前,那個男生的聲音已經消失了,他在廣播裡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會向你證明我的愛。

   

    「廣播室就在那裡!」唐考眼尖,先看到了一個喇叭的標記。

   

    兩人衝過去一看,頓時驚呆了,哭泣的男生已經不見了蹤影,廣播室裡的兩個老師卻都躺在一片血泊之中!那個男生竟是殺傷了他們後強佔的廣播室。

   

    「快叫救護車!」宇文急忙推了一下唐考。

   

    「哦哦!」唐考這才恍然大悟地開始摸手機。

   

    還沒等唐考把手機拿出來,樓底下又傳來一片女生的驚叫。

   

    「有人要跳樓了!」

   

    宇文從窗戶探頭向下望了一眼,樓底已經密密麻麻站了一群人,全都仰首望著頂樓。宇文再翻身向樓頂望去,一個瘦瘦的男生已經站在了樓頂平台的邊緣,正搖搖晃晃地低頭看著樓下。

   

    「這是哪兒來的神經病?」唐考低低地罵了一聲。

   

    「你們看吧,都出來看吧!若文!你在哪裡啊?」那男生的精神已經有些不正常,手中舉起一個電喇叭,開始對著樓下的人群大呼小叫。

   

    所有教室的窗口都探出了無數個人頭,全都在看熱鬧,似乎就沒有人想到要上到樓頂來救人。

   

    那男生突然蹲在平台邊緣,大叫了一聲:「若文,你躲在樓裡不肯出來是吧?我已經在樓裡裝了炸彈,如果你不出來看我證明我對你的愛,那就在樓裡等死吧!」

   

    雖然只是一個神經病所說的話,卻也真的嚇壞了樓裡的學生們,寧信其有,不信其無,樓裡有炸彈的傳言一下傳遍了所有的教室,一時間,樓裡的學生全都驚叫著向樓下跑去,人群有如潮水般湧出了教學樓的大門。

   

    宇文和唐考想找出上到樓頂的通道,卻無奈地發現,那個男生用一架折疊梯穿過風口上到樓頂後,把梯子也拉了上去。他們都沒有看見,樓頂的那個男生望著腳下正對的大門裡逃竄的人群時,臉上浮起一個詭異的笑容。

   

    就在學生們拚命往樓外擠時,宇文看見窗外有個黑影一晃。那個男生跳樓了……

   

    宇文驚叫一聲,連忙探頭下望。只見這男生直直地向樓底的人群落去,樓下從大門裡出來的學生們正擠成一團,還來不及分散開來,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從天而降,即將砸入人群之中,處於人群中心的學生們除了尖叫之外,已經完全躲閃不開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宇文清楚地看見那個男生垂直下落的勢頭猛地一停,隨即,整個人陡然間四分五裂,就像掉進了絞肉機,瞬間變成了幾十塊碎肉……在兩層樓高的空中,突然爆出一團鮮紅的血霧!鮮血和著肉塊,淅淅瀝瀝地灑落在人群之中……

 

十二、破繭

 

丁嵐的耳朵還是第一次經受如此撕心裂肺的慘叫,尖叫與哭喊混雜在一起,猛烈地衝擊著丁嵐的耳膜,他想把兩隻手都抬起來堵住耳朵,但四周的人群正拚命地向後退,雙臂總是被別人的身體用力撞開,怎麼也抬不到耳邊。他勉力保持著平衡,才沒被慌亂的學生們撞倒在地上。

   

    外圍的人群漸漸散開,丁嵐面前出現噩夢般的一幕--十幾個男女學生渾身浴血,正一邊恐懼地尖叫,一邊無助地在臉上胡亂塗抹著,想擦去臉上的班班血跡。地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屍體的碎塊……突然,一個血淋淋的人頭被某個逃散的人一腳踢到離丁嵐腳邊不遠的地方,丁嵐低頭一看,那人頭鼻樑以上的部分都不見了!

   

    丁嵐胸中一陣劇烈的噁心,他終於忍不住轉過身去,哇地一下嘔吐起來。

   

    「嘟嘟……」丁嵐褲兜裡的手機竟然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丁嵐正拚命地想壓住腹內的翻江倒海,根本沒心思去接聽這通電話,但鈴聲一直頑強地響著,並且樓頂開始有人大聲地呼喊丁嵐的名字。

   

    丁嵐一抬頭,樓頂窗邊探出的卻是唐考,唐考正對他用力揮著手,並做出了接聽電話的手勢。

   

    丁嵐用力往身邊吐了一口唾沫,掏出了手機。剛一接通,宇文焦急的聲音就竄了出來,「是邪兵!邪兵又現身了!我們擠不下來,你趕緊看看你的周圍,注意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邪兵的宿主很可能就在你的附近!」

   

    丁嵐一驚,連忙環顧四周,但周圍只有上百個驚惶失措的學生。

   

    「老天……附近的人都和我一樣怕得要死,我怎麼知道誰是可疑的人啊?」丁嵐剛開口說話,嘔吐之後口中冒出的異味又嗆了他一下。

   

    「就是因為正常的人現在應該都很害怕,所以你一定要看看有沒有誰面對這樣的場景還是鎮定自若的!」宇文急切地打斷了丁嵐的自言自語。

   

    丁嵐就這麼在耳邊舉著手機,又一次將視線投向全場所有的旁觀者。

   

    「不是這個……不是這個……不是這個……」丁嵐在心裡不停地默念著,目光依次在圍觀人群的臉上掃過。

   

    當他看見那位日本學生柏葉伸宏時,丁嵐微微怔了一下,靠牆站立的柏葉藏身於人群之中,臉上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顯現出驚恐的神色,只是有些詫異,而且那詫異的神情也轉瞬即逝,柏葉竟也開始和丁嵐一樣,用搜尋的目光察看著四周。

   

    「難道他也在尋找邪兵的宿主?」丁嵐滿腹狐疑,但他並沒有持續觀察柏葉,而是繼續掃視下一位圍觀者,不過周圍實在是太混亂了,不斷有人從丁嵐身邊跑過,阻擋著他的視線。學生們在感到不會再有危險的事情發生後,也漸漸從驚恐中反應過來了,開始把注意力放在那些被鮮血染紅全身的同學身上,幾個癱軟在血泊中哭喊的女生也被朋友們從地上拖了起來。

   

    「人群開始分散了,我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了啊……」丁嵐對著手機有些焦急地叫了起來。

   

    「別急,你再看看二樓有沒有什麼異常!」宇文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一些。

   

    丁嵐猛地一抬頭,發覺二樓的窗戶邊也站滿了正在指指點點的學生。就在那些學生之中,常與唐考作對的隋凌正面無表情地望著自己!

   

    丁嵐與隋凌的目光一觸,只覺得那雙黑色瞳仁的深處正散發著陰冷的寒氣,他心裡咯噔一下,頓時浮起一陣不安,不由自主地想往後退。隋凌冷冷地與丁嵐對視片刻,突然一個轉身,從窗邊消失了……

   

    ******

   

    「S大近日流年不利,血光之災頻頻爆發。」唐考舉著一張報紙,輕聲讀著頭條新聞的標題。

   

    「……跳樓死者身份已經確定,為S大化學系研究生,經過調查,自殺原因很可能是為情所困,警方表示,不排除死者使用化學物品引發爆炸的可能……」丁嵐也在看著與唐考相同的一份報紙,不過他看的卻是八卦娛樂版。「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什麼化學物品引發的爆炸能把人炸成一條一條的,碎塊還平整得像用刀切的?」丁嵐不滿地抖了抖手中的報紙。

   

    「少在這說風涼話了,你敢仔細去看那些碎屍塊?還不是聽宇文老師說的……」唐考把報紙捲成一根紙棍,使勁敲了丁嵐一下。

   

    宇文就坐在兩個傢伙的中間,正埋頭猛吸一罐可樂。

   

    「我昨天晚上做惡夢了……夢裡面什麼東西看上去都是血紅色的,他媽的……」丁嵐用拇指按著自己的太陽穴,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你以為我就好過嗎?我到現在都還覺得空氣裡有血腥味,明明知道是幻覺,卻總是聞得到……」唐考抽了抽鼻子。「對了,宇文老師,昨天出現的這個絞肉機,就是殺害王老師的那把邪兵嗎?」

   

    宇文搖了搖頭,說道:「殺人的風格不太一樣,恐怕和那個還不是同一把武器……」

   

    「啊?那麼這就是出現的第三件邪兵了?」

   

    「嗯……看來這些武器都已經各自落入不同的人手中了。」宇文吸乾了可樂,又用力把可樂罐捏扁。「不過嚴格說來,這第三件邪兵的出現,倒也不是惡意。」

   

    「是啊……如果不是邪兵出手,那個跳樓自殺的傢伙自己小命不保也就算了,反正他是存心尋死,可被他砸中的學生就會非死即傷啊!這個神經病,臨死還想拖幾個人墊背……」唐考說道。

   

    「只是邪兵這樣解決問題,實在太恐怖了……那些被血染全身,看見滿地碎屍的同學,受到的心理傷害也很嚴重啊,恐怕會留下心理陰影……」丁嵐歎息著。

   

    「總比被天上掉下來的人砸死好吧?那才叫無妄之災呢。」唐考開口反駁道。

   

    「你們兩個可不可以說點有用的東西,現在的問題是,邪兵宿主就在我們身邊,但我們卻無法確定究竟是誰!」宇文有些煩惱地將可樂罐扔進石桌附近的垃圾桶,「從當時所處的位置上看,能夠出手的人應該就在教學樓大門的附近,唐考,你去查一下那天下午在第二教學樓上課的都有哪些班級。丁嵐,你去網上問問,有沒有誰在事發現場看見什麼怪事的,邪兵宿主出手再快,現場那麼多人,總該有人看見點動靜才對啊。」

   

    丁嵐說道:「這個……恐怕查不出什麼吧?當時那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跳樓那傢伙的身上了,誰還會去注意到周圍的情況?還有,我們是不是應該重點查查隋凌?那天看見這傢伙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站在那裡,實在很可疑啊。」

   

    「聽你所形容,隋凌確實有些可疑,但我後來仔細察看了死者在空中分裂開來的位置,似乎距離隋凌出現的二樓窗戶太遠了一點,邪兵再怎麼奇怪,攻擊威力和距離也還是成正比關係的,那麼大的破壞力,應該還是在地面上出擊的吧……」

   

    「那我們就不再管隋凌這傢伙了?」丁嵐很是失望,本來他還以為自己發現了一個邪兵宿主。

   

    「倒也不是……面對那樣血腥的場面他仍能無動於衷,已經說明他不普通了。就算他不是當時出手的人,他也很有可能是邪兵宿主中的一位。」宇文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正因為他可疑,所以我要你們和他保持距離!如果他真的是邪兵宿主,又發現你們在調查他,你們就很危險了……」

   

    「那我們怎麼辦啊?不能明查,就只有暗訪咯?」唐考一攤手說道。

   

    「暗訪恐怕也不行,你們要做的,就是保持隋凌在你們的視線範圍之內,如果突然發生什麼事情,至少你們要知道他那時候在哪裡。」

   

    「宇文老師,這可不太容易啊……隋凌和我們不是一個班的,加上他還是學生會的人,如果他去學生會做事,我們兩個平民百姓可沒法監視到他。」唐考還是覺得這事困難了一點。

   

    「這倒也是……」宇文的眉頭又皺成了一個川字。

   

    「啪!」丁嵐突然打了一個響指,叫道:「我倒有個主意!」但當他看了唐考一眼之後,又有些顧慮起來。

   

    「什麼主意?先說來聽聽。」宇文一下來了興趣。

   

    「呃……方欣不也是學生會的嗎?而且隋凌好像一直在追方欣……」丁嵐還沒說完,唐考「呼」地一下站了起來。

   

    「我就知道這傢伙不會同意!」丁嵐聳了聳肩。

   

    唐考煩躁地抓著自己的頭髮使勁拉扯了幾下,又無力地坐了下來,低聲說道:「我沒說我不同意……」

   

    宇文表示理解地拍了拍唐考的肩膀,說道:「別告訴方欣為什麼要監視隋凌,這樣她的危險會小很多。」

   

    唐考點了點頭,但又為難地說道:「我前段時間才得罪了她,我怎麼開這個口啊?」

   

    宇文微微一笑,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朗聲說道:「東邊日頭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啊……」

   

    ******

   

    「監視隋凌?你腦袋是不是被門夾到了?」方欣臉上的神情就像剛看見一個UFO從面前飛過。

   

    「噓……噓……小聲點!」丁嵐連忙打著手勢。

   

    「我知道你們和隋凌有舊怨,但想抓他的小辮子也別拿我來做炮灰啊,我又不是狗仔隊。」方欣有些生氣,轉身就想走。

   

    丁嵐趕緊跳過去攔住她,「我求你了班長……又不是讓你和隋凌形影不離,你只要趁職務之便,在學生會工作的時候多注意他一下就可以了。」

   

    「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唐考的主意?如果是他的主意就叫他來找我!還有,不說清楚為什麼,我是不會幫忙的。」方欣對著丁嵐搖了搖手指頭。

   

    「靠!我就知道……唐考!我可不想再替你說話了,你自己解決吧!」丁嵐突然轉身對著牆角拐彎的地方喊了一嗓子,隨即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方欣有些納悶地看著那個牆角,過了一會兒,唐考帶著尷尬的神情從拐角里走了出來。

   

    方欣又好笑又好氣,就站在原地等著唐考走過來。

   

    唐考慢慢走到方欣面前,硬撐著對方欣笑了一下,卻比哭還難看。方欣噗哧一下笑出了聲,但又立即正色說道:「副班長,有什麼工作上的事情要說嗎?」

   

    「王老師的事……其實也不能怪你……」唐考低聲說道。

   

    就這麼簡單一句話,方欣的眼圈一下紅了,她連忙抬手摀住了嘴,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聲來。

   

    唐考的眼神裡帶著哀傷,接著說道:「我很想為王老師的死,做點什麼……但這需要你的幫助……可以嗎?」

   

    方欣扭頭看著窗外,遠處大片的綠色樹林讓她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方欣才說道:「為什麼要監視隋凌呢?如果你們真的發現了什麼,報警不是更好一點嗎?」

   

    「其實……我們的發現實在很微弱,甚至談不上是什麼證據……隋凌是否與這事有關係,我們也完全不能肯定。」

   

    「那你……」

   

    「我不是說了嗎?我只想為王老師的死做點事,這樣能讓我心裡稍微好過一點。」

   

    兩人間出現漫長的沉默。

   

    「好吧……」方欣忽然長歎一聲,答應了。「我也不想問你究竟是為什麼了,就當我也是為王老師做點事吧。」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的!」唐考一下喜形於色。

   

    「不過下次你有什麼事,就別再拿丁嵐做傳話筒了。」方欣微微一笑。

   

    「嘿嘿……」唐考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

   

    「10月14日,陰,監視隋凌的第一天,他似乎和以往一樣處事幹練果斷,沒有看出他有任何特別之處……天哪,我怎麼會相信唐考那個笨蛋的話……」

   

    「10月16日,晴,隋凌與執行委員會的副主席發生了爭執,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我看見他的眼神裡透出一股可怕的殺氣……難道我也受了唐考的影響,先入為主,對隋凌有了不良的印象?」

   

    「10月18日,雨,今天隋凌邀請我與他共進晚餐,我打電話問唐考該怎麼辦,他居然叫我答應隋凌,這個白癡……這樣偷偷摸摸監視人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

   

    所有人都沒有料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突然。

   

    進入十月中旬之後,學生會的換屆競選就如火如荼地全面展開,方欣是換屆工作組的成員,此刻更是忙得七竅生煙,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她甚至都忘記了要去注意隋凌的動向。

   

    「方欣,這次換屆競選的筆試成績出來了,你想看看嗎?」學生會主席付綸抱著一個文件袋,走進學生會的辦公室。

   

    「這麼快就出成績了?」方欣有些驚訝。

   

    「是啊,這次學校的意思是競選進度要盡量加快,所以大家都手腳麻利起來。畢竟……我這個已經是研究生的老傢伙還佔著學生會主席的位置,也太不像樣了嘛。」付綸溫文爾雅地笑著說道。

   

    「這次筆試成績第一名又是誰呢?」方欣本想打開文件袋自己看看,但掂了掂那袋試卷的重量,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你猜呢?」

   

    「不會又是隋凌吧……」

   

    「呵呵……你倒是猜得挺準。」

   

    「上次換屆他就是第一了,但是評委會覺得他的工作經驗還不夠,就讓你繼續連任了。」

   

    「是啊,這次競選,隋凌的呼聲也是最高的,真是捨我其誰啊……今天晚上就進入競選演說階段,你們工作組的準備工作做得怎麼樣了?」

   

    「還好,雖然以為是下週一才開始競選演說,但我們已經提前把大禮堂佈置好了。」

   

    「嗯,我就是喜歡你這未雨綢繆的工作態度,只可惜……」付綸取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學生會一直以來都有些重男輕女,不然我一定推舉你做我這個位置的繼任者。唉……那些老傢伙的觀念很難扭轉啊。」

   

    「呵呵……沒關係,其實我也並不想去爭這個位置,雖說成為學生會主席會對以後找工作有很大的幫助,但我也不至於因為不是學生會主席就找不到工作吧?所以也無所謂啦。」方欣將長髮往身後自然地一甩。

   

    「嗯,你能這樣想當然很好。」付綸用讚許的目光望著方欣。

   

    S大的學生們向來就很有政治熱情,每次學生會換屆競選都會有許多人去旁觀,並聲援支持自己認為最合適的人選。工作組自然也不敢怠慢,今天晚上的大禮堂,是對所有學生都敞開大門的。

   

    這樣的場合,唐考和丁嵐這樣閒雲野鶴慣了的人本來是沒有什麼興趣的,但聽方欣說隋凌很可能會當選新一任學生會主席,他們也開始考慮要騰出晚上的時間來參加這次活動了。

   

    晚上七點三十分,當二人慢吞吞地走進學校大禮堂時,裡面已經是一片人聲鼎沸。

   

    「都叫嚷什麼啊……傻子都知道學生會主席是內定了的。」唐考冷哼一聲。

   

    「如果讓一個邪兵宿主當選了學生會主席,你說會發生什麼事情?」丁嵐嚼著口香糖,和唐考站在距離演講台最遠的地方。

    

    「我怎麼知道……難道當了學生會主席,他殺人吸血會更方便一點?」唐考搖了搖頭。

   

    「看來邪兵宿主不但追逐鮮血,還會追逐權利,呵呵……」丁嵐笑道,這兩個傢伙,還真是已經默認隋凌就是一位邪兵宿主了。

   

    「你看見宇文了嗎?」唐考四處張望著。他曾與宇文約定在禮堂裡見面。

   

    「沒有,我進門的時候就開始找他了,不會是躲在後台的吧……」

   

    「這傢伙整天神出鬼沒的,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教我們天眼神功啊……」唐考居然還一直記著這一茬。

   

    「就是啊,如果我們現在就會天眼,看舞台就不費力了。」

   

    兩個傢伙還在嘟嘟囔囔的時候,競選演講已經正式開始了。作為活動的主持人,方欣最先走上了講台,開場白之後,又宣佈了競選演說的規程。今天她穿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看起來甚是清爽。

   

    演講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但隋凌出場的時候,禮堂裡頓時掀起一個小小的高潮,看來他的支持者確實不少。

   

    隋凌的條件不錯,既是校田徑隊的主力,又是學生會裡的能人,加上成績也名列前茅,確實有擔任學生會主席的資格。如果不是因為他偶爾會盛氣凌人,露出頗具野心的真面目,說不定方欣也會考慮一下隋凌的追求了。

   

    身形健碩的隋凌今天身著一件紅色條紋的襯衫,配了一條淺灰色的休閒長褲,倒也顯得英氣勃勃。他的演說不僅十分流暢,而且有很強的煽動性,在他充滿磁性的聲音下,台下不少學生漸漸進入了興奮狀態。

   

    「這……這是不是誇張了一點?」唐考聽見前排開始有人高呼隋凌的姓名,不禁有些不安起來。

   

    「又不是搞超級女聲,怎麼會有這麼狂熱的FANS?」丁嵐也開始覺得奇怪起來。

   

    其實不要說是唐考丁嵐,在台上的方欣也覺得有點不對勁了,隋凌的演講雖然還算不錯,但說什麼要改變學校的陳舊制度,建立新秩序什麼的,這樣的過場話聽聽也就算了,這些學生們還不至於真的會認為他是救世主吧?

   

    可最前排的一群學生,在隋凌的聲音下,眼裡慢慢放出了狂熱的光芒,好幾個女生甚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邊呼喊著隋凌,一邊揮舞著雙手走到演講台下方。

   

    難道隋凌真的被邪兵附體了?不但要殺人吸血,甚至在不知不覺中擁有了能夠干擾周圍普通人的精神控制力?唐考心念電轉,想到這一層時,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唐考迅速跳上最後一排的桌子,開始拚命對著方欣揮手!

   

    雖然相隔甚遠,已經有些坐立不安的方欣還是看見了唐考,只是不明白唐考揮手究竟是什麼意思。唐考見方欣已經看見了他,連忙用手指著隋凌,在連指了好幾下之後,唐考高舉右掌,對準自己攤開的左手,重重地做了一個猛切下去的動作。

   

    方欣一下明白了,唐考是要自己趕緊截斷隋凌的演講!她立刻看了一眼禮堂裡高懸的大鐘,按規定,每個候選人有十五分鐘的演講時間,而隋凌的演講才剛過了十分鐘。

   

    方欣正在為難是否該立即阻止隋凌說下去,但當她又看了一眼台下的情形時,她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因為方欣看見一個在座位上高呼隋凌萬歲的男生,眼球開始明顯地向外凸出,臉上的肌肉也劇烈地抽搐起來!

   

    「隋凌同學請注意,你的演講時間只剩下一分鐘了,請盡快總結陳詞!」方欣舉起了麥克風。

   

    台下頓時響起一片噓聲,評委會的老師們也有些奇怪,有幾位開始看自己的手錶。

   

    隋凌猛地回頭看了方欣一眼,那一剎那,隋凌的眼神竟變得殺氣騰騰!方欣啊地輕叫了一聲,連著後退了兩步,險些從演講台上掉了下去。

   

    不過隋凌很快又把頭轉了回去,換了一種平和的聲調,在最後一分鐘裡做了一個不失不過的平庸總結。

   

    方欣直到看著隋凌退場後慢慢走進後台,心裡懸著的一塊石頭才落了地,在方欣的眼中有那麼一刻,舞檯燈光的照耀下,隋凌的影子投射在他身後,簡直就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巨獸。

   

    就在隋凌的演講結束之後,活動進入了中場休息的時間。評委會的老師們正交頭接耳,似乎都在討論剛才的那一幕。

   

    方欣已顧不上繼續活躍場上的氣氛,緊張的她現在只覺得嗓子渴得厲害。付綸見她往舞台邊緣走來,立刻拿起自己手邊的礦泉水遞了上去,方欣感激地對付綸點了點頭,擰開瓶蓋就灌了兩大口。

   

    就在此時,付綸身上的手機響了,他接聽之後,神情竟一下嚴肅起來。付綸看了方欣一眼,似乎不想讓她聽見對話,轉身走進了陰影之中。方欣有些奇怪,便一直注視著付綸。

   

    只見付綸在接聽完電話之後,看了看四周,竟然快步向評委席走去。付綸對每一位評委會的老師都咬了一陣耳朵,而每個老師在聽完付綸所說的話之後,都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與老師們交談結束之後,付綸居然小跑著進了後台,這個任期即將結束的學生會主席,究竟在做些什麼呢?

   

    方欣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來了,她也跟著大步向後台走去,卻沒有看到唐考正在台下拚命地往自己的方向擠來。

   

    其餘幾位候選人都在前台與同學們在一起交談,後台的休息室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方欣輕手輕腳地向後台深處走去,直到聽見一個隔間裡有人聲,她沒敢直接露面,先躲在門外偷偷聽了一會兒。

   

    「剛才學校方面發來一個消息,我想了一下,決定還是先通知你一聲,讓你有個心理準備。」裡面傳來的正是付綸的聲音。

   

    「有話就快說吧。」隋凌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不耐煩。

   

    付綸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詞,很快又接著說道:「學校方面認為你的演講煽動性太強了,並且你平日的表現也過於強勢,學校不希望學生會主席的形象過於咄咄逼人,所以……他們決定讓李芒擔任新一屆學生會的主席。一會兒評委會的老師們在打分的時候,李芒的分會比你略高一點……」

   

    在隔間外偷聽的方欣大吃一驚,沒想到學校對學生會的暗中控制竟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付綸口中的李芒,正是執行委員會的副主席,前幾日還剛與隋凌發生了一次口角。

   

    隔著房門,方欣看不見隋凌臉上的表情,但想來也多少有些惱羞成怒吧,像他那樣志在必得的人,要接受這樣的現實恐怕很困難。

   

    「我知道這很難讓人接受,不過你也要以大局為重……」付綸的聲音聽起來讓人感到有些喋喋不休。

   

    「嘎達……嘎達……」方欣的耳邊,突然響起了馬蹄聲。

   

    這是怎麼回事?這裡只是大禮堂的後台啊,怎麼會有馬蹄聲?方欣環顧四周,驚訝地後退了幾步。

   

    「嗷……」隔間裡突然爆出隋凌痛苦的嘶喊。

    

    「隋凌!你……你這是怎麼了?」不知付綸看見了什麼,也驚慌地叫了起來。

   

    方欣感覺不對,猛地衝上前去推開了隔間的房門,誰知房門剛一打開,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就朝著方欣迎面飛來,方欣一驚,順手就接住了那突然飛來的東西。

   

    當方欣看清自己接住的究竟是什麼時,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驚叫連連。

   

    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居然是付綸的人頭!

 

十三、狂刀(上)

 

「啪嗒……」粘稠的鮮血正從人頭下方汩汩湧出,長長的血線一直垂到了地面,有幾滴更濺到方欣光滑的小腿上,有些發燙……

   

    付綸人頭面上的表情已經凝固了,因為驚懼而瞪大的雙眼失去了往日溫睿的光芒。

   

    方欣一口氣尖叫了四五聲,心中只想將手中的人頭胡亂拋出去,但她的雙手因為極度恐懼而變得僵硬異常,扣著人頭的十指居然怎麼也張不開。

   

    突然方欣身後探出兩隻手掌,一隻摀住了方欣正在尖叫的嘴,另一隻重重地一揮,將那人頭從方欣手中打飛了出去。方欣驚恐地一扭頭,當看清身後站著的是唐考時,她一下克制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別哭,快走!」看著滾落到屋角的付綸人頭,唐考又何嘗不是冷汗直冒,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已經沒有興趣再去追究,現在的唐考只想拖著方欣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

   

    二人剛向前台的方向走了兩步,一聲極粗重的喘息從隔間裡傳了出來。唐考回頭看了一眼,卻看見隋凌正低著頭痛苦地跪在付綸的屍身旁。他一隻手捂著臉,渾身不住地顫抖,另一隻手中竟然倒提著一把細長的彎刀!猛然間,隋凌像是想起了什麼,一下抬起了頭,瞪著唐考的雙眼竟是一片赤紅色!

   

    唐考一驚,不敢再多看,攬著方欣的腰,又推又拉地將雙腳發軟的她帶出了後台。

   

    大概方欣剛才的連番尖叫已經傳到了前台,唐考攙扶著方欣從後台出來時,發現全場人員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們二人的身上。

   

    有眼尖的學生會工作人員已經看見了方欣手上沾染的鮮血,誤以為方欣受了傷,連忙快步跑上前去幫唐考扶住方欣。

   

    「出什麼事了?」唐考看見丁嵐在台下對著自己高聲喊叫,但他現在已經顧不上說話,因為他能敏銳地感覺到,隋凌就站在他身後那面巨大的紅色幕布的後面。

   

    唐考只覺得脊背一陣陣發涼,顫聲對那位工作人員說道:「快……快離開舞台……」但那學生卻彷彿沒聽見唐考的話,只是面帶詫異的神情,將他的雙手抬起來看了又看,就好像手上粘了什麼髒東西。

   

    「唐考,天上怎麼會有沙子灑落下來了?」站在唐考身旁的方欣也奇怪地抬頭望著上空。

   

    沙子……真的有看不見的細沙在空中飛舞!只一會兒,台下所有的觀眾都在四處張望,不少人平攤了手掌,似乎想接住什麼,但他們的手中卻什麼也沒有……

   

    那位學生會的工作人員突然覺得自己找到了無形細沙流出的源頭,他竟然伸直了手臂,探索著細沙流動的方向,一步步向幕布遮掩的後台入口處走去。

   

    當唐考發現那個工作人員的怪異舉動時,他開始大聲地喊叫起來:「別去!別靠近後台!」

   

    已經晚了!

   

    紅色的幕布陡然間抖動了一下,那個走到後台入口前的學生停住了腳步,他甚至還來不及叫出聲,一道斜斜劃下的銳芒就從他的右肩直拉到了左腰。

   

    帶著頭部和一隻手的半個軀體就這麼緩緩滑落在地上,剩下的一半晃動了兩下,也啪地一聲向前倒了下去。

   

    舞台下的人群沉寂了片刻,隨即爆發出巨大的驚叫聲。

   

    唐考呆呆地望著地上被一分為二的無辜學生,不斷擴大的鮮紅血泊已經漸漸接近唐考的腳邊。被劃破的紅色幕布後面,赫然露出了隋凌的身影。

   

    唐考突然醒悟過來,對著所有人高叫道:「快逃!隋凌瘋了!」

   

    但他只叫出了一聲,就覺得脖頸上一涼,隋凌的身影有如鬼魅一般出現在唐考的身後,一柄細長的彎刀架在了唐考的脖子上,淡銀色的十字架形狀的劍柄護手也用力頂住了唐考的臉,讓他的頭不能再隨意地轉動。

   

    「我沒瘋,我只是殺了幾個人而已!」隋凌湊到唐考的耳邊說道,聲音和刀鋒一樣冰涼。

   

    「放開他!隋凌,快放開他啊!」方欣軟倒在舞台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十來個膽大的男生正慢慢地從四面包圍上來,但赤手空拳的他們誰也不敢真的接近面前這手持利刃的傢伙。畢竟這裡的每個人都曾親眼看見,隋凌殺死一個無辜的學生,就連眉頭也沒有動一下。

   

    刀鋒下的唐考努力調整著自己急促的呼吸,索性豁出去了,他盡力讓自己不要去想那柄長刀,低聲對隋凌說道:「隋凌,你現在想的應該是怎麼從這裡逃出去吧?下面肯定已經有人報警了,警察隨時會趕來的!如果我做你的人質,你押著我慢慢出去,不要再傷害其他人,還是有機會可以逃走的……」

   

    還沒等唐考說完,他就覺得脖頸上的刀刃離肌膚又接近了一點,鋒刃上的寒芒已經刺痛了他。

   

    「誰說我要逃走的?學校不是說我做人太強勢嗎?我這就讓他們瞧瞧,我究竟有多強!」隋凌的聲音變得暗啞低沉起來,彷彿在那健壯的身體裡,隋凌的靈魂已經換成了另一個潛藏多時的惡魔。

   

    「隋凌,千萬別幹傻事,你是被這把怪刀干擾了正常的思維啊!」唐考低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彎刀,那刀刃上密佈的花紋有如國畫裡群巒疊嶂的水墨山川,在舞檯燈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一滴鮮紅的血珠正緩緩地從刀刃的中部向尖端滑去,順著刀刃的流暢曲線,那滴血珠漸漸加速滾動,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後,血珠從刀尖上飛了出去,刀刃上卻沒留下半點紅色!整個滑動的過程美得讓人窒息!若不是嗅到刃上還有一點輕微的血腥味,幾乎就讓唐考忘記了這是一把剛剛連殺了二人的凶器。

   

    「刀?刀有什麼關係?一把刀又怎麼能干擾得了我?」隋凌喃喃自語著,突然,他大叫一聲,鬆開了唐考,隨即又痛苦地抱住了頭,跪倒在舞台上。

   

    唐考驚訝地看著隋凌,還以為自己說的幾句話起了作用。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了真正讓隋凌痛苦掙扎的原因,因為不知在什麼時候,宇文那瘦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後台的入口處。只見宇文雙手合十,雙唇翻動,口中不停地念著什麼。

   

    「……是故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淨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唐考並不知道,宇文所念的正是佛門《金剛經》,相傳六祖慧能大師聞《金剛經》開悟,就是聽到了這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不過宇文此時念來,也只是取其梵音靜心之用,勉強壓住了隋凌的心魔,讓他的良知本性與邪兵的控制力發生了衝突。宇文一邊唸咒,一邊望著地上血淋淋的兩段屍身,再想到後台裡身首異處的付綸,自己不過來晚了一刻,就連丟了兩條人命……他的心中不由一痛,口中的金剛經念得更加緊密起來。

   

    方欣一看唐考脫離了隋凌長刀的控制,趕緊拉著唐考往台下走,誰知唐考跟著方欣跑了兩步,卻又掙脫了方欣的手,重新回到隋凌的身邊。

   

    「D大的王老師,是不是你殺的?」唐考心中最重要的一個問題,終於找到了問尋的對象!

   

    「不是……不是我殺的,我只是提著刀衝過去,只是輕輕地一劃……物理樓……血……我需要血……」隋凌雖然已經語無倫次,但唐考也基本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宇文緩步走到唐考身邊,看那隋凌雖然痛苦萬分,右手卻始終牢牢地握著那柄長刀,這長刀前端彎曲得厲害,有如一張彎弓,刃體卻比常見的刀劍窄了許多,顯得又細又長,扁平的十字形護手似乎也與那把克力士劍一般為象牙所制,刀柄尾部嵌了一顆碩大的藍寶石,卻是晶瑩剔透難得一見的上品!宇文不由得一歎,低聲對唐考說道:「原來這把邪兵是一柄古波斯的賽施爾長刀(Shamshir),那古波斯鐵騎殺人不喜砍劈,最愛平持賽施爾長刀,策馬急馳衝向敵人,利用馬的速度瞬間削下敵人的頭顱……難怪這麼多人掉了腦袋……」

   

    唐考聽得毛骨悚然,只覺得面前這柄邪兵是一把不折不扣的妖刀。

   

    丁嵐一直在台下拚命往前擠,直到現在才擠到了舞台邊上,他焦急地對著唐考喊道:「快下來,我已經報警了,讓警察來處理他吧。」

   

    評委會裡唯一的一個男老師剛才也目睹了隋凌殺人的殘酷,一直在膽戰心驚,但現在看見隋凌這般痛苦,又聽見丁嵐說已經報了警,他不禁想在其餘幾個女老師面前顯示一下自己的膽量。只見他從評委席上跳了出來,開始指揮已經包圍了舞台四周的十幾個男生,「上!我們一起上去按住他!」

    

    看起來隋凌似乎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力量,男生們也樂得在台下這麼多同學的面前顯示一下自己的男子氣概,一瞬間全都衝了上去。宇文本在閉目專心唸咒,此刻突然聽到動靜不對,他猛地一睜眼,那邊已經七手八腳地按住了隋凌的四肢。

   

    宇文心中一驚,大叫了一聲:「不要!」

   

    但那位男老師已經衝了上去,口中高叫著「你這個變態殺人狂」,重重地一腳踢在隋凌的臉上。

   

    被這麼一踢,隋凌的臉上頓時鼻血橫流,他伸出舌頭舔了舔流到嘴邊的鮮血,臉上的神情忽然變得猙獰起來。

    

    「快放開他!離他遠一點!」宇文的高叫已經來不及阻止事態的發展了。

   

    隋凌猛地扭頭張口向按住他右肩的一隻手咬去,那隻手的主人頓時慘叫連連,抱著手掌在地上打起了滾!隋凌冷哼了一聲,從口中吐出半截血肉模糊的拇指。剛才那一咬的力量,竟然噬斷了這學生的手指!

   

    其餘學生都被這驚人的情形嚇住了,按住隋凌身軀的手都不由得鬆了一鬆。隋凌藉著這松勁的一瞬間,猛地掙脫了所有人的手。

   

    唐考和宇文只覺得眼前突然現出一個銀色的光環,套住了包圍隋凌的所有學生。那光環轉瞬即逝,出現與消失的速度快得就像相機閃光燈的一閃。

   

    「噗……」舞台上就像陡然盛開了一朵巨大的紅色玫瑰,只是這朵鮮艷玫瑰的殷紅,是用鮮血來造就的!八個學生被一刀斬成了十六段,全都整齊地以隋凌為圓心向外倒去,剛才被一口咬斷手指的學生,此刻卻因為趴在地上而成了唯一的倖存者,隋凌慢慢地從成堆的屍體間站起身來,他已經被噴濺的鮮血染成了血人,全身上下沒有沾染血跡的,竟然就只有他手中那把散發著黑色氣焰的長刀。

   

    踢了隋凌一腳的那位老師剛才多退開了兩步,有幸躲過了隋凌劃出的那道死亡光環,但眼前橫七豎八的屍體,還是擊潰了他本就不夠堅強的神經。他哆嗦著身體,張大了嘴,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但那聲慘嚎的尾音卻突然被掐斷了,男老師的眼前出現了讓他無法置信的一幕,一截閃著怪異光芒的刀尖竟從他張大的口中伸了出來!

   

    原來隋凌在適才的那一剎那猛地向前衝了兩步,矮身將手中的長刀一下刺入了這位老師的腹部,那刀插入體內又斜斜地向上挑起,彎曲弧度頗大的刀尖自然從那老師的口中衝出。那位老師伸手去抓住刺入腹部的長刀,徒勞地想將長刀拔出來,他只試了一試,力氣就耗盡了。傷口處湧出的鮮血正順著刀刃向下流淌,但還沒等流到地上,便嗤啦一聲,被這古怪的邪兵吸入刀鋒之中。隨著大量鮮血的吸入,手握長刀的隋凌也戾氣大盛,嘿嘿地獰笑起來。

   

    宇文一聲長歎,手中刷地一下亮出了虛靈金槍,快步向隋凌奔去。

   

    凡人在與心魔搏鬥時,最忌諱外界的暴力干涉,隋凌的本性並不壞,剛才只是因為無法接受學校的安排,心中動了殺機,才被邪兵趁機控制,後來宇文用金剛經壓制邪兵,本還有希望漸漸恢復常人的心態,誰知竟會被這個自作聰明的老師打斷了金剛經的梵音,也就此斷送了十條無辜的性命。此刻看著邪兵狂飲鮮血,黑色氣焰已經遍佈隋凌的全身,隋凌的心智也完全被邪兵控制了,宇文縱有天大的本領,也已經無能為力,他只能奮起自己手中的金槍,與邪兵宿主隋凌來一場正面交鋒了。

 

十三、狂刀(下)

 

金槍急刺,長刀翻飛,宇文與隋凌手中長刀的第一次相架,就感受到一股瘋狂的力量。同是與邪兵交手,易南行手中的克力士長劍宇文擋起來並不特別費力,可眼前這細長彎刀的一斬之下,刀鋒居然能嵌入宇文手中虛靈金槍的槍刃之中,宇文的金槍只是五行之術幻化而成,並非有實體的真槍,與靈體相格,就全看雙方的虛靈力量比拚。不過隋凌是校田徑隊的主力,一副標準的運動員身材,手上的力氣又豈是那身體虛弱的易南行能比較的,現在邪兵的力量半實半虛,竟能破開宇文至陰至純的虛靈力量,威力之大,也很是出乎宇文的預料了。宇文眉頭緊鎖,只怕手中長槍擋不了幾下隋凌的猛砍,他奮力將隋凌推開兩步,一咬牙,又從手中現出一柄虛靈槍。接著,宇文將兩柄長槍並在了一起,同時舞動起來,一槍易折,雙槍齊行就要好多了,只是宇文靈力的耗費,又被迫增加了一倍。所幸隋凌並沒有象易南行那樣隨著邪兵的附體而繼承了高強的武藝,與克力士劍相比,這把邪兵長刀更像是戰場上下來的猛將,勇猛有餘,機巧卻又有不足了,宇文只要能抗得住隋凌勢大力沉的斬削,倒也勉強能與隋凌鬥了個旗鼓相當。

   

    此刻的唐考已經帶著方欣退到了舞台邊緣,有宇文在場,他倒不會像其他學生那樣慌亂,不過在他的眼中,並不能看見宇文手中的虛靈長槍,看兩人鬥得正酣,他還以為宇文是赤手空拳纏住了隋凌。正驚訝之餘,唐考突然感覺有人在拚命拉扯自己的褲腳,他一低頭,拉他的人原來是舞台下的丁嵐。

   

    「還愣著幹什麼?趕緊逃啊!難道你還想趁亂倒打隋凌一釘耙?」丁嵐胡亂說著話,倒好像唐考和豬八戒一樣。

   

    唐考神情凝重,突然用力將身旁的方欣推到了台下,方欣啊地叫了一聲,還以為自己會摔倒在地上,不過丁嵐的動作也很敏捷,一伸手就穩穩地接住了方欣。

   

    「你先帶方欣逃出去吧,我還不能就這麼走了!」唐考極嚴肅地說道。

   

    丁嵐一看唐考的眼神,就知道他的心意已決,唐考若是犯了倔脾氣,那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丁嵐歎了一口氣,也不顧方欣頻頻的回頭,拉著她就融入了向外逃離的人群之中。

   

    舞台上一下死了這麼多人,台下自然也就瞬間炸了鍋,所有的學生都開始瘋狂地尖叫著向大門逃去,生怕發了狂的隋凌殺了宇文再跳下台來繼續追殺他們。但當他們衝到門前,卻發生了更讓人心悸的事情,學生們驚恐地發現,不知是什麼人所為,竟用拇指粗細的鐵鏈將大門從外面反鎖了起來。人們有如湖中被驚嚇的魚群,慌亂不堪地又四散開來,向禮堂的四個側門湧去,可他們很快就絕望地發現,所有的門都被人從外面鎖住了……

   

    混在人群中的丁嵐也一下子害怕起來,鎖門的人絕不可能是隋凌,他沒這個時間,也沒這個必要,但究竟是誰要把這麼多人都留在禮堂裡呢?

   

    不過現在還容不得丁嵐去細想,因為現場已經失控了,當學生們明白自己恐怕要繼續和台上那個殺人狂魔同處一室時,他們除了哭喊之外,便開始發狂地打砸禮堂的窗戶,但禮堂窗戶都安裝了防盜鐵窗,就算砸碎了玻璃,沒有工具的幫助,他們也拉不開那一根根豎立的鐵條。禮堂外有許多過路的學生被哭喊聲驚動,也跑來幫忙,但他們除了報警之外,似乎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有機靈一點的傢伙跑去找工具,不過校工辦離大禮堂甚遠,一時半會的也回不來……

   

    唐考站在高處,也很快發現了學生們從大門出不去的情況,他不敢接近隋凌,只能遠遠地對宇文喊道:「宇文老師,好像有人把門全部鎖起來了,我們全都出不去!」

   

    宇文聽得真切,心中不由得一凜,但就這麼微微分了一下心,隋凌的長刀就快如閃電地劃傷了他的腹部。宇文咬牙忍痛,把兩柄長槍舞得如車輪一般,才將隋凌隔在了兩步之外。宇文這才留有閒暇喊道:「一定是有人想藉機觀察邪兵傷人的力量,或者是想趁人多混亂之際搶奪邪兵,我們要對付的可不僅隋凌一個人!」

   

    唐考一驚,又扭頭看著台下,不過台下如此混亂,又怎麼看得出究竟是誰在搗鬼?

   

    人群中的丁嵐並沒有去參與尋找出口,他只是用身體護著方欣,怕四處亂竄的人流撞倒方欣,發生可怕的踐踏。方欣突然伸手指著二樓的看臺,大聲對丁嵐說道:「快看!」

   

    丁嵐抬頭一望,那出現在二樓看臺的身影分明就是唐考,只見唐考用力扯下厚厚的窗簾,又將窗簾布裹在自己的手上,一拳打碎了二樓的窗玻璃。丁嵐一下明白了,二樓的窗戶是沒有安裝防盜鐵窗的,不過大禮堂的高度遠非其它建築可比,雖然只是二樓,但從那窗戶到地面的距離也差不多有七八米了,唐考若是直接跳出去,非摔死不可。

   

    但唐考既然選擇了這條路,自然是胸有成竹。他又一口氣扯下五六條窗簾,把這些窗簾首尾相連,打上死結,從破開的窗戶那裡垂了下去,最後將長長的窗簾一頭綁在二樓的暖氣管道上。做完這一切,唐考便迅速地消失在窗戶前。

   

    方欣心中一涼,喃喃地說道:「他……他怎麼一個人先逃了……」

   

    誰知丁嵐臉上並沒有半點不悅的神情,反而咧嘴一笑,對方欣說道:「你放心,我保證他會回來的,他又怎麼會放過替王老師報仇的機會?他只是去取一點東西而已。」

   

    「那我們也從那裡爬出去吧!」方欣指了指唐考消失的地方,但她很快就失望地發現,看見唐考逃走的人並非只有她和丁嵐二人,已經有幾十個人出現在二樓看臺上了。

   

    誰知丁嵐所做的事也頗為出人意料,他跳上一張桌子,對還在一樓四處亂竄的人群高喊道:「二樓已經有人逃出去了,你們也趕緊上去啊!」驚慌失措的學生們彷彿見到了救星,一下全都離開了一樓的窗戶,向樓梯擠去。

   

    方欣不解地問道:「那扇窗戶這麼小,每次只能有一個人爬下去,你讓他們都走那條路,還不如讓他們繼續在下面尋找出口呢。」

   

    丁嵐低聲對方欣說道:「我只是想讓他們全都上二樓去,因為我懷疑把門反鎖起來的人就躲在這些人之中!不管怎樣,讓這人離宇文老師越遠越好!」

   

    「可如果真照你所說,這人是從外面鎖的門,如果他還要繼續留著禮堂裡,那他至少還留了一個出口沒有鎖啊,否則他又怎麼進得來呢?」方欣也是聰明的人,一下就想到了關鍵。

   

    丁嵐一下想起來了,宇文老師出現的時候,可不是從大門那邊擠進來的。他猛地打了一下自己的頭,叫道:「我怎麼這麼笨?後台也有出口的啊!」

   

    轉瞬間,宇文和隋凌已經鬥了近百招,宇文的雙臂漸漸變得酥麻,靈力和耐力都下降得很厲害,可那隋凌卻是越戰越勇,揮刀之勢竟比初始更加凌厲。宇文自忖事有蹊蹺,便留心隋凌的攻勢有何奇怪之處。他很快就發現了問題的所在,剛才舞台上所鋪的地毯已經被大量鮮血所浸潤,踩上去馬上會冒出許多的血泡,自己還曾小心注意不要在揮槍時滑倒,可現在地上的鮮血明顯已經少了許多,特別是隋凌所站的位置,血跡已經開始乾涸。宇文終於明白了,原來隋凌每次進攻的間隙,都會將長刀垂到地上,讓邪兵持續飲血,以此來不斷增強力量,這邪兵還真是擁有吸血鬼般的力量……

   

    想到這一關節,宇文自然不會讓隋凌再如此輕鬆得逞,他騰不出雙手施法,索性用力甩掉了腳上的皮鞋。隋凌見宇文突然脫下鞋子,不由得愣了一下,宇文就借這短短的空當,一躍而起,雙足在空中連續虛劃了幾下,又猛地蹬踏在舞台上!只聽見一陣細微的嗤啦聲,一層薄冰竟然從宇文的足下蔓延開來,迅速覆蓋了整個舞台!台上所有被血跡沾染的部分也全都處於冰層掩蓋之下。這一招,卻是宇文五行奇術中虛靈之水的進化形態,也叫虛靈冰!

   

    隋凌見那冰蓋只是薄薄的一層,不由得冷笑了一聲,使出一個重重的地裂斬擊,但那地上的薄冰硬承了他那雷霆萬鈞的一擊,竟然絲毫沒有破損的跡象。宇文微微一笑,這虛靈冰異常堅固,他常常是作強盾使用的。

   

    不能再從地上取血補充力量,隋凌也不禁開始有點慌張,雖說宇文一時也傷不了他,但如果就這麼拖下去,讓警察趕來的話那就難以脫身了。正在此時,遠處還真的響起了警笛的聲音,看來要不了幾分鐘,警車就會趕到大禮堂外了。

   

    隋凌的身軀猛烈地震動了一下,赤紅的雙眼竟然開始掃視台下的人群。宇文心中靈台清明,頓時明白隋凌不能從舞台上吸血,又想另尋機會殺人取血了。

   

    這時會場中幾百個學生已有大半上到了二樓,正一個接一個地順著唐考留下的窗簾繩梯滑出禮堂外,排在一樓樓梯附近學生也只有寥寥不到百人。可隋凌那令人恐懼的目光,就落在這行隊伍的尾端。

   

    宇文不想給隋凌喘息的機會,正要作勢向隋凌撲去,但他身旁的後台入口處,居然在這時走出兩個人。

   

    那兩人正是丁嵐與方欣,剛才他們趁大家都沒注意,溜進後台去尋找出口,可除了又被付綸的屍體驚嚇了一次外,他們一無所獲。後台確實有一個小門,但也被人從外面鎖住了。他們仍是不明白,這個鎖門的神秘人,究竟是怎樣回到禮堂裡的呢?

   

    隋凌瞟見丁嵐與方欣,嘿嘿地獰笑了兩聲,高抬手中長刀,吻了一下刀柄上的藍寶石,腳下陡然發力,平舉長刀向二人衝去。方欣剛從後台出來,就看見隋凌如狼似虎地向自己撲來,眼看避無可避,不由得兩腿直髮軟。

   

    宇文低喝了一聲:「孽障!」快步急奔,挺槍護在兩個年輕人的身前。

   

    誰知隋凌這一招只是聲東擊西,他的腳下突然就改變了方向,折身往台下跑去。宇文驚叫了一聲糟糕,急忙起步,卻已經掉在了隋凌身後。

   

    隋凌幾步就跑到舞台邊緣,並未減速,而是直接起跳,這一跳足足有五米多遠,居然落在了第一排觀眾席的桌子上。他就這麼大步踩過每一排桌子,如一陣疾風般向樓梯跑去。宇文沒有他那麼好的彈跳力,只能繞過桌椅從通道追趕,又比隋凌多走了幾步遠路,眼看已經追不上隋凌了。

   

    那群學生望見這渾身是血的凶魔突然提刀衝來,全都嚇傻了,竟沒有一個人想到要趕緊躲開。隋凌在奔跑中就已經弓身拉開架勢,目光鎖定了隊伍最後一個留著短髮劉海的清秀女生,只待衝到那女生跟前,就可一刀劈下,重新嘗到鮮血的甘甜……

   

    「不……不要啊!」宇文在疾馳中已經先後將手中兩柄長槍投出,卻都被隋凌回身打落,現在已是回天乏術,眼看著那無辜女生就要葬身於邪兵之下,宇文也只能發出不甘的吼叫聲。

   

    隋凌畢竟先到了一步。

   

    弓身長舒,手起刀落!

   

    宇文眼睜睜地看著彎刀嵌進了女生的頭顱之中。

   

    並非像所有人想像的那樣,刀下如噴泉般湧出鮮血,隋凌的長刀一斬到底,竟插進了地面。

   

    那個清秀女生就如一個虛影一般,面容被穿體而過的長刀拉得怪異扭曲起來,接著眾人聽見「啵」的一聲,女生的身軀一扁,化成一縷清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宇文呆了一呆,口中喃喃地說道:「式神……居然是一個式神……」

 

十四、黄雀(上)

 

    「幹嘛要躲開我啊……我的刀這麼快,你們不會覺得痛的……」隋凌有如野獸一般的目光掃視著靠在牆邊瑟瑟發抖的學生們,說話的聲音也越發地陰森了。

   

    「他們確實不會痛,但我保證你會很痛!」一個凝重的聲音突然在隋凌身後響起,隋凌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是宇文快步殺到了,他冷笑一聲,手臂上的肌肉猛地一下繃緊,欲圖拔刀回擊身後的突襲者。

   

    誰知這一拔之下,賽施爾長刀居然紋絲未動,隋凌一驚,連忙低頭望去,只見自己腳邊五步範圍之內就如舞台上一樣覆蓋了一層薄冰,剛才插入地面的長刀此刻也被冰層凍結,牢牢地焊在了地上。

   

    隋凌慌張地將另一隻手也握住了刀柄,正欲奮力一拔,身後撲來的黑影已經籠罩了他的全身。

   

    「墮三惡道者,我誓不成正覺!」宇文左手虛捏了個法決,右手含著一團青色的虛靈火,猛地一掌拍在隋凌的天靈蓋上!

   

    「嗚啊!」隋凌發出一聲痛徹心肺的叫喊,這一掌又準又狠,打得隋凌雙膝一軟,「啪」地一下跪倒在地上。

   

    禮堂外突然一陣喧嘩,嗚嗚叫喚的警笛混合著嘈雜的喊叫聲很快接近了大門。看來警察們已經趕到了,宇文微微有些緊張,在警察進門之前,他必須將賽施爾長刀取走,宇文可不想將隋凌連人帶刀都交給警察……但這禮堂裡似乎還有第三者潛伏,如果貿然行動,說不定就搞成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宇文的注意力開始轉移到剛才突然消失的女生所站立的位置上。

   

    「這個式神似乎靈力低微,連隋凌的一刀也躲不開,應該只是一個單純的觀察者,也不知控制式神的正主在不在禮堂裡……不過幸好有這式神擋了一刀,不然又要多一個屈死的冤魂了……」宇文一邊在心中暗暗揣度,一邊機警地掃視著樓上探出頭來觀望的學生們。

   

    那邊廂的丁嵐和方欣正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窗外突然有人叫喊丁嵐的名字。丁嵐一回頭,唐考正站在窗外對他們拚命地招手。

   

    方欣驚喜地跟著丁嵐跑到窗前,對唐考說道:「我還以為你腳底抹油先溜了呢!」

   

    唐考只是簡單地一笑,並沒有說什麼。

   

    「靠!你回去一趟居然還有閒心加了件衣服?」丁嵐突然不滿地叫了起來。

   

    聽丁嵐這麼一說,方欣才注意到唐考身上比剛才多穿了一件黑色夾克。

   

    「少廢話,快搭手幫忙,我要進去!」唐考舉起右手揮了揮,他的手中居然還拿著兩根半米長的鋼筋。

   

    「你還瞎折騰什麼啊,宇文老師都已經把隋凌制伏了,警察也到了,估計這會兒正在撬門吧。」丁嵐沒動。

   

    「別指望那幾個傻警察了,他們手上什麼工具都沒有,剛才隔得遠遠的對著鐵鏈鎖打了兩槍,居然沒打中!」唐考一邊說話,一邊把身上的夾克脫了下來,「快幫忙,我要把衣服纏在防盜窗上!」

   

    丁嵐將信將疑地伸手接過唐考遞進窗內的衣服,觸手之處竟是一片濕滑冰涼,這件夾克居然剛浸過水!

   

    唐考迅速地將夾克在防盜窗的兩根鐵條上纏了幾圈,又將兩隻衣袖緊緊地綁在手中的鋼筋中點上,然後,他就像在轉動一個大閥門,開始用力地絞動兩根鋼筋。

   

    丁嵐一下明白了,唐考製造了一個簡單的力矩工具。

   

    隨著鋼筋的轉動,濕透的衣服越絞越緊,漸漸地縮成了一團,唐考咬牙繼續用力,丁嵐也伸手出來幫忙。那兩根平行的鐵條其實並不是實心的,在力矩的作用下慢慢地彎曲了,漸漸向緊縮的衣服中心靠攏。方欣驚訝地看見,兩根鐵條最後幾乎並在了一起。

   

    「好!再拉彎兩根我就可以鑽進去了!」唐考高興地點了點頭。

   

    兩人如法炮製另外兩根鐵條,很快,防盜窗上開了一個大洞,一旁觀看的方欣突然覺得唐考這傢伙似乎很有做賊的潛力。唐考眼見通道已經打開,便急不可耐地鑽過防盜窗,正要跳下窗台,他卻「啊呀」地叫了一聲。丁嵐一看,這傢伙身後還斜背著一個長長的背包,進來的時候卻忘記了,就這麼卡在了防盜窗上。方欣不禁搖了搖頭,在心裡收回剛才的想法,唐考就算去做賊,也就是個卡在人家窗台上的笨賊……

   

    唐考紅著臉先把包從身上解下來遞給了丁嵐,自己才真正鑽進了禮堂。方欣看著丁嵐接過的黑色長包,好像有些重量,唐考逃出去又跑回來,似乎就是為了拿這個包,這包裡面究竟是什麼呢?

   

    雖然還無法確認控制式神的術者究竟身在何處,但門外的警察折騰了老半天也沒能破門而入,宇文也不由微微鬆了一口氣,這便給自己留出了取刀的時間。

   

    看隋凌垂頭跪在地上大口喘氣,雙手仍緊握著刀柄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宇文不禁搖頭一歎,開口說道:「隋凌,還是不願鬆手嗎?這邪兵本就不是屬於你的東西,還是放手吧……」剛才隋凌所硬承的這一掌,其實並不難躲過,只是宇文料定他不願放開邪兵,這用足力量的一掌才會那麼勢在必得。

   

    誰知宇文所說的話竟像一句魔咒,突然激活了隋凌的凶性,只見他猛地一抬頭,用沙啞的嗓音嘶喊道:「誰說這不是我的東西?這他媽的就是我的刀!是我的東西,我就一定要拿走!」隋凌眼中黑色的瞳仁陡然收縮成一個小點,圓瞪的雙眼幾乎只剩下佈滿血絲的眼白,異狀頓生,驚得宇文也倒退了一步。

   

    隋凌桀桀怪笑著,雙手一下放開刀柄,直接握在了刀鋒上,他再用力上下一勒,手心湧出的鮮血頓時順著刀鋒向下流淌,滾燙的熱血在刀刃上滑過,竟漸漸由殷紅變得漆黑,最後落在凍結長刀的冰層上,居然嗤啦一聲冒出陣陣黑煙,堅固無比的虛靈冰也開始融化了。

   

    宇文心知不妙,邪兵已經掙脫了自己五行奇術的束縛,他正要再補上一掌,那隋凌已經大叫一聲,將賽施爾長刀從地上拔了出來!眼見隋凌連續兩次逃離自己的控制,宇文不禁大為頭痛,後悔自己剛才不該謹慎過頭,錯失奪刀的良機。

   

    雖然邪兵重回手中,但隋凌也明白面前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宇文老師並非一個好惹的角色。不過在隋凌的本性中向來就是極為爭強好勝,即使在宇文手中吃了兩次虧,他也不會因此而有所忌憚,反倒是越來越興奮了。看宇文還在有些錯愕之際,隋凌長嘯一聲,禮堂裡頓時一片清脆的馬蹄迴響,彷彿有無形的千軍萬馬在整裝待命,而天空中,也淅淅瀝瀝地灑下細沙。隋凌再面向宇文發出一聲怒吼,宇文頓時覺得有狂風捲起細沙扑打在自己的臉上,陣陣刺痛使宇文幾乎睜不開眼睛,他只覺得自己彷彿站在一片沙漠之中,被突然興起的沙暴所吞沒。

   

    在場的所有學生們驚愕地發現空中又灑下了無形的細沙,其實如果他們能像宇文那樣看得見虛靈細沙的顏色,也許會覺得非常浪漫吧,因為那些沙是淡藍色的……不過他們眼前出現的另一幕,卻更加令人駭然。只見隋凌單臂長舒,將手中長刀平舉,穩穩站立的雙腳竟慢慢地離開了地面,整個人漸漸地飄浮在半空之中,所有人都又驚又怕地看著面前的奇觀,難道隋凌還會飛不成?

    

    只有宇文的眼中能真正看見隋凌懸空的原因,那是因為天空中灑下的淡藍色細沙落地之後正在隋凌的腳下聚集,漸漸升高的沙堆把隋凌舉起的同時,也發生了變化。只是短短的瞬間,凝聚的細沙幻化成一匹高大威猛的沙馬,而隋凌就端正地騎在這沙馬的背上。

   

    宇文雖然也被這邪兵的神秘力量所震懾,手中卻早已化出虛靈金槍,隨時準備迎擊隋凌的進攻。他的心中十分明白,這柄邪兵當年一定是被一位久經沙場的古波斯騎士所用,千百年之後,邪兵仍在懷念那沙漠戰場上的奮勇衝殺,眼前的這一切,大概是在模仿千年前的一場死鬥吧……

   

    隋凌面上神情肅穆,左手輕輕一牽無形的韁繩,藍色沙馬猛地睜開雙目,噴出兩股淡藍色的鼻息,在隋凌的指引下,沙馬轉身快步向舞台的方向跑去。

   

    宇文沒有動,因為他知道,隋凌不是在逃跑。

   

    隋凌拉開足夠長的距離之後,再一次掉轉馬頭。面向通道盡頭的宇文,隋凌輕吻了一下賽施爾長刀的十字形護手,雙腿猛地一夾,那匹肌肉虯結的沙馬便如一道藍色的閃電般向宇文衝去。

   

    宇文怒喝一聲,手中虛靈金槍又暴長了三尺,他放低自己的重心,緊握的金槍對準了疾馳而來的馬頭,而隋凌垂手平挺的長刀,寒光閃閃的鋒刃卻是對準了宇文的脖頸。

   

    二人不過間隔八十步左右,沙馬僅用不到五秒的時間就飛奔到宇文跟前!

   

    「砰!」

   

    宇文的虛靈長槍從沙馬的胸前插入,手上卻沒感覺到任何衝撞的力量,他奮力將手中長槍一絞,那匹高頭大馬瞬間又變成一簇散沙,漫天飛舞的細沙擋住了宇文的視線,宇文連忙快步後退,但在面前霧狀的沙塵中,卻陡然探出賽施爾長刀,彎月一般的刀鋒仍然帶著沙馬疾馳的速度向宇文襲來。

   

    宇文駭然,趕緊豎立長槍抵擋,長刀一下橫斬嵌入虛靈槍的槍柄之中,並且前衝之力不減,繼續將宇文向後猛推。

   

    宇文面前瀰漫的沙霧漸漸散開,現出隋凌猙獰的面容,隋凌看了一眼宇文的身後,嘴上頓時浮起一個獰笑。宇文頭上冷汗直冒,心知身後不遠就是牆壁了,若就這麼撞上去,只怕長刀的銳芒會立刻割開青色槍柄,這股巨大的力量竟是要將宇文連人帶槍切成兩段!

   

    千鈞一髮之際,宇文耳邊突然傳來「嗖」的一聲輕響,隋凌臉上的肌肉一下痛苦地扭曲起來。宇文頓時覺得腕上承受的力量輕了許多,他立刻抓住時機,用盡全力將隋凌的長刀向側面推開,又就勢用右肘猛撞隋凌的面門。隋凌痛哼一聲,被宇文從半空中擊落,在地上連滾了好幾圈,直到撞上大門附近的一根立柱上,才停住了前衝的勢頭。

   

    僥倖躲過這一劫,宇文仍是驚魂未定,隋凌這一刀的力量實在太過強悍,自己與隋凌擺開決鬥的姿態從正面硬接這一刀,可不是什麼理智的行為,只是不知是誰在這關鍵時刻幫了自己。

   

    隋凌被這麼一撞,渾身骨頭都好像散了架,但他仍是掙扎著從地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宇文看了隋凌一眼,這才明白為何隋凌手上的力量會突然減弱。

   

    一支黑色的長箭正插在隋凌的右肩上,箭尾餘力未盡,還在微微地顫動。隋凌低頭看了看,抓住箭桿咬牙一拔,將長箭從肩頭拔出,這支箭是一支碳素質地的練習箭,箭頭只是一個細小的尖錐,沒有帶上倒鉤,所以隋凌所受的傷並不重,只是隋凌受這一箭的影響,傾盡全力的一擊沒能擊倒宇文,現在已經無力再像剛才那樣進攻了。

 

十四、黃雀(下)

 

宇文放眼望去,想知道是誰射出這關鍵的一箭,可這一望之下,宇文更是驚訝萬分,只見唐考筆直地站在禮堂側門旁,離自己不過二十米的距離,手中拿著一副黑色金屬弓把的長弓,正彎弓搭箭,再次瞄準了隋凌。

   

    那一箭,居然是唐考射的!

   

    其實除了丁嵐與唐考相交甚久知道他有這個比較特別的愛好之外,驚訝的又何止宇文一人,當方欣看到唐考從背包裡拿出一副長弓時,也是讓她大跌眼鏡,再見唐考熟練地調整弓弦增加磅數,方欣張開的嘴就沒再閉攏了。

   

    唐考生性好靜,平日裡喜好的運動實在不多,射箭卻是從高中就一直保持訓練的項目,現在雖說練得還談不上百步穿楊,十八米標準箭道上瞄準紅心也幾乎能十發九中,要在二十米範圍內射中一個人,卻也不算很難。在確定隋凌就是殺害王老師的兇手之後,他便一心要為王老師報仇,這才專程回工作室取出自己練習用的弓箭。剛才那一箭,唐考不像宇文那樣能看見滿天細沙,反倒沒有受到視線影響,他本是瞄準隋凌頭部的,現在隋凌四處舉刀殺人,殺死他也完全可以不負任何責任,可唐考從未真正將弓箭對準一個活生生的人,無論他再怎麼報仇心切,猶豫再三,他始終下不了手,才轉而瞄準了隋凌的右肩。隋凌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宇文的身上,根本不曾防備身旁會有暗箭飛來,若不是唐考心軟,此刻他恐怕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隋凌沒想到唐考還有這樣深藏不露的本領,氣急敗壞地將手中長箭折成了兩段。宇文有唐考相助,心中一下放心不少,手中長槍一挺,就要將隋凌逼入絕路。

   

    可就在這時,大門被「彭」地一聲踢開了,門外的警察們總算搞定了那條鐵鏈鎖。隋凌一見大門洞開,便提刀後退了好幾步,躲藏在大門一旁。

   

    宇文一看不妙,連忙對門口的兩個警察高呼道:「別進來,兇手就躲在門邊。」

   

    那兩個警察看起來還很年輕,似乎從來沒有處理過這樣的突發情況,聽到宇文的高喊,他們不但沒有後退,反倒平舉手槍向前走了一步。隋凌一見門前探出四隻拿著手槍的手,不禁獰笑了一下,唐考所站的位置能清清楚楚地看見隋凌臉上的笑容,他不由得恐懼地大聲喊叫起來,同時手指一鬆,一支飛箭直向隋凌胸部射去。可這次隋凌有了防備,他微微側身,便躲過了那一箭,然後突然前衝一斬!只見寒芒閃過,隋凌這一刀將面前探出的四隻手盡數斬落,斷手噴濺著鮮血落在地上,還一直緊緊握著那兩把手槍。

   

    「天哪……」宇文痛苦地呻吟著,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宇文也完全不能控制事態的發展。當他反應過來提槍前撲時,隋凌已經將兩個慘叫連連的警察踢倒在地上,從大門直衝了出去。

   

    「砰砰……」屋外又接連傳來兩聲槍響,還有兩個警察守候在禮堂門外,不過他們都沒料到兇手會如此殘忍地襲擊警察,並且速度極快地直接從大門突圍,那兩槍沒有瞄準就胡亂開了,根本沒有傷到隋凌。

   

    宇文和唐考一先一後地追出門來,也只看見隋凌動作極為敏捷地跳過橫在禮堂門前的兩輛警車,轉瞬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

   

    S大的這一夜,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請所有同學注意!請所有同學注意!因有殺人兇犯在校園內躲藏,為配合警方的逮捕行動,現已封鎖校園所有出口,所有學生不得在室外逗留,如果有人看見身上沾染血跡的男性,請立即撥打校警辦公室電話……」學校裡幾乎所有的廣播喇叭都在持續不斷地扯著嗓子喊叫,讓沒有見識到禮堂血案的學生們都感到有些莫名的驚慌,還在自習的學生們都不約而同地從窗戶探出了腦袋,想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接到增援求助後趕來的十多輛警車也開始在校園裡四處搜尋,一時間校園內幾條主幹道上隨處可見閃動的紅色警燈。

   

    隋凌與宇文搏鬥了這麼久,體力已經消耗了許多,肩上又中了唐考一箭,終究跑不了多快,才跑到東邊的圖書館附近,就看到身後有警車追來,他連忙躲藏在路邊的樹林之中。隋凌心中很明白,自己手中邪兵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與警察的手槍對抗,只是如果今天不能趁夜色逃出這偌大的校園,等到明天天亮之後,警察肯定會在所有出口設置關卡,那就更不容易逃走了……

   

    隋凌在樹林的草叢中足足趴了半個小時,看著路上不斷有警車來回駛過,他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在警車搜捕的間隙冒險突圍,但當他剛一直起身體,就明顯感到身後有人。

   

    隋凌一轉身,距離自己不過七八步的地方,竟然有一個陰森的人影站在樹叢之間,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隋凌渾身冷汗直冒,難道自己在這裡趴了半個小時,那人就站在那裡看了半個小時嗎?

   

    「你究竟是人還是鬼?」隋凌說話不敢太大聲,這一聲質問便沒什麼力量。他想了一想,又威懾性地將手中長刀揮舞了一下。

   

    人影晃動了一下,緩緩地走近了隋凌,可這人走動時身軀是不動的,在這夜色中看來,就彷彿是飄過來的一個鬼影。隋凌雖然剛才一氣殺了十多人,可現在看見這樣詭異的情形,心中仍會有些害怕。他用力握緊了手中長刀,心想不管那東西是人是鬼,只等它靠近了,便一刀了結了它!

   

    黑色人影離隋凌只有不到四步了,隋凌已經可以看出這人身形瘦小,似乎是個女生,他不禁有些愕然,在學校的大喇叭喊叫下,還有哪個女生敢在室外行走?黑影又向前移了一步,隋凌藉著遠處的燈光,依稀看清了那女生的面容,可這一窺之下,隋凌不禁渾身劇烈一震。這女生短髮素面,面容清秀,不正是剛才在隋凌刀下陡然消失的女孩嗎?

   

    「你……你……」隋凌喉間格格作響,彷彿看見了不可理喻的一幕。

   

    「你在這裡躲藏了這麼久,真是辛苦了……」那女孩居然用好聽的嗓音問候他。

   

    「你究竟是什麼人?」隋凌將長刀一挺,刀尖對準了女孩的頭部,阻止她繼續向前行走。

   

    「你看你,什麼事情都用刀來解決,難道你不知道有句老話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女孩全然不懼,繼續說道:「其實只要你把這把刀交給我,我就可以幫你從這裡逃出去。」

   

    「放屁!」隋凌粗野地叫道:「這把刀已經和我融為一體了,誰也別想從我這裡拿走!」

   

    「愚昧的人啊……你不過為了一己私慾而濫用這把刀的力量,你其實是沒有資格拿這把長刀的。」女孩搖了搖頭。

   

    「我讓你看看究竟是誰有資格!」隋凌怒吼著一刀向那女孩斬去。他本以為這女孩又會和上次一樣在刀下消失,可這一次那女孩卻輕輕巧巧地躲過了撲面而來的刀鋒。隋凌愣了一下,第二刀又迅猛無匹地追斬上去。

   

    怪異的事情發生了,那個女孩完全沒有躲閃隋凌的第二刀,一下就被隋凌攔腰斬成兩段,可那倒在地上的兩半截身子又各自抖動著化成一個完整的女孩。現在,隋凌面前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孩了。

   

    隋凌終於明白了,自己看見的只是一個靈體,控制這個靈體的人,此刻一定就躲在這附近。

   

    「你究竟是誰?快他媽給我滾出來!」隋凌提著刀後退了兩步,開始環顧四周的樹林。

   

    「噓……小聲點!你就不怕把警察招惹過來?」那兩個女孩同時調皮地對隋凌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你只要把刀扔在地上,我就會出現了。」

   

    「混蛋……」隋凌知道,這個對手的目標就是自己手中的邪兵,可他始終不肯現出真身,隋凌有力也無處使。隋凌一怒之下,從身上血跡班班的襯衫上用力扯下一隻衣袖,把賽施爾長刀的刀柄和自己的右手牢牢地纏在了一起。

   

    「看清楚了,今天除非你把我這隻手砍下來,我是不會讓你把刀拿走的!」隋凌對著樹林大聲叫道,似乎已經全然不顧被警察聽見的可能了。

   

    樹林裡一片寂靜,那兩個女孩也垂手低頭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對手放棄了對她們的控制。

   

    隋凌靜靜地等待著,這個看不見的對手比那位宇文老師危險太多了……

   

    「唉……」林中突然傳來一聲長歎,卻是一個男子的聲音。「隋凌,你就是太過於剛硬了,這對你來說,無疑是致命的……」

   

    猝然間,本已不動的一個女孩猛地向隋凌撲了過來,隋凌早有防備,一刀便刺穿了那個女孩的腦袋,可那女孩本就不是人,完全不顧貫腦而出的長刀,一把抱住了隋凌的身體。隋凌大驚失色,想把這女孩從身上甩下去,但那女孩緊緊地抱著隋凌,就像一對久別重逢而熱情擁抱的情人,根本就甩不掉。

   

    而且更讓人感到恐怖的是,這個女孩的身軀漸漸地滲入了隋凌的體內。隋凌驚叫著,眼睜睜地看著女孩的頭慢慢地與自己的胸膛重合在一起。僅一會兒,那女孩就完全鑽進了隋凌的體內,隋凌驚恐地抬手摸著全身,卻沒感到有任何的異樣之處。

   

    這時,另一個女孩也動了,只見她低頭看著四周,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然後驚喜地「哦」了一聲,從地上拾起一根長長的細樹枝。

   

    「呵呵……你用那根樹枝就想來和我的長刀比試嗎?」隋凌強作鎮靜地笑了起來。

   

    女孩不說話,只是開始舞動手中的那根樹枝,姿態卻極為優雅,彷彿是在舞台上作一場精彩的舞蹈演出。隋凌冷冷地看著面前手舞足蹈的女孩,手裡暗暗用勁,不知她下一步還會有什麼怪異的舉動。

   

    可隋凌手上剛一用力,就覺得有些不對勁,自己的右手不知什麼時候高高地抬了起來!隋凌大駭,想將手臂重新放下來,手臂卻完全不聽自己的使喚。這時,他才注意到,站在對面的女孩也正將她的手臂高高抬起,兩人的姿勢,竟然是一樣的!

   

    女孩對著隋凌嬌柔地一笑,隋凌的臉卻驚懼地扭曲起來,難道剛才那個鑽入自己體內的靈體,就是為了控制自己的行動嗎?他開始嘗試使用邪兵的力量來對抗對手的控制,可自己的手臂卻軟綿綿的,彷彿那只右手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邪兵的力量也完全感受不到。

   

    女孩並沒有給隋凌太多的時間,她溫柔地將手中樹枝擱在自己的肩上,就好像那是情人贈送的一把定情傘,而隋凌也照著女孩的姿勢做出了一樣的動作,不過他擱在自己肩上的,卻是寒光閃閃的賽施爾長刀!

   

    隋凌看著那刀鋒上精緻的花紋,彷彿已經聞到了死亡的氣息,他驚恐地拚命想放開手中長刀,可自己剛才已經用衣袖將刀柄和右手綁在了一起,現在又怎麼放得開呢?終於,隋凌崩潰了,他開始絕望地大聲叫喊,只希望能有警察聽見後趕來拯救自己。

   

    女孩的神情陡然一變,陰冷地看了隋凌最後一眼,用力將樹枝在自己白皙的脖子上一勒!

   

    一腔熱血,盡數灑落在隋凌面前的草地上……

 

十五、起因(上)

 

天剛濛濛亮,警察們就在陰霾濕潤的樹林中發現了隋凌的屍體,屍體咽喉上深深的刀痕,幾乎切斷了隋凌的脖子。

   

    經驗豐富的法醫在仔細勘查現場之後,卻得出畏罪自殺的推論,因為那把有許多證人目睹的凶器仍然在隋凌的手中,沾染了大量隋凌的鮮血,並且現場也沒有第三者的指紋和腳印。

   

    隋凌之死,震驚了整個城市。一個品德優良的大學生,為何突然變成了殺害十餘人的殺人狂?無論是誰都會想知道這件事的全過程。而在無孔不入的記者們大力挖掘之下,某個案發現場的評委會老師也透露出本該競選決定的學生會主席卻由學校內定的內幕。

   

    彷彿一切都有了定論,這位有絕對實力成為新任學生會主席的優秀學生,卻無意中知曉學校內定的學生會主席並不是他,年輕人的脆弱讓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的精神世界崩潰了。第一個被害者正是上一任的學生會主席,似乎也證實了這件事的起因。

   

    很長一段時間裡,人們都將這起事件與十五年前在美國衣阿華大學發生的中國學生盧剛因為嫉妒而失控槍殺數名美國導師的血案相提並論,隋凌與盧剛的結局也十分相似,都是用行兇的凶器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大學生的心理亞健康狀態又變成一個社會關注的熱點,被人們廣泛地談論。不過這起事件中的一些細節,是不曾被公眾所知的,例如那個在隋凌刀下突然消失的女孩,由於只有極少數的幾個學生目睹,警察們就一直無法證實它的真偽,另外,究竟是誰把所有的門都反鎖起來,也是讓警察們極為頭痛的一個問題,因為那些鐵鎖鏈上並沒有指紋……而一個引刀自刎的人是否能自己割開那麼大的傷口,警方內部也一直有爭論……

   

    而最接近事實真相的三個人,此刻正躲在幽靜的竹林中開碰頭會。

   

    「宇文老師,你現在可變成大英雄了啊!」丁嵐的眼睛盯著報紙頭版的一張照片,嘴上卻略帶挪揄地對宇文說道。那張照片是用手機拍攝的,本就不是很清楚,又被放大了許多倍,畫面上正激烈交手的兩個人模模糊糊的,活像皮影戲裡的兩張皮影,實在看不出是宇文和隋凌。

   

    「那種場合都還有人不忘用手機拍照片,還真有不怕死的啊……」宇文搖頭歎道,最近他成了遇到危險挺身而出保護學生的優秀教師典型,學校為了降低這起事件的負面效應,便把這起血案的結局盡量往良性的方向發展,甚至還想為宇文安排一場先進事跡報告會,若不是宇文堅決不從,只怕現在他又要回到大禮堂裡,傻乎乎地坐在台上說廢話了。

   

    唐考一直沒說話,此刻他的心情十分複雜,在確認隋凌就是殺害王老師的兇手之後,他便一直希望能親手為王老師報仇,可現在隋凌真的死了,唐考又開始為隋凌感到悲哀,並不認為他是罪有應得,也許真正的兇手,還是那把擾亂人心的邪兵吧。

   

    「那把長長的彎刀被警察拿走了,還會不會再出來作亂啊?」丁嵐將手中報紙一合。

   

    宇文煩躁地揉亂了自己的頭髮,低聲說道:「真是被警察拿了就好了,可現在警察手裡那把分明是贗品!」

   

    「啊?」兩個年輕人都吃了一驚!

   

    「你們不會真的認為隋凌是自殺吧?」宇文抬起頭來,銳利的目光一掃面前兩個發愣的傢伙。「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隋凌向來性情剛烈,兩次被我擊倒,又兩次都頑強地站了起來,而且一旦抓住時機就逃得無影無蹤,這樣的傢伙會自殺嗎?」

   

    「可……可是警察都已經宣佈是畏罪自殺了,而且現場的情況看來也合乎情理啊。」

   

    「這都是有人製造的假象……報紙上放出凶器的照片了,你們可能沒有注意,隋凌所用的那柄賽施爾長刀尾端鑲嵌的是一顆藍寶石,而現在公佈的這把雖然也是賽施爾長刀,但尾端卻是個象牙雕刻的骷髏頭,邪兵已經被人調換了!」

   

    「可這又是誰幹的啊?」唐考也開始學著宇文的樣子,使勁撓著自己的腦袋。

   

    「賽施爾長刀是稀有的武器收藏品,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拿出一柄很相似的長刀來玩狸貓換太子,似乎是處心積慮早有準備啊……丁嵐,還記得那個被隋凌一刀砍下去卻突然消失的女生嗎?」宇文看著丁嵐說道。

   

    丁嵐連連點頭。

   

    「那是一個式神,有人利用式神來觀察禮堂內的情況,自己卻在禮堂外把門全部鎖死了!」

   

    「式神?這不是日本神怪傳說裡常有的東西嗎?難道……是那個日本學生?」唐考問道,「他把門鎖上,想看著我們全被隋凌殺光?這個王八蛋……」

   

    「估計他是想利用我們做小白鼠,試探那邪兵攻擊的威力和具體方式,然後自己出手時就能用最穩妥的方法拿到邪兵,現在看來,他已經很成功的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宇文在大庭廣眾之下首先暴露了自己的能力,而對手卻仍然躲藏在暗處,宇文也不得不承認,在這場邪兵的爭奪中,他其實已經先輸了一籌。

   

    「現在能肯定就是日本人幹的嗎?」丁嵐對那突然消失的女生印象很深刻。

   

    「式神,古籍裡常常記載為「識」神,和我們中國神話裡的靈有些相似,是一種受人控制的靈體,它們的出現總是和日本那些法力高強的陰陽術士們聯繫在一起,我也有些懷疑那位日本同學與此事脫離不了干係……不過懷疑歸懷疑,我們並沒有確切的證據啊!」

   

    「那我們從現在開始就密切注意這個日本傢伙的動向吧。」丁嵐有些興奮地說道。

   

    「注意你個頭!」唐考又伸手打了丁嵐一下,「外籍學生宿舍你進得去嗎?這傢伙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恐怕現在正打電話訂回國機票準備開溜了吧?」

   

    丁嵐摸了摸被唐考打痛的頭,不服氣地叫道:「馬上報警去搜查這傢伙的窩點,就說他偷盜中國的古董!說不定那刀就在他的宿舍房間裡!」

   

    「哼哼……那柄賽施爾長刀可不像是中國的古董啊……而且如果這把邪兵也和那柄克力士劍一樣是藏在人身體裡的,那你可搜查不出來!」唐考冷笑。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也別想上飛機啦,肯定一過安檢門就會嗚啦嗚啦的叫,嘿嘿……」丁嵐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唐考沒再理睬丁嵐,只是盯著宇文的臉沒說話。

   

    宇文被唐考的目光刺得有些不自在,不由說道:「看什麼看,沒見過帥哥當老師麼?」

   

    「唉……宇文老師,我本來以為你和我們已經是無話不說的朋友了,可現在看來,你還是隱瞞了很多東西啊……」唐考長歎一聲,搖了搖頭。

   

    宇文一愣。

   

    「最近學校裡出了這麼多人命案,死的人也越來越多,全都和這邪兵有關係,可這東西究竟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在中國的大學裡會挖出外國兵器?而且照目前情況來看,這些兵器都很危險,會反過來控制使用它們的人,可除你之外,明顯還有其他一些神秘人物都聚集在學校裡,你們冒著這麼大的危險,都是為了得到這些兵器,它們究竟有什麼特別的用處?你們又怎麼會知道這些東西就一定在我們學校裡出現呢?」唐考突然語氣激烈地向宇文拋出許多個問題。

   

    宇文神情複雜地抓起丁嵐擱在石桌上的一盒三五,給自己點燃了一支煙,猛吸兩口之後,他緩緩說道:「其實……這些事情遲早也會告訴你們的,只是牽扯的細節太多,我總是偷懶不想說,既然你們提出來了,我還是揀關鍵的給你們說說吧。」

   

    唐考和丁嵐都不由得精神一振,知道宇文又要說故事了。

   

    「還是上個世紀末的時候,俄羅斯有個主攻遠東考古的考古學家,叫博塔沃夫.謝爾蓋,他在伊朗的哈馬丹古城遺址挖掘出大量帕提亞帝國時期的石板,帕提亞王朝,就是我們中國古代所說的古波斯的安息王朝。這些石板上刻有大量楔形文字,文字的內容很雜,涵蓋了天文地理人文各方面的知識,這並不奇怪,古波斯文明本來就是這樣豐富。可奇怪的是在那些楔形文字間竟然還夾雜了一些中國文字,具體一點說,應該是小篆!」

   

    「小篆?這不是秦朝時期所用的文字嗎?」唐考有些驚訝地說道。

   

    「沒錯,就是秦朝統一文字時使用的簡化小篆,後來小篆在秦末又進化成了隸書。可惜那些文字很少,而且也已經很不完整,只能勉強猜測出文字的內容是關於金屬冶煉的。這件事,那位俄羅斯考古學家一直沒有公佈,直到03年之後,石板的文字拓片才以日記的形式在考古界裡小範圍地流傳了一下。你們也應該知道,中國古史記載與西亞大規模的交往是始於公元前二世紀漢代張騫通西域,如果這位謝爾蓋同志的發現是真實的,其實也只是將中國與波斯有古籍記載的交往時間提前了一百多年而已,算不上什麼特別大的發現,因為在公元前四世紀,希臘人就已經稱呼中國為「塞勒斯」(Seres),意即絲之國,中國通過波斯與西方早有來往,不過沒有更多的實物證據而已。」

   

    唐考和丁嵐對歷史都頗感興趣,此刻更是聽的津津有味,只是還不知道這事與邪兵有什麼關係。

   

    「這份考古日記裡的記載雖然在學術界沒有引起什麼太大的反響,但在法術界卻掀起一個小小的風波,因為我們法術界也有自己的神秘考古,在神秘學領域裡,我們有許多研究是永遠也不會公開的……」宇文的聲音逐漸沉重起來。「就在我們自己的遠東考古記錄裡,曾發現一份唐朝末期的文獻,其中只鱗片爪地記載了一件怪事,似乎是說曾經有一個每隔五十年就會舉行一次的與兵器鑄造相關的聚會,遠東周邊範圍內會有幾個國家的人員參加,但這個延續了許多年的傳統聚會不知為何卻在唐朝被中止了,至於中止的原因,文中只是含混其詞地說有妖邪之事發生……而具體參加的國家和聚會舉行的地點,全都沒有詳細記載。由於這是一起很少見的「涉外」妖邪事件,所以我們都很重視,想來那些曾經參加聚會的國家應該在自己的歷史記載中有所提及,但我們卻始終沒能找到相關的資料。」

   

    「兵器鑄造……金屬冶煉……難道那位俄羅斯學者發現的中國文字裡記載了與這個聚會相關的內容嗎?」唐考在頭腦裡微微整理了一下宇文所說的內容,便作出了合理的猜測。

   

    「嗯,沒錯,那段殘缺的文字中,提及了中國,並用了「故土」和「五十年之約」這樣的字眼。但最為關鍵的,是文字裡有一個地名……」

   

    「地名?難道……」唐考和丁嵐對視了一眼,神情都有些愕然。

   

    宇文扔掉已經燃到盡頭的煙屁股,抬頭看了兩人一眼,說道「你們想得不錯,那個地名就是我們現在所站立的這片土地在古時的稱呼。」

   

    「你的意思是……我們這裡曾經有很多國家的人來舉行過兵器製造技術研討高峰會?而這個聚會五十年一期,從秦朝一直延續到唐朝?」丁嵐用了一個很現代的名詞。

   

    宇文微微地笑了一下,說道:「這樣形容,也未嘗不可。不過對我們術士來說,關心的只是那份文獻中所說的妖邪之事。俄羅斯學者的發現也僅僅讓我們把事件發生地點的範圍縮小了不少,可要在我們腳下這片廣袤土地上找到當年發生怪事的具體位置,實在是太難了,在沒有更多的資料被發現之前,這起神秘考古事件就這麼擱置在一旁。又過了三年,我突然收到了馬立老師發來的電子郵件……」

   

    「馬立老師?」唐考和丁嵐的眼珠都要掉出來了,那個普普通通的乾巴老頭居然也和這事有關係?

   

    「表情幹嘛這麼奇怪?馬立老師只是我的一個朋友而已,據他在電子郵件裡所說,S大最近在夜間能探測到奇怪的能量輻射,雖然輻射波動不大,但成像圖譜顯示,能量源有很強的破壞性。所以……」

   

    「所以你就來到了S大,和馬立老師換崗繼續觀察神秘輻射?」唐考眉毛一挑。

   

    「是的,多虧馬立老師推薦我代替他的崗位,不然我又如何混得進學校?但我還是晚來了一步,再後來發生的事情……你我都知道了……」宇文輕輕歎了一口氣。

   

    「現在出現的幾柄邪兵,就是在那最後一場聚會之後留下的?」丁嵐說道。

   

    「目前看來,應該是這樣……只是另外幾位關注邪兵的人,似乎知道的內情比我更多!」宇文有些不甘心地說道,「雖然我現在也得到了一把克力士劍,但除了知道它喜歡吸血之外,這把劍背後究竟還暗藏了什麼特別的秘密,我卻完全不得而知……」

   

    「這麼說來……其實邪兵落在和你一樣的術士手中,也不是一件壞事啊,至少他們可以像你一樣控制住邪兵,而不是被邪兵所反控制。」唐考學著古代謀士常用的動作,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只可惜那裡並沒有一絡長鬚讓他拽一下。

   

    「但願如此了,其實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還能控制那邪兵多久……」宇文皺著眉頭,眼前的情況越來越複雜了。

   

十五、起因(下)

 

人流如潮的食堂裡,溫雅端著一份炒麵和一杯橙汁,正四處找尋著座位。許多男生看見溫雅在找座,都不約而同地把自己身邊的空當多讓了一點出來,希望漂亮的溫雅老師能坐到他們的身邊,但溫雅只是在經過他們時宛然一笑,便從他們的身邊快步走開了。

   

    直到看見方欣身旁有一個空位,溫雅才輕輕鬆了一口氣。

   

    「我能坐這嗎?」溫雅對方欣說道。

   

    「唔唔……」方欣嘴裡塞了一大口米飯,只能口齒不清地點了點頭。

   

    「在看什麼呢?」溫雅發現方欣面前除了飯盒之外,還擱著一份今天的報紙。

   

    「還能看什麼,這兩天報紙上都是禮堂血案的新聞啊,嗯?好像那天你也在禮堂的嘛?」方欣突然想起來了,溫雅那天也是評委會教師成員之一,應該也經歷了那場恐怖的事件。

   

    「別說了,想起那天的事情就噁心,飯都吃不下了……」溫雅擺擺手,做了個厭惡的表情。

   

    「呵呵……溫雅老師,有這麼誇張嗎?不過現在大家都沒事了,也多虧有宇文老師挺身而出,赤手空拳拖住了持刀的隋凌……」

   

    「赤手空拳?宇文老師不是也拿著兵器的嗎?」溫雅有些驚訝。

   

    「你說什麼啊?宇文老師不是一直都空著手的嗎?你看這張照片……」方欣把桌上的報紙顛倒了方向,讓溫雅看清上面的頭版照片。

   

    溫雅瞇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說道:「這照片一點都不清楚嘛。」

   

    「嗨,現場那麼多目擊者,都看到宇文老師是空著手和隋凌搏鬥的。他的武藝這麼好,我正準備賴他教我幾招防身之術呢!」

   

    「可是……我真的看見宇文老師的手中拿著一把青色長槍的啊……還有那天空中灑下的奇怪細沙……」溫雅用誰也聽不見的聲音,對自己說道。這個宇文……真的很神秘……

   

    晚餐之後,溫雅習慣在校園裡走幾圈散散步再回自己的單身宿舍。在經過大操場時,運動場上傳來學生們熱情而喧鬧的聲音,讓溫雅不禁駐足觀望了片刻,夕陽的映照下,打籃球的男生們都鍍上了一圈金色的光環,看著他們充滿活力地運動著,學校裡的氣氛似乎並未受到那天禮堂血案的影響。可那失去孩子的十個家庭呢?肯定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吧。人的命運,就是這樣有天差地別……

   

    溫雅正憂傷地胡思亂想著,突然看見丁嵐一路小跑地從自己身邊經過,看他臉上的表情,似乎並沒有發現自己站在操場邊。

   

    「喂!丁嵐!」溫雅將雙手合在嘴邊做成喇叭的形狀,對著丁嵐大喊了一聲。

   

    丁嵐回頭一看是溫雅,明顯哆嗦了一下,正要轉身逃跑,溫雅又大喊了一聲:「站住!再跑就別想及格了!」

   

    丁嵐腳步一滑,老老實實地站住了。

   

    溫雅走近幾步,發覺丁嵐背著一個碩大的旅行背包,看起來很沉重。

   

    「你這是要到哪裡去啊?」溫雅徑直走到丁嵐面前,說話的口氣就像抓住了違章司機的交警。

   

    「嘿嘿……送點東西過去……」丁嵐不自然地笑笑,看溫雅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後的背包上,他又連忙補了一句:「那本書就快翻譯完了,下個星期就可以發給你了!」

   

    「沒問你這事,你背著的是什麼?」溫雅好奇地伸出了手,想去拉開背包的拉鏈。

   

    「啊呀,真的沒什麼東西!」丁嵐一晃身子,背包撞了一下溫雅的手便閃開了,可就這麼一撞,溫雅立刻感覺到背包裡軟綿綿的,手剛一接觸就陷了下去,彷彿有一大包液體藏在背包裡。

   

    「溫雅老師,我真的趕時間,快來不及了,拜拜……」丁嵐也顧不上這麼多了,嘴裡還在嘮叨著,人一下就跑遠了。

   

    「這傢伙……難道背的是酒?」想到一群男生躲在某個角落裡喝得爛醉如泥的樣子,溫雅不禁搖頭苦笑了一下。

   

    突然,她想起了宇文樹學,最近似乎總看到丁嵐唐考和他混在一起,莫非現在丁嵐就是要趕過去和宇文會面麼?

   

    出於對丁嵐背包的好奇,也出於對宇文老師的好奇,溫雅突發奇想,決定跟蹤丁嵐!

   

    她知道自己穿的高跟鞋走路動靜比較大,便沒敢跟得太緊,遠遠地望著丁嵐繞過教學區,卻直奔教師宿舍的方向去了。

   

    教師宿舍共有八棟樓,修建得比較早,現在已略顯陳舊,溫雅就住在一號樓裡,眼看丁嵐正向七號樓走去,宿舍區建築密集,溫雅怕把丁嵐跟丟了,想跟緊幾步,又怕腳下的高根鞋聲音洩漏了行蹤。她索性將鞋脫了提在手上,就這麼光著一雙白玉般的纖足,躡步追了上去。

   

    剛一轉彎,溫雅就看見宇文站在宿舍樓下,正和丁嵐說著什麼,溫雅連忙縮回腦袋,只露出一隻眼睛偷看著他們,難道他們還真是打算在教師宿舍裡聚眾飲酒?

   

    不過溫雅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想法錯了,丁嵐打開自己碩大的背包,正將一袋又一袋的液體從包裡拿出來,放進宇文手中所提的一個黑色塑料袋中。

   

    那些袋裝的液體,竟是暗紅色的!

   

    溫雅吃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這兩個傢伙究竟在幹什麼啊?是在做什麼交易嗎?溫雅又仔細看了看丁嵐手中的紅色液體,液體的外包裝是嚴實密封的塑膠軟袋,上面還貼著白色的標籤。她忍不住從牆後走了出來,向兩人走去,但還沒等她走近宇文,她便已看清他們手上的東西,那白色標籤上印有一個清晰的紅色十字,這不是醫院裡用於急救的冷藏人血嗎?溫雅不禁驚叫了一聲。

   

    叫聲雖然不大,卻也驚動了宇文和丁嵐,溫雅正要轉身逃開,宇文已經快步追上來了,溫雅光著腳跑不快,心裡一下慌張起來,她正要接著大聲叫喊,身後之人一下撲上來摀住了她的嘴,溫雅嚇得閉緊了雙眼。

   

    「別叫!」摀住溫雅嘴巴的人聲音裡同樣有些慌張,「你看見什麼了?」

   

    「我什麼都沒看見……」溫雅趕緊表明自己的立場,但她說出的話只是一陣嗚嗚聲。

   

    「宇文老師……你把她的嘴捂著,她又怎麼回答你的問題啊……」溫雅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卻是丁嵐在說話。

   

    「哦……哦……」那只有力的手漸漸鬆開了,溫雅在宇文的手指間聞到一股淡淡的煙草味。

   

    「我們又沒幹什麼壞事,她突然這麼一跑一叫的倒把我嚇了一跳,我幹嘛要去追她啊?」宇文好像這時才反應過來,有些後悔地對丁嵐說道。

   

    溫雅戰戰兢兢地轉過身來,看見宇文和丁嵐都面帶微笑地望著自己,再看自己手裡提著高跟鞋,一雙髒兮兮的光腳,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倒好像理虧的是自己了。

   

    「溫老師,宇文老師,沒事的話,我先走了……」丁嵐頗有禮貌地向溫雅行了個禮,逕直離開了二人。

   

    宇文見溫雅仍在有些害怕地看著他手中所提的黑色塑料袋,便把口袋往身後一藏,溫和地說道:「溫老師還不回宿舍休息嗎?」

   

    「你……那天在禮堂,多謝你救了大家。」溫雅頓了半天,總算想出了一句托詞。

   

    宇文笑了起來,「這點小事,不用專程登門拜訪了吧?無論是誰看見那種場面,都會站出來的。如果溫老師沒事的話,那我就先上去了。」

   

    「哎!宇文老師!」溫雅一看宇文轉身要上樓,不由得有些著急,一下叫出了聲。

   

    「還有什麼事嗎?」宇文並沒有停住上樓的腳步。

   

    「他們都說你是赤手空拳纏住了隋凌,可我當時怎麼看見你手裡拿著一柄長槍呢?」

   

    宇文渾身一震,站住了腳步,「溫老師,你恐怕是看錯了,那天我確實是赤手空拳的。」說完,宇文頭也沒回地上了樓,將溫雅一人扔在了樓下。

 

十六、聚餐(上)

 

 工作室裡,兩個可憐的傢伙正在熬夜翻譯最後一章小說。

   

    「弗雷德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對村民們來說,完全沒有任何價值,他所追求的道德與理想,在這個貧困的地方還不如半袋燕麥……我說老唐,這個可憐的弗雷德幹嘛不奮起反抗?」丁嵐一邊看著液晶屏上的譯文,一邊嘀咕著。

   

    「這我哪知道?要說奮起反抗,咱們怎麼不奮起反抗溫大美女啊?」唐考坐在另一台電腦前,正將手寫的一段譯文輸入到電腦中。

   

    「我們是被要挾的,這沒辦法……你說弗雷德家裡老婆孩子啥都不剩了,還留戀什麼啊?」

   

    「弗雷德還在等上帝搭救他呢,等他明白上帝早就放棄他了,自然會拿起那把老槍跳起來的。」

   

    「唉……不想這麼多了,趕緊把活做完吧。」

   

    「對了,今天下午你去哪了?」唐考扭頭望著丁嵐說道。

   

    「我去了一趟中心血站,找一個朋友買了十包袋裝血,嘿嘿……」

   

    「啊?這東西能這樣賣的嗎?還一次買了十袋……又不是買牛奶!」

   

    「有錢什麼買不到?這又不是什麼違禁物品……血站那邊還說了,如果下次還要,他們可以送貨上門。」丁嵐有些得意地哼了一聲。

   

    「靠,為富不仁的地主老財,有錢了不起啊?」唐考忍不住罵了一句,不過丁嵐都能有渠道弄到人血,那些神通廣大奪走邪兵的傢伙豈不是也可以搞點血來飼喂邪兵?至少……不需要再殺人了吧?

   

    「呃……今天把血交給宇文老師的時候,被溫大美女看見了……」丁嵐有些猶豫地說道。

   

    「嗯?她不會以為咱們是一群吸血鬼吧?」

   

    「不理她,隨便她怎麼想,總不至於會去報警吧?」

   

    「應該不至於……哎,明天我們乾脆去宇文的宿舍吧,你搞來這麼多血,我們正好可以看看邪兵是怎麼吸血的。」

   

    「好主意!」丁嵐也一下興奮起來了,「宇文這傢伙總是神神秘秘的,從來不邀請我們去他宿舍玩,每次見面都在竹林裡,今天我去給他送血上門他都不讓我上樓,明天我們直接去敲他家的門!」

   

    「嗯,就這麼定了!」

   

    工作室的燈光,一直亮到了凌晨四點……

   

    ******

   

    第二天下午,宇文有課,最近他似乎有點心不在焉,講課時居然在年代時間上犯了兩個小錯誤,被得理不饒人的方欣當場指出,讓宇文尷尬了好一陣。

   

    下課之後,宇文有些匆忙地離開教學樓,唐考和丁嵐對視了一眼,便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他們本以為宇文會直接回宿舍,就打算在他開門的時候突然跳出來,讓他沒法拒絕。可宇文並沒有回宿舍,而是徑直出了學校的東門,走進校外的一個農貿市場。

   

    「真沒想到……宇文老師居然出來買菜?」丁嵐咂巴了一下嘴。

   

    「廢話!他不買菜吃啥?跟緊一點!」唐考推了丁嵐一把。

   

    「他可以和我們一起吃食堂啊,買菜自己做更便宜一點?」丁嵐有些不解。

   

    宇文買了一點番茄和土豆,然後走到肉鋪面前。

   

    「老闆,給我稱五斤大排。」

   

    距宇文不遠的唐考和丁嵐一聽就炸了,「這小子!和我們在一起就拚命裝窮,自個一人吃飯居然買五斤大排?」

   

    兩人躡手躡腳地走到宇文身後,就等肉鋪老闆把大排斬好裝袋遞給宇文時,突然出手抓住了宇文的肩膀。

   

    「哈,宇文老師!被我抓住了吧?買什麼好吃的啊?」唐考奸笑道。

   

    「這就叫人贓俱獲!哈哈,宇文老師是不是準備請我們吃大排啊?」丁嵐伸手去掂了掂宇文手中提著的塑料袋。

   

    宇文被突然伸來的兩隻手嚇了一跳,一看是這兩個搗蛋鬼,真是哭笑不得,「我……這大排……」他一時還不知該怎麼解釋了。

   

    「你可別說這大排不是買給你自己吃的!不過話說回來……你買這麼多,吃獨食吃得下嗎?」唐考嘿嘿笑著把宇文從肉鋪前拖開。

   

    「好了好了。」宇文掙脫兩個傢伙的手,「今天晚上我請你們去我家吃飯,行了吧?」

    

    「哦耶!」兩個傢伙終於得逞了。

   

    「老闆,再給我稱五斤仔排。」宇文居然又回到肉鋪前。

   

    「啊?還買啊?就我們三人哪吃得了這麼多?」這下該輪到唐考和丁嵐吃驚了。

   

    「走吧!跟我走,有肉吃,但得幫我提回去!」付了帳,宇文將手中兩個大口袋遞到兩人的面前。

   

    唐考和丁嵐乖乖地接過口袋,跟在宇文身後往學校走去。

   

    單身教師宿舍還是簡單的一梯兩戶的格局,在校多年的老教師們都已經分到了屬於自己的房子,這裡留下的就全是三十歲以下的年輕老師了,由於宿舍進出的人都很年輕,所以在唐考的眼中,除了格局不太一樣,陳舊的教師宿舍和自己居住的學生宿舍看起來也沒什麼區別。

   

    宇文在打開屋門之前,對兩個學生說道:「無論看見什麼,請不要大呼小叫。」

   

    那一瞬間,唐考腦海裡浮現出的,是一間掛滿了各種符咒八卦桃木劍的屋子,而屋子正中,就鎮著那柄蛇型怪劍。

   

    不過在丁嵐的想像裡,卻又是另一番景象--只待宇文把屋門一開,就會有一個身材火爆穿著清涼的美女站在門後,嗲聲喊道:「太好啦!老師回來了!」

   

    兩個想像力豐富的傢伙在走進宇文的宿舍後,頓時感到一陣失望,窗簾是閉著的,屋裡有些昏暗,收拾得頗乾淨的客廳裡擺放了幾件老式的手工木製傢俱,而常見的電器卻一概欠奉,就連電視機也沒有。這樣普通的房間,實在沒有大呼小叫的理由,若要驚呼,也只會驚呼宇文房間的簡陋吧。

   

    唐考失望之餘,正要出言譏諷一下宇文,丁嵐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顫聲說道:「你看窗戶邊上……」

   

    唐考一愣,將目光投向窗邊,那窗戶邊的椅子上,竟然坐著一個毛茸茸的黑色龐然大物。只因它一直沒有動彈,唐考起初便沒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啊……啊……這是什麼東西?」唐考不由得倒退一步,撞在了宇文的身上。

   

    「不是說了要你們別大驚小怪嘛,這是我家的狼犬。」宇文平靜地說道。接著,宇文走到窗戶邊,將窗簾刷地一下拉開。

   

    明亮的光線下,那黑色怪物扭動了一下腦袋,唐考和丁嵐這才看清了它長長的口吻和豎立的兩隻尖耳朵。果然是一隻威風凜凜的大狼犬,只是它的身型如此巨大,蹲立在椅子上就活像一個身著黑衣的彪形大漢。

   

    唐考壯著膽子走近狼犬,後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把頭扭向了窗外。

   

    「呵呵……它很酷的,別把它當成普通的狗了。」宇文笑著摸了大犬的脖子,對它說道:「玄罡,這是我的兩個學生,這是唐考,那個是丁嵐……我們關係很不錯的,你別總時擺著一副臭臉。」宇文很正式地向大狗介紹兩個學生。

   

    「玄罡?這條狗叫玄罡?好酷的名字啊!」丁嵐也湊了上來,想學宇文的樣子摸摸它的脖子,可玄罡居然像人一樣微微側身,避開了丁嵐的手。

   

    「它這段時間天天被我關在家裡,心情不太好,你別見怪。」宇文揉了揉鼻子。

   

    「不能把它帶出去溜躂溜躂?」唐考還沒見過這麼神氣的大狗,一下就喜歡上了。

   

    「學校有明文規定不許在校園內養狗的,我怎麼敢帶出去?它這麼大,萬一嚇壞了哪個女同學,恐怕就把打狗隊招惹來了。」宇文搖頭歎了口氣。

   

    丁嵐想討好一下玄罡,便在書包裡摸了摸,摸出一根早上吃剩的火腿腸,他剝開塑料外皮湊到玄罡的嘴邊,本以為玄罡會一口吃下去。誰知玄罡看了一眼,立刻現出厭惡的神情。

   

    「別餵它這個,它不吃這種……呃……垃圾食品的……」宇文說完大笑起來。

   

    「靠,還真挑嘴,我就愛吃這種垃圾食品!」丁嵐惡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火腿腸。

   

    「你們先隨便玩著,我去做飯。」宇文搓了搓手,轉身向廚房走去。

   

    唐考又看了看四周,發現一面白牆上貼了許多照片,他好奇地走近那些照片,仔細地看了半響。

   

    這些照片似乎都是在清晨拍攝的,色彩全都呈現一種清冷陰暗的基調,照片裡沒有一個人,全是學校裡有點年頭的老房子,每棟老樓都從不同的角度拍攝了許多張照片,又分類貼在一起。

   

    宇文拍攝這些老房子幹什麼呢?

   

    唐考大聲對廚房喊道:「宇文老師,我借給你的數碼相機還在用嗎?」

   

    「哦,我還要用一段時間,你不介意吧?」

   

    「隨便用,不過你拍這些老建築有什麼用啊?準備參加攝影比賽?」

   

    宇文從廚房裡探出頭來,想了一下,說道:「我覺得我們的S大有點古怪。」

   

    「古怪?」唐考和丁嵐面面相覷,一同走進廚房裡,想聽宇文說個究竟。

   

    「最近幾年學校裡拆除過什麼廢棄的老樓嗎?」宇文一邊問,一邊提著菜刀嫻熟地將仔排斬成小塊。

   

    唐考搖了搖頭,說道:「反正我們讀書這幾年沒見拆過房子。」

   

    「我覺得學校裡有幾棟老樓似乎布成了某種法陣,但現在還不太能確定。」

   

    「法陣?你是說……象八卦陣那樣的東西?」丁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差不多吧,有點那個意思,就是我照片裡拍下的那些老房子,它們所處的方位好像是經過特別選擇的。」

   

    「以前修建房子前都要先看看風水的,講究挺多,如果幾棟房子連在一起有特殊的方位感,那也沒什麼奇怪啊。」唐考並不認為這有什麼特別。

   

    「風水我也稍懂一點,這些老房子,其實已經談不上什麼風水了,就算作為法陣,也早已失效,頂多……也就是個被廢棄的法陣。」說話間,宇文已經斬好了仔排,開始給土豆削皮。

   

    「廢棄的法陣?」唐考有些不明白了。

   

    「我的意思是,在歷史上某個時期,這裡曾經有一個法陣,也許是鎮邪,也許是其他用途,但隔了這麼多年,組成法陣的建築被拆了建,建了拆,早就失效了,只是一直沿用了當年的地基,還可以勉強看出一點以前的法陣影子。」

   

    「那你的意思是……這法陣是建來鎮壓邪兵的?」丁嵐問道。

   

    「不像!」宇文搖了搖頭,「邪兵出世似乎和這法陣沒什麼關係,如果這法陣是用來鎮住邪兵的,那它已經失效了那麼多年,邪兵怎麼會現在才出來?」

   

    「我們學校裡還藏著什麼危險的東西嗎?」唐考突然有些害怕起來。

   

    「不知道……」宇文的神情有些憂鬱,「如果有整個學校的平面圖看看就好了。」

   

    「學校裡不是有賣校園地圖的嗎?」丁嵐一下想起來了。

   

    「那種不行,太簡單了,只有基本的街道圖,建築物都沒畫全,我自己用照片來對照著手繪的又總是不太準確……」宇文歎了口氣。

   

    「嘿嘿……要看學校裡的平面圖嗎?這好辦,我給你弄來!」唐考信心十足地說道。

   

    「你能弄來詳細的平面圖?」宇文又驚又喜。

   

    「沒問題,你這裡有上網的電腦嗎?」

   

    「臥室裡有,你是想查詢學校圖書館的數據庫嗎?我已經查過了,沒有……」

   

    「哪有這麼複雜?你等著看就是了。」唐考走進了宇文的臥室。

   

    臥室裡的佈置更加簡單,就只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個寫字檯。寫字檯上放著一台不知宇文從哪裡淘來的舊電腦,用的還是已經很少見的15寸CRT顯示器。

   

    唐考打開電腦,開始下載一個軟件,宇文湊過來一看,唐考下載的軟件叫「Google Earth」

   

    「這……是GOOGLE推出的新服務嗎?」宇文驚訝地問道。

   

    「宇文老師,你落後了,這個軟件現在很多人玩的,用它可以看到全世界的衛星地圖,當然,也包括我們的學校。」丁嵐在唐考身後抱著雙臂笑了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玄罡也跑進了臥室,端正地坐在唐考身旁,關注地看著電腦屏幕。

   

    校園網與電信網絡間的帶寬不大,下載軟件耗費了很長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裡宇文又趁機把兩個大番茄用開水燙了燙,去皮斬成番茄醬。

   

    就在宇文開始燉排骨時,唐考在臥室裡叫了起來,「可以看了!」

   

    宇文提起圍裙的邊角擦了擦濕漉漉的手,快步走到電腦前。

   

    顯示器上出現了一幅衛星地圖照片,地圖上可以看到整個完整的校園,所有的建築物都歷歷在目,清晰無比,甚至連小路上停放的一輛板車也可看得一清二楚。

   

    「今年六月GOOGLE進行過一次比較大的更新,我們的城市終於有清晰的衛星地圖了,不過這些照片恐怕還是04年甚至03年的時候拍攝的,不知道會不會老了一點?」唐考熟練地放大照片,學校的大型室內體育館輪廓分明地出現在屏幕上。

   

    「老?真要有幾百年前的衛星地圖就更好了,那樣還可以看得更明白一些,現在這樣,恐怕還不能保證可以看出這究竟是個什麼法陣!」宇文從唐考手中接過鼠標。

   

    衛星地圖在宇文手下快速地滾動著,宇文不但眼睛盯著屏幕,還扯過一張白紙順手塗塗畫畫起來,只是唐考和丁嵐都看不明白他畫的是什麼。

   

    過了一會兒,宇文神情凝重地放開了鼠標,低聲說道:「難道是一個中元無常陣?奇怪……真奇怪……」

 

 

十六、聚餐(下)

 

「什麼東西奇怪啊?」兩個年輕人被宇文弄懵了。

   

    「從這十三棟老建築所布下的方位來看,應該畫的是一個道家的中元無常符,但這玩意向來是用硃砂勾在初入道門的道士身上,輔助他修身養氣的,稍有修為的道家都不會再使用這入門的功夫,怎麼現在會布在了地上?而且還如此巨大?」

   

    唐考和丁嵐都是第一次聽說這樣奇異的說法,一時間只覺得自己踩在了雲端裡,茫茫然不知所措。

   

    「算了,最近邪兵鬧得凶,也許是我多心了吧。」宇文百思不得其解,便搖了搖頭,關掉了電腦。

   

    唐考愣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今天來的一個重要任務,他連忙問道:「宇文老師,那把克力士劍呢?你放在哪裡了?」

   

    「哦,我擱在衛生間裡的浴缸裡了,你們可以看,但最好別去碰。」

   

    威力無比的邪兵竟然被宇文隨便地放在衛生間裡,想到自己還曾經想像過宇文會布下一個十分氣派的符陣鎮住那邪兵,唐考不禁啞然失笑。

   

    唐考和丁嵐走到外屋,打開他們隨身帶來的一個大包,宇文吃驚地看見唐考從包裡拿出一台碩大的SONY攝像機。

   

    「你……你帶這玩意來幹什麼?」宇文見唐考將攝像機扛在肩上,鏡頭對準了自己,連忙躲進了廚房,似乎並不想出現在攝影畫面上。

   

    「我想把邪兵吸血的場面拍下來啊?這可是靈異電影的珍貴素材啊!」唐考笑道,「丁嵐昨天給你拿來的血呢?不會已經用完了吧?」

   

    「哪敢一次用這麼多?昨天拿來的還沒拆封呢。」宇文從壁櫥裡拿出一包袋裝血液放在丁嵐的手中。

   

    唐考就這麼扛著攝像機進了衛生間,鏡頭先把狹小的衛生間晃了一圈,然後慢慢接近了浴缸。從上往下看去,那把克力士劍的劍鋒朝下,斜靠在浴缸的一角,灰撲撲的沒有半點光彩,劍鋒也不見有何銳利,看上去一點都不像能引起血雨腥風的邪兵。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到,恐怕會以為這是一條破銅爛鐵。

   

    如果不是因為張月晨的失蹤把自己捲進了這件事,這把克力士劍也會像那把賽施爾長刀一樣,在易南行手中狂飲鮮血嗎?唐考思忖著往事,心中不由得一歎。

   

    鏡頭裡的畫面在唐考的控制下又放大了兩倍,慢慢地從劍尖向上攝到了劍柄。唐考這時才發現,劍柄上掛著一串奇怪的珠子,珠串是黑色的,看上去並不光滑,也不知是什麼材料製成,難道這是宇文用的法器?唐考給了那串法珠一個特寫。

   

    「哎……哎……讓我也進來看看啊!」丁嵐在衛生間外面等到有些不耐煩了,也擠了進去,偏偏這衛生間實在太小,只容得下一個人在裡面,丁嵐這麼一擠,唐考連轉身都困難了。

   

    「老丁你瞎擠什麼啊?」唐考對著從自己腋下鑽出來的腦袋不滿地嘀咕著,「把血袋拆開遞進來!」

   

    「少倒一點血進去啊!」宇文在廚房裡大聲叮囑。

   

    「少倒一點?你以為是炒菜放鹽呢?哈哈……」丁嵐笑著用小刀在密封的血袋上一戳。暗紅色的人血立刻咕嘟咕嘟地從破口處湧出,淋在克力士長劍上。可這些血液還沒接觸到長劍就向下滑開了,彷彿在血液和長劍之間還有一層無形的屏障。

   

    「哎?怎麼劍碰不到血啊?」丁嵐咋咋呼呼地叫了起來,抬頭撞痛了唐考的手臂。

   

    「你這個笨蛋,你看你搞的……嗯?」唐考正要開罵,突然發覺鏡頭中的畫面變了,原來丁嵐剛才這麼一撞,唐考把攝像機的紅外夜攝模式給打開了。

   

    「啊!這克力士劍的周圍還包著一層冰塊的嗎?」唐考一陣驚呼。由於是夜攝模式,整個畫面都變成了綠色,但仍可清楚地看見,克力士劍似乎是凍結在一塊半透明的大冰裡,而剛才灑下的人血,只是在冰塊上流動,並沒有接觸到長劍。

   

    宇文呼地一下衝到衛生間門前,驚訝地叫道:「你看見了我的虛靈冰?」

   

    唐考從攝視孔前抬起頭,用肉眼看了看浴缸裡,又低頭看了看液晶預覽屏,一臉驚愕地回頭說道:「我用紅外模式拍到看不見的東西啦……」

   

    「出來吧,你倆都給我出來。」宇文朝兩人招了招手。

   

    唐考和丁嵐納悶地鑽出衛生間,想聽聽宇文有什麼解釋。

   

    「喏,你們把攝像機對準我的右手,打開紅外夜攝模式拍個特寫,別把我的臉拍進去了。」宇文吩咐道。

   

    「哦!」唐考聽話地架起了攝影機。

   

    「啪!」宇文打了一個響指。

   

    「啊……啊……宇文老師你的手燃了!」兩個看著預覽屏幕的傢伙同時驚叫起來。

   

    「嗯?還真的看得見啊?」宇文收了虛靈火,摸了摸腦袋,接著,他又刷地一下亮出了虛靈金槍。

   

    「哇!好漂亮的長槍!就是綠油油的,顏色不太好!」丁嵐驚呼。

   

    「那是你用夜攝的關係,這是青色的!」宇文好氣又好笑。

   

    「唉……你說你曾經用長槍和隋凌搏鬥,我們還一直不太相信……」唐考和丁嵐同時沮喪地歎了口氣,「原來只能用紅外攝影的方式才看得見,看來我們是沒緣分看見你這些法器的真正顏色了……」

   

    宇文似乎沒注意聽他們的話,而是歪著脖子自言自語地說道:「居然發現用紅外攝影能看到虛靈……」

   

    「宇文老師,虛靈是什麼啊?」丁嵐好奇地問道。

   

    「你們學文科的,和你們說不清楚,你們只要知道是一種看不見的能量就行了!」

   

    「靠,一聽就是在敷衍我們,而且還歧視我們文科生!」唐考極度不滿地抗議。

   

    「哎,剛才你們都看到了,無論火球還是金槍,都是虛靈,只是形態不同,還有衛生間裡的那塊冰也是虛靈,我用它減緩了克力士劍的能量波動,現在克力士劍對鮮血的渴求沒有以前那麼迫切了。既然你們想記錄邪兵吸血的過程,我就把虛靈冰收了吧。」

   

    「好!」唐考又扛著巨大的攝像機回到衛生間裡。

   

    宇文剛將封鎖邪兵的虛靈冰消除掉,那把克力士劍立刻變得有了光澤,彷彿有一種無形的引力,殘留在浴缸底部的血液漸漸集中到劍尖的周圍,接著,灰色的劍刃開始汲取血液,刃體由下至上逐步變成了不祥的暗紅色,劍刃上密佈的紋路也慢慢變得清晰可見。

   

    浴缸裡殘存不多的一點血液似乎滿足不了克力士劍的胃口,血液乾涸之後,克力士劍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起初,唐考只是覺得腰間懸掛的鑰匙在跟著抖動,漸漸地,他手中的攝像機也穩不住了,再過得一會兒,金鐵交加的聲音有如風雷般滾滾而來,小小的衛生間彷彿正處於風暴的中心位置,那把克力士劍在浴缸裡躍躍欲試,鏗鏘作響,似乎隨時會跳將起來,割開唐考和丁嵐的喉嚨……

   

    「啊……」丁嵐突然驚叫一聲,宇文放在洗漱台上的一張刀片,竟然跳起來在丁嵐面頰上劃出一條細細的傷口。

   

    「快封住它!」唐考心中大駭,不由得高呼起來。

   

    「錚……」隨著一聲顫音,宇文的手從兩個年輕人之間探入浴缸,一塊巨大的虛靈冰又一次將克力士劍包裹起來。

   

    所有的聲音都在一瞬間消失了,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今天的這一節課外實驗,就到此為止吧,開飯啦……」宇文溫和的聲音響起,才把兩個失魂落魄的年輕人拉回到現實之中。

   

    晚餐是宇文做的羅宋湯,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在短短的一個小時裡就把排骨燉得恰到好處,加上煮得稀爛的土豆和番茄濃汁,這道著名的俄羅斯名菜真是做得濃香撲鼻,不稠不稀。唐考和丁嵐吃得口滑,就著這道湯連扒了三碗飯,宇文自己卻吃得很少。

   

    至於兩個年輕人一直耿耿於懷的五斤大排,其實是大狗玄罡的晚餐,在唐考他們吃飯的時候,它就趴在宇文的餐桌下靜靜地享受完自己的晚餐,又一聲不吭地回到客廳裡,蹲坐在椅子上仰望窗外的夜空,一舉一動,倒像是家中不苟言笑的尊長。

   

    「再來一碗?」宇文舉著湯勺問丁嵐。

   

    「不吃了……飽了……」丁嵐打了個飽嗝,「宇文老師手藝不錯啊。」

   

    「嘿嘿……我也就會做這種大鍋燉菜。」宇文微笑道。

   

    這時,唐考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似乎對有人打擾他享用美食十分不滿,很不耐煩地接通了手機。

   

    「喂?哦……對,宇文老師是和我們在一起……」唐考的目光在宇文臉上一掃。

   

    「誰啊?」丁嵐問道。

   

    唐考突然神色詭異地摀住手機話筒,低聲說道:「是方欣打來的,她說我們班上那兩個外國同學想找宇文老師問點學習上的問題,正向她打聽宇文老師住在哪裡。」

   

    「不理他們,就說宇文老師今天晚上沒空!」丁嵐一揮手。

   

    「不!」宇文想了一下,「讓他們來吧,今天做的湯有點多,正好可以請他們幫忙吃完……」

   

    「你胡說什麼啊?那個日本學生……」唐考覺得宇文思考問題的方式有點不對勁。

   

    「我說了,就讓他們來吧,遲早都得面對面的……」宇文的神情肅穆,似乎不是在開玩笑。

   

    唐考將信將疑地對電話那端說道:「你帶他們過來吧,教師宿舍七棟……嗯,八樓!」

   

    不一會兒,門鈴就響了。

   

    「來了來了。」宇文扯下腰間的圍裙,上前去開了門。

   

    最先進來的是方欣,她一進門就猛吸了兩下鼻子,「哼哼……原來你們兩個傢伙躲在宇文老師這裡做好東西吃啊?」

   

    柏葉伸宏和奧斯丁都沒有立即進來,而是在門外對宇文行了個禮,說了一聲打擾之後,才進了門。

   

    「吃飯沒有?沒吃的話我這裡正好有羅宋湯。」宇文熱情地招呼兩個外國學生,小小的宿舍裡一下熱鬧起來。

   

    似乎不習慣家中一下來了這麼多人,玄罡跳下椅子,快步跑到了門邊,想躲進廚房裡去。

   

    「啊呀,好英武的狗啊!」方欣被突然出現的黑影嚇了一跳,但看清是一條大狗之後,愛犬之心一下激發了起來。她彎下腰攔住了玄罡,伸手去摸了摸玄罡背上光滑的皮毛。

   

    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柏葉看見玄罡之後,平素穩重的他,竟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啊?你怎麼了?」奧斯丁有些著急地問道,若不是他出手扶住柏葉,連連後退的柏葉幾乎要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切……」丁嵐有些不屑地哼了一聲,「怕狗居然怕成這樣,太誇張了吧?」

   

    柏葉被奧斯丁扶住之後,呼吸開始異常的沉重,臉色也變得病態地蒼白,他連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失態了……」

   

    可在柏葉又看了玄罡一眼之後,他的手也開始顫抖起來,似乎有些無法自控了。

   

    「不行了……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得先走了……」柏葉有些驚慌地對在場的人連連鞠躬,轉身退到了門外。

   

    「那……我送你回去吧!」奧斯丁一看柏葉想走,便也跟著走出了門。

   

    「哎……你們還沒……」宇文有些不明白,這兩人急匆匆地來,還沒說上兩句話又急匆匆要走了。

   

    「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了!」奧斯丁用怪腔調的中文打了個招呼,便扶著柏葉下了樓。屋內剩下的四個人,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自始至終,玄罡一直沒看過日本學生一眼,也沒對他叫過一聲,誰也不知道,柏葉為什麼會在見到它後如此的害怕……

 

十七、身世

 

 暗紅色的篝火橫在宇文的面前,濃黑的夜幕籠罩了他四周的一切,與那遮天蓋地的黑暗相比,火光顯得是那樣的微弱無力。宇文抱腿坐在地上,只覺得渾身冰涼,身後的黑暗正一點點地浸入自己的身軀。寒冷驅使宇文想給面前的篝火再加一把柴,手邊能摸到的卻只有幾根殘餘的細小樹枝。

   

    隔著黯淡的火光,十餘個影影綽綽的白色人影站在宇文的面前。他們的面目全都模糊不清,宇文只覺得有些人恍惚是認識的,但多看兩眼,又覺得有些陌生。雖然看不清那些人臉,宇文卻能很清晰地感覺到,那些人影在用鄙夷的目光看著自己。

   

    面對這樣的目光,宇文只能將頭埋得更低了。

   

    過了一會兒,白色人影開始詭異地晃動起來,宇文不安地看著它們一步步接近了自己。白影們在距火堆僅一步的地方站住了腳,開始對宇文緩緩地招手。宇文心中一顫,不由自主地想往後退。

   

    不過白影們要的並不是宇文,而是不知何時出現在宇文身旁的另一個人。當宇文發覺那人就站在自己身邊時,他呆愣地張大了嘴。白影們動作一致地對那人作出招攬的手勢,就像在召喚一個熟識的同伴。

   

    宇文抬頭望著那人,他的臉同樣是模糊不清的,不過身形卻有些熟悉,他毫不猶豫地從宇文身邊走開了,行走的腳步竟與白影們招手的節奏一致,在踩過宇文面前的火堆時,那人痛苦地扭曲了一下,不過他很快就穿越了火堆,與白影們並排站在一起。

   

    就在那人慢慢地轉過身面對宇文時,他的身軀也漸漸變成了白色,宇文在那人變成一個白影之前,終於看清那人身上穿的是一套筆挺的警服……

   

    毫無先兆地,宇文身後的黑暗突然蔓延開來,迅速覆蓋了他的全身,宇文掙扎著向前方伸出雙手,而那團篝火也在剎那間熄滅了!

   

    「啊……」宇文驚叫一聲,猛地坐起身來!

   

    原來,是一場噩夢……

   

    宇文掀開已被汗水打濕的薄被,赤裸著上身坐在床沿,給自己點燃了一支香煙。昏暗的房間裡,一點火星忽明忽暗。

   

    藉著窗外微弱的光線,宇文看見玄罡趴在自己的腳邊,睡得正香。

   

    「你是不是覺得我剛才做的夢,不在你的職責範圍之內?」宇文苦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玄罡毛茸茸的腦袋。宇文的手剛接觸到玄罡,它的兩隻耳朵立刻機警地動了一下,不過玄罡對宇文半夜突然醒來的情況已經有些司空見慣了,它抬頭看了宇文一眼,又低頭接著睡起來。

   

    床頭的鬧鐘顯示,現在才凌晨五點三十分。可宇文實在沒什麼信心能繼續躺在床上再一次睡著,索性起身走進了衛生間。

   

    擦洗一番之後,宇文換了一身短打的運動裝束。

   

    「起來吧,放風的時間到了。」宇文拍了拍玄罡,後者有些不情願地站了起來,使勁甩了甩腦袋。

   

    天邊現出一縷微光,校園裡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只能聽見樹葉在清風中沙沙作響。宇文沿著小路慢跑到大操場,玄罡不緊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後。

   

    一圈,兩圈……宇文繞著操場不停地奔跑著,頭上也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

   

    大片的血污……滾動的人頭……殘缺不全的碎塊……不斷在宇文腦海中閃現的場景,讓他堅毅的面孔有些扭曲起來。在未來的日子裡,究竟還有多少無辜的人會被捲入這個漩渦?

   

    「嚓……嚓……」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有節奏的腳步聲,宇文不由一愣,還有人也這麼早就來鍛煉身體嗎?跑完第二十圈,宇文微微喘著氣,緩步走到跑道外圍,想看看是誰來了。

   

    一個人影出現在操場的另一端,用比散步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慢慢繞場跑來。宇文和玄罡都默默地站在看臺下,望著那人。

   

    原來只是一個禿頂老頭。

   

    老頭穿著一件已經有好幾個破洞的白色背心,下身套了一條鬆垮垮的條紋大褲衩,腳上還汲拉著一雙髒得看不見白邊的布鞋。只見他將雙手抬到胸前,胡亂上下甩動著,嘴裡一張一合哼唱著什麼,搖頭晃腦地從宇文前方跑來。

   

    宇文看著那頭上只剩寥寥幾根白髮的老頭漸漸跑近了,便轉身準備走開,可等他走出兩步之後,才發現玄罡蹲坐在原地沒動,目光一直望著那老頭。

   

    「嗯?」宇文又折轉回來,「這位老人家很有趣麼?」

   

    玄罡仍是默默的坐在那裡。

   

    宇文有些奇怪,索性走進跑道中,想接近那老頭瞧個究竟。這一次,宇文總算聽清老頭嘴裡哼唱的是什麼了。

   

    「辣妹子辣,辣妹子辣,辣妹子,辣妹子,辣辣辣……」

   

    宇文忍俊不禁,噗哧一下笑出了聲,沒想到這麼一個糟老頭子,居然嘴裡哼唱著這樣的歌。

   

    老頭分明聽見了宇文的笑聲,卻神情自若地與宇文擦肩而過。

   

    「呵呵……難怪你剛才不想走,這老頭是有點意思。走吧……我們換個地方。」宇文拍了拍玄罡的頭,這一次,玄罡老老實實地跟著宇文走了。

   

    一人一犬走入操場外的一片稀疏的矮樹林,踩在柔軟的野芹草上,宇文能聞到一股濕潤的草木氣息,他心底的那團陰影暫時地消散了。宇文稍稍巡視了一下四周,確認林中沒有第二個人之後,他的手中陡然現出了青色的長槍。

   

    抬手起了一個撩槍式,宇文開始在林中演練槍法,長槍在宇文手下點、戳、刺、挑,槍勢頗為凌厲,只是這一招一式間,總是有些生澀,玄罡觀看片刻,便興味索然地打了個呵欠,趴在草叢中繼續做起了美夢。

   

    「好臭的槍法!」林中突然有人朗聲叫了一聲。宇文一驚,手中的青色長槍便再也舞不下去了。

   

    喝倒彩的人並未隱藏自己的行蹤,大步從矮樹間走了出來。宇文定睛一看,這不正是剛才在操場上遇見的老頭嗎?他竟能看見自己舞動的虛靈槍?

   

    「我這輩子也不知道看過多少次別人耍這套三十六路天鵬槍法,還沒見過像你這樣難看的。」老人一臉的不屑。

   

    一聽老人開口便指出自己所使的槍法,宇文知道自己是遇到高人了。他收了金槍,對老人抱拳行了一禮,說道:「我天性駑鈍,不是練武的材料,讓前輩見笑了。」

   

    「哼哼……天性駑鈍,唯勤學以補之。十多歲的少年人說這樣的洩氣話也就罷了,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不見長進?」老人揉了揉通紅的酒糟鼻,動作頗為滑稽,但說出的話卻自有一番威嚴。

   

    宇文不禁苦笑起來,他自幼就不喜歡練武,當年師傅傳授的三十六路天鵬槍法只勉強學了一半,不過要對面前這位老人解釋,似乎又不知從何說起。

   

    玄罡被二人說話的聲音驚醒,快步跑到宇文面前,站了一個可攻可守的位置。

   

    老人仔細看了看玄罡,臉上居然現出驚訝的神情,急切地開口問道:「蕭別離是你什麼人?」

   

    宇文大吃一驚,暗自揣度了半天,才承認道:「別離先生正是家師!」

   

    「哈哈哈……」老人仰天長笑起來,「快三十年了,沒想到還能見到別離先生的徒弟。」

   

    宇文臉上雖然也在附和地笑著,心裡卻有些七上八下,面前這位老人似乎與師傅有淵源,只是還不知是敵是友……

   

    「前輩,不知你怎麼會認出我是別離先生的徒弟?」宇文開口試探道。

   

    「呵呵……我可不認識你,我只是認出了玄罡而已。玄罡,還記得我嗎?我是無為子啊。」老人最後一句話,卻是對大狗玄罡說的。

   

    宇文想起玄罡剛才在操場上似乎就已經注意到這位老人,只見玄罡愣了一下,走近兩步嗅了嗅老人身上的氣味,接著,它居然興奮地繞著老人跑了兩圈,又友好地對老人叫了兩聲,就像是遇到了多年未見的老友。

   

    看來老人真是師傅的朋友,宇文不再有所懷疑,重新必恭必敬地行了一禮。「晚輩宇文樹學,拜見無為子老前輩!」

   

    「宇文樹學?」老人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走到宇文跟前仔細看了一看。「你就是宇文樹學?」

   

    「嗯?沒錯,我就是宇文樹學。」宇文有些詫異地看著老人。

   

    「黃塵古道……宇文樹學……別離先生為了你,可算是耗費了不少心機啊……怎麼?你也成了黃泉引路人?」

   

    宇文訕訕一笑,說道:「前輩覺得我還不夠資格做一個黃泉引路人吧?」

   

    「呵呵,別離先生門下三傑,確實沒有你的名字。不過我一直有點奇怪,看你資質平平,無甚過人之處,為什麼別離先生對你這般特別?」

   

    「這……晚輩不知老前輩所說的特別,究竟為何意?」宇文並不覺得師傅對自己有什麼特別之處。

    「這老傢伙……估計他沒有給你說過你的身世吧?」無為子摸了摸光溜溜的頭頂。

   

    「我只知道是師傅收養了我,至於我從何而來,師傅從未說起過。」

   

    無為子瞇著眼睛看著灰濛濛的天空,似乎陷入追憶之中。

   

    「三十多年前,你師傅為世情所迫,感慨世間枉死之人太多,就有些心灰意冷,藏身於敦煌研習佛經。我則雲遊四海,遍賞名山大川,人亂,河山可沒亂。過了幾年,當這混亂的世界即將雲開霧散時,我也恰好遊歷到敦煌,於是,我便勸你師傅從那幾個陰暗的洞窟裡走出來。你師傅在離開敦煌的前一天,不知為何突然來了興致,約我去看一看位於敦煌西南的古跡陽關。西出陽關無故人啊……現在的陽關就只剩下一座烽火台了,說是烽火台,其實也不過是荒落的土墩一座。不過,你就是在那土墩裡被發現的……」

   

    「啊?我就是在那座烽火台裡找到的?」宇文還是第一次聽說與自己身世相關的事情,驚愕的神情溢之於表。

   

    「嗯,確切的說,我們並沒有走上烽火台,是玄罡把你找到的。」

   

    「玄罡……」宇文疑惑地看了看站在腳邊的大狗,後者正氣定神閒地看著遠處。

   

    「是啊……那時正是夕陽西下,我和你師傅站在黃塵古道上大發感慨,突然見到玄罡銜著一個藍布碎花襁褓,把你從烽火台上拖了下來。你那時還不滿週歲,卻不哭不鬧,起初我們還以為是個死嬰,玄罡對你一聲猛吼,你才大聲哭了起來。你師傅覺得奇怪,就用虛靈火球在你面前晃動,看你眼睛跟著火球亂轉,便知道你能看得見虛靈,可他再發出高頻龍吟,你就全無反應了。你師傅搖了搖頭,又把你抱回烽火台擱置在土磚上。我罵他心狠,哪裡像個信佛的人?他卻說你與他無緣,還是各安天命為妙。」

   

    宇文雖然明白最後師傅必然還是帶走了自己,但聽無為子說到師傅又將自己放回烽火台,心中還是大為緊張。

   

    「誰知我們還沒走出幾步,玄罡又跑回土墩,把你再次拖了下來,我那時還拍手大笑,笑你師傅還不如玄罡有菩薩心腸。你師傅狠著心把你從玄罡嘴邊搶下,三次將你放回烽火台,玄罡都不離不棄地將你拖回來,你師傅與玄罡對視良久,才長歎一聲,把你抱走了。」

   

    宇文頓時感慨萬千,自打記事起,玄罡就在自己身邊,他早已習慣了與玄罡同吃同寢,卻從沒想到,就連自己的命,也是玄罡撿回來的。

   

    「敦煌一別,一年半載都沒聽到關於你師傅的消息,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你師傅的一封密信,說事情緊急,讓我火速趕往日本大阪接應他一下,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朋友幫忙,從上海出發,偷渡至大阪港,當我接到你師傅和玄罡時,他們倆已經連續躲避追殺八天了,看他們渾身是血的樣子,就像剛從血池裡撈出來的,我還來不及問個究竟,追殺他們的日本術士就趕到了,那可真是一場惡戰……日本關西地區的術法好手差不多都來了,也不知港口留下了多少具屍首,我才把你師傅和玄罡從大阪帶走,不過經此一戰,別離先生這個名號,又響亮了許多啊……」回想起當年那場血戰,無為子不禁喟然長歎。

   

    雖然無為子並沒有描述那場血戰的細節,但宇文還是難免神思萬里,在腦海中想像師傅的雄姿英發。

   

    「海上歸途,我追問再三,你師傅終於供認了他帶著玄罡東渡日本的真正目的,原來這一戰,卻是我們理虧了……你師傅此行是存心去獵殺日本獨有的夢貘獸!」無為子凌厲的眼神突然掃過宇文的臉龐。

   

    「啊?這……這……」宇文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難道獸靈譜上所載,竟是師傅編造的?

   

    「哼哼……蕭別離啊蕭別離,他居然為了一個孩子,一人一犬在日本的和歌山潛伏了一個月,雖然他終於抓住機會,一舉擊殺貘獸,可這麼大的事情,真言宗的和尚們又豈會放過他,他能一路逃到大阪,也是極不容易了……至於獸靈譜上玄罡誤傷貘獸一說,那只是你師傅抵死不承認,耍賴皮罷了……」無為子搖了搖腦袋。

   

    無為子口中所說的孩子,自然是指宇文樹學,宇文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唉……年輕人,都是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情了,不必為此掛懷。你只要明白你師傅的一番苦心就是了。」無為子看宇文神情尷尬,又有些於心不忍。

   

    由此說來,別離先生確實對宇文有些特別,不過別離先生為什麼會這麼做,宇文卻仍然不清楚。但眼前卻有更多難題需要解決,關於自己身世的問題,宇文也只能先拋在一邊了。

   

    「前輩,你怎麼會在大學裡出現?我跟師傅這麼多年,都沒聽他提起過你。」

   

    無為子爽朗一笑,說道:「呵呵,我雖然和你師傅是多年老友,但我信奉的是道家正一教,與你那信佛的師傅也算是政見不同吧,兩人在一起就經常吵架,還是各自佔山為王的好。現在大家都過的都是平安日子,學校裡空氣好,我是在這裡安心養老啊。倒是你這個黃泉引路人,出現的地方總是沒什麼好事,難道我躲在這裡過的舒心日子要到頭了?」

   

    宇文本想將邪兵的事情和盤托出,但轉念一想,無為子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又早已退出了法術界,讓老前輩捲入這種事情,實在沒什麼必要。他略略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只是來這裡替一個朋友代課,並非是來處理事件的。」

   

    「胡說!你欺負我老人家不看報紙啊?我既然就住在學校裡,學校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我會不知道嗎?」無為子瞪了宇文一眼。

   

    但宇文是鐵了心不讓老人再涉及此事了,無為子瞪他,他也只當沒看見。

   

    無為子歎了一口氣,說道:「你既然不願意讓我知道,我也沒那麼不識趣,在這裡見到我的事情,你也不必對你師傅說。不過……你這樣的武功,實在有些不堪入目,如果你願意,明天凌晨,你來操場上找我吧。」說完,無為子轉身便走。

   

    天亮了,溫暖的陽光灑入矮樹林,一團團升騰的霧氣模糊了宇文的視線,來操場跑步鍛煉的學生們也漸漸多了起來,已能依稀聽見操場上人聲不斷。宇文和玄罡一起目送無為子消失在霧氣之中,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靜……

 

十八、誘殺(上)

 

出乎預料地,S大度過了平靜的兩個星期,既沒有死人,也沒有發生什麼怪事。邪兵們就像鑽進了地縫,再也沒露過面。教學樓前和禮堂裡的血,早已被洗刷得乾乾淨淨,連續經歷了幾起不平常事件的學生們,也漸漸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不過學生們的注意力分散,也是有原因的,因為一年一度的S大秋季運動會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之後,即將舉行。且不說是否要參加比賽,能夠名正言順地停課三天,也足夠學生們興奮一陣了。與往年相比,這次舉行秋季運動會的時間有些提前,大概學校方面也希望熱鬧的活動能夠沖淡血案帶來的陰影吧。可校學生會的工作,也因此變得繁忙起來。在隋凌事件中,學生會有好幾名幹部都在那天倒在了舞台上,學生會現在正嚴重缺乏人手,臨時組建的籌備組難免有些能力不足,而方欣這樣能幹的學生幹部,自然就承擔了更多的工作。

   

    「唐考,幫我把這份嘉賓名牌打印出來好不好?」方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柔一點。

   

    「不幹!我晚上還要去拍一段素材。」正在折騰攝像機的唐考回答得十分乾脆。

   

    「晚上我請你喝奶茶,幫幫忙吧……」

   

    「我才不上當,這一幹起來就沒完沒了的,等回去的時候都熄燈了,哪裡還有奶茶喝啊?」

   

    「今天絕對不會像昨天那麼多事情了,你就幫幫我吧……」方欣使勁對唐考眨了眨眼睛。

   

    「你還是先去找其他女生學學怎麼遞秋波吧。」唐考冷靜地說道。

   

    「不幫就算了!反正沒人幫我的話,我今天就要一直做到半夜,要是我一個人回宿舍出了什麼事情,我就是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方欣生氣地一噘嘴。

   

    「你放心吧,我保證我們學校沒有哪個男生會打你這個四眼工作狂的主意!」唐考把收拾停當的攝影包往肩上一背,嘿嘿冷笑著溜出了學生會辦公室。

   

    「這個混蛋,一點情面都不講,說話還這麼惡毒……」方欣扶了一下眼鏡,在心裡把唐考拳打腳踢了一頓,又看了看手邊的一堆事情,她不由得歎了口氣。

   

    唐考離開後不久,門邊突然出現一個人影。

   

    「打擾了!」來人居然是日本學生柏葉伸宏。

   

    「嗯?你有什麼事嗎?」方欣停下手上的活。自從上次去宇文老師家後莫名其妙地離開,她就沒再見過柏葉。

   

    「我不需要用奶茶賄賂,可以讓我幫你做點事情嗎?」柏葉微笑著說道。

   

    方欣臉上微微一紅,剛才對唐考說的話都被柏葉聽見了嗎?

   

    「我知道你們快要開運動會了,我很想感受一下中國的學生運動會,可惜沒有留學生組……不過如果能讓我參加一下運動會的籌備工作,我也會很高興的。」柏葉的笑容十分真誠。

   

    「不用了……這怎麼好意思呢?」方欣嘴上這麼說,可手邊堆積如山的籌備工作,確實需要一個幫手,又讓她難以拒絕柏葉的好意。

   

    「沒關係,我會用電腦做名牌的,請把嘉賓名單給我吧。」看來柏葉還真是在屋外偷聽了一陣。

   

    方欣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中的名單遞給了柏葉。

   

    二十分鐘之後,方欣悄悄地站在柏葉的身後,想看看他的工作情況,未曾想到的是,柏葉的中文水平確實很不錯,他用五筆字型打字的輸入速度讓只會用拼音輸入法的方欣十分羨慕。

   

    「哎,你挺厲害的啊,我還沒見過外國人打五筆這麼流利的。」

   

    柏葉沒有回頭,但方欣能聽見他輕聲笑了一下,「我對中國的悠久文化仰慕已久,才存心來中國學習,漢字的一筆一劃,都有其獨特的形與意,滲透了純粹的中國魂,怎麼能不好好學習一下呢?」

   

    方欣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自己從小就司空見慣的方塊字有什麼純粹的中國魂,她不由得聳了聳肩,有些不以為然。

   

    有柏葉幫忙,方欣無疑輕鬆了許多,等柏葉將所有嘉賓名牌都打印完畢,方欣又挺自然地把報名參賽人員名冊的整理工作交給了柏葉。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裡,兩人悶頭各自工作,不再搭話,不知不覺間,夜幕已低垂,一陣微風捲過,窗外竟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方欣驚覺空氣的微涼,便走到窗邊關上了半扇窗戶。窗外的樹叢中,正傳來陣陣蟋蟀蕭索的叫聲,聽見秋蟲低鳴,方欣一下覺得悵然若失,寂寞的感覺頓時從心底湧了上來。

   

    「嗯?下雨了嗎?可別下大了,你和我都沒帶傘的……」不知何時,柏葉站在了方欣的身後。

   

    「呃?你已經做完了嗎?」方欣一驚,站開一步,與柏葉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已經做完了!」柏葉活動了一下脖子,又甩了甩手腕。

   

    「啊,我的活路也差不多快完了,很快就可以回去了!」方欣有些高興地說道。

   

    「在中國,也能聽見這麼熟悉的聲音啊……」柏葉將身子微微探出了窗外,似乎有些陶醉地閉上了眼睛。

   

    「嗯?你是說蟋蟀的鳴叫嗎?」

   

    「沒錯,我還在家鄉的時候,一到秋天,我就喜歡晚上一個人出來聽蟋蟀的鳴叫。」

   

    「柏葉同學的家……是在什麼地方呢?」方欣有些好奇地問道。

   

    「我的家……是在一個公園裡……」柏葉微微沉吟後,輕聲說道。

   

    「在公園裡?呵呵……你家裡的人是公園管理人員嗎?」

   

    「算是吧……那裡一年四季都清幽寧靜,密密麻麻的參天古樹遮擋了大多數的陽光,讓行走在林間的人能夠保持心境的清涼,不過偶爾有一縷陽光透過重重葉障照到你的身上,就會有一種異常溫暖的感覺……」

   

    「聽起來似乎很有感覺呀,真想去你的家鄉瞧瞧。」方欣坐在一張辦公桌前,雙手托著腮幫,若有所思地說道。

   

    「你真的願意去看一看我的家嗎?」柏葉突然有些緊張地問道。

   

    「啊?隨便說說而已啦,呵呵……去一趟日本要花好多錢,我都還沒有工作呢。」方欣笑著擺了擺手。

   

    柏葉眼睛裡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下,但他很快又輕鬆地說道:「不過你如果真的去到我家那裡,白天還好,晚上恐怕你會覺得有點陰森哦。」

   

    「為什麼啊?」

   

    「因為我們那裡有很多墳墓……雖說大多數都是衣冠塚,可一到晚上,四處可見搖弋閃爍的燭光火苗,說不定你會害怕的。」

   

    「不會吧……既然是在公園裡,又怎麼會有許多墳墓?」方欣搖了搖頭,不太相信。

   

    「如果有機會,你去看看就會知道了……」

   

    「老叫我去看看,你們那裡有什麼好玩好吃的嗎?」方欣歪著腦袋一笑,看上去十分可愛。

   

    柏葉想了一下,說道:「仔細想想,也就是一片林海,好像也沒什麼特別好玩的,如果你喜歡小動物,倒是可以看到許多松鼠。至於好吃的嘛……我們那裡也就鯨魚肉罐頭還算小有名氣吧。」

   

    「啊,你們還在捕捉鯨魚嗎?鯨魚可是受保護的動物啊?」方欣有些驚訝。

   

    「每年都有捕捉配額限制,不是濫捕濫殺的……」柏葉有些尷尬地解釋道。不過再怎麼解釋,為了口腹之慾捕殺鯨魚,總是有些說不過去,柏葉又趕緊岔開話題說道:「你的工作還有多少沒做啊?要不要我再幫你處理一部分?」

   

    「不用了,謝謝,剩下的我自己可以搞定。」經柏葉提醒,方欣這才把注意力又放回手邊的工作上。

   

    就在方欣處理最後一批文檔時,柏葉就一直站在窗邊,抱著雙臂看著方欣,眼神裡竟漸漸透出一縷溫柔。

   

    方欣能感覺到那雙視線的溫度,不由得有些不自在,開口說道:「對了,那天在宇文老師家裡,為什麼你突然就要離開呢?」

   

    柏葉一怔,神情有些異樣,過了好一陣才答道:「我小時候被狗咬傷過,所以特別怕狗……宇文老師家的那條狗實在太大了,我一看見它就害怕……」

   

    「其實那條狗一點都不凶,我在它面前站了老半天,它就沒衝我叫過一聲,不過倒是挺酷的,無論我怎麼討好它,它都不怎麼搭理我。」

   

    兩人說話間,雨點聲逐漸小了,方欣瞅了一眼窗外,說道:「算了,留一點尾巴明天再做,趁現在雨停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嗯?既然雨停了,應該就不會再下了吧?」柏葉似乎還不想這麼早回去。

   

    「你還不瞭解這裡的天氣,這種小雨,隨時會再下起來的。」方欣卻不願再繼續留在這裡了。

   

    「那……我們走吧。」

   

    走出辦公樓時,一樓門廳的吊燈似乎出了點故障,方欣也就因此而沒有注意到站在陰影之中的唐考。她並不知道,手中拿著一把雨傘的唐考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與柏葉二人並肩走出了大門……

   

 

十八、誘殺(下)

 

兩天之後,校運會如期舉行了。

   

    當大學生們在田徑場上盡情揮灑他們的青春與汗水時,一股暗流正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急促湧動。

   

    方欣做了一上午的開幕式解說員,嗓子開始有點不太舒服,吃了一盒有些夾生的盒飯之後,咽喉便更加疼痛起來。想到下午還要接著做解說員,方欣不禁有些頭痛,不巧的是,相好的幾個女伴都為各自的男友加油鼓勁去了,想找個人訴苦都沒機會。

   

    方欣拿出自己的手機,在通訊錄中找到了唐考的名字,但猶豫了片刻,還是將手機合上了。唐考現在肯定又在田徑場上的某個地方卡嚓卡嚓地拍照片,如果打電話過去,說不定會被他嘲笑沒有堅持到底的體育精神吧……

   

    從廣播席上下來,方欣找到在運動場一旁待命的校醫,希望能要到一點潤喉的藥。

   

    「啊呀,真不湊巧,只顧著準備跌打損傷的藥,沒帶潤喉的藥品來。醫務室裡倒是有,可我現在走不開啊……」校醫抱歉地說道。

   

    「那怎麼辦呢?」方欣一著急,嗓子也沙啞起來。

   

    「別急,這樣吧,我把醫務室的鑰匙給你,你自己去拿兩盒喉寶,好嗎?」醫生倒是挺信得過方欣的。

   

    「嗯,好的,我拿了藥就馬上回來!」

   

    與熱火朝天的運動場相比,平日人流如潮的教學樓此刻格外的清淨,就算是那些每天都要占自習座位的學習狂人們,現在也都看熱鬧去了。雖然現在是陽光明媚的白天,但靜悄悄的樓道還是讓方欣很有些不習慣

   

    醫務室在第三教學樓的二樓,是樓道盡頭的一個小雜物間改造出來的。兩年前曾經有一位學生在上課時突發癲癇,而校醫院距離教學區又有些偏遠,延誤了這位學生的救治,這件事情發生之後,學校便在教學樓裡騰出這麼一片地方做了個小型醫務室。

   

    方欣打開醫務室的門,在藥架上找了好一會兒,才在角落裡找出兩盒已經積上薄薄一層灰的金嗓子喉寶。看看生產日期,居然還有一個星期就要過期了,方欣不禁皺了皺眉,不過現在也顧不了這麼多,她打開包裝盒,迅速含了兩片。

   

    融化的藥片有些清涼,方欣的嗓子稍微感覺好了一點,看見醫務室裡有張躺椅,方欣立刻坐了上去。「要是能在這裡睡上一覺就好了……」方欣在心裡默念著,閉著眼睛的她真不願再回到那喧鬧的運動場上。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還伴著一串女生的格格嬌笑。「嘻嘻……來追我啊,你這個笨蛋……」

   

    看來是一對情人趁教學樓裡沒人,跑進來幽會了,方欣也沒多想,繼續閉目養神。

   

    可醫務室的門卻「砰」的輕響了一聲,似乎門外的人就靠在了這扇門上,接著,一陣吸吮的聲音隔著門傳了進來,聽起來是那麼的粘稠濕潤……看來屋外的情侶正靠在門上忘我的接吻。

   

    聽見這樣的聲音,方欣臉上不由得有些發燙,覺得自己不小心窺探了別人的隱私。可現在她的處境又十分尷尬,不但出不了門,甚至不便有任何動作,如果弄出了什麼響動,讓屋外的人聽見就不太合適了。

   

    方欣就這麼僵在那裡,方纔還舒服無比的躺椅現在卻變得十分不自在,她開始後悔剛才為什麼不拿了藥就走。偏偏門外那個長吻纏綿得地久天長,足足兩三分鐘之後,門外的女生才發出一聲陶醉的歎息。

   

    「呵……為什麼你這麼可愛?」女生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已經完成沉入情慾之中,可不知為何,那男生卻一直沒有出聲。

   

    兩人又糾纏了好一會兒,才拉拉扯扯地從醫務室門前走開。聽到腳步聲遠去,方欣長舒了一口氣,趕緊躡手躡腳地打開屋門,確定那對情侶已經走遠之後,她小心地反鎖了醫務室。

   

    猝然間,某處傳來半聲女孩的驚叫!彷彿被人用手緊緊地扼住了咽喉,本該拉長嗓音的叫聲一下就給掐斷了,後半截聲音留在了嘴裡,伴隨而來的,是一陣劇烈的掙扎踢打的聲音。

   

    難道是剛才那對情侶在爭吵?方欣一驚,邁出一半的腳步又收了回來,可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是樓道的盡頭,不往前走,是出不了教學樓的。方欣用細密的牙齒咬著嘴唇,給自己鼓了鼓勁,輕輕地走到了前面的丁字通道前,她探頭出去看了看左右兩邊,樓道兩邊都沒有人,但踢打的聲音仍在從右邊傳來,似乎那對情侶是在右邊不遠的下一個拐角處發生了糾紛。

   

    突然,方欣聽見「嗤啦」的一聲,那聲音就像用長長的西瓜刀切開一個熟透了的西瓜。與此同時,劇烈掙扎的聲音也一下消失了。

   

    接著,方欣眼前出現了極端恐怖的一幕,一條從肩部斷開的白皙手臂從傳來聲音的拐角處飛了出來,落在地上翻滾了幾圈之後,平滑如玉的斷口處才開始滲出鮮紅的血液,那掌上修長的五指仍然保持著張開的姿勢,卻因為過於用力而有些扭曲,似乎還在想要抓住什麼東西,精心保養留得很長的手指甲上塗著亮藍色的指甲油,在陽光下反射出艷麗的微光。而拐角處的地面竟然湧出一片紅色的血泊,灰色的大理石地磚上,血泊的面積不斷地擴大,慢慢地與斷臂滲出的鮮血混合在一起……

   

    方欣抬手緊緊地摀住了自己的嘴,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只怕自己的手稍微鬆開一點,便會克制不住地尖叫起來。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總會看見這樣恐怖的事情發生?

   

    但更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還在後面,那片血泊在擴大到一定的面積之後,竟然又漸漸地縮小了,確切地說,是地上的鮮血開始倒流了。方欣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鮮血重新流回拐角處,地面又變得乾乾淨淨,如果不是那條斷裂的手臂還靜靜地躺在地上,方欣恐怕會認為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覺。剛才那個在門後激吻的女孩,已經死了嗎?方欣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腳步聲又響了,一個男人的身影陡然從拐角處出現,方欣趕緊恐懼地將腦袋縮了回來,殺人的究竟是誰?方欣非常想看清那人的相貌,但她實在不敢再探頭出去觀看,一想到那片血泊和那條斷臂,方欣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在劇烈地收縮。可那殺人兇犯就在離自己不過十餘步的地方,就這樣輕易地放過他了嗎?

   

    方欣不甘心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突然看見牛仔褲荷包裡露出的手機天線,她心中一亮,立刻將手機掏出來打開翻蓋,將手機的攝像頭從拐角處探了出去,然後打開了照相的功能。

   

    手機液晶屏上赫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只可惜處於逆光的環境下,並不能看清那人的面目。讓方欣感到恐怖的是,那人竟然蹲下身子,將地上的斷臂拾了起來,放在面前仔細地觀看了半響。

   

    由於心裡非常緊張,方欣拿著手機的那隻手一直在顫抖,她想把另一隻手也用上,握著不斷顫抖的手腕,不知怎的,慌亂間卻按到了拍攝的按鈕,只聽見「卡嚓」一聲快門輕響,那殺人兇手的身影凝固在手機屏幕上。

   

    手機模擬出來的快門響聲雖然很輕細,但在這掉根針也聽得見的寂靜教學樓裡,也足於驚動那殺人兇手了。只見那黑影猛一抬頭,竟提著手中的斷臂慢慢向方欣這邊走來。方欣一看,頓時慌了手腳,背後是死路一條,只有面前這條丁字通道的左邊通往教學樓的出口。可一旦出去,自己無疑就會完全暴露在兇手的眼前。

   

    但聽著逐漸接近的腳步聲,方欣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她一咬牙,拿出體育課上考百米短跑時的速度,猛地衝了出去。

   

    從岔道裡突然跳出來的女孩似乎把那黑影也嚇了一跳,等那兇手反應過來時,他只看見一個窈窕的背影飛快地跑遠了。

   

    方欣一口氣衝出第三教學樓,拚命地向田徑場跑去,直到一頭扎進人山人海的看臺,她才停下腳步,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還不時地回頭看一眼,害怕那兇手會一直跟著自己。

   

    「啊!方欣,你怎麼在這裡?李主任都找你好半天了,好幾條競賽新聞稿還等著你去廣播呢!」與方欣同寢室的好友紀薇突然出現在方欣面前。

   

    終於看見了熟悉的朋友,方欣克制了許久的情緒一下失控了。她一把抱住紀薇,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紀薇被嚇了一跳,卻又一頭霧水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好輕拍方欣的後背,細聲安慰著方欣。

   

    方欣抽泣了好一會兒,才把摟著紀薇脖子的手臂鬆開,她正要將自己看見的可怕情景告訴紀薇,忽然,她清晰地看見一道細小的白光在紀薇腦後劃過,那條白光劃出的軌跡就像耐克商標那輕巧的一勾,只閃爍了短短的一剎那。緊接著,紀薇腦後長髮扎出的馬尾辮竟被齊根削了下來,無聲無息地掉在了地上。這一切來得是那樣的突然,紀薇甚至沒有察覺自己已經變成了短髮!

   

    看著紀薇柔順的頭髮從腦後輕輕地散開,方欣心中電光火石般一閃,想到了那條切口異常平滑的斷臂,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兇手追來了!方欣立刻驚恐地環顧四周,但這裡是運動場的出入口,周圍或站或立全是人,還不時有大批的學生來回走動,根本就看不見哪裡有可疑的人。方欣一把拉住紀薇的手,不由分說地拽著紀薇鑽進一堆正高叫著為場上加油的女孩子啦啦隊之中。

   

    「又怎麼啦?你這是幹嘛呀?」紀薇被周圍的女孩撞了兩下,不滿地嘀咕起來。

   

    方欣沒有答話,危急的情況反而讓淚痕未乾的她冷靜下來了,此刻方欣的大腦正高速地運轉著,兇手是來殺人滅口嗎?可他為什麼要削掉紀薇的頭髮?自己無意間看見了他殺人的情況,他是在向自己示威嗎?難道他完全可以不用暴露真實身份就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殺死自己?

   

    突然,周圍不知是誰的手機鈴聲響了,叮叮咚咚的甚是好聽,方欣心中一亮,一下明白了!原來那兇手的目標不是紀薇的長髮,也不是想要殺死自己,而是自己一直緊緊握在手中的手機啊!

   

    在教學樓裡,兇手肯定已經聽見手機發出的快門聲音,並且知道方欣用手機拍下了他殺人的情景,但他出於某種原因或者是某種顧慮,並不想直接殺人滅口,在兇手看來,毀掉照片證據就可以了,大概兇手也自信在那逆光的環境下,方欣不可能看清他的臉。

   

    而剛才方欣摟著紀薇脖子的時候,拿著手機的那隻手就在紀薇腦後,兇手瞄準手機發出那精巧的一擊,方欣卻恰在那時放開了手,所以紀薇留了好久的長髮就遭了殃。可方欣拍下的那張照片其實也是一張逆光照,並不能肯定就能看清兇手的長相啊,只是……這又如何能向兇手解釋呢?方欣無可奈何地想道。

   

    想通這一關節,再拖著紀薇跟著自己逃跑就完全沒必要了。方欣一指紀薇的腦袋說道:「你摸摸你的頭髮。」紀薇一摸之下,啊地驚叫起來,周圍的學生們都停下了動作,全轉過頭來望著紀薇,而方欣卻趁著這個機會,瞅準空當一下穿過人群,跑進了觀眾席。

   

    由於不知道兇手距離自己究竟有多遠,方欣完全不敢放慢自己的腳步,可也因此在慌亂中踩了無數人的腳,在無數同學的罵聲中,她成功地從看臺的最高一層逃到了距離跑道最近的第一排座席前。可當她回頭向高處望去時,晃眼的陽光下,已看不清觀眾席上的異動,兇手還跟著自己嗎?方欣不禁有些懷疑。

   

    「小方!快快快!我找你好久了!」學校辦公室的李主任卻在這時出現在方欣的面前,有些虛胖的李主任一邊打著手機,一邊拚命對方欣招手。

   

    方欣靈機一動,快步跑到李主任跟前說道:「李主任,借你的手機給我用一下,我有急事。」

   

    「哦?」李主任剛好打完了電話,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便把手機遞給了方欣,可方欣的手還沒有接觸到那個手機,一道白光又一次在二人之間劃過。這一次,李主任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那新款的摩托羅拉手機就在自己的手中變成了兩截,整個翻蓋一下掉在了地上。

   

    方欣一驚,原來自己一直在兇手的視線範圍之內,她想借個手機來玩魚目混珠的把戲也被兇手識破了。二話不說,方欣又開始奔跑起來,只留下李主任在那裡肉痛萬分地從地上拾起他的半個手機。

   

    怎麼辦?難道今天真的保不住這個手機了嗎?那裡面有兇手殺人的證據啊……方欣焦急地思考著。等等……方欣腦海裡突然一閃,自己也不需要這個手機啊,如果能把手機照片拿出來,手機是否被毀掉也就無所謂了。於是,如何保住手機的問題又變成了如何保住手機裡的照片。可惜方欣的手機不是可以外插存儲卡擴充容量的類型,照片只能存儲在手機上。

   

    如果能把照片發給別人就好了,方欣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開通彩信的服務,那時候覺得彩信又貴又不實用,誰知道關鍵時刻會有這樣特殊的用途?

   

    唐考,你在哪兒啊?方欣的腿開始有些酸痛了,如果那個鬼主意特多的傢伙在身邊,說不定他會想出辦法來的,可自己又不敢把手機拿出來與唐考通話……

   

    「無論什麼時候,請完整地思考目標物體的特性。」方欣想起唐考的同時,也想起了唐考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這是唐考攝影攝像的時候都喜歡說的一句話。「我的手機還有什麼特性能利用嗎?」方欣的頭腦一片混亂,「有MP3功能?沒用……能放小電影?也沒用……」

   

    「對了,我的手機有藍牙功能!可以無線傳輸數據!」方欣突然靈光一現。她立刻把手機從懷裡拿出來放在腰間,跑動時盡量弓著身子不讓兇手看清手機的位置,她開始不時低頭去看一眼手機的屏幕,嘗試搜索周圍的所有擁有藍牙功能的手機。

   

    雖然現在許多新款手機都已經有了藍牙功能,但平時沒事的時候就把藍牙接收打開的人卻少之又少。方欣的第一輪搜索,周圍十米範圍之內的人群中,只有一台諾基亞手機是開著藍牙的,可那微弱的連接卻一閃就斷了,大概離得太遠了。

   

    方欣又一口氣向前跑了幾十步,開始搜索第二次,這一次運氣不錯,有三台手機的型號顯示在屏幕上。方欣開始按照手機型號排列的順序嘗試向對方發送照片,第一個連接上了,方欣欣喜地停止了奔跑,可等待了大約半分鐘,對方都沒有選擇接受。藍牙接受到信號後是不會響鈴提示的,那台手機的主人大概並沒有將手機拿在手中看著吧。

   

    方欣不敢在原地站得太久,她再次向前跑了幾步,第二個搜索到的手機型號也從屏幕上消失了。可能自己已經跑出了那台手機的藍牙信號範圍。看著屏幕上僅剩下一個手機型號,方欣開始有點絕望了,雖然四周全是人,但要找出一個已經打開了藍牙接受而且湊巧現在眼睛又正好看著手機的人,實在是太不容易……

   

    忽然,運動場上的跨欄比賽開始了,隨著運動員向終點的衝刺,方欣四周的人幾乎全都高呼著站了起來。方欣愣了一下,站穩腳步,開始對第三台手機發送照片。

   

    屏幕閃動了幾下,提示對方開始接收照片!方欣心中一陣狂喜,終於把照片發出去了!

   

    藍牙的傳送速度是很快的,短短幾秒之後,這張拍下殺人兇手的照片就被完整地發送到另一台手機之中。看著手機屏幕上發送成功的提示,方欣有一種快要虛脫的感覺。「那位不知名的同學,千萬別把照片給刪了,我會去找你的……」方欣在心中默默地祈禱著。

   

    沖線了!110米跨欄的冠軍誕生了!運動場上一片沸騰,方欣透過身邊一片歡呼雀躍的學生間的縫隙,恍然看見唐考就蹲在場下跑道的終點前,正抓拍著冠軍衝過終點的那一瞬間。

   

    「唐考!」方欣對著唐考一聲高喊,在這樣喧鬧的運動場上,唐考竟然聽見了方欣的喊聲,他有些茫然地回過頭來,看清是方欣之後,他微微地笑了一下。

   

    「快接著!」方欣又發出一聲喊叫,旋即,方欣使出全身力氣,將手中的手機向唐考拋去。

   

    手機在空中劃出一條優美的拋物線,當它飛到拋物線的最高點時,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擊中了它!剎那間,手機化成了一堆碎片,從半空中跌落下來,細碎的零件灑落在運動場上,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十九、牽連(上)

 

「你確定就是在這裡?」唐考與丁嵐同時疑惑地看著方欣。他們所站立的位置,此刻乾淨得連一片紙屑都看不見。

   

    「我騙你們幹什麼啊?我真的看見一個女孩在這裡被殺死了!」方欣急了,「那變態還把砍下來的斷手拿在手裡看了老半天!」

   

    「我相信方欣!」從走進第三教學樓起就一直沒說話的宇文,突然冒出了一句,「你們不覺得你們腳下太乾淨了一點嗎?」

   

    「嗯?太乾淨了?」唐考一愣,隨即蹲下身去用食指使勁擦了擦地面,當他翻轉手指時,指尖上一點灰塵都沒有。

   

    「我剛才摸了一下拐角那邊的地面。」宇文也把自己的兩個手指伸了出來,卻是灰撲撲的蒙了一層黑灰。

   

    「嗬!這小子,動作夠快啊,就這麼一會兒功夫還把地拖了。」丁嵐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

   

    「動作是挺快的,」宇文看了看表,「現在才兩點,距離方欣到醫務室拿藥的時間才不過兩個小時,中途那兇手還騰出時間追上方欣毀掉了手機……」

   

    「既然這裡被清理過,說不定用的還是這棟教學樓水房裡的拖布哦!」丁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是啊,說不定拿拖布去檢測,還能找到一點血跡和指紋。」宇文苦笑道,「可現在既沒有屍體,也沒有人報案失蹤,警察是不會管這閒事的,誰給你做檢測啊?」

   

    丁嵐垂頭喪氣地閉上了嘴。

   

    「可以確定這又是一個邪兵宿主嗎?」唐考憂慮地問道。

   

    「邪兵……宿主?」方欣慢慢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是什麼東西啊?」

   

    唐考這才想起來,關於邪兵的事情,方欣還是一無所知的。他用徵詢意見的眼神看了看宇文,宇文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便點了點頭。於是,唐考就簡略地把邪兵現身害人的事情給方欣說了一遍。

   

    方欣聽著這些匪夷所思的怪事,眼睛越睜越大了,當知道易南行和隋凌都曾經是邪兵宿主時,她驚恐地摀住了嘴。

   

    「嗯,方欣看見鮮血倒流,基本可以確定又是邪兵在吸血。學校最近居然清靜了兩個星期,我就知道沒這麼簡單。原來邪兵宿主學聰明了,怕動靜太大,不便拿學生開刀,就把校外的人帶進學校裡殺害……」宇文咬牙說道。

   

    「啊?你怎麼知道方欣看見的那個女生不是學生呢?」唐考有些驚訝。

   

    「剛才方欣不是說了嗎?那只斷手的指甲留得很長,還塗了藍色的指甲油。如果是校內的女學生,可是經常要做作業的,留這麼長的指甲寫字肯定很不方便,反正我就沒看見學校裡有哪個女生會把五個手指都留上很長的指甲!」宇文說出他的理由,方欣也不由得點了點頭。

   

    「想不到我們的宇文老師也經常觀察學校裡的女生啊!」丁嵐嘿嘿一笑。

   

    唐考瞪了丁嵐一眼,斥道:「別胡說。」

   

    宇文隨和地笑了笑,接著說道:「由此推斷,這個死者應該是校外人員,而且有可能是常常出沒於娛樂場所的女性。」

   

    「哦?那你的意思是……她可能是一個妓女?」丁嵐神情一下變得嚴肅起來。

   

    「還不能完全斷定,但可能性不小,如果我們換位思考的話,兇手要找一個很輕易就願意跟著他走的人,妓女恐怕是最合適的人選了,而且這些妓女常常不是本地人,她們的失蹤很難引起社會的注意。」

   

    「那女孩……原來是個小姐啊……」方欣露出有些厭惡的神情。

   

    宇文神情複雜地看了看方欣,搖頭說道:「就算是小姐,也都是些可憐的女孩子,一樣不能隨便讓邪兵殺害她們來滿足血欲啊!」

   

    一時間,四個人都沒有說話,最近死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好在方欣機靈,在手機被毀之前就把照片傳出去了,我們還不至於一點線索都沒有。」宇文看氣氛有些壓抑,便開口安慰大家。

   

    「對啊,方欣,你還記得接收照片的那款手機是什麼型號的嗎?」唐考問道。

   

    「我記得當時屏幕上只顯示了一個GZ200,沒有顯示手機的品牌,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手機的型號,而且……」方欣有些猶豫地說,「你們還是別對那張照片的清晰度抱太大的希望……」

   

    「就算看不清兇手的臉,照片上也應該有一些其他的線索可以追查吧。」說完,唐考又扭頭問丁嵐:「GZ200是什麼手機啊?你經常玩各種手機,應該知道吧?」

   

    丁嵐想了一下,說道:「嗯……GZ200應該是夏普的一款手機,這款手機有點年頭了,不過用這手機的人並不多,因為夏普一直沒有在中國內陸銷售行貨手機,要想買的話,就只能買水貨,用戶自然就很少見了。」

   

    「這麼說,要找到這款手機的主人並不是很難咯?」宇文問道。

   

    「應該不是很難,這事交給我了,我晚上就去校園網上發消息找一找收到照片的人。」丁嵐自告奮勇地攬下了活路。

   

    「哎呀,下午的接力賽跑快開始了,我還得回去做解說員啊!」方欣看了一眼手錶,一下驚呼起來。

   

    「是嗎?接力賽跑要開始了?我也要上場的啊!」丁嵐也叫了起來。

   

    「那你趕緊送方欣回去吧,注意安全!」宇文叮囑道。

   

    眼看丁嵐帶著方欣走遠了,唐考走到宇文身旁低聲問道:「宇文老師,雖然目前那個兇手只是毀掉了手機,但他說不定只是不願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人,一旦方欣落了單,我怕她會有危險啊。

   

    宇文微微一笑,說道:「那我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方欣,你覺得合適嗎?」

   

    唐考一愣,想了一下,又搖了搖頭。

   

    「嘿嘿……既然是你覺得不放心,那就由你來保護她吧。」宇文不負責任地給唐考攤派了任務。

   

    唐考也不是省油的燈,嬉笑道:「我又沒你那樣的本領,兇手跳出來我怎麼抵擋啊?」

   

    「你不是會射箭嗎?把你的弓箭背上嘛。」

   

    「哪有整天背著一副弓箭到處跑的?別人會當我是神經病的!」

   

    「哈哈……那你說怎麼辦吧?反正我是分身乏術,沒法隨時隨地保護你的相好。」

   

    「什麼相好?我和方欣是同學!」唐考不滿地在「同學」這個詞上加重了語氣。

   

    「原來是同學啊,呵呵……」宇文也不想繼續調笑唐考了,便將戲謔的神情收了起來,說道:「其實白天方欣盡量別在人少的地方出沒,應該問題不大,不過晚上嘛……恐怕就得由你來貼身保護了,至於你怎麼去貼身,我管不著,我能做的,就是請玄罡跟著你。」

   

    「玄罡?你家那條大狼狗?」唐考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沒錯,你可別小看玄罡,它可不是普通的狗,保護兩個方欣也綽綽有餘了。」

   

    「我和狗……都是不能進女生寢室的。」唐考為難地說道。

   

    「哈哈哈……女生寢室門口貼著唐考與狗不得入內嗎?」宇文忍不住大笑起來,「誰叫你把玄罡帶進女生寢室了?你就不會把方欣帶到你們的工作室去過夜嗎?」

   

    「把方欣帶到工作室去過夜?」唐考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臉騰地一下紅了。

   

    「嘿嘿……又在胡思亂想什麼了啊?你這樣的心態,方欣可不敢跟你走。」宇文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唐考臉色的變化。

   

    「別開玩笑了老師,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啊!」

   

    「誰和你開玩笑了?」宇文正色說道:「方欣目前確實有危險,現在追逐邪兵的人已經不是隋凌和易南行那樣的毛頭小伙,他們應該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而且他們在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之前,似乎是不會離開學校的,為了繼續隱藏自己的身份,他們完全可能會追殺目擊者!」

   

    宇文突然變得口氣嚴肅,唐考也被嚇得心頭一跳。

   

    「所以這幾天晚上你一定要把方欣帶到工作室去。今天夜裡十點之後,我會帶玄罡去工作室等你。」

   

    ******

   

    隨著今日最後一個項目的結束哨聲響起,校運會的第一天總算圓滿完成,眼看天色昏暗,運動場上的學生們也漸漸各自散去。學校領導放話出來,要請學生會的主要成員們聚餐,可忙碌了一天的方欣實在有些疲倦,加上中午的那場生死追逐,她哪裡還有心情去酒桌上慶祝?婉言推辭之後,方欣獨自一人向宿舍走去。

   

    她剛離開喧鬧的人群,唐考就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

   

    「去哪兒呢?不吃晚飯了?」

   

    「不想吃了,太累。」

   

    「要回宿舍嗎?」

   

    「嗯。」

   

    「別回去了,跟我走吧。」

   

    方欣一愣,停下了腳步。在她的印象裡,唐考似乎從來沒有主動邀請她去過什麼地方。

   

    「西門出去有家足浴店,服務員手法不錯的,我們去洗個腳,再按摩一下,可以很好地解乏……你那眼神是什麼意思?人家那是正經地方!做個足底按摩比你回去在空氣污濁的宿舍裡蒙頭大睡好多了!」

   

    「呵呵……」方欣突然掩嘴笑了起來。

   

    「笑什麼啊?」唐考有些不知所措。

   

    「別介意,我只是有點驚訝你會想到請我去做按摩,這可不像平時的你……我真的不是誤會你去了奇怪的地方。」方欣忍著笑,輕輕拍了一下唐考的肩膀。

   

    唐考輕歎了一口氣,說了一聲「走吧。」便自顧自地走在了前面。

   

    方欣也不知道為什麼,平日裡面對唐考總是氣焰囂張的她,此刻卻乖乖地跟在了唐考的身後,兩人慢慢地向學校西門的方向走去。

   

    與此同時,在食堂獨自一人吃飯的宇文卻被溫雅老師盯上了。

   

    「宇文老師,一個人吃飯啊?」溫雅端著飯盒坐在了宇文的對面。

   

    「嗯嗯……」知道來者不善的宇文頭也不敢抬,悶聲在那裡用力往嘴裡扒米飯。

   

    「前段時間,我一直有點奇怪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學生喜歡上你的課,所以,我也去旁聽了一次你的課……」溫雅輕描淡寫地說道。

   

    「嗯?你什麼時候去的?」宇文停止了嘴裡的咀嚼。「我怎麼不知道?」

   

    「就是上周,我在最後一排,估計你沒注意到。我讀大學那時候,總覺得中國古代史很枯燥,為了應付考試,要去死記硬背許多互不關聯的年代數字,唉……真是個苦差。」

   

    「溫老師是主攻語言的,語言的靈活性自然與歷史的刻板不太相容,溫老師也不必太在意。」宇文有些敷衍地順口說道。

   

    「可我在聽了你的課之後,我突然就對歷史感興趣了,原來歷史課還可以這麼上,就好像說書先生講故事一樣,你完全沒有拘泥於課本,天南海北的奇聞趣事都可以溶入教程之中,我聽著聽著就入迷了,下課鈴響的時候,我還頗為遺憾呢。唉……我原以為我上課的時候喜歡用課外教材,就算是新式教育了,可與你相比,還是太做作了……」溫雅說完,不禁輕聲一歎。

 

 

十九、牽連(下)

 

「溫老師過獎了,我倒是覺得自己上課太容易偏題,題外話多到有點喧賓奪主了,下次一定改正!」

   

    「改正什麼啊?如果你像以前的老馬一樣照本宣科,那還有什麼意思?」

   

    「別這麼說老馬。」宇文似乎有點不高興了,「馬立老師是個好老師!」

    

    看宇文神情有異,溫雅趕緊調轉話題:「對了,宇文老師,你原來是在何方高就啊?怎麼想著調到S大來了?」

   

    一聽溫雅打探自己的過往,宇文不禁有些頭疼起來,畢竟要面對一個漂亮的女性面不改色地扯謊,實在不是件舒服的事。

   

    「我……不是正規師範專業出身的……」宇文含混地說道。

   

    「哦……難怪……」溫雅彷彿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其實不用擔心,S大的學究氣息還不算嚴重,只要你的專業課口碑上去了,還是有機會陞遷的。」

   

    「嗯……多謝溫老師吉言。」宇文嘴上謙恭,心中卻暗地苦笑,陞遷?自己不會真的象老馬一樣在S大一直住下去了吧?

   

    看宇文飯盒裡早已空了,溫雅便將身子微微向前一探,將雙手撐在自己尖尖的下巴上,柔聲問道:「不知道宇文老師晚上有空沒有,願不願意陪我在學校裡走走?」

   

    「啊?這……」宇文沒料到溫雅會這麼主動地接近自己,一時不知該用什麼話來拒絕她。「讓學生們看見了,不太好吧?」情急之下,宇文說出了一個拙劣的理由。

   

    「呵呵……宇文老師真有意思,一起散散步而已,我又不是你的女學生,同學們看見了難道還會說你搞師生戀嗎?」溫雅一陣格格嬌笑,頓時顯得柔媚萬分,引來食堂裡眾多男性的目光。

   

    宇文現在最怕的就是引來普通人的關注,正當他頭疼如何才能甩開溫雅時,丁嵐非常及時地出現了。

   

    「哎呀,宇文老師,你怎麼就不買個手機啊?找你還真是不容易!」丁嵐氣喘吁吁地跑到宇文身邊,一看是溫雅坐在宇文對面,他不由得一愣。

   

    「什麼事情這麼急?」

   

    「這……恐怕你得和我出去一趟了。」丁嵐對宇文說道。

   

    「哦,好吧,那……溫老師,真不好意思,今天不能繼續陪你了,改日我們再聊吧。」宇文表面上似乎很惋惜,心裡卻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沒關係,有的是機會。」溫雅意味深長地看了宇文一眼,看得宇文心裡有些發毛。

   

    走出食堂時,丁嵐表情曖昧地笑道:「我打擾了你和溫老師的談話,不會怪我吧?」

   

    「怪你?謝天謝地啊,多虧你來得及時,不然我就要被她拖走了!」宇文誇張地做了個鬼臉。

   

    「切……」丁嵐哼了一聲,「誰知道你是不是言不由衷啊?溫大美女可是我們S大的一枝花,拜倒在她裙下的年輕男老師起碼也有一個班了。」

   

    「少廢話了,快說你發現了什麼事情!」

   

    「我找到接收到方欣發出的那張照片的傢伙了!」

   

    「這麼快?他在哪裡?」宇文一驚。

   

    「應該是住在四捨五樓的某個傢伙,大概就是在501到506這幾個寢室間的某一間。不過我還沒找上門去!」

   

    「你怎麼找到他的?」

   

    「下午四點左右,我抽空在BBS的手機版上發了一個求助貼,問了一堆關於夏普的GZ200手機的問題,很快就有一個傢伙回復了,回答得很正確,一看就是GZ200的用戶,你也知道,這款手機的用戶很少見。我立即通過BBS的短信聯繫上了他,問他是否在中午用手機收到了什麼照片。誰知他不但承認用藍牙收到了照片,甚至還說他已經把那張照片發到了BBS的GHOST版!」

   

    「啊?萬一兇手也上校園網,豈不是就被兇手發現了!」宇文一聲驚呼。

   

    「是啊!我之所以通過詢問手機問題的方式來找那位同學,就是害怕兇手也會上網,直接查問是否有人收到照片會暴露了我們,哪裡知道那傢伙會直接把照片貼出來了。我立即轉到GHOST版找到那位同學發的帖子,剛要點擊打開,居然就在這麼短短一瞬間,那個帖子的內容就被刪除了!我再給那傢伙發消息,竟就此沒有了回音……」

   

    「被刪除了?什麼人可以刪除已經發佈的帖子?」宇文皺起了眉頭。

   

    「中心機房的網管可以刪除,但這不太可能啊……他們一般只會去幾個大版管理過激言論,鬼故事版怎麼也會插上一手?」丁嵐也覺得有些奇怪。

   

    「糟糕!」宇文突然猛地一擊掌,「發言人是可以自己刪除自己發佈的帖子的!恐怕兇手已經先我們一步找到那位同學了!我們快走!」

   

    為了便於管理學生上網,校園網內的網絡IP地址使用的都是固定IP,每個在線用戶都會顯示出自己的IP地址,一般人就算看見了IP恐怕也不會想得太多,但只要稍微深入瞭解一下這些IP地址分配的規則,卻是很容易把這些用戶們和具體的宿舍房間對應起來的。丁嵐就經常在網上和某個學生MM聊天之後,順籐摸瓜找到那女生所在的宿舍房間號,再進一步打探出人家的相貌如何,一旦發覺是恐龍MM,丁嵐便會立即將她從好友名單裡刪除掉!

   

    既然丁嵐能夠通過那位同學的IP地址分析出他所處的大概位置,那位兇手似乎也同樣可以做到……

   

    宇文和丁嵐風風火火地衝上四捨,此時正是晚餐後大家準備去自習的時間,宿舍樓裡人來人往好不熱鬧。丁嵐挨家挨戶地去敲五樓頭幾間寢室的門,如果有人應聲,他就問道:「請問這裡有位網上暱稱叫蒼蠅寶寶的同學嗎?」

   

    「居然還有叫蒼蠅寶寶的……」宇文跟在丁嵐身後一路搖頭。

   

    「你說的是吳維吧?他在BBS上就叫蒼蠅寶寶,怎麼?他裝MM騙了你?」終於,505號寢室有個膀大腰圓的男生回應了丁嵐的問題。

   

    「裝MM?沒有沒有……」丁嵐連忙否認,「找他是有一點其他的事情。」

   

    「別是來打架的吧?」寢室裡的男生有些警惕地看了丁嵐幾眼。學生們在網上說話常常火氣很大,惹上什麼人上門來尋事打架的情況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你看我這樣的,能打誰啊?呵呵……」丁嵐把自己的胳膊伸到面前這男生粗壯的胳膊一旁,並在一起比了一比,丁嵐的手臂細了好大一圈,那男生不禁笑了起來。

   

    「下午老吳好像一直都是一個人留在寢室裡,我回來的時候他就不知道去哪裡了。」那男生指著一台開著的電腦說道:「他的電腦倒是開著的,但手機沒放在床上,可能是出去了吧。」

   

    丁嵐和宇文走近電腦一看,屏幕上正是BBS的界面,而且蒼蠅寶寶這個用戶也還沒有從系統裡登出。

   

    「不介意我看看他的電腦吧?」丁嵐問那位男生。

   

    「沒事,隨便看。」那男生倒是不討厭丁嵐。

   

    宇文快速地檢查了一下硬盤上的數據,然後失望地對丁嵐搖了搖頭。那張照片已經不在電腦裡了,而且可疑的是,整個D盤都被格式化了一遍。

   

    「你知道他的手機號嗎?可不可以幫我給他打個電話?」丁嵐又對那位男生說道。

   

    「你們剛才還在隔壁寢室問話的時候,我就已經打過電話了,他手機關機。」男生乾脆地答道,「你們找他究竟有什麼急事啊?」

   

    「其實也沒什麼事情……」宇文不想讓那男生知道的太多,說話間,他突然抽了抽鼻子,低聲問丁嵐:「你聞到什麼味兒沒有?」

   

    「我感冒鼻塞,什麼都聞不到!」丁嵐老老實實地回答。

   

    宇文在這間小小的四人寢室裡轉了兩圈,目光便投向了陽台上的衛生間。他快步走進了衛生間,只一會兒功夫又竄了出來,神情極其嚴肅地看著丁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啦?」丁嵐也鑽進那間狹小的衛生間,卻沒看出有什麼異樣。

   

    宇文開口向丁嵐問道:「你什麼時候和吳維失去聯繫的?」

   

    「大概快五點了吧。」

   

    「同學,你什麼時候回寢室來的?」宇文又扭頭去問那位正收拾床鋪的同學。

   

    「我六點過才回來的。」

   

    「一個多小時啊……」宇文搖頭歎道。

   

    「你究竟什麼意思啊?」丁嵐被宇文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出去再給你說。」宇文開始自顧自地在吳維的床上翻找。

   

    「哎!你別亂翻別人東西啊!」一直在旁邊觀看的那位男生終於忍不住干涉了。

   

    但宇文已經找到了讓他眼前一亮的東西,那是放在枕頭下的一個U盤!

   

    「快插到電腦上看看!」宇文趕緊將U盤遞給丁嵐。

   

    宇文的運氣真的很不錯,吳維居然在U盤上做了備份,孤零零的一張數碼照片就放在U盤的根目錄下面。丁嵐一點擊,一個黑色的人影頓時出現在屏幕上!宇文和丁嵐都有些激動,但仔細看了看那張照片,卻大失所望,這人影黑糊糊的一片,根本沒法看清他的長相,他手上提著的那條斷臂倒是輪廓清晰,但你要說那是一隻塑膠模型的假手也說得過去。

   

    看著這張費盡心機才得到的照片,兩人面面相覷,都有些無言以對。

   

    「不管這麼多了,還是先把這張照片拷貝回去吧。」丁嵐拿出了自己隨身帶的U盤。

   

    宇文點了點頭,長歎了一聲。

   

    走出四舍的大門,丁嵐忍不住問道:「你剛才去看衛生間是什麼意思啊?現在你總可以說了吧?」

   

    「你真的想聽?」宇文的神情有些沉重,「我怕你接受不了。」

   

    「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就為了一張模糊不清的照片,那位吳維同學,已經永遠回不去了!」宇文抬頭看了看夜空,咬牙說道。

   

    「難道他已經被那兇手……」丁嵐一驚。

   

    「我剛才在衛生間裡的刷卡用水控制器上刷了一下老吳的IC卡。」宇文突然從衣兜裡掏出一張IC卡,上面有個「吳維」的簽名。「這是我在吳維的桌子上拾到的。」

   

    S大一年前就開始在寢室裡裝上了使用IC卡刷卡記費用水的控制器,學生們用水都必須將統一發放的IC卡插進控制器,水龍頭裡才能放出水來。

   

    「你知道吳維今天用了多少水嗎?一噸!整整一噸水!」宇文在丁嵐面前揮舞著那片小小的IC卡。

   

    「他用這麼多水幹什麼?我看他們寢室裡沒有晾衣服啊!」丁嵐還沒有意識到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洗衣服?在街上的洗車行裡,一噸水已經可以洗十輛車了!」宇文突然變得異常憤怒起來。

   

    「那……那……」丁嵐有些說不出話來。

   

    宇文忽然一屁股坐在了路邊的草地上,將臉深深地埋在雙手之間,有些無力地說道:「505寢室裡,有一股極淡的血腥味……我在衛生間的便池邊緣,看見一些細小的布料纖維……那個殺人兇手,用了一噸水,把絞碎了的吳維……衝進了下水道……」

   

    丁嵐聽完宇文的話,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突然猛地跑到路邊,哇地一聲吐了起來!

 

二十、追兇(上)

 

從足浴店裡出來,方欣美美地伸了個懶腰,她還真沒想到,用熱水泡泡腳,再請按摩師好好按摩一下足底,沉積一天的疲憊竟然一掃而空,中午那場無端的驚恐,此刻也感覺淡化了不少。她已經開始在心中盤算,何時把紀薇也請來做一次足浴,人家今天因為自己,一頭秀髮被削去大半,估計現在還躲在什麼地方抹眼淚呢。如果紀薇願意來,也算是自己對她的補償吧……

   

    唐考在店裡付賬之後,掀開門簾追上了方欣,看方欣氣色不錯,他暗暗鬆了口氣,這第一步似乎走得還行,可接下來又該怎樣做,才好把方欣帶到自己的工作室過夜呢?

   

    「這裡的按摩師傅手法不錯啊,你經常來麼?」方欣背著手轉過身來,一邊慢慢地倒退著行走,一邊看著唐考。

   

    「嗯……啊?沒有沒有,是丁嵐經常來,他給我介紹的……」唐考肚裡還在打他的小算盤,便有些心不在焉。

   

    「說漏嘴了吧?還想賴在丁嵐身上啊?呵呵……」方欣嫣然一笑。

   

    唐考正要辯解,方欣卻又轉過身去,蹦蹦跳跳地走遠了,似乎就沒打算聽唐考解釋。

   

    不知不覺間,兩人保持一前一後的陣形,已從校園西邊的大門走進了學校。華燈初上的林蔭大道間,一對對牽著手的學生情侶不時從兩人身邊經過,順著風飄來斷斷續續的甜蜜耳語,鑽進了方欣的耳朵中,讓她的心不禁跳了一跳,只覺得情侶們那被燈光拉長的影子也顯得格外親密。

   

    又走了一會兒,兩人步入經管學院的樓群之間,只見身邊漸漸人影稀落,方欣忍不住放慢了腳步,選擇與唐考並肩而行,可當她悄悄向唐考望去時,卻看到唐考眉頭緊鎖一臉的肅穆,眼見唐考那嚴肅的樣子實在與現在的氣氛不合,方欣不禁笑了起來。

   

    「怎麼了?你笑什麼啊?」唐考有些莫名其妙。

   

    「你為什麼滿臉都繃得緊緊的?一副開大會坐主席台的模樣,是不是剛才請我做足療搞到生活預算都超支了?」方欣微笑著說道。

   

    唐考一愣,隨即也笑了起來,「是啊!那可是我整整一個星期的伙食費啊!看來下周只能跟著你混了,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吧。」

   

    唐考話音未落,方欣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猝不及防間,路邊草叢中竟快如閃電般衝出一個黑影,張牙舞爪地向方欣撲去!

   

    變故發生得太快,唐考完全來不及做出反應,當方欣發出一聲尖叫時,她已經被那黑影按倒在地上。

   

    「難道是兇手來殺人滅口?」這念頭在唐考心頭一閃,他只覺得一陣劇烈地氣血上湧,手無寸鐵的唐考猛地一捏拳頭,飛身向那黑影衝了上去。

   

    誰知那黑影撲倒方欣後立刻輕盈地跳開了,落地時卻是四肢著地的。

   

    「玄罡?」方欣驚訝地叫道,與黑影甫一接觸,她便摸到滿手極濃密的長毛,立刻就察覺那黑影不是人。

   

    那黑影果然是玄罡!唐考愕然地看著閃跳到路燈下的巨大黑犬,玄罡身形高大,撲向方欣時又是人立的姿勢,黑暗中兩人竟都沒發覺那是一隻狗。可玄罡為什麼要撲倒方欣呢?而且更讓唐考吃驚的是,玄罡背上背著一個黑色的帆布包,這不是唐考的弓箭袋嗎?怎會被玄罡背在身上?

   

    玄罡冷冷地看了唐考一眼,飛奔到方欣跟前,俯首弓身護住仍坐在地上的方欣,目露凶光,死死地盯著前方,口中狺狺有聲,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唐考順著玄罡目光的方向望去,只見前方一片昏暗,最近的一盞路燈離自己也差不多有二十米,燈光不能涉及之處僅有一排樓房的影子,小路上既沒有人經過,也沒有任何聲音……唐考一下想起宇文老師曾經說過的話,玄罡就算保護兩個方欣也綽綽有餘,難道剛才玄罡推倒方欣是為了救她,而前方的黑暗中,正隱藏著看不見的危險嗎?

   

    方欣莫名其妙地被玄罡撲倒,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正要站起身來,卻被臉色蒼白的唐考猛瞪了一眼,伸手制止了。方欣一驚,又蹲下身子藏在了玄罡身後,屏住了呼吸。唐考迅速拉開玄罡背上的黑包,將自己那張長弓取出展開,他也來不及細調弓弦,立刻半跪在地上,彎弓搭箭瞄準了玄罡緊盯著的那片黑暗。

   

    兩人一犬,猶如雕塑般靜止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前方的黑暗中卻沒有任何動靜,但玄罡絲毫沒有放鬆,它渾身的肌肉塊塊突起,長長的口吻間露出森然利齒,還不時噴出沉重的鼻息,若有任何異動,它便會在瞬間爆發。而唐考也同樣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右臂全力拉弓引箭自不用說,吸氣後的腹部也繃得如岩石般堅硬。可他手上這張反曲長弓的弓弦力量大約是30磅,雖然還不屬於專業運動員所使用的範圍,但長時間拉滿弓弦卻又引而不射,右臂的力量還是一點一滴地耗去了。

   

    「如果他一直不現身,我們就這樣一直僵持下去嗎?」唐考的右臂漸漸酸麻,額頭上開始冒出細密的汗珠,可若要略略鬆開拉滿的弓弦,他又怕眼前會突然跳出什麼,心中不禁開始焦急起來。

   

    方欣彎腰藏於玄罡的身後,雙手搭在它的兩條後腿上,此刻只感覺玄罡腿上的肌肉因為緊張而一直在微微顫動。她抬頭望著前方一片靜止的黑暗,難道白天見到的那個兇手,就潛藏在那裡嗎?明白玄罡撲倒自己是為了救自己時,她一下回想起兇手殺害那無辜女孩的殘忍,方欣心中只感到一種從未感受過的巨大恐懼正從那黑暗中無邊無際地蔓延過來。

   

    突然,玄罡發出一聲低吼,身體上方浮現出一條巨大的藍色狼影。唐考被這聲低沉的吼叫震得兩耳發麻,再加上身邊陡然出現巨狼虛影使他大吃一驚,他早已有些拿捏不穩的手不禁一鬆,只聽見嗖地一聲輕響,長箭便如風一般離弦而去。與此同時,玄罡上方的狼影也猛地躍出,與那支飛箭一先一後,一頭扎進了那片黑暗之中!

   

    恍然間,方欣和唐考都覺得陰影中有白光一閃即逝。「砰」地一聲巨響之後,藍色的巨狼虛影竟被一擊即潰,碎散開來,迅速消失在空氣之中,玄罡也彷彿受到了巨大的衝擊,猛然倒退了兩步,它身後的方欣趕緊抬手,想扶住後退的玄罡,誰知那股後退的力量頗大,玄罡倒是站穩了腳步,方欣卻又一次狼狽地被撞翻在地上,觸及玄罡的雙手也被震得隱隱生痛。

   

    唐考一看形勢似乎對己方不利,也顧不得沒有目標給自己瞄準了,又接連向剛才發箭的方位射出兩箭,但這兩支箭也如第一箭一樣泥牛入海,毫無反應……

   

    黑暗中忽然竄出一聲冷笑,聽上去像是蒙著口鼻的人發出的,沙啞低沉,只聽得唐考與方欣渾身一涼。可笑聲一過,玄罡高昂的頭顱卻放鬆了下來,不再保持剛才劍拔弩張的攻擊姿態。

   

    身後突然有人高叫唐考的名字。方欣一回頭,居然宇文和丁嵐也趕到了!

   

    「好險好險!總算找到你們倆了!」丁嵐滿頭大汗,似乎剛才一直在奔跑,「我說唐考你沒事幹嘛關手機?你又不是不知道方欣的手機剛被弄壞……」

   

    唐考完全沒將丁嵐的怪責聽入耳中,他依然半跪在地,將第四支箭又搭在了弓弦之上。

   

    宇文搖了搖頭,走到唐考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不必緊張,那人已經走了……」

   

    「走了?」唐考眉毛一跳,輕聲重複了一遍,才緩緩地站起身。丁嵐也伸手將連摔兩跤渾身是灰的方欣從地上拉了起來。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個……藍色的大狗又是什麼?」向來口齒伶俐的方欣此刻也有些結巴起來。

   

    宇文蹲下身去撫弄了一下玄罡頸後的長毛,對方欣說道:「暫時沒事了,你中午看見的那位兇手,剛才就潛伏在前方,不過現在他已經走了。」

   

    中午時分被看不見的殺人兇手追逐時那種彷徨驚慌的感覺又籠罩了自己,不禁渾身冰涼,打了一個冷顫。

   

    丁嵐見唐考的神情還在有些呆滯,就自己動手將唐考腰間掛著的手機拿下來一看,原來是沒電了,難怪一直關機,差點出了大事。

   

    玄罡抖了抖身上的毛,慢慢地向前方走去,其餘四人互相看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大約走了二三十米,玄罡在一顆燈光無法企及的路旁小樹前停下了腳步,埋頭四處聞嗅起來。

   

    唐考用掛在鑰匙鏈上的微型電筒在樹下照了照,一片小草已經被踩平了,可惜並沒有留下成形的腳印。丁嵐突然彎腰趴在了地上,學著玄罡的樣子四處爬了兩步,又使勁抽了抽鼻子。

   

    「你以為你也是狗狗啊?」方欣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丁嵐繞樹一圈,還真發現了一點東西,他啪地打了個響指,向其餘的人示意他的發現。宇文他們定睛一看,原來草叢中有三支碳纖維的練習箭,被人整整齊齊地並排放在一起,箭頭正指向宇文他們走過來的方向。

   

    「這不就是你剛才射出的三支箭嗎?」方欣吃驚地問道,那兇手竟將三箭都接住了!

   

    唐考苦笑了一下,將三支箭從地上拾了起來,搖頭說道:「真是疾風吹緩箭,弱手馭強弓啊……我有夠丟臉的。」

   

    宇文開口寬慰道:「別這麼容易洩氣,剛才玄罡的探影問路不也被擋住了嗎?那人的確不簡單,若不是你拉弓引箭牽制,他說不定早已經出手發動攻擊了!真要動起手來,玄罡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們兩個啊……」

   

    「那兇手就是衝著我來的嗎?可我已經沒有他的照片了啊!」 方欣很是不解。

   

    「問題是……收到你照片的那位同學把你所拍下的那張照片發到了網上,被他看見了,大概他懷疑你與那位同學有言在先,又重新取回了照片吧……」丁嵐歎了一口氣。

   

    「那我該怎麼辦啊?是不是應該報警了!」 方欣有點急了。

   

    宇文擺了擺手,說道:「別急,報警是沒有用的,警察保護不了你,你暫時不要在寢室裡過夜了,先去唐考他們的工作室躲一陣吧,玄罡會保護你的。」

   

    「玄罡?」方欣低頭看了看玄罡,後者居然頗有威嚴地點了點頭。

   

    「你剛才大概也看見玄罡的表現了,雖然兇手不是普通人,可它也不是一隻普通的狗,你要相信它的力量!」宇文嚴肅地對方欣說道。

   

    宇文替唐考把他最難以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唐考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我們拿到照片之後,就感覺兇手很可能會再次找上門來,偏偏這時候你的手機會打不通,實在無法,我只好請玄罡幫忙,把你的箭袋掛在它的身上,讓它循著你的氣味先一步來找你,還好玄罡及時趕到,不然你們兩個啊……」宇文對著唐考,抬手作勢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劃。

   

    至於關於照片如何失而復得,以及因為此事無辜枉死的那位吳維同學,宇文都早與丁嵐說好了,絕不在方欣面前提起半個字。若讓方欣知道她無意間害死了一位無辜的同學,只怕生性善良的她會自責到發狂吧……

   

    ******

   

    工作室裡,四個人正圍在電腦前觀看那張費盡心機才找回的殺人現場照片。玄罡則趴在電腦桌下休息,似乎對他們的討論並不感興趣。

   

    「你拍照的時候是不是手一直在抖啊?這照片也太模糊了……」

   

    「怎麼能怪我啊?手機照相的效果不就是這樣的嗎?」

   

    「可這也太……」

   

    「你可別拿你自己拍照時的標準來要求我啊!我又不是攝影愛好者……再說了,如果有人在你面前殺人,難道你還有心思去想照片怎麼構圖什麼的嗎?」

   

    唐考與方欣還沒說上兩句,就又開始爭了起來,丁嵐在二人身後打趣著說道:「你們可真是只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啊……」

   

    「行了,唐考,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方欣也已經夠盡力的了,照片模糊不是她的錯。」宇文只好出面打圓場。

   

    「奇怪……既然兇手已經看見這張照片照得也就這副德行了,為什麼還那麼執著地殺回來找方欣呢?難道僅僅是覺得受了方欣的愚弄,嚥不下這口氣?」唐考提出一個問題,他覺得這張照片實在已經沒有繼續追究的價值了。

 

 

二十、追凶(下)

 

宇文猛吸了一口煙,低聲說道:「不會這麼簡單,兇手既然這麼看重這張照片,那麼照片裡很可能有某種能暴露他身份的信息,只是我們還沒有發現而已。」

   

    唐考和丁嵐聽宇文這麼一說,又湊近電腦屏幕仔細看了看,照片上的人只有一個側影,正蹲在地上觀看手中捏著的一隻斷臂。可惜那照片上的人臉有如剪影一般黑成一團,光看輪廓的話,實在是沒什麼特點。

   

    「你們為什麼一定要看那人的臉呢?說不定兇手顧慮之處並不是他的相貌呢?」受宇文的啟發,方欣開始觀察照片的背景中是否有什麼可疑之處。

   

    唐考又將照片放大了幾倍,兇手的身軀幾乎佔滿了整個屏幕,但除了滿屏粗大的馬賽克顆粒,並沒有發現什麼有參考價值的信息。

   

    突然,宇文按住了唐考操控鼠標的那隻手,「等等!向左移動一點!」

   

    畫面平行移動到兇手的腰際,兇手蹲在地上,後臀微微翹起,那腰間似乎有某件異物鼓了起來,邊緣輪廓呈S形曲線,襯在兇手筆直的後背線條上,還頗有些明顯。

   

    「這是什麼東西啊?」丁嵐指著那團黑乎乎的東西。

   

    唐考瞇著眼睛看了半天,說:「可能是鑰匙串吧,你和我不都是喜歡把鑰匙掛在後腰那裡嗎?」

   

    宇文望著那異物的輪廓沉思良久,心中突然浮現出一個人影,但他還不敢完全確定,於是緩緩說道:「你們不覺得這東西像一個鈴鐺嗎?」

   

    「鈴鐺?」三個年輕人都驚叫了一聲。

   

    「是有點像!你們看,這東西的邊緣曲線上小下大,不就是半個鈴鐺的線條嗎?」唐考最先反應過來,立刻點擊繪圖工具窗口,將那異物的邊緣用紅線描了出來。

   

    「誰沒事在腰上掛個鈴鐺啊?」丁嵐有些納悶。

   

    「中國人自然是沒有這個習慣……」宇文將手中的香煙掐滅了。

   

    「老師的意思是……這是一個外國人?」方欣問道。

   

    「嘿嘿……還是一位外國帥哥呢。」宇文冷笑起來,「我曾在奧斯丁的後腰上看到一個金色的鈴鐺。」

   

    「奧斯丁?不會吧!」方欣臉上溢出驚懼之色。她怎麼也無法將那個沉默寡言的意大利帥哥和中午看見的殺人狂魔聯繫在一起。

   

    「就是整天和小日本裹在一起的那個老外?靠!果然和日本人一起鬼混的都不是好人!」丁嵐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別這麼激動。」唐考伸手又把丁嵐拉回到座位上,「你拿著這張照片去告他是告不倒的。」

   

    「沒錯,這僅是一個疑點,但還不是確鑿的證據,你們下次在正常的場合見到奧斯丁時,千萬別露出一副看見殺人狂的表情!」宇文將手中煙頭一扔,「行了,今天晚上的事情,大家都把嘴封嚴實一點,傳出去沒什麼好處!」

   

    「明白!」丁嵐學美國大兵的姿勢給宇文敬了一個禮。

   

    「我好餓啊……丁嵐,你們這有什麼吃的沒有?」宇文突然愁眉苦臉地揉了揉肚子。

   

    「你晚上不是和溫老師一起共進晚餐了嗎?怎麼還會餓啊?」丁嵐詫異地說道。

   

    「嗯?和溫雅老師一起晚餐?」唐考和方欣也一臉壞笑地湊了過來。

   

    「唉……就是因為你們的溫雅老師來打岔,害得我都不敢去添飯,餓死了……」

   

    「哈哈哈……我這就去給你泡方便麵。」丁嵐立刻鑽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就端出四碗熱氣騰騰的麵條。唐考和方欣這才想起來,他們也還沒有吃晚餐的。

   

    四人就圍坐在玄罡的周圍,有說有笑地吃了起來,丁嵐還惡作劇地將麵碗放到玄罡的鼻邊,看玄罡聞到強烈的味精香味而露出厭惡的神情,丁嵐和唐考都哈哈大笑起來。有這麼多男生陪著,方欣終於將內心深處的恐懼暫時拋在了九霄雲外。

   

    「對了,方欣,前天晚上……柏葉是不是去找過你?」唐考假裝很隨意地問起一個在他心裡憋屈了很久的問題。

   

    「啊?這……是呀……他是來幫我做事的。」方欣一愣,沒想到唐考會突然問起這個。

   

    「嗯?柏葉又去找過你嗎?他都和你說了些什麼?」宇文有些警覺地問道。

   

    「嗯……也沒說什麼啦,大部分時間我們都在處理學生會的事情,偶爾談話,柏葉也只是說起他的老家那邊的事情。」

   

    「就說這些嗎?」唐考的神情有些置疑,「他會那麼好心,無緣無故去幫你做事?」

   

    「柏葉很有禮貌的,哪像你?說跑就跑了!沒他幫忙,我做到半夜都做不完!」方欣的聲音裡已經帶了三分怨氣。

   

    唐考不再說話了,悶聲把自己碗裡的麵湯喝乾。

   

    「對了,他說他的家是在一個公園裡,那裡有大片的森林,但是還有很多的墳墓!還說晚上在墳墓間穿行,會看到許多點燃的蠟燭……日本人真奇怪,怎麼在公園裡還會有許多墳墓呢?」

   

    方欣剛說完,一直趴在地上閉目養神的玄罡突然就抬起了頭,兩隻筆直的耳朵也晃了一晃。

   

    宇文的神情也陡然變得有些嚴肅,他站起身來,背著手在小小的工作室裡來回走了兩圈。唐考和丁嵐都不知他又想起了什麼,也不約而同地放下了碗筷。

   

    「難道真有這樣的公園?」方欣有些遲疑地問道。

   

    「有!高野龍神國定公園!」宇文一字一句地說道。

   

    高野龍神國定公園,地處日本和歌山縣,公園內最為出名的,自然是被日本人尊為佛教聖地的高野山,自從弘法大師在此創立密教真言宗,至今已有一千二百餘年,由於佛門香火旺盛,千百年來無數名人皈依高野山,時至今日,已發展為伽藍與奧之院兩大聖地,奧之院前十八町長的參道上林立著超過二十萬的大小五輪塔墓碑,日本戰國時代許多名人也都在此建墓立碑,就連曾經下令血洗高野山的織田信長,也被豐臣秀吉在這裡立下紀念墓碑。柏葉所說的大量墳墓,應該指的就是這裡了。

   

    唐考與丁嵐都曾經在電腦上玩過日本的戰國遊戲,對戰國時期的名人還是比較熟悉,一聽宇文說什麼上杉謙信、武田信玄、織田信長、豐臣秀吉等等人都在高野山有墓葬,不禁有些咋舌。方欣不太聽得懂這些,她有些發楞地問道:「柏葉說他老家在高野山,為什麼宇文老師會這麼擔心呢?」

   

    宇文頓了一頓,眉宇間頗有憂色,說道:「我只怕他是真言宗密教的傳人,來我們這裡的目的居心叵測啊……」

   

    ******

   

    凌晨的樹林中,傳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由於光線不足的緣故,樹林間呈現出一片黯淡的墨藍色彩,隨著腳步聲的一停一起,片片細葉也被從枝頭震落,旋轉著飄落在草叢中。

   

    「腰間發力,前衝疾刺!」隨著無為子的一聲怒喝,宇文奮力向前一撲,只見虛靈金槍氣勢如虹,猛地貫穿了兩棵相隔甚近的小樹。

   

    「錯!錯!錯!」無為子突然大發雷霆,頭上所餘不多的幾縷白髮都隨著他急劇抖動的身軀飄了起來,「我讓你前衝疾刺,沒叫你雙腳離地!你撲什麼?餓狗撲食嗎?」

    

    一直趴在無為子身邊的玄罡忽然打了個噴嚏,似乎對無為子拿狗來罵人有些不滿。

   

    宇文氣喘吁吁地半蹲在地上,不時抬手擦拭額角的汗珠,持續的高強度訓練讓他的體力開始有些透支了。「前輩,虛靈金槍是沒有重量的,我一旦用上腰力,就很難掌握平衡啊……」

   

    「難怪別離先生那老傢伙也沒能教好你,你對武學的悟性實在太差了!」無為子搖了搖頭,「用上腰力,只是增加你右臂刺出的速度,不是讓你把身體重心前移,拳擊中有一種雙拳虛握練習出拳速度的訓練方式,他們手中空空,不就與你手握虛靈槍一樣嗎?為什麼人家就能用上腰力呢?」

   

    宇文茫然地點了點頭,卻仍是似懂非懂。

   

    無為子仰首東望,天邊已隱約現出一抹粉色,啟明星的光芒也漸漸隱去。他長歎了一聲,說道:「宇文,你跟我學武,有多久了?」

   

    「還不到三周吧……」宇文小心地回答道。

   

    「可我沒什麼能教你的了,因為你什麼也學不會……」無為子苦笑了一下。

   

    宇文也訕訕地點了點頭,說道:「師傅原來也是這麼說我的,讓我不必再耗費精力在習武上。」

   

    「天鵬槍法,走的是飄逸流暢的路子,看你身形瘦削,居然也能被你用得十分沉重,一招一式都大開大合,一副不要命的打法。也罷,你也不必改了,臨陣變槍,說不定還能嚇人家一跳。」無為子也算是厚道的了,還沒有把宇文的槍法說得一無是處。

   

    「晚輩駑鈍,讓前輩費心了……」宇文只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了少年時代,那時候面對別離先生,說得最多的大概就是這句話了。

   

    「罷了罷了,我年輕時爭強好勝,事事都想與別離先生比個高下,卻總是很難如願,前幾天還在想,如果我能把你教出點名堂來,也算勝過別離先生了吧,可你還真夠讓人失望的,呵呵……」無為子看了看身邊的玄罡,「也難為玄罡盡心盡力地守護你,你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讓它對你死心塌地啊?」

   

    「這……晚輩確實不知……」宇文確實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嗯,明天起,你就不必這麼早來找我了。」說完,無為子開始往林外走去,看來他真是放棄了繼續教授宇文武功。

   

    「可我還有許多事情要請教啊!」宇文有些著急,連忙快步跟了上去,生怕以後就見不到無為子了。

   

    無為子見宇文急匆匆地追來,不禁爽朗一笑,說道:「我又不是不要你來,我只是說既然不用練武,你就可以多睡一會兒了,看你眼窩深陷,神情憔悴,最近是不是有很棘手的事情困擾啊?」

   

    宇文斟酌了半天,才開口問道:「前輩,你在這裡隱居,究竟是真的退隱了,還是另有原因?」

   

    無為子神情一凜,說道:「我不願對你說謊,某些事,你不必問得這麼詳細。」

   

    看無為子態度堅決,宇文也知道多說無益,他想了想,換了一個問題,「前輩在這裡隱居多年,有沒有感受到異常的靈力波動呢?」

   

    「兩個月前,學校裡好像有過一次異震,不過與我無關,我便沒多去留心。」

   

    「前輩知道異震源頭的具體位置嗎?」宇文追問道,似乎無為子所說的異震,正是邪兵現世的時候。

   

    無為子停下腳步,抬手虛指了一下綜合樓工地的方向,說道:「大概就是那邊吧,其實我那天晚上多喝了兩盅,並沒有直接感受到,是第二天早上出來鍛煉的時候才發現的。」

   

    「第二天才發現的?」宇文有些疑惑。

   

    「喏,你看見這四周建築上的神獸鴟吻了嗎?」無為子問道。

    宇文連連點頭。

    「它們可不是隨便雕刻在屋脊上的,那是當年正一教的師祖們留下的靈動儀!」

    「靈動儀?」宇文一聲驚呼,他早就察覺這些鴟吻非同尋常,卻沒想到竟是道家的法器。

    「《後漢書.張衡傳》中曾有記載,東漢陽嘉元年,張衡用精銅鑄成候風地動儀,「如有地動,尊則振龍,機發吐丸,而蟾蜍銜之。振聲激揚,侍者因此覺知。」這大概是世界上最早的地震探測器了,雖然現在地動儀已經失傳,不過師祖們卻受其啟發,製造了靈動儀!專司監測異常的靈力波動!」無為子漫步走到一棟老樓的屋簷下,抬頭與懸垂空中的鴟吻對望。

   

    「難道這鴟吻也像地動儀上的飛龍一樣,一旦何方出現振幅巨大的靈力波動,它就會吐珠提醒我們?」宇文驚訝萬分。

   

    「沒錯!這些鴟吻口中都裝有機關,若有邪靈異動,它就會吐出一個拳頭般大小的銅珠!兩月前,我就是在早鍛煉巡查的時候,拾到銅珠一個,才知道工地的方向有異動!」

   

    「拳頭般大小的銅珠啊?」宇文一聲驚歎後,忍不住在心中暗想,若現在這玩意突然動了,掉個銅珠下來砸到無為子的腦袋,那可就不是好玩的事情了……

    「前輩,學校裡為何遍佈靈動儀?難道你留守在這裡的使命,就是要看管某個異常危險的東西嗎?」看老人慢慢地從老樓前走開,宇文又追上去提問。

   

    無為子突然轉過頭極嚴肅地盯著宇文的眼睛,對他晃了晃右手的食指,說道:「我不是說過了嗎?不、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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