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引路人 - 邪兵谱 作者 納蘭元初 (1-10)

来源: 大独狼 2015-12-16 08:43:26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342992 bytes)

藍光閃動,邪兵出世。刀光劍影之中,一場血雨腥風的爭奪就此展開,捲入其中的無辜者,皆要付出生命代價。更有身懷絕技的異國奇士,虎視眈眈覬覦邪兵…… 強敵四伏,校園再無往日寧靜;荊棘密佈,黃泉引路人又將如何應付?

 

言傳

 

「嘩……」有些渾濁的自來水從水龍頭裡噴射而出,水管裡發出一陣悶悶的嗡嗡聲。

   

    唐考將手伸到龍頭下,水壓過大了一點,飛濺的水珠立即打濕了他的胸襟,唐考搖搖頭,將水龍頭擰緊了一些。他胡亂地洗了洗手,順勢又將濕漉漉的手在臉上亂抹了兩把,冷水一激,將唐考昨夜挑燈夜讀積攢的瞌睡蟲趕跑了不少。「唉……」唐考輕歎一聲後,才突然注意到,衛生間內還有另外一個人。

   

    那人隔著一個水池,與唐考並排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個頭比唐考高出了一截,身上的藍色襯衫雖然有些發舊褪色,卻漿洗得很乾淨。似乎察覺到唐考在觀察他,那人扭頭望向唐考這邊,有些窘迫地笑了一下。唐考這才看清,那人手中拿著一把瑞士軍刀,正費力地修剪著臉上凌亂的絡腮鬍。

   

    唐考想了一下,從書包裡拿出一片削鉛筆用的單刃刀片,放在那人面前的水池上。「用這個吧,瑞士軍刀不是用來刮鬍子的。」

   

    男人有些驚訝地拿起刀片,又看了看唐考,臉上突然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很誠懇地說了聲謝謝。唐考微微一笑,向那男人略點了點頭,便轉身走出了衛生間。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唐考一邊向教室走去,一邊回想剛才所見到的那個怪人。怎麼會有人躲在教學樓的衛生間裡用瑞士軍刀刮鬍子呢?

   

    「哎……在這裡!」走進階梯教室,窗邊有人向唐考揮了揮手。唐考慢悠悠地向窗邊走去,向他呼喊的人是唐考的朋友丁嵐,兩人之間一直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誰先到教室,誰就去窗邊佔兩個座位。

   

    教室裡鬧哄哄的,新學期開學,大家一個暑假沒見面了,自然有許多話題可以閒聊。

   

    「那本小說你看完了沒有?」丁嵐口裡嚼著口香糖,懶洋洋地問道。

   

    「沒勁……寫得虎頭蛇尾的,最後所有怪事全栽贓到外星人身上,草草了事,冤枉我熬夜看結局,真是既浪費時間又浪費感情……」唐考用力將書包砸在課桌上,把前排的女生嚇了一跳,回頭白了唐考一眼。

   

    「這樣啊……那你不用給我了,直接拿到租書店去還了吧。」丁嵐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本日本女優的寫真集,開始翻閱起來。

   

    「這……你哪裡得來的?」唐考隨便瞟了一眼,被書上異常暴露的女孩嚇了一跳。

   

    「網上買的,今天剛收到。」丁嵐滿不在乎地翻開一頁,書上的美女大大地岔開了雙腿。

   

    「當心被老師看見沒收了,再定你個傳播色情書籍的罪名,直接把你開除掉!」唐考嘴上雖然這麼說,眼睛卻一直沒再離開那本寫真了。

   

    就在兩個男生悶頭看寫真時,有個清脆的女聲在唐考的身後響起:「最新消息啊,這個學期老馬不教咱們了,換人了!」

   

    「啊?那換誰啊?」

   

    「老馬古代史教得還行啊,為什麼要換人呢?」

   

    不少學生一下都湊到那女聲的附近。唐考沒有回頭,卻也支起了耳朵。不用回頭他也知道,那是班長方欣又在開新聞發佈會了。

   

    「好像是因為老馬要搞一個考古課題,出差一年,就向學校推薦了一個代課老師。剛才我去教導處辦事,正聽到年級主任在裡間對新老師訓話呢。」

   

    「啊!代課老師?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

   

    「帥不帥啊?」

   

    「你又發花癡了啊?我就看到個背影,只知道他個子很高。」

   

    「可能是高個子帥哥哦……」一個女生真的開始發花癡了。

   

    「什麼帥哥?多半是位大叔吧,我聽見年級主任很不滿地對那代課老師說,我們這裡不是藝術類院校,教師的形象可不能標新立異,若是不把絡腮鬍刮掉,就不准上課!還說什麼為人師表,儀容為重什麼的。」

   

    「唉……原來是留一臉鬍子的邋遢大叔啊……沒戲了……」

   

    「一臉鬍子?」唐考心中格登一下,難道剛才在衛生間裡遇上的,就是新來的代課老師?」

   

    「行啦行啦,什麼沒戲了?你又沒損失什麼,我的損失可就大了……上學期好不容易和老馬打好了關係,還以為這學期可以稍微逃一下古代史的課了,誰知道換老師了……」方欣在唐考身後嘟嘟囔囔的,唐考不禁有些想笑,方欣這樣的學習標兵,又頂著班長的帽子,想逃課還需要先和老師搞好關係,實在是太束手束腳了。

   

    「嘀……」上課鈴響了,不知什麼時候,講台上已經站著一個高瘦的男人,還在三兩成群聊天的學生們一驚,開始坐到各自的座位上去。這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包括唐考在內,許多人都完全沒有注意到。

   

    「咳咳……」講台上的男人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各位同學,因為有一個比較重要的課題研究,馬立老師被學校外派到北京去了,所以呢……這個學期的中國古代史課程就將由我來代課……」

   

    「方欣你又騙人!這個老師好年輕,好帥啊……哪裡是什麼大叔了?」一個女生低聲對方欣說道。

   

    「我怎麼知道啊?不是告訴你我只看見了背影嗎?說是大叔也是你們自己猜的,你怪我幹嘛?」方欣忿忿不平的聲音傳到了唐考的耳中,他不由微微一笑。眼前這位新老師正是唐考在衛生間裡看見的那位怪人,看他那剛刮過的面頰,尚且還有些發青。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是……」新老師隨手從講台上拾起半截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四個有力的大字--宇文樹學。

   

    奇怪的名字使得講台下頓時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一個大膽的女生對宇文樹學叫道:「老師!我應該叫你語文老師呢?還是該叫你數學老師?」

   

    「哈哈哈……」教室裡一陣爆笑。

   

    宇文樹學鎮靜地揮了揮手,似乎對自己的名字會引發笑聲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他認真地對那位女生說道:「其實……你可以叫我歷史老師。」

   

    「呵呵……」學生們又發出一陣笑聲。

   

    「好了,我們開始上課。」宇文翻開手上的課本,他大致翻了幾頁,眉頭便皺了起來。

    學生們都不知道他為何皺眉,便靜靜地等宇文發話。

   

    「各位同學,很不好意思,由於事起倉促,這本教材我也是今天才剛拿到手,我……還沒有備課……」

    台下一片嘩然,唐考也有些哭笑不得,這個新老師,難道從前就沒上過中國古代史嗎?

   

    「算了,」宇文把課本一合,「既然是第一節課,也不必這麼守規矩了,你們今天想聽點什麼,我就說點什麼吧。」

   

    一時間,學生們都有些糊塗了,還有這麼上課的嗎?

   

    「唐宋風流大家都聽煩了,老師說說晉朝吧。」一直在偷偷看寫真的丁嵐突然開了腔,看來他是有心要試試新老師的實力。

   

    「好,那咱們今天就說說這晉朝。」宇文答應得倒也乾脆,轉身便在黑板上又寫下「魏晉舊事」四個字。

   

    「三國那樣波瀾壯闊的時代過去以後,兩晉的正史就枯燥了許多,老師不要說書本上的東西,給我們說說野史吧。」唐考和丁嵐是哥們,自然要趁火打劫,為難一下這個奇怪的宇文樹學。

   

    教室裡突然靜了下來,學生們都在等待著新老師的表現。

   

    「嗯……」宇文微微沉吟,「那就說點你們不知道的吧……《廣陵散》這首古琴曲,你們可曾知道?」

   

    「知道,不就是《笑傲江湖》裡面劉正風和曲洋對酒當歌時演奏的琴曲嗎?還傳給了令狐沖呢!」一個坐在教室中央的男生悶著聲音回答道,他周圍的幾個女生不由得捂嘴偷笑起來。

   

    「是啊,曲洋說他連盜了二十九座古墓,才從東漢蔡邕的墓中拿到的。呵呵……金老先生的故事寫得很是精彩,雖說小說家言不可全信,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關聯啊。」宇文頓了一頓,又接著說道:「《廣陵散》這首古曲,一直是與嵇康這個人一同流傳下來的。」

   

    靠窗邊的唐考忍不住插嘴說道:「竹林七賢中的嵇康嗎?很有人格魅力的一位啊……」

   

    「沒錯,竹林七賢,這魏晉時期的七位著名憤青中,嵇康是很特別的一位,嗯……放到現代來看,也可以說他是著名文學青年、搖滾先鋒吧。」宇文抬手虛點了一下唐考,對他的說法表示了肯定。「晉司馬氏與曹魏爭奪天下,司馬王朝偽善的厲害,嵇康看不慣,寫文章罵人也改變不了什麼,只能和朋友們躲在竹林裡醉生夢死,撫琴散心了。但最終仍然沒能躲過「亂政」的罪名,被司馬昭所害。」

   

    「《廣陵散》這首琴曲,就是嵇康臨刑的時候演奏的最後一曲。雖說他臨死前說:「《廣陵散》於今絕矣!」可這首古曲現在不也流傳下來了嗎?」丁嵐的聲音還是那樣懶洋洋的。

    「嗯,你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嵇康刑前撫琴,曲終之時,仰天長歎道:「袁孝尼嘗請學此散,吾靳固不與,《廣陵散》於今絕矣!」流傳到現在的《廣陵散》,就是那位想向嵇康學習《廣陵散》而又被拒絕的袁孝尼,憑借自己多次聽嵇康演奏後的回憶所記錄下來的,人的記憶力有限,始終不能記下此曲的精髓啊……」宇文輕輕搖了搖頭。

   

    「可嵇康為什麼不願意把這首琴曲傳授給袁孝尼呢?」有個女生在唐考身後問道。唐考回頭看了一眼,問話的正是班長方欣。

   

    「這個為什麼,正和《廣陵散》的真正來歷有關!」宇文眼中一亮,回過身在黑板上寫下「靈鬼志」三個字。「《太平廣記》中第三百一十七引《靈鬼志》中有所記載,嵇康曾經在夜晚家中的燈下彈琴,突然有一個高大的黑衣人出現在他身旁,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彈奏,嵇康覺得這黑影恐怕不是人,就吹滅了燈火,說道:「恥與魑魅爭光。」那黑影一下散去了。嵇康本來就是因為心情鬱悶才在家彈琴散心,現在出了這麼一檔怪事,心情就更不好了,他便背著琴出門西行十多里,一直走到一個名叫月華的古亭中,這地方由於偏僻,常聽說有人在這裡被強盜殺害,可嵇康目睹野地荒涼,心中蕭散,什麼都無所謂了,倒也不害怕,就坐在這古亭之中,又開始彈起了琴。雅逸的琴聲在夜空中迴盪,突然半空中有人叫了一聲好!嵇康向來膽大,就高聲質問究竟是什麼人?那先前在家中出現的高大黑影又一下出現在嵇康對面。黑影說道:「我本是已經離開人世的遊魂,還在世的時候特別喜歡彈琴,聽到你演奏的這麼好,就忍不住現身了。可我死於非命,身體殘缺不全,怕嚇到先生啊……」」

   

    「啊?原來真的是鬼?」台下不知是哪個女生突然冒出一句。

   

    宇文並沒答腔,仍繼續說道:「但嵇康全然不在乎,「既然大家都是愛琴之人,身體殘缺又有什麼可怕的?」說完,他就邀請這個黑影與自己一同彈奏古琴。兩人探討了一通音律後,互相之間大有知己之感。於是,這黑影便說要傳授一曲給嵇康,並要嵇康發誓絕不將這曲再傳授給別人。嵇康答應之後,便學會了這一首絕妙的古曲,這古曲,就是那《廣陵散》!」

   

    「原來嵇康答應了不能再傳給別人的嗎?難怪沒能真正流傳下來……」方欣自言自語地說道。

    「可這個黑影究竟是什麼人呢?竟然能有資格給當時名聲顯赫的琴師嵇康做老師!」唐考好奇地問道。

   

    「天亮之際,黑影消散前對嵇康說道:「相遇雖一遇於今夕,可以遠同千載。於此長絕,不能悵然。」這黑影來去如風,其實是附在嵇康所用古琴上的琴靈。他在生前,名字叫作聶政!」宇文聲音平靜地接著說道。

   

    教室中絕大多數的學生們,並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都有些茫然,唯獨唐考和丁嵐同時驚呼起來:「聶政?就是那個曾經刺殺韓王的聶政?」

    宇文向這兩個並排坐在一起的男生投去讚許的目光,「不錯,正是那戰國著名刺客之一的聶政!據東漢蔡邕所著的《琴操》中記載,聶政之父是戰國時期韓國有名的鑄劍師傅,奉命為韓王鑄劍,但逾期之後沒能交出寶劍,被韓王下令斬殺。聶政為報父仇,遁隱深山,苦練劍法琴技,十年之後出山,怕別人認出自己,竟然在臉上塗抹黑漆,打掉滿口牙齒,又吞下火炭燙壞嗓子……聶政回到韓國,開始在街頭賣藝,他的琴藝實在高超,就連過路的牛馬聽見了也會駐足傾聽。聶政一下聲名大振,韓王也聽到了關於他的傳聞,便將他請到宮中,為自己奏琴。聶政終於等到這個機會,將一把短匕藏在琴中,待到韓王和身邊的宮廷守衛都為琴聲所迷時,一躍而上,一舉刺死了韓王!隨即在反抗之中又刺死十多個宮廷衛士,但衝上前來的衛士越來越多,再怎麼抵抗,也難逃一死……聶政怕自己被捕後身份會被查出,牽連家人,竟用匕首將自己的臉劃爛後,剖腹自盡了!」

    

    宇文敘述的口吻波瀾不驚,台下的學生們卻被這段故事本身的慘烈所吸引住了。

   

    「刺客聶政死後,被拋屍街頭,若不是他的家人認出了屍體,不顧一切地當街痛哭,恐怕再也不會有人知道這個血性男兒究竟是誰了,《琴操》之中,也就不會再有聶政刺韓王這一節……聶政既死,他所用的古琴卻不知所向,世間輾轉幾番,最後卻落到了嵇康的手中,嵇康為了得到這張古琴,不惜變賣了自己在東陽的家產,又聽說當朝尚書令手中有一塊上好的河輪佩玉,一向不為權貴低頭的他,竟也屈身去為尚書令奏琴,只為能索得這塊好玉,請玉匠截成幾片後鑲嵌在古琴上作琴徽。嵇康好友山濤,也是竹林七賢之一,曾在一次酒醉之後想剖開嵇康的古琴看看裡面的構造,嵇康立即拔劍抵住自己的咽喉以死相脅,醉漢山濤才放棄了要做的傻事。愛琴如命的嵇康可沒想到,這張古琴上會附有前朝琴劍雙絕的聶政英魂,更未能料到,多年後聶政英靈會現身傳授名曲《廣陵散》於他,成就嵇康留名千古……」

   

    聽到最後,不知是誰帶的頭,台下的學生們全都鼓起掌來了,現在的宇文,一點都不像一個歷史教師,倒像一個街頭的說書藝人,用精彩的故事換來了全場掌聲。

   

    掌聲平息之後,方欣卻站了起來,「老師,你的故事雖然精彩,卻多是引自民間傳說,據《史記.刺客列傳》所載,聶政刺殺的是韓相,不是韓王。而漆身吞炭的刺客也不是聶政,是另一位有名的刺客豫讓,至於後面這些涉及靈鬼的傳說,恐怕就更不能當成歷史來看待了吧?」

   

    宇文瞇著眼睛,看了看方欣,緩緩將頭扭向了窗外。

   

    窗外正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梧桐樹葉在風中嘩嘩作響,一群渾身朝氣的青年互相笑鬧著從樹下經過。宇文望著窗外足足有十秒鐘,才將視線轉回教室。看著台下的學生們,他露出一個微笑。「是啊……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都是一些不可信的傳聞野史,期末考試的試卷裡是不會有這樣的問題出現的……靠窗的那位女同學,用不著記筆記了,呵呵……」

   

    大學生們都哈哈笑了起來,但唐考沒有笑,在他的眼中,這個奇怪的宇文老師講課時的眼神裡,總是隱隱流露出異樣的嚴肅。

 

二、相識

 

下課鈴響時,學生們已經接納了這個新來的歷史課老師,雖說他講的內容有些虛無縹緲,但聽起來還是很有意思。至少,在女生們的眼中,這位年輕的老師比原來上課的老馬要帥多了,聽課的時候會不知不覺的認真一點。

   

    「今天就說到這裡吧,下一次上課的時候,我會正式開始講授課本上的內容。」宇文將手中的粉筆輕輕一拋,準確地扔進了粉筆盒。

   

    學生們開始收拾桌上的課本,有動作快的男生已經走到了教室門邊。「哎!大家等等!」宇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你們的班長是誰?」

   

    所有的學生一下都把目光聚集在方欣的身上,方欣倒是挺大方地站起來答道:「老師,我叫方欣,就是中文一班的班長。」

   

    「哦……是你啊……」宇文似乎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那你們的副班長呢?」

   

    正收拾書包的唐考搖了搖頭,十分不情願地站了起來。

   

    「啊,是你啊!」宇文的語氣就像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你留下一會兒,有點事情。」

   

    唐考有些愕然地看著宇文,又回頭看了一眼方欣。方欣不僅是班長,同時也是04級中文系的年級長,做事向來強勢,把這個學生領導做得風生水起的,唐考一向就只能是個給方欣打雜的,不過唐考向來就不喜歡出頭,也樂得什麼事情都讓方欣出面。但現在這個新老師找班幹部做事居然只要副班長而不要正班長,這還是頭一次遇上。

   

    方欣見唐考回頭,便使勁朝他翻了個白眼,心中不由得有些不服氣。

   

    學生們散去之後,教室裡就只剩下了宇文、唐考和丁嵐。唐考丁嵐向來是焦不離孟的。

   

    「嗯……是這樣的……」宇文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到學校裡也才只有兩天,由於只是代課,學校好像也沒打算給我辦教師證什麼的。我昨天去食堂吃飯,他們要我刷卡,我沒有飯卡……又沒有證件可以辦卡,你看……我能不能和你們搭個伙?」

   

    唐考和丁嵐瞪大了眼睛。

   

    「我會把飯錢算給你的,其實……也就是借用一下你的飯卡!」宇文見唐考沒說話,還以為他是在猶豫,便有些著急了。

   

    「宇文老師。」丁嵐拍了拍宇文的肩膀,倒好像他和宇文是哥們。「就這麼點小事啊?我的飯卡先給你用著,反正我也不愛在食堂裡吃。」

   

    唐考笑出了聲,說道:「我說你怎麼有事不願意找方欣商量,你要說和她一塊搭伙吃飯,她還不得到教導處去告你性騷擾啊?哈哈哈……」

   

    宇文不由得也笑了起來,剛才還只是師生關係的三人,在笑聲中一下縮短了不少距離,已經變成了朋友。

   

    「走吧走吧,我們去吃飯,今天三食堂有麻辣兔丁,去晚就沒了!」丁嵐總是大大咧咧的,說話的口氣好像就沒把宇文當成老師。

   

    「是嗎?那我們快走!」宇文忙去拿講台上的課本,看上去倒比丁嵐還著急,唐考笑著搖了搖頭,這個新老師,還真是一點架子都沒有。

   

    ******

   

    S大,一所在國內頗有名聲的綜合性大學,掐指算來,也是百年老校了。每年慕名來報考的學子眾多,前幾年擴招之後,這裡的人氣越發地旺盛起來。在中午吃飯的時間,各食堂前洶湧的人潮就顯得特別的壯觀。

   

    丁嵐端著一個盤子,滿頭大汗地走到宇文和唐考身邊,「靠!這麻辣兔丁再怎麼好吃,也是要花錢買的啊!怎麼這些傢伙擠得就像不要錢的一樣,我差點就擠不出來了!」

   

    唐考用手直接在盤子裡拈了一塊兔肉扔進了嘴裡,「你現在知道中國搞計劃生育的重要性了吧?」

   

    「大概是因為有不少陪同新生來報道的家長也跑到食堂裡檢查伙食的好壞,才顯得人特別多吧。」宇文似乎在很仔細地觀察食堂裡來來往往的人流。「像你們這樣大三大四的學生,今天如果不是因為有好吃的麻辣兔丁,恐怕不一定會到食堂裡吃飯吧?」

   

    唐考抬頭看了一眼宇文,說道:「宇文老師,其實你也可以不用飯卡,直接到外面吃小炒的嘛。」

   

    「嘿嘿……還是食堂好,省錢!」宇文低頭連扒了兩大口米飯。

   

    「今天下午沒課,我準備去游泳。你去不去?」丁嵐問唐考。

   

    「今年的新生下午要在各系報道,你要負責接待啊!」唐考瞪了丁嵐一眼。

   

    「可……可這不是方欣安排給你的活路嗎?怎麼變成我的事情了?」

   

    「我要去其它系的接待處打探今年新生的情況,只能讓你替我坐鎮本系接待處了。」

   

    「靠!好玩的事都讓你佔了!」丁嵐一怒之下把盤子裡一半的兔肉倒進了自己的飯盒中。

   

    「這可沒準!說不定今年的好苗子全都集中到我們系了呢?那你不就近水樓台了麼?」唐考又極快地從丁嵐的飯盒中搶回了幾塊肉。

   

    「等等!你們倆……說的倒底是什麼事啊?」宇文在一旁聽糊塗了。

   

    丁嵐正要開口答話,唐考卻用眼神制止了他,「嘿嘿……也沒什麼事。老師你的米飯夠不夠,不夠我再去給你打點?」

   

    唐考這麼一打岔,宇文也就不好再追問什麼了。

   

    三人正聚精會神對付午餐時,一個人影從唐考身後匆忙經過,坐在唐考對面的丁嵐恰好看見了,便大聲對那人叫了起來。

   

    「哎!老易!」

   

    宇文和唐考同時回頭,看見了那個在丁嵐口中被叫做「老易」的男生。那個男生個子不高,頭髮倒是很長,身上的衣服有些灰撲撲的,也不是髒,而是時間太長了,衣服已經敗得看不出原色了。

   

    聽到丁嵐叫他,老易有些愕然地回頭看著唐考等人,似乎對宇文和學生們一起吃飯有些驚訝。

   

    「老易,跑什麼跑?和我們一起吃吧?我這還有兔丁!」丁嵐對他招了招手。

   

    宇文吃驚地看見,那個男生黑黑的臉膛下透出一團紅暈,眼神也突然由驚訝變得有些怨恨。他竟惡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轉身走出了食堂。

   

    「他又怎麼了?我惹到他了?」丁嵐詫異地問唐考。

    「你這個傢伙,什麼都不知道。」唐考站起來就給丁嵐頭頂一記猛敲,「老易暑假打工這兩個月算白幹了!」

   

    「為什麼啊?」丁嵐護著頭叫了起來。

   

    「唉……」長歎了一聲之後,唐考便向一頭霧水的宇文解釋起來:「剛才那男生叫易南行,和我們一個寢室,但不是我們系的,是物理系的。農村來的,家境不好,因為欠學費的事情,沒少被學校折騰,我們平時雖然有心幫他,可他偏偏自尊心又特別強,總覺得我們是在居高臨下的施捨。特別是對丁嵐,根本不買帳……」唐考指了指對面的傢伙,「丁嵐這種富家子弟,花錢大手大腳的,別說老易,有時候就連我都看不慣了。」

   

    「可我真的沒有看不起他啊!你別說的我一副為富不仁的樣子!」丁嵐滿臉的無辜。

   

    「行啦行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你們兩人的生活根本就是兩個世界,要人家怎麼想?唉……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易為了省路費,三年沒回家了,暑假在一家電器商場裡做個賣場管理人員……」

   

    「他打的這個工還是我暗中幫他搞定的,幫他還不能明著來!」丁嵐指著自己的鼻子對宇文說道。

   

    「別打岔!」唐考把丁嵐拉開,「就是你給他介紹的這個工作出事了!他白天去賣場,晚上還去一家酒吧做侍應,每天都是半夜三點才回寢室,長時間睡眠不足加上勞累過度,上星期終於撐不過,在巡視賣場的時候突然暈倒,把人家一台松下的液晶電視給撞倒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啊?」宇文和丁嵐同時叫了起來。

   

    「那台液晶電視一萬多,商場看在丁嵐的面子上讓他只賠一半,但就算這樣,他那兩個月的工資全扣了也還不夠賠償……」唐考搖了搖頭。

   

    「這事商場的經理怎麼沒通知我?我私下把錢賠了不就……」丁嵐喃喃地說道。

   

    「你覺得老易會讓你這麼做嗎?商場經理說看在你面子上只要他賠一半,他馬上就明白這份工是你幫他找的,他已經覺得是在受你恩惠了!」

   

    丁嵐沉默了片刻,說道:「好不容易上學期和他關係好了一點,他總算也願意和我們一起吃飯了,誰知道……」

   

    宇文默不作聲地聽著,卻是沒料到,年輕人的自尊心竟是這樣容易受到傷害……

   

    ******

   

    下午的陽光不再如早晨那麼溫和,空氣逐漸變得炎熱起來,畢竟還是九月,樹上的知了叫聲仍是那麼聒噪。宇文順著林蔭道在學校的教學區慢慢行走著,不時停駐下來,抬手遮陽觀望身旁的樓房。這所歷史悠久的高校有許多建築仍然保留了早期亭台樓閣的風貌,斗拱、蓋瓦、簷鈴、無一不是古色古香……

   

    但在宇文的眼中,有些東西似乎有點特別。

   

    就在宇文面前的這棟藏書閣,當年是學校用來收藏古籍的,現在另建了一棟現代的圖書館,這裡自然就廢棄不用了。閣樓的每個簷角上都立有一尊琉璃獸,也如古時的慣例一般,用的是鴟吻。這鴟吻在傳說裡是龍生九子中的一子,也是一隻龍獸,喜歡站在險要處眺望,所以古時工匠便將它立在屋脊上鎮守。按照常例,鴟吻應該是昂首挺胸,目眺遠方的造型才對,可宇文頭上這只鴟吻卻是向下低著頭的,與水平面呈三十度夾角俯視。那鴟吻雙翼高展,抬著一隻爪子,兩隻眼睛卻直勾勾地和宇文對望,造型很是古怪。宇文回望剛才所經過的其它建築,卻發現附近這些樓台上的鴟吻全都是這樣設計的。他又盯著那只鴟吻的眼睛看了一會,一束陽光照在那已經有些破損的琉璃眼睛上,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卻讓宇文身上陡然生出一股寒意起來,宇文渾身一震,不禁加快了腳步,迅速地離開了這裡。

   

    繞過外文樓,走到大禮堂前的空地上,宇文的耳朵一下被喧鬧嘈雜的人聲給塞滿了,和剛才幽靜的教學區相比,這裡簡直熱鬧的像個菜市場!宇文看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這裡原來是在迎新。校內各系都在禮堂前展開寫著系名的大橫幅,又擺開桌椅,放上花名冊和飲水機,迎接從外地來報道的新生們。

   

    還拖著行李箱或背著背包的新生們,出於對全新大學生活的憧憬,面上都帶著興奮的神情,在人群中穿梭著,尋找自己所在的院系。宇文也饒有興致地跟在新生們的身後東張西望,他突然想起中午唐考和丁嵐的對話,似乎他們要在迎接新生的時候做點什麼,宇文便開始注意尋找中文系的接待處。

   

    不知道是不是丁嵐出的餿主意,中文系的接待處沒有和其它系的並排在一起,而是孤零零地靠在大禮堂一角的外牆旁,倒像是為了故意躲開來報道的新生,不過中文系向來人丁興旺,不管它再怎麼躲,接待處前還是排了長長的一隊人。宇文穿過熙攘的人群,走到中文系的接待處前,兩個正在為新生辦理簽到手續的女生看見了宇文,同時站起來叫了一聲老師,那丁嵐卻戴著一副墨鏡,抱臂坐在兩個女生旁邊,直直地伸著兩條長腿,頭靠在身後的椅背上,高高地仰著,對宇文的到來無動於衷。

   

    「戴什麼墨鏡啊?你以為你是社團老大在招收小混混啊?」宇文笑罵了一句,伸手把丁嵐臉上的墨鏡摘了下來,卻發現這傢伙早已經藉著墨鏡的掩護閉眼睡熟了。

   

    宇文哭笑不得,順手從桌上拿了個紙杯,在飲水機下接了點水,又用手蘸了一些,往丁嵐臉上一彈。

   

    被冰涼的水珠激靈了一下,丁嵐猛地站了起來,睡眼惺忪地大聲叫道:「下雨了下雨了,快收攤子!」

   

    還在排隊準備簽到的新生中大多數是女孩子,看見這個長得挺帥氣的學長卻在耍寶,不由得都掩嘴偷笑起來。

   

    宇文也笑著拍拍丁嵐的肩膀,問道:「這麼早就想收攤了啊?唐考呢?他讓你幫忙管一下接待,你就這麼管的啊?」

   

    「他不就在這附近嗎?剛才還見他抱著相機偷拍漂亮姑娘。」丁嵐打了個呵欠,對自己剛才出的醜倒是一點也不在乎。「喏……就在那邊,看見了沒有?」丁嵐突然抬手向東南方向指去。

   

    順著丁嵐手指的方向,宇文看見了正和一個外文系新生搭訕的唐考。距離有點遠,宇文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只見唐考手中拿著一個巨大的相機,指手畫腳地對女孩說著什麼,那女孩臉上的表情由茫然漸漸變得不知所措,最後紅著臉對唐考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唐考垂頭喪氣地走回中文系接待處,將手中的數碼單反相機順手掛在丁嵐的脖子上,嘀咕了一句:「真失敗……」

   

    宇文好奇地把那個沉重的數碼相機拿在手中,開始翻閱相機裡的照片。相機中已經拍攝了近百張照片,照片上是七個長相可人的女孩,每個不同的女孩都分別拍攝了半身照、全身照和大頭特寫。看背景都是在校園內拍攝的,其中又有大半就是在今天這個新生報道會場上所攝。

   

    「你就算是準備要找女朋友,這後備役人數也太多了吧?」宇文看了看唐考。

   

    「真是找女朋友恐怕就沒這麼麻煩了……」唐考歎了口氣。

   

    「莫非……」宇文一驚,口氣也變了,壓低了嗓子湊到唐考耳邊說道:「你是打算找個人體攝影模特?」

   

    雖然宇文聲音很小,耳尖的丁嵐也還是聽見了,他和唐考面面相窺之後,一同大聲笑了起來,把兩個負責登記的女生嚇了一跳。

   

    「行了行了,我們不瞞著你了,再這麼下去你可能要去報告教務處了。」唐考將宇文引到僻靜一些的地方,「其實呢,我們正在拍一部校園電影,需要物色幾個合適的女演員,我剛才正在收集新生資料,不過許多女生都覺得我們不像認真拍電影的,倒像是準備借此機會搭訕泡妞的,所以呢,你也看到了,我已經被拒絕得麻木了……」

   

    聽說唐考竟然正在拍電影,宇文一下子來了精神:「拍DV電影是吧?」

   

    「不用DV難道有錢拍膠片電影啊?我只是一個在校學生啊。」唐考聳聳肩。

   

    「拍什麼題材?」

   

    唐考抬頭看了看宇文,似乎斟酌了一下,才慢慢說道:「想拍一部驚悚靈異題材的……」

   

    宇文一愣。

   

    丁嵐剛湊過來,聽見兩人的談話後也靠近了宇文,低聲說道:「也就是常說的鬼片。」

   

    宇文抿著嘴沒說話,抬起右手,用手背輕輕地摩挲著自己的臉頰,也不知道他正在想什麼。

   

    唐考和丁嵐見宇文這副不置可否的模樣,便不打算再談論這個話題,正要轉身走開,宇文突然開了口:「哎!等等!拍電影的事情……我也很有興趣啊!算我一個行不行?視頻的非線性編輯我多少會一點,可以幫得上忙的。」

   

    「這……」唐考沒想到宇文突然提出這麼個要求,猶豫了起來。丁嵐卻順口問了宇文一句:「你用什麼軟件做非編?」

   

    「Adobe公司的Premiere比較熟悉。」

   

    「Vegas會用嗎?」

   

    「也會一點。」

   

    「可我們為什麼要讓你加入呢?做後期我們人數夠了……」唐考抱臂摸了摸下巴,看上去並不打算給自己的老師一點面子。

   

    「喏……如果讓我加入,我就可以在古代史的課前點到時不再點你們兩個的名,並且……你們倆的期末考試成績我現在就可以打分了,嘿嘿……」宇文咧嘴笑了一下。

   

    唐考和丁嵐對視了一眼,同時向宇文伸出了手,「成交!」

 

 

三、觸邪

 

 十一點剛過,宿舍區準時斷電熄了燈,學生們並沒有老老實實地就寢,不少男生仍站在陽台上無聊地大聲喊叫著,發洩自己過於旺盛的精力。

   

    一個黑色的人影正從宿舍區裡出來,慢慢穿過兩棟男生宿舍,向教學區走去。

   

    黑影走得很小心,一旦發現前方有人經過,黑影便會緊貼著牆角,躲藏在陰影之中,直到行人遠去,黑影才繼續前行。天空中的密雲偶然間破開一條縫,皎潔的月光透射下來,照亮了黑影的臉,竟是與唐考丁嵐同寢室的易南行。

   

    此刻的易南行,正忍受著飢腸轆轆的折磨,賠償那家電器商場之後,易南行不但身無分文,還欠了兩個老鄉的債。今天這一整天,卻是用自來水哄飽的肚子。

   

    斷糧的日子,易南行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了,可最近疲憊不堪的身體一直很虛弱,不然也不會在商場裡突然暈倒,餓得兩眼發花的易南行,今天實在熬不住了。

   

    要不……還是低頭找丁嵐借點錢?由於長期向周圍的同學們借錢又無力償還,現在唯一願意借錢給易南行的,恐怕就只有丁嵐了。易南行心裡不斷回想著,幾次三番忍不住想往回走,可一想起心底深藏的秘密,他那莫名的自尊心,卻又一點點地變得堅硬起來。

   

    「老子就是餓死,也不回頭了!」易南行看著雲中露出的半個月亮,突然發了個狠,前行的腳步再也沒有半點猶豫。

   

    繞過足球場,S大正在修建中的理科綜合大樓的工地出現在易南行眼前。最近不知是資金的問題還是其它什麼原因,工地突然停了工,施工隊也暫時退出了現場。偌大的工地,此刻卻是靜悄悄的,沒有人,也沒有燈。

   

    看看四周無人,易南行助跑了兩步,一口氣翻過低矮的圍牆,躍入了烏黑的工地。仍在打地基階段的工地,已經挖了八九米深的基坑,在微弱的月光下,這大坑看上去倒像個怪物的血盆大口,正準備擇人而噬。

   

    易南行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心裡不由得害怕起來。他在基坑旁的臨時施工住房邊蹲了好久,才鼓起了勇氣,從書包裡拿出一個手電筒。推亮手電後,易南行慢慢地向這個巨大基坑的深處走去……

   

    一束細微的光柱,在深坑中緩緩移動著。藉著燈光,易南行在地上搜索著什麼,突然他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從地上撿起一個東西,用手電照著看了看,就塞進了書包裡。易南行如此小心,可那東西其實只是一個工地上搭建腳手架所用的鐵構件。

   

    正所謂飢寒起盜心,易南行此行的目的確實不怎麼光彩,可他也是被逼無奈,如果能多撿幾個鐵構件,明天拿到廢品收購站去賣掉,至少也能換來三天的伙食費啊。易南行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又開始在地上尋找起來。

   

    倏然間,易南行耳邊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響,彷彿是一陣颶風吹過狹窄的巷道,又像是一個老人極為沉重的歎息。他一驚,抬頭四處張望,四周都是黑沉沉的,並沒有任何動靜。易南行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聲音又傳了過來,但這次傳來的卻是細微的嗡嗡聲。

   

    易南行豎起耳朵,想辨認怪聲傳來的方向,誰知道這聲音竟然是從四面八方同時傳來的,將易南行包圍在聲場當中,並且,這奇怪的嗡嗡聲越來越大了!這聲音聽起來極像是金屬碰撞之後振動的共鳴聲,漸漸地,易南行開始感覺到周圍所有的金屬物品都在劇烈震動,大到遠處已經搭建好的腳手架,小到附近地上的一把鐵鍬,全都在發出共鳴之聲!就連書包裡那個剛剛拾到的鐵構件,此刻也嗡嗡地震個不停!易南行害怕得渾身打顫,可腳下卻像是灌了鉛一般,半步都挪不開!

   

    「轟隆!」半空中陡然響起一個悶雷,易南行腳下的地面竟然顯出一個圓形藍色光斑,而他就站在這光斑的正中。

   

    突然,易南行心中冒出一個極其奇怪的念頭,他一下對腳下這個光斑產生了巨大的興趣,隨著金屬共鳴聲的衝擊,這怪異的念頭也越來越強烈,竟然在驅使他一定要挖開腳下這塊土地!易南行的心漸漸地被這想法駕馭了。他順手從地上抓起一把鐵鍬,開始快速地挖掘腳下的藍色光斑。

   

    汗珠不斷滴落,手掌也被粗糙的鍬柄磨破了,鮮血順著木柄流淌到地面上,居然會「嗤啦」一聲就蒸發得無影無蹤,可易南行揮舞鐵鍬的速度卻是越來越快,他的腳下刨出的泥土也越來越多,在他的身後形成一個土丘。

   

    「啪嚓!」鐵鍬的木柄竟然承受不住易南行的力量,從中斷裂開來!易南行猛地一仰頭,雙眼已經變得一片血紅,他有如一頭暴怒的狂獸般發出一聲怪異的吼叫後,將深插在泥土中的鐵鍬頭用力拔出往身後一扔,接著,他竟瘋狂地用自己的雙手去挖掘泥土!血肉之軀怎能和泥石相抗,很快,易南行的雙手已是指甲外翻,鮮血淋漓,被尖石劃破的傷痕深可見骨,但他卻彷彿感覺不到任何痛楚,挖掘的速度絲毫不見減慢。從易南行手上流下的鮮血一旦接觸地面,就會迅速浸入泥土中,地下就好似有一頭吸血怪獸,以泥土為介質,將易南行手上的鮮血吸入地底深處……

 

    與此同時,就在校園西南方向最高的一座水塔上,宇文樹學正緩慢地向塔頂爬去。這座水塔為四周所有的教學樓提供後備水源,塔頂的水箱自然是碩大無比,宇文順著鐵梯爬上頂端的水箱平台,就站在了S大的最高點。水塔高處風大,宇文也有些站立不穩,他便半蹲在平台上,放眼望去,整個S大的建築物都出現在宇文眼下。

   

    宇文在長褲口袋中摸索了一下,拿出一張五寸大小的照片,那照片正中用紅筆畫了一個十字形標示,所拍攝的正是S大的鳥瞰風景,並且從方位高低上來看,就是從宇文現在所處的位置上拍下的。宇文對照著手中的照片,開始觀察這所已經陷入沉睡的高校。

   

    依照照片上的十字標示,宇文慢慢將目光投射到某個地方,那裡正是新建理科綜合樓工地的位置!突然,一道粗大的藍色光柱猛地從工地裡向天空射去,成為連通天地間的一條通道,但只是短短一瞬,那光柱就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糟了!」宇文大叫了一聲,連忙向鐵梯跑去,他匆匆忙忙地順著鐵梯下到地面後,又朝工地的方向一路飛奔而去!

   

    當宇文也翻牆進入工地時,這裡已經恢復了平靜。宇文右手一翻,一個藍色的虛靈火球出現在他的掌中。宇文就像舉著一盞油燈,開始小心地在這黑乎乎的地基大坑中巡視。

   

    基坑中已經看不見有人在活動的跡象,宇文慢慢走到坑底的中心,腳下竟出現了一個近三米直徑的大洞,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用力將手中火球拋下去,那火球飄飄搖搖地向大洞深處飛去,照亮了洞底。

   

    幾縷黑氣正緩緩從洞底上升,又漸漸消失在空氣之中,那洞中早已空無一物……

   

    「媽的!我還是來晚了……」宇文重重地一拳砸在地上!

   

    ******

   

    中國古代史在中文系算不上是主科,從前的馬立老師又只負責中文系兩個班的課程,所以現在的宇文樹學每週也只需要拿出兩天時間來和學生們胡謅就足夠了。可他每次上課總會天南地北的說許多課本上沒有的古怪軼事,漸漸地,「鬼話老師」的名聲就傳了出去,開始有不少其它系的學生跑來旁聽,有時候說到高潮處,甚至會有學生在台下叫好。每當此時,宇文便會覺得自己這個歷史老師做的不是很合格,把好好的一個大學教室變得跟一個茶館似的,下面的學生也不是來學習的,倒像是來聽評書的。想雖是這麼想,一旦上起課來,宇文還是會忍不住說一些古籍中所記載的怪人怪事,難道這也是一種職業病?

   

    丁嵐唐考最近是一直沒來上課了,既然和他們有約在先,也難怪那兩個傢伙如此猖獗,宇文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最近這兩個逃課精的靠窗座位卻常常被另外兩個奇怪的人所佔據,宇文近幾次上課,都難免要多看那兩人幾眼。

   

    其中一人一眼就可看出不是中國人,長得高鼻深目,臉上的輪廓很分明,有著細密的卷髮和藍綠色的眼睛,皮膚也比較白皙,看上去有些像歐洲人。另一個傢伙倒是和普通的中國學生沒什麼區別,長相也還算俊朗,但他的氣質比較特別,總覺得和周圍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年齡好像也要比周圍的學生們大一些。

   

    他們並不是中文系的,點名的花名冊上沒有他們的名字,兩人每次總是一同來教室,宇文上完課後他們又一同離去,但宇文很少看見他們互相之間有什麼交談,和其它同學說話的情況就更少見了,兩人上課時也很奇怪,宇文說到課本上的內容時,兩人雖然認真聽講,卻從來不記筆記,而當宇文開始胡謅故事的時候,兩人就會迅速地拿出紙筆,開始不停地做記錄。

   

    終於有一天,宇文忍不住了。乘下課方欣經過講台前的時候,他假裝無意地攔住了她,「坐在你前面兩排那兩個學生,你認識嗎?」宇文說話時,眼睛並沒有看著方欣,而是在看那兩個正收拾課本的怪人。

   

    「哪兩個學生啊?」方欣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等她回頭看了一眼之後才恍然大悟地說道:「哦,你是說那兩個外國留學生啊?」

   

    「嗯?兩個都是外國留學生啊?」宇文有些驚訝。

   

    「是啊,黑頭髮那個其實是個日本人,那個棕髮帥哥嘛……嘿嘿……我也忘記他是哪裡來的了。」方欣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原來是日本人……」宇文微微沉吟了一下,「那他們怎麼會跑來聽我的課啊?」

   

    「我也不太清楚,其實他們在上學期馬立老師上課的時候,就曾經來旁聽過了,那時候年級主任還特別來關照過我,讓我照顧一下外國同學,不過他們也就聽了兩次課,就再也沒出現了。最近他們一直留在這裡,大概是覺得你上課比馬老師上得好吧。」方欣順手拍了一下宇文的馬屁。

   

    「嘿嘿……你倒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宇文笑罵了一句,方欣雖然架著一副近視眼鏡,其實長得挺漂亮的,為人也很是機靈,一看就是老師喜歡的優秀學生幹部的模樣。

   

    「對了,老師,唐考最近一直沒來上課,你沒注意到嗎?哦,還有個叫丁嵐的也好久沒來上你的課了。」

   

    方欣突然開口打小報告,宇文也有點慌神,他只好先裝糊塗了,「哪個唐考啊?我平時沒怎麼去注意考勤的。」

   

    「喏,就是你第一天上課時留下的那個傢伙啊。」方欣把講台上的花名冊打開後,指著唐考和丁嵐的名字說道:「最近上課點名你總是漏掉他們兩個,讓這兩個傢伙鑽空子了!」

   

    「哦,是這兩人啊,我下次上課時會注意的。」宇文沒想到方欣會這麼注意唐考丁嵐的去向,只得打著哈哈向教室外走去。

   

    方欣還想追上去和宇文一起下樓,誰知道宇文看見她跟上來,乾脆就鑽進了洗手間。

   

    「哎,方欣,怎麼不走啊?站這等誰啊?」方欣的一個好友湊了上來。

   

    「哼!」方欣皺著眉毛站在樓梯前,「也不知道唐考這傢伙給宇文老師灌了什麼迷魂湯,宇文老師居然放縱他們隨便逃課!」

   

    方欣正在生悶氣時,宇文剛才提到的那兩個奇怪留學生又一起從她的身邊經過,那個日本青年回頭看了方欣兩眼,突然折轉了回來,站在方欣的面前。

   

    「請問,您就是方欣小姐嗎?」這個日本人的中文說的非常流利。

    

    「啊?這個……是啊,我就是方欣。」方欣沒想到他會主動和自己打招呼。

   

    「哦,您好!我叫柏葉伸宏,您叫我柏葉就可以了。」日本青年對著方欣鞠了一躬,又友好地向她伸出了右手。

   

    「啊……你好……」方欣被柏葉突然彎腰鞠躬嚇了一跳,笑容就有些僵硬,伸出去和柏葉相握的手也有些不自然了。她轉頭看了看旁邊,與柏葉伸宏同行的那個外國帥哥正筆直地站在兩人附近,目光嚴肅地看著自己。

   

    「啊,李漸文老師曾經告訴過我們,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找您,因為您是班長。」李漸文老師正是方欣她們的年級主任。

   

    「呃……對,你們的事情李老師也給我說過了,你們有什麼麻煩事嗎?」方欣有點緊張,不知道兩個外國青年會拿什麼事情來為難她。

   

    「宇文老師所講授的古代史課程非常有趣,可惜我們兩個錯過了最初的兩節課,不知道你是否記了課堂筆記,如果有的話……可否借給我複印一下?」柏葉的中文雖然說得不錯,卻過於正式了,不像普通中國人說話時用的口語那麼隨便。

   

    「嗯,筆記我倒是記了一些,不過我的字寫得不好看,你可別笑話我,呵呵……」方欣瞇眼一笑,竟是非常的可愛,柏葉不由得一愣。

   

    弄清外國同學只是向自己借筆記,方欣心裡輕鬆下來,她將抱在懷中的一堆書本攤放到窗台上,從中挑出筆記本遞給了柏葉。

   

    柏葉接過筆記本時,鼻中彷彿聞到一股清香,也不知是這筆記本上傳來的,還是面前這位美麗少女身上傳來的……他微微怔了一下,又想要鞠躬答謝,方欣卻拉著女伴的手跑下樓去了,躲過了柏葉的彎腰大禮。「下次上歷史課的時候再還給我吧。」只一會兒,方欣便跑出了柏葉的視線。

   

    柏葉與那位一直沉默的同伴對視了一眼,正要翻開方欣留下的筆記本,宇文卻甩著濕漉漉的手從樓梯旁的洗手間裡走了出來。柏葉二人似乎有心避開宇文,筆記本也不急著看了,兩人不約而同地快步向樓下走去。

   

    宇文其實在洗手間裡就已經聽見了外面的一番對話,此刻出來,卻只能注視著兩個外國學生的離去。宇文的目光一直追隨那個長了一副歐洲人相貌的青年,因為在那人的腰間有件小東西正閃耀著怪異的光芒。

   

    那是一個非常精緻的金色鈴鐺!

 

 

四、異變

 

「呵……」丁嵐張大了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在他身旁,唐考目光呆滯、無精打采地趴在一張課桌上。而這張課桌,則放在外文樓大門前路邊的一棵大樹下……

   

    不時有結伴成行的女學生走過,各式各樣的長裙與短裙從課桌前經過,暴露在陽光下的靚麗小腿們散發著青春的氣息。可惜並沒有誰對這張課桌感興趣,女生們總是望上一眼就議論著走遠了。

   

    「招……募……新……片……女……主……角,靈……異……電……影……研究會?」宇文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站在課桌前,一字一句地念誦了一遍貼在課桌上的橫幅,然後用疑惑的目光望著兩個半死不活的傢伙。

   

    「宇文老師……別站在課桌前面好不好?擋著我們做生意了……」丁嵐有氣無力地對著宇文揮了揮手。

   

    「你們的生意?」宇文眉毛一挑,往兩旁看了看,「我好像是唯一的顧客吧?」

    「唉……」唐考把額頭撞在桌面上,發出「邦」的一聲,「你就別打擊我們了……」

   

    距離宇文不到50米左右的地方,此刻正熱火朝天地舉行著校園社團招新活動,新生們軍訓歸來,已經開始了正式的大學生活。各大社團協會為了補充新鮮血液,都使出了渾身解數來招攬新生。

   

    「你們要招新,幹嘛不把攤位和他們的放在一起,好歹也熱鬧一點吧?」宇文有些不解地問唐考。

   

    丁嵐與唐考都沒有說話,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容。

    不過宇文很快知道了他們這麼做的原因,因為此時正有兩人從社團招新的活動場地向他們走了過來。

   

    「不是已經警告過你們了嗎?未經過學校審批的社團及協會不得佔用學校場地做任何宣傳活動!你們已經不是第一次把這張課桌搬出來了,真要我叫人動手來趕你們走嗎?」說話的青年學生一臉嚴肅,聲音雖然不大,語氣裡卻透出一股不容辯解的力量。

   

    宇文斜著眼觀察這位正在說話的青年,只見他身材高大,緊繃的襯衫下肌肉均衡有力,留著短髮的臉上稜角分明,看來明顯是個運動好手。

   

    丁嵐從凳子上轉身站起來,乘背對著那位青年學生時輕聲對宇文說道:「這傢伙叫隋凌,學生會執行委員會的主席,學生會的一條忠狗!」然後丁嵐又轉向前方,換上了一副笑臉,「啊呀,是隋哥啊?怎麼今天有空出來走走?」

   

    隋凌將丁嵐伸過來準備與他勾肩搭背的手給一把推開,「別套近乎,趕緊把你們的攤收了。」那口氣簡直與驅趕無證攤販的城管如出一轍。

   

    唐考仍然坐著沒動,冷冷地說道:「我們這個協會已經向學生會申請好幾次了,每次你們都不批准,我們也急著招收新人,你說怎麼辦吧?」

   

    隋凌用譏諷的口吻說道:「怎麼辦?S大電影協會已經有一個了,幹嘛還要搞重複建設?現在電影協會的會長就在你們面前,把你們的協會解散了,向會長申請加入不就完了?反正你們協會總共也就你們兩個人。」說到電影協會的會長時,隋凌抬手指了指站在自己身旁的人。

   

    站在隋凌身旁的另一個人卻是方欣,剛才她正要和隋凌商量學生會舉辦迎新晚會的事情,所以便一路同行了過來,此刻面對唐考和丁嵐,她彷彿有些尷尬,不知該幫哪一邊才好。但看見隋凌牽扯到了自己,她不得不開了腔:「哎,隋凌,唐考答應不在這裡搞宣傳就算了吧,不用勉強他們加入我這邊的電影協會。」

   

    方欣一邊替唐考說軟話,一邊用眼神暗示丁嵐趕緊收攤。

   

    「我為什麼要加入她們那無聊的電影協會?電影協會所謂的搞活動,就是向學生們收點會費包場看一些老掉牙的經典電影,有什麼意思啊?」誰知唐考不但不領方欣的情,反倒出言嘲諷。

   

    「你……」方欣被唐考哽得說不出話來,一扭身走了。

    「哎!方欣……」隋凌惡狠狠地瞪了唐考一眼,轉身追方欣去了。

    「你要和隋凌對著干倒是沒關係,幹嘛要拿電影協會說事啊?就算大家都知道那個電影協會沒意思,你也不必挑明了說吧?現在可好,把班長也得罪了……」丁嵐搖了搖頭。

   

    剛才話說的太重,唐考似乎也有點後悔:「我也是覺得憋得慌,就忍不住發洩了一下,搞個協會像搞地下黨一樣,誰受得了啊?學生會這些傢伙,一直就看我不順眼,故意的。」

   

    一直坐山觀虎鬥的宇文上前來拍了拍唐考的肩膀,「算了算了,想招女主角也不急這一時,慢慢來吧。犯不著違反學校的規定。」

   

    唐考點點頭,開始和丁嵐收拾攤位,宇文也跟著搭把手,幫忙搬了些東西。

    在回去的路上,唐考仍然耿耿於懷地對宇文念叨著:「這事啊……其實都怪丁嵐,我們上學期曾先後兩次找到了兩個合適的女主角,都拍攝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素材也至少積累了十多卷磁帶,每次都是丁嵐這花花公子乘著演男一號的機會和女主角假戲真做地談起了戀愛,又始亂終棄和人家鬧分手,女生就再也不來了……大概是丁嵐的花心在女生中已經傳遍了,現在找人越來越難,真是麻煩……」

   

    「哎,怎麼怪起我來了?」丁嵐不服氣地反駁道,「戀愛自由嘛,是她們不能把工作和感情分開來對待……」

    「你以為誰都像你這樣無所謂啊?你臉皮這麼厚,人家女孩子拿什麼和你比?」唐考怒言相向,打斷了丁嵐的辯解。「我不管了,現在看來公開招募女主角已經不太現實了,給你三天時間,把張月晨給我找回來!」 原來上一位曾經演了半部電影的女生叫張月晨。

   

    「找回來幹嘛?我們已經分手了!」丁嵐嘟噥著。

    「不是叫你們繼續談情說愛,是叫她看在我們曾經共同努力過的份上,回來把戲拍完!」唐考臉一板,看來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丁嵐自知理虧,勉強答應了下來。

   

    天氣炎熱,抬著長課桌走路多少還是有點辛苦,三人便停下來休息喘口氣,而他們停留的地方,恰是在理科綜合樓工地的入口大門前。宇文擦了一把汗,假裝無意地向唐考問道:「這個工地是在修建什麼啊?怎麼好像一直在停工?」

   

    「哦,這裡是準備修建一棟理科綜合大樓的,停工嘛……」唐考並沒有直接說下去,而是探頭四處看了一下,在工地的圍牆下拾起一根長長的竹竿。

   

    宇文不知道唐考拾這麼一根竹竿準備幹什麼,好奇地望著他向工地的大門前走去。

   

    唐考走到大門下,伸手指了指頭上方四五米處的一塊工程標牌,向宇文示意。不知是什麼原因,這塊工程標牌黑乎乎的,完全看不出牌上的字跡寫的是什麼了。

   

    唐考將手中竹竿用力向標牌上一戳,順勢橫掃了幾下,那標牌上立即撲簌簌掉下一堆乾泥碎塊。原來是有人向標牌投擲了許多稀泥,整塊標牌都被糊了起來。

   

    碎泥掉下來後,標牌上的字跡清晰了不少,已可模糊辨認出來。「S大理科綜合樓建設工程……日元貸款項目?」這些文字在標牌上用中日兩種文字各寫了一遍,宇文輕聲讀出後,立即明白了原因。「這多半是對日本不滿的學生們幹的吧?」

   

    「沒錯,自從上學期這裡掛上了這塊牌子,經常都有學生半夜來工地搗亂,損壞工程機械,張貼「中國人再窮也不用日本人的髒錢」這樣的大字報,甚至還有人往牌子上扔大便,把這附近搞得臭烘烘的……」唐考搖了搖頭,「大概就是因為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日本人很不高興,中斷了與學校的合作吧,這裡從暑假開始前幾天,就一直停工到現在了……其實能用日本人的錢發展中國的教育事業,又有什麼不好?」

   

    可宇文並不認為這事就這麼簡單,幾個憤青搗亂,應該還不至於會影響到簽署了投資合同的工程。2006年年初,日本因為與中國在東海油氣田的開發上引起了爭端,加上中國在對日外交姿態上的有所變化,便逐步取消了對華援助,本來預期延續到2008年的日元貸款項目的審定也正式中止。像綜合理科樓這樣簽署合同較早的日元貸款項目,雖然不受06年審定的影響,卻恐怕是日方迫於政府壓力,乘著有學生搗亂,藉機單方面撤資了。

   

    但這棟綜合樓的選址,是否有日本人的參與呢?宇文心中關注的問題,正滑向另一個未知的深淵……宇文有些無力地靠在圍牆上,放眼眺望工地四周的古舊建築,那些不同建築的樓脊簷角上所站立的神獸鴟吻,本該望向天空的視線,全都不約而同地注視著宇文腳下的這片土地……

   

    ******

   

    方欣被唐考氣走之後,就一直悶聲低頭向宿舍走去,隋凌便一路跟隨方欣溫言安慰,言談間自然是不停地敘說唐考的不是,但隋凌指責唐考時的盛氣凌人又何嘗不讓方欣心中厭惡,走到岔路口時,她突然停下腳步,隋凌收勢不住,有些狼狽地向側面一跳,才避免撞上了方欣。

   

    「隋凌,我今天很累了,迎新晚會的事情,我們明天再商量好嗎?」方欣說話時仍然低著頭沒去看隋凌。

   

    「哦……那你早點回宿舍休息吧。」隋凌的口氣中有些無奈。

   

    兩人在岔路口分手之後,方欣並沒有直接回寢室,而是在女生宿舍樓下繞了一圈,去了第三食堂旁邊的隨緣水吧。

   

    每次方欣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會到這個隨緣水吧要上一大杯冰咖啡,等這杯咖啡喝完之後,她的心情也常常就雨過天晴了。

   

    但今天這杯冰咖啡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魔力,方欣吸乾最後一滴咖啡後,心裡還是覺得煩悶異常,她無聊地將杯中殘餘的冰塊全都倒在了桌上,用吸管推動它們在桌上劃出一條條奇怪的水痕。

   

    「哈哈哈……」身後突然傳來粗野的笑聲,將方欣嚇了一跳,她扭頭向後望去。在水吧最裡面的包廂中,坐著四五個身穿運動短裝的男生,看他們臉上未干的汗珠和身上的泥跡,似乎剛踢完足球。這群男生竟然也不換套乾淨衣服就來往水吧的沙發上坐,估計水吧老闆又要頭痛了,方欣不禁皺起了眉頭。

   

    「呸!」一個男生咬了一口三明治,便露出一臉厭惡的表情,將口中的麵包吐在了地上。

   

    「服務員!快給老子過來!」吐麵包的的男生開始大呼小叫起來。

   

    「來了來了。」一個身著水吧制服的學生從操作間裡慌張地跑了出來,方欣看見那個服務生的臉後,微微一怔,這服務生竟是易南行。方欣曾去給唐考的寢室,與這個沉默寡言的易南行見過兩次面,卻從沒說過一句話,倒是沒想到,他會在學校的水吧裡打工。

   

    「你們的三明治是不是變質了,這裡面的冷肉怎麼一大股酸味?」那男生將手中的麵包重重地扔在盤子裡。

   

    易南行低頭看了看那片夾心麵包,小聲地說道:「不是變質了,我們在裡面抹了沙拉醬,就是這個味道……」

   

    「哈哈哈……」其餘幾個男生又開始狂笑起來,被嘲笑的這個男生臉上掛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好好的三明治你塗什麼沙拉醬?肯定是想掩蓋肉變質的味道!」這話說出來,已經近乎耍無賴了。

   

    另一個男生突然盯著易南行的臉看了好一會,開口說道:「嗯?這不是那個在食堂裡撿剩飯的傢伙嗎?你終於找到工作了啊?以後這水吧裡的剩飯全歸你了咯?哈哈……」

   

    方欣並不知道,這群男生曾經和易南行鬧過一次矛盾。那還是在前個學期,易南行又一次斷糧時,他耐不住飢餓,偷偷去食堂裡撿其他學生吃剩的飯菜,卻又正好看見這群男生在食堂裡吃飯時浪費了大量食物。易南行心痛食物,忍不住罵了他們兩句,結果倒被這群學生圍毆一頓。

   

    易南行發覺他們認出了自己,便不自然地抬手半遮了自己的臉,方欣驚訝地看見他的手上包纏了許多藥用膠布,若不是曾經傷痕纍纍,又怎麼會用得上這麼多膠布?

   

    吐麵包的男生猛地站起身來,足足比易南行高了一個頭,他一把抓住易南行的手說道:「你這髒手做出來的東西也能吃嗎?你自己拿去吃吧!你可別說你也吃不下!」說完,他強行將桌上的的三明治用力塞在了易南行的手中。

   

    易南行低頭看看殘留著一個大大的牙痕,已經揉得不成形狀的麵包,手不禁微微顫抖起來,他背對著方欣,方欣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看見他的肩膀起伏不定,似乎在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

   

    方欣終於忍不住了,離開座位衝到了包廂前,大聲地對那群男生說道:「同學,服務生沒有招惹你們,請不要這麼過分好不好?」

   

    高個男生斜眼看了方欣一眼,痞氣十足地說道:「喲?只聽說過英雄救美人,還沒聽說過美人救狗熊的,哈哈哈……」

   

    易南行微微側身看著方欣,眼神中流露出感激,輕聲說道:「沒事,別管我了。」

    方欣怒其不爭,正要再說點什麼時,易南行已經把麵包放進了口中……

   

    高個男生哈哈大笑著抬手用力拍了兩下易南行的後腦勺,「好吃吧?酸不酸?」說完,他抓起易南行身前的圍裙用力擦了兩下手。

   

    突然,他彷彿摸到了什麼東西,抬頭看了一眼,將手探進了易南行圍裙的兜裡,竟從中掏出一張照片。

   

    「喔!想不到你這個鄉巴佬還挺有女人緣啊?剛才這邊就有美女替你出頭,你身上居然還帶有另外一個美女的照片!」那男生怪笑著把照片遞給同伴。

   

    剛才還低眉順目的易南行突然目露凶光,臉上暴現的猙獰表情把方欣給嚇住了。

   

    「還我!」易南行低低地叫了一聲。

    「還你?這說不定是你小子偷來的吧,哪個美女會把照片給你這樣的鄉巴佬?」

   

    易南行臉上陡然現出一團黑氣,猛地一拳向面前的高個男生打去,那男生沒料到這鄉巴佬真敢動手,頓時暴怒著反撲了上去,一群人立刻糾纏在一起,現場一片混亂!

   

    「別打了!」方欣尖叫著,卻不敢上去拉架,眼看著他們將桌上的花瓶都用上了,再不阻止恐怕要出人命了……

   

    看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水吧老闆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方欣只好慌張地掏出手機,撥通了唐考的手機。

   

    「唐考你們快來啊!你們寢室的易南行在隨緣水吧被一群人打了!」方欣的聲音裡已經帶上了一點哭腔。

   

    但就在這一瞬間,方欣眼前出現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幾個男生幾乎同時慘叫了一聲,向四面八方倒了下去,各自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曲著躺在了地上。為首的高個男生兩眼翻白,在地上不斷地抽搐,姿勢卻最為怪異,他的右手竟然和右腿絞在一起打了個結,就好像手臂沒有骨頭一般,他的左手垂靠在一張翻到的椅子上,小臂竟是從正中出現一個九十度的彎曲,沒有外傷的痕跡,骨頭卻從中斷開了……

   

    易南行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滿臉是血地走到方欣面前,把手持電話的方欣嚇得連連後退。他看了方欣一眼,一言不發地扯下腰間的圍裙,在臉上胡亂抹了幾把後扔在了地上,隨即大步衝出了水吧,不知去向……

 

五、裂骨

 

救護車衝進校園時,學生們已經將水吧圍得水洩不通,水吧裡打架出人命的謠言轉眼間就傳遍了整個校園。當醫務人員用擔架抬出四個人時,人群裡頓時爆出一陣驚叫。

   

    作為現場唯一目擊者的方欣,正有些結結巴巴地向校警解釋這一切發生的原因,接到電話後最先趕到現場的唐考和丁嵐雖然已是第二次聽方欣敘說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但他們仍然覺得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中等個頭的易南行,無論是誰見到都會覺得有些瘦弱,怎麼可能在一瞬間將四個牛高馬大的校足球隊隊員全部打成了骨折?二人都曾經協助醫務人員把這幾個受傷的足球隊隊員抬上擔架,雖說那幾個欺負人的傢伙都是活該,但當摸到他們沒有任何外傷,臂骨卻斷成兩三截的手臂,二人心中還是一寒,要擁有什麼樣的力量才能做出這樣的事?

   

    聽完方欣的話,胖胖的校警把腦袋搖得像波浪鼓一樣,他開始懷疑方欣是不是在包庇真正的兇手,而把所以的罪名都強加在某個叫易南行的學生身上,不管怎麼看,四個受害者都應該是遭到一場力量懸殊的群毆。

   

    「我可不是傻瓜!」校警對著方欣晃了晃手指頭,「剛才幾個醫生也說了,這些受傷的男生雖然傷得有點重,但並沒有生命危險。就算你不老實說,等他們醒來了,也一樣會把真相告訴我。」

   

    「我真沒騙你!」方欣有點急了。

    「行了行了。」校警突然對方欣失去了興趣,與其盤問面前這個女學生,還不如等那些昏迷的傢伙醒來,自然會把打他們的人給說出來。他現在考慮的問題重點是需不需要正式報告派出所,讓真正的警察來處理這件事情。也難怪校警有些顧忌,學校方面恐怕不會願意看見警察出現在校園裡,事情鬧大了難免會有損名校的聲譽。

   

    在心中打定主意之後,校警走出了水吧,開始遣散圍觀的學生們,「別圍了別圍了,有什麼好看的?沒見過打架嗎?打傷幾個人而已,又沒出人命,別看了,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一聽原來沒死人,學生們哄地一聲散開了。

    水吧老闆和學校管理處的老師們也先後趕到了現場,唐考看方欣的情緒有點不太穩定,便在徵得老師同意之後,和丁嵐一同將方欣送回了女生宿舍。

   

    方欣在進入女生宿舍大門之前,突然轉身盯著唐考,說道:「你也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怎麼會呢?你沒有什麼必要說謊吧?」唐考這話說出來,倒好像是在勸自己應該相信方欣。

   

    「別想這麼多了,這事和你沒什麼關係,你還是上去好好休息吧,易南行……我們會找到他的。」丁嵐也在一旁寬慰方欣。

   

    方欣點了點頭,轉身上了樓,唐考和丁嵐對視了一眼,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方欣回到寢室裡,也懶得向室友詳細解釋,上床悶頭睡到晚上九點,才覺得有些緩過氣來了。她隨便收拾了一下自己,準備去食堂吃點東西。正要出門,傳呼器響了,樓下守門大媽的聲音傳了上來:「626的方欣,樓下有人找!」

   

    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找自己呢?方欣有些納悶,等走到樓下一看,居然是那位日本留學生--柏葉伸宏!

   

    「我是來歸還筆記本的,你今天晚上沒去上自習,我向你的朋友打聽,她們說你在寢室裡,我就找上門來了,沒有打擾你吧?」柏葉說話總是彬彬有禮。

   

    「哦……沒關係,我正要出去吃點東西,你……怎麼會知道我在哪裡自習呢?」方欣有些奇怪,自己總是在固定的教室上自習,卻從沒在那教室裡見過這位日本留學生。

   

    柏葉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方欣的問題。他接著說道:「你這是要去吃晚飯嗎?正好,我也還沒吃晚飯,為了向你表示感謝,就讓我請你吃頓晚餐吧?」

   

    「這……」方欣猶豫起來,借筆記本這樣的小事,怎麼好意思還讓別人請吃飯呢?

    「一起去吧,我也還有一點事情想向你打聽呢。」柏葉極誠懇地望著方欣,讓她實在無法拒絕他的好意。

   

    「好吧,先說好,我們吃簡單一點。」方欣微微側首,對柏葉笑了一下。

    「沒問題!」柏葉看上去很開心。

    方欣真的吃得很簡單,僅僅要了一碗銀絲煎蛋面而已,搞得柏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和你形影不離的那位外國同學呢,沒和你一起出來?」方欣從筷筒裡抽出一雙竹筷,在碗沿輕輕敲了一下。

   

    「你說的是奧斯丁吧?呵呵……其實我們只是在有古代史課程時才一起出現的,平時反倒沒什麼來往。」

    「奧斯丁?」

    「對,他叫奧斯丁. 艾伯克龍比,希臘人,不過是在意大利長大的。」

   

    「意大利?難怪這麼帥……」方欣兩眼放光。

   

    「意大利來的就一定很帥嗎?」柏葉有些不解。

    「當然啊,你看世界盃足球賽上意大利隊的哪一個不是帥哥啊?」方欣很認真地說道。

    柏葉不禁啞然失笑。

    「你們為什麼都喜歡上歷史課啊?」

    「因為文明古國的悠久歷史特別吸引人啊……」柏葉的眼神中透出一絲嚮往。

   

    「問了你這麼多問題,也該和你交換一下情報了,呵呵……和日本同學來往,我不會被當成間諜抓起來吧?」 方欣笑著端起碗,先喝了一口湯,「說吧,你還想打聽什麼事情?」

   

    「聽說今天下午酒吧有人打架,還打傷了人,你就在現場?」

    「不是酒吧,是水吧,在學校裡面開的怎麼能叫酒吧呢?呵呵……」

   

    「哈哈,差不多的吧?中國人的講究真多……」

    「嘿嘿……看來你的中文還學得不夠好。」方欣開始稀里呼嚕地大口吃起了麵條,看上去並不打算在柏葉面前裝淑女了。

   

    「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啊。」

    「嗯,我是在那裡,怎麼了?」

    「你看見什麼了嗎?」柏葉突然很鄭重地問道。

    方欣停止了咀嚼,慢慢抬起了頭,「我今天已經說過兩遍了,但都沒人相信我……」

    「我相信你!」柏葉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

   

    ******

   

    方欣回到女生宿舍樓下時,宇文已經在那裡焦急地等待了半個小時。

   

    「你總算回來了,沒帶手機嗎?」宇文一見到方欣,便扔掉手中的煙頭,迫不及待地拉住了她的手臂。

   

    「啊……」方欣愣了一下,又摸了摸牛仔褲的荷包,「呃,手機擱在寢室裡,忘帶了。」

   

    「別管手機的事了,今天易南行在水吧把幾個男生都打成骨折,你可曾親眼看見?」宇文急切地問道。

   

    方欣驚愕地後退了一步,說道:「怎麼今天你們都要問這事啊?」

   

    「啊?」這下輪到宇文吃驚了,「還有誰也向你打聽這事了?」

   

    「那個……那個日本留學生,就是來上你課的那位……」方欣隱隱約約感到事情有些嚴重。

   

    「你都對他說了些什麼?」宇文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緊張。

   

    「我……就說了看見易南行在一瞬間就把幾個男生打倒了……」

   

    「還說了什麼細節沒有?」

   

    「沒……沒說什麼了,哦!我大概說了一下易南行的相貌,因為我和他都覺得奇怪,易南行瘦瘦的,又貌不驚人,竟然還是個武術高手……」

   

    「那個日本學生聽你說了以後有什麼表示嗎?」

    「沒什麼特別的表示……他只是說中國功夫實在太神奇了,想找個高手學中國功夫。」

   

    「易南行動手的時候,你有沒有看見什麼奇怪的光?」宇文突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光?」方欣一怔,「太突然了,沒注意……」

   

    「哦,沒事了,你快上去休息吧。」宇文竟然轉身就走。

   

    方欣在宿舍樓下愣愣地站了一會兒,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誰知宇文又急匆匆地倒轉了回來,「方欣,今天的事情在學校的BBS上已經鬧得沸沸揚揚的了,不過他們都是在瞎猜,你得答應我,不要再把你看見的一切發到網上去了!也不要再對任何人談起這件事,好嗎?」宇文極其嚴肅地望著方欣。

   

    「嗯!」方欣點了點頭。不知為什麼,宇文無論讓方欣做什麼事,她都很自然地應承了下來,在方欣的心中,宇文給人的感覺似乎很可靠。

   

    宇文微微一笑,轉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

   

    第二天上午,唐考和丁嵐去了物理系的課堂,果然,易南行並沒有來上課。兩人不免有些沮喪,他們昨天就已經分頭去尋找易南行,但找遍了整個校園也沒見到他的身影,唐考和丁嵐甚至還去了易南行在校外打工的酒吧,也是一無所獲。

   

    難道老易真的赤手空拳傷了四人,畏罪跑路了?另外……宇文老師似乎對這件事情也很上心,聽說這事後就立即跑去找方欣確認,而且還要唐考以後不管學校裡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都要第一時間通知他……想到昨天發生的事情,唐考不免有些出神。

   

    「唐考!又在環球夢遊啊?起來把這個例句翻譯一下!」只聽見一聲嬌叱,英文老師溫雅在講台上已經是柳眉倒豎了。

   

    「啊?啊?」唐考慌張地站起來,兩眼不知所措地亂轉,倒真像是從夢遊中驚醒的。坐他身旁的丁嵐已經用書本擋住臉,幸災樂禍地嘿嘿怪笑起來。

   

    溫雅是S大出了名的美女教師,平日早已習慣了上課時男學生們目不轉睛地望著她流口水,所以唐考望著窗外走神,便很容易地被她發現了。

   

    唐考在桌下重重踢了丁嵐一腳,意思是要丁嵐提示一下溫雅所說的例句究竟是什麼。

   

    丁嵐呲牙咧嘴地翻開筆記本,指著上面的一句中文。溫雅上英文課不喜歡照搬課本,總是用一些課外書上才能看見的例句來做教學。

   

    「這是一個除魅的時代。這個時代不需要先知,也不需要神諭,這個時代屬於普通人,每個人除了要由自己來面對這個時代以外,還要由自己勇敢承擔起責任來!」唐考用標準的英文將那個例句翻譯了出來。

   

    溫雅見沒難倒唐考,又加問了一個問題:「這句話是誰說的?」

   

    「德國思想家韋伯。」唐考已經恢復了平靜。

   

    「坐下吧,上課的時候認真一點!」溫雅不甘心地說道。

   

    唐考抹了一把冷汗,坐了下來。

   

    「想什麼這麼出神?害人家溫大美女看上你了,嘿嘿……」丁嵐低聲怪笑。

   

    「別……溫大美女的粉絲太多,得罪不起,我還想多活兩年。」唐考也低聲笑了起來。

   

    丁嵐突然神色一凝,悄聲說道:「昨天我去找過張月晨。」

   

    唐考在桌下給了丁嵐一拳,「好啊,我讓你去找易南行,你倒去找你的舊相好去了,她答應回來繼續拍電影了嗎?」

   

    丁嵐出手抓住唐考的拳頭,很嚴肅地說道:「張月晨的室友說她已經失蹤三天了!」

   

    「啊?」唐考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真的,三天前,張月晨上午還和她的室友們一起上課,到晚上就沒回寢室睡覺!現在她的室友們有點著急了,打她的手機也是關機的,但又不敢告訴老師,怕萬一她只是出去玩了幾天,告訴老師後她又回來的話,會被學校給於夜不歸宿的處分懲罰。」

   

    「這幫女生真是頭髮長見識短,張月晨如果真是私自出去玩,肯定會先和她的室友們通氣啊,除非她們之間的關係很不好。」

   

    「嗯,也許她們之間關係確實不好,有個女生居然說張月晨會不會是被大款包了!」

   

    「這種無稽之談也虧那女生說的出口!」唐考與張月晨也曾接觸過一段時間,對她的品行還是頗有瞭解的。

   

    「可現在她真的失蹤了。今天……我不能和你去找易南行了,我要去找張月晨!」丁嵐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她的事你還這麼上心?」唐考斜眼看著丁嵐。

   

    丁嵐沉默了片刻,才沒頭沒腦地突然說道:「她是個好女孩。」

   

    「唉……最近我們怎麼變成專職尋人的了?宇文這傢伙要我盡快找到老易,現在你又要去找張月晨。」唐考長歎一聲。

   

    「丁嵐!唐考!你們倆說夠了沒有?」講台上再次傳來一聲怒喝,原來溫雅一直是盯著他們兩個的,「說的這麼親熱,難道你們倆準備在迎新晚會上演斷背山?」

   

    女生們都偷笑起來,這兩個傢伙整天混在一起,確實有成為斷背山的潛質。

   

    唐考和丁嵐哭笑不得,只好一同拿起課本把臉擋了起來。

   

    ******

   

    吃完中飯之後,宇文突然說他需要拍一些校園內的照片,要唐考把相機借給他。這兩天宇文的怪異要求層出不窮,唐考心痛了老半天,勉強答應了,把宇文帶到了自己的工作室裡。

   

    雖說宇文已經是唐考工作團隊的一員,但他也還是第一次來到唐考的工作室裡。說是工作室,其實就是唐考和丁嵐在教工宿舍區租用的一套兩居室的老房子。宇文本還以為唐考他們不過是小打小鬧的DV愛好者,誰知道一進門,老舊的房間裡竟然放了三台配置很不錯的非編工作站,顯示器竟然是一水的DELL2407。再拐進另一個房間,宇文就更吃驚了,屋裡居然有一台雅馬哈01V96型的小型調音台和Focusrite Voice MasterPro的專業話放,加上SAMSON的監聽耳機和錄音話筒,儼然就是一個專業的小型錄音棚!

    

    「宇文老師,你應該聽說過吧?相機和老婆,都是不能外借的,現在我可是把老婆都借給你了……你可千萬要愛惜啊!」唐考打開屋角一個鐵皮櫃,嘟噥著拿出一台佳能的數碼單反相機。

   

    「老天……你們這一整套工作室設備,至少得十五萬啊……你們兩個學生哪裡來的這麼多錢?」宇文撓著腦袋驚歎道。

   

    「我可拿不出這麼多錢,你就是把我切開零賣了也不值十多萬啊,這些全都是丁嵐出資購買的,他老爸是一家實業公司的老總,這點錢對他們家來說,純粹是毛毛雨。」

   

    「那你心痛什麼啊?這麼有錢……」宇文不滿地從唐考手中一把抓走了數碼相機。

   

    「可……可這裡唯一是我自己掏腰包買的東西,就是這台相機了!」唐考哭喪著臉說道,「你千萬小心一點啊……」

   

    「知道啦!弄壞了我賠你!」宇文拍了拍胸脯。

   

    「你吃飯的錢都要拚命省,真弄壞了哪來的錢賠我……」唐考低聲嘀咕著。

   

    「哎?丁嵐今天怎麼沒和我們一起吃午飯?」宇文假裝沒聽見唐考的嘀咕,把話題岔開。

   

    「他?找他的老相好去了。」唐考把張月晨失蹤的事告訴了宇文。

   

    「嗯?」宇文眼珠一轉,「原來張月晨和你們拍了一半的電影還留著嗎?」

   

    「一直留著的啊,還指望丁嵐把她帶回來接著拍啊。」

   

    「能不能放給我看看?」

   

    唐考打開一台非編工作站,開始播放一份已經剪輯過的樣片。

   

    這段影片是在夜間拍攝的,背景是S大最老的第四教學樓前,昏黃的路燈下,戴著一副眼鏡的丁嵐正來回走動著。

   

    一個巧笑嫣然的漂亮女孩突然出現在丁嵐背後,伸手蒙住了丁嵐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女孩的聲音很好聽。

   

    「莫非是個含冤未雪的女鬼?」丁嵐壓著嗓子答道。

   

    「你胡說八道什麼啊?」女孩敲了一下丁嵐的頭,轉身跑開了。

   

    「你手上抹的什麼玩意啊?」女孩的手一拿開,丁嵐的眼鏡片上便塗上了一層白色的花紋。丁嵐什麼都看不清了,他氣急敗壞地摘下眼鏡,開始追逐那位女孩。

   

    「一點點雪花膏而已啦。」女孩嘻笑著,向破舊的教學樓跑去。

   

    唐考伸手按下了暫停鍵,女孩的回眸一笑凝固在液晶顯示器上。「喏,這個女孩就是張月晨。」唐考指著屏幕說道。

   

    「看起來很不錯啊,丁嵐為什麼會和這麼漂亮的女生分手呢?」宇文歪著腦袋,看著屏幕上的美女。

   

    「我怎麼知道?丁嵐家境富裕,長得又帥,人又聰明,擁有成為一個花花公子的所有條件,真要花起心來恐怕沒人管得住啊……」唐考搖了搖頭。

   

    工作台上扔著張月晨的一張寫真照片,宇文拿起來,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張照片。

   

    這時,唐考的手機響了。

   

    「唐考,剛才學校管理處的老師打電話過來,說那被打傷的四個男生在醫院裡都已經清醒了。」電話是方欣打來的。

   

    「嗯?他們是不是要將老易追究到底了?」唐考心中一緊。

   

    「恰恰相反,他們不約而同地放棄了對這件事的追究,並且對當時的情形都避而不談!」方欣的聲音裡充滿了疑惑,「現在是學校的老師覺得奇怪了,要我去醫院和他們見個面,勸他們說出真相。」

   

    「他們不追究當然最好,你去隨便敷衍一下老師不就得了?」唐考聽說他們不追究老易,心裡暗暗替老易鬆了一口氣。

   

    「我……不想一個人去……」方欣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猶豫。

   

    「不是吧……」唐考隱約猜到了方欣的意思。

   

    「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一趟醫院呢?」方欣說出這句話時,彷彿下了不小的決心。

   

    「為什麼又是我……」唐考剛想拒絕,在一旁偷聽的宇文連忙打手勢要他答應下來。

   

    「你是副班長嘛,協助班長工作是你的義務啊!再說這事是和你同寢室的同學有關的!」方欣的語氣裡一半是命令一半是請求。

   

    「好吧……你現在在哪裡?」看宇文在一旁拚命點頭,唐考歎了口氣。

   

    方欣本來只希望能有個人陪她一起去醫院,誰知道一來就來了兩個,宇文也自告奮勇地要陪方欣去醫院。

   

    三人一同來到距離S大不遠的七醫,學校管理處的高老師已經在那裡等候他們多時了。

   

    「你總算來了,快和我去病房吧,告訴那幫傢伙,他們受傷的事你全都看見了,如果他們都不說實話,學校就會按照校園行為規範條例對他們打架的事情作出處分。」高老師手上拿著一疊裝X光照片的大紙袋,一見到方欣,就想把她帶進病房去。

   

    「高老師別急,你可不可以先告訴我現在具體是什麼情況?」唐考伸手攔住了高老師。

    

    高老師看了唐考一眼,似乎並不打算理睬他。

   

    「我是易南行同寢室的同學,現在易南行已經有兩天沒有回寢室了,我們也希望瞭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唐考微微提升了一點音量。宇文則一直站在唐考身後默不作聲。

   

    高老師想了一下,開口說道:「現在四個男生都已經醒來了,分別住在不同的病房裡,傷情倒是都控制住了,但他們全都異口同聲地說已經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

   

    「他們的骨傷有診斷結果了嗎?」宇文突然插嘴問道。

   

    「你又是……」高老師警惕地看了宇文一眼。

   

    「他是我們系的助教,負責我們系學生工作的。」唐考為宇文胡亂編造了一個身份,方欣也在旁邊跟著點頭。反正高老師是學校管理處的,也不會認識所有的老師。

   

    「你真想知道嗎?只怕你不會相信……」高老師慢慢打開手中的一個大紙袋,從中拿出厚厚一迭X光照片,「你們自己看吧。」

   

    宇文接過其中一張照片,轉身走到醫院的大門前,將照片高高舉起。透過日光的照射,三人都清楚地看見了那張X光照片上的內容,一瞬間,三人都驚呆了!

   

    那是兩根平行的橈骨和尺骨(前臂部分的骨頭),兩根骨頭上可清晰地看見四條斷裂的細縫!而這四處斷裂,竟然十分光滑平整,並且相互平行!能造成這樣的骨傷的唯一辦法,就是有人用極其鋒利的快刀兩次橫斬過這條手臂!

 

六、影蹤

 

「請帶我們去見一下受傷的同學!」宇文看過所有的X光照片後,神情凝重地對高老師說道。在其餘的照片上,無論是腿骨還是臂骨,都或多或少帶有與第一張照片一致的刀痕。

   

    高老師猶豫了一下,似乎覺得面前這位英俊的青年教師不會是來搗亂的,便答應了他們,把方欣一行帶到了一個單人骨科病房。

   

    方欣一眼就認出了病房裡的學生正是最初挑釁易南行的那位高個男生。此刻的他兩隻手和一條腿都打上了厚厚的石膏,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地躺在病床上,早已沒了當初在水吧裡那樣囂張的氣勢。安靜的病房裡突然進來好幾個人,他也沒有顯出特別的驚訝,但當他看見方欣時,他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李斌,認出這位女同學了吧?她當時也在你們打架的現場,現在你還是不想說你們打架的原因嗎?」高老師靠近床頭說道。

   

    李斌表情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我還能踢足球嗎?」

   

    宇文走上前一步,說道:「幸虧你們欺負的那位同學手下留情,你的小腿雖然斷了,但沒傷到筋腱,骨頭會癒合的很快,不會影響你以後踢球。」

   

    提到易南行,李斌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你們已經找到那個男生了?」

   

    宇文搖了搖頭,說道:「他已經失蹤了,如果找不到他,就沒法證明你們四人是受害者,所以現在需要你告訴我,你們為什麼會突然動手,他又是怎麼打傷你們的?這些信息能幫助我們找到他的行蹤。」

   

    「你會相信我們不是打群架,僅僅是他一個人就把我們四個人全打傷的嗎?」看來李斌並非不記得發生了什麼,只是高老師一直口口聲聲說他們打群架,一定要他們說出打群架的另外一夥人是誰。李斌想來說實話高老師也不會相信,便乾脆說什麼都不記得了。

   

    宇文突然低下頭,在李斌的耳邊輕聲說:「我相信你!如果你老老實實告訴我實情,我保證可以讓這位女同學重新做一個證明,忽略你們動手圍毆那位同學的事實,這樣學校就不至於因為此事給你們處分。」

   

    李斌驚訝地望著宇文,不知這位老師為什麼會突然作出這樣的承諾。他看了看在一旁的高老師,高老師由於聽不見宇文的悄悄話,此刻也是滿臉疑惑地看著李斌。

   

    「我不想在她的面前說!」李斌身子不能動,只能朝著高老師所站的方向努了努嘴,看來他對這位學校管理處的老師十分的不滿。

   

    「你……」高老師沒想到李斌會說出這樣的話,生氣地衝上前來,卻被宇文攔住了。宇文貼近高老師悄聲說道:「現在的年輕人脾氣都很倔,強逼也不是辦法,還是麻煩你出去一會兒吧,我會把他所說的話轉告你的。」

   

    高老師滿面怒容地看著床上的李斌,冷哼了一聲,走出了病房。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宇文把病房門關上,唐考和方欣也圍到病床的周圍。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麼突然就動手了……」李斌的聲音很輕微,「他一直都沒有反抗的,直到我摸到他的照片……」

   

    「照片?」宇文和唐考對視了一眼。

   

    「是的,一張照片,你當時不也在旁邊嗎?你也看到了的。」李斌把目光投向方欣。

   

    「可是我沒看見那張照片的正面……」方欣這時也想起來了,當時確實是因為李斌拿了易南行的照片,易南行才陡然發怒的。

   

    「那是一張什麼照片?」唐考問道。

   

    「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生……」李斌努力地回憶著,「好像是坐在一間屋子裡,她的身後是一扇打開的窗戶,有陽光照射在她的臉上……她是閉著眼睛的,頭斜靠在窗框上……她的表情好像不是很開心!」

   

    「不是很開心?」宇文反問了一句。

   

    「是的……其實她沒什麼表情,但當時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有點奇怪,就好像她是被人逼著坐在窗邊一樣……」

   

    「照片已經被那個男生拿走了嗎?」宇文追問道。

   

    「大概是吧……不過在我們爭搶的時候,照片被我撕掉了一個角……對了,在我暈倒之前,那撕下的一角一直被我捏在手裡的!」

   

    「那現在你撕下的照片在哪裡?」宇文似乎覺得這是個很重要的線索。

   

    「不知道……說不定被醫生順手丟了吧……」

   

    「如果你真的捏得很緊,也許醫生還沒有丟掉哦!你換下的衣服在哪裡呢?」方欣說道。

   

    「就在我的床頭櫃裡面。」

   

    方欣的猜測是正確的,在李斌換下的衣服口袋裡,宇文找到了那照片的一角。但當他們看過這片殘缺不全的照片時,三人都非常失望。

   

    殘餘的照片上看不見李斌所說的女生的臉,照片從她的髮際線那裡就被撕開了,她身後的窗外景色也因為距離比較遠而虛化了,模模糊糊的,一下也看不出這張照片是在哪裡拍攝的。

   

    「你還記得你受傷前一瞬間的情景嗎?」宇文看著照片搖了搖頭,只好又把希望寄托在李斌的身上。

   

    李斌的眼中一片茫然,「我用花瓶砸了他的頭,有鮮血從他額角流了下來,見血時我愣了一下,然後我的胳膊一陣劇痛,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你當時看見什麼光沒有?」

   

    方欣有些驚訝地看了宇文一眼,這個問題宇文也曾經問過她。

   

    「好像……我好像感覺到眼前有一陣藍光晃過!」李斌居然真的看見有光。

   

    宇文站直身子,長吁了一口氣,說道:「你們幾個動手欺負貧困同學,我也不打算再教育你們,相信你們已經接受到足夠的教訓了。」

   

    李斌有些慚愧地將頭扭到一旁,不敢直視宇文。

   

    「安心養傷吧,這事……已經和你們無關了。」宇文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三人走出病房,高老師在病房外已經等得不耐煩了,見他們出來,忙迎了上去。

   

    「李斌怎麼說的?這孩子怎麼一點都不尊重老師。」

   

    「他所說的,與方欣告訴你的一樣,我也問不出更多的了,如果你不相信方欣,自然也沒法相信他們。」宇文似乎不打算再和高老師糾纏,說完這句話便帶著唐考方欣走出了醫院大門,留下高老師一人在那裡發楞。

   

    在回學校的路上,唐考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開口向宇文問道:「宇文老師,只要他們不繼續追究易南行,我們就不必再管這麼多了,我想再過幾天,老易肯定會回來的。為什麼你一定要主動去找到他呢?」

   

    「如果我們不主動找到他,他就危險了,現在恐怕不止我們幾個在找他。」宇文皺著眉頭說道。

   

    「你的意思是……李斌那邊會有人想要報復他嗎?」聽宇文這麼說,方欣也有些擔心了。

   

    「大概……是這樣吧。」宇文的聲音有些猶豫,「不管怎樣,我們先盡早聯繫到他再說。」

   

    唐考覺得這個理由實在有些牽強,宇文似乎一直在隱瞞著什麼,可唐考又沒法從宇文口中套出實情,也只能將疑問統統埋在心底。

   

    回到學校之後,宇文突然扯了個借口一個人先離開了,唐考與方欣面面相覷,兩人間一下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可以陪我走回寢室嗎?」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方欣先開了口。

   

    「呃……行,走吧。」唐考愣頭愣腦地向前方走去,方欣加快腳步才追上了唐考。

   

    「上次你說電影協會的活動沒意思,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方欣見唐考只顧悶頭走路,只好自己主動挑起了話題。

   

    「啊……其實……你們現在這樣也挺好……」此刻的唐考正是因為自己之前出言譏諷方欣她們的電影協會而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才會悶聲無話,卻沒料到方欣自己先提起了這事。

   

    「呵呵……怎麼你現在又態度轉變了?這樣說的話,我會覺得你很虛偽哦。」方欣笑了起來。

   

    「這……其實是我不對,你我所處的位置不一樣,我不應該用考量我的標準去要求你啊,如果是我來面對一個一百多人的電影協會,恐怕也只能安排看電影這樣的活動了。」唐考說的倒也是實話。

   

    「嗯,那天隋凌也是有點仗勢欺人了,也難怪你會生氣,可惜我也幫不了你什麼忙……不過我倒是認為你說的很對,電影協會的活動確實太單調了,我想下週六請一位在電影研究上有些看法的學者來我們學校做講座,也讓協會的活動有點變化,你覺得怎麼樣?」

    

    「你打算請誰來做這個講座呢?」宇文也覺得這個提議有些新鮮,至少比聚眾看電影好。

   

    「D大有位上電影藝術理論選修課的王老師,我聽在D大的朋友說他上的課很有趣,不如請他來做講座如何?」看來方欣還真是為電影協會的工作費了些心思。

   

    「我也聽說過這位老師,他曾經是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的研究生,畢業後也曾參加過不少影視的製作,但後來有些懷才不遇,又見不慣影視圈裡的陰暗面,便乾脆退回原籍,回來當了個選修課的老師……」

   

    「啊,那我就去請他來吧,想來他做的講座會很有意思的。」

   

    「嘿嘿……」唐考低聲笑了起來,「聽說這位老師的脾氣也有點古怪,你去請他可別碰了釘子。」

   

    「我回去組建一個美女小隊和我同去,偏不相信拉不來!」方欣一捏拳頭,表情居然有些嚴肅。

   

    「哈哈哈……使美人計啊?你去試試吧。」唐考覺得方欣有點認真過頭了。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女生宿舍樓下,恰好方欣的兩位室友從宿舍裡出來,看見方欣與唐考同行,便神情曖昧地對方欣眨了眨眼睛。方欣有些臉紅,連忙拉開一些與唐考的距離。

    

    「行了,你趕緊回去吧,我這還有點其他事情。」唐考一想到宇文交待的事就覺得頭大。

   

    「嗯。那就再見了。」方欣已經走進了宿舍大門。

   

    唐考轉身正要走,身後突然響起方欣的聲音。

   

    「哎!謝謝你今天陪我去醫院!」方欣說完這句話,就快速地跑進了宿舍。

   

    唐考伸手去絞弄著自己的頭髮,臉上不由露出了微笑。

   

    ******

   

    宇文和丁嵐都不知去向,唐考只好一個人去食堂吃了晚飯。隨便弄點東西填飽肚子後,他打算去工作室寫作業,學校晚上自習教室的座位緊缺,唐考情願多走幾步路去工作室,也不想和別人搶座位了。

   

    剛一打開工作室的門,唐考就被屋裡煙霧騰騰的景象嚇了一跳。他三兩步衝到窗前推開大窗,讓濃煙散出屋外,才發現是丁嵐坐在角落裡抽煙。

   

    丁嵐面前的煙缸裡已經插上了十多個煙屁股,煙缸旁還放著兩瓶啤酒。

   

    「靠,你抽煙也不知道開窗戶,我還以為工作室失火了!」唐考也順手從丁嵐面前的煙盒裡抽出一支香煙叼在嘴上。

   

    丁嵐沒說話,仍是悶聲抽著煙,不時拿起啤酒瓶灌上兩口。

   

    唐考也就地一坐,說道:「怎麼?還是沒有張月晨的消息?」

   

    丁嵐點了點頭,說:「剛才張月晨的媽媽打了個電話來,是打到我手機上的。」

   

    「嗯?張月晨的媽媽怎麼會知道你的手機號?」

   

    「大概是張月晨說的吧,她媽媽問我張月晨這兩天到哪裡去了,怎麼一直打不通她的手機。」

   

    「老人家還不知道你們倆已經分手很久了啊……」

   

    「是啊……估計她一直沒給她媽媽說……我只能說張月晨的手機壞了,她現在正上課……」

   

    「這麼說也只能擋得了一時啊。」

   

    「她媽媽還說,月晨很喜歡我,每次打電話回家都會在她面前說我的好,要我好好對待她的女兒……唉……」丁嵐長歎了一聲。

   

    「你們真的沒有可能再和好了麼?」唐考狠狠地吸了一口煙。

   

    「嗯,我本來就只是和她逢場作戲,誰知她一下將全部感情都投入了進來,我承受不了這樣認真的感情,只能分手了。」丁嵐吐出一大一小兩個煙圈,用手指將兩個煙圈串在了一起,然後靜靜地看著煙圈在手指上抖動,又慢慢消散在空氣中。

    

    「可你現在心裡還是會擔心張月晨,你畢竟是個不合格的花花公子啊……」唐考輕歎道。他把自己今天陪同方欣去醫院的事情給丁嵐說了一遍,當聽說李斌撕下小半張照片時,丁嵐突然來了興趣。

   

    「那照片上會是誰呢?我從來不知道老易還會有心儀的女生呢,我還以為他除了上課和打工就不會再做其他事了。」

   

    唐考在褲兜裡摸索了半天,掏出了那半張照片,「喏,照片還在我這裡,可惜看不見這女生的臉。」

   

    丁嵐接過照片看了一眼,突然渾身劇烈地一震!

   

    「怎麼啦?你看見什麼了?」唐考察覺了丁嵐的異樣。

   

    「這……這照片上的女生……是張月晨!」丁嵐激動之下,說話的聲音也顫抖了起來。

   

    「啊?可……可你怎麼知道呢?這上面沒有臉啊!」唐考也呆住了。

   

    「這女生頭髮上戴的水晶頭飾,是我母親去奧地利的華登斯市參加施華洛世奇(swarovski)總部的一個銷售會議時得到的特別紀念品,張月晨過生日的時候,我把它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了張月晨,這一款水晶頭飾是不對外銷售的特製品,我相信在S大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唐考重新細看那張照片,那頭黑亮的頭髮上果然別著一枚淡紫色的天鵝形水晶頭飾,只是自己不是象丁嵐這樣的奢侈品專家,看見了也沒去細想,更不會知道這是一款稀品……

   

    「老天,為什麼老易身上藏有張月晨的照片?難道……難道是老易把張月晨……」唐考說不下去了。

   

    「我們把這張照片掃瞄到電腦裡放大看看還有什麼線索沒有!」丁嵐突然變得很冷靜。

   

    兩人很快將照片的正反兩面都掃瞄了出來,正面的窗外景色仍然是模模糊糊的,即使放大之後又做了銳化處理,也還是看不出究竟是在哪裡拍攝的,兩人不禁有些洩氣。

   

    不過將照片反面的掃瞄圖切換顯示出來後,他們似乎得到了更多的線索。

   

    在貼近撕裂之處,這張照片的背面水印顯示出Fuji color的字樣,下面還有大寫的LAS三個字母。

   

    「這張照片是用富士激光數碼沖印機洗印的。」唐考肯定地說道,「那LAS後面的字母被撕掉了,不過也可猜得出完整的單詞是LASER。」

   

    「我們學校附近全是柯達的照片沖印店,唯一的一家富士照片沖印店在南門出去的路上,也只有它那裡有激光數碼沖印機……」丁嵐喃喃地說道。

   

    「等等,這裡還有一些東西!」唐考將掃瞄圖拉到最下方,又出現幾個不完整的字母和數字,這幾個字母數字並非沖印紙上原有的水印,而是在沖印完成之後打印上去的。

   

    「P……1……0……4……3……2」數字的下方恰好被撕掉了,兩人辨認了好一會兒,終於確認了這幾個數字。

   

    「在這個位置上打印出來的,通常是這張數碼照片原件的文件名!」唐考念叨著,心中突然一亮,「數碼沖印店在沖印了客戶的數碼原件之後,通常要等幾天甚至兩周才會將原件刪除掉,如果我們運氣夠好,說不定這張照片的數碼原件還在那家沖印店的電腦裡儲存著的!」

   

    「對啊!那我們還不快走!」丁嵐也一下反應了過來。

   

    唐考從樓下車棚中拖出一輛破自行車,帶著丁嵐風馳電掣地向學校的南門騎去,可憐這輛老舊的自行車,在兩個人的重壓下一路都在咯吱咯吱地響,只怕隨時都會散了架。

   

    衝進那家富士的數碼沖印店,只有一個年輕姑娘在櫃檯前接待。唐考氣喘吁吁地說明來意,希望能在店裡電腦上查找一下照片數據。誰知那姑娘白眼一翻,說道:「客戶的照片拿來沖印,我們是要替客戶保密的,你們如果沒有公安局開的證明,我怎麼可以讓你們隨便看照片?」

   

    唐考一愣,看一下照片還要開證明?

   

    幸好丁嵐也跟著來了,只見他一手將唐考推開,旋即對那姑娘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那姑娘一下被面前這位英俊青年的笑容給弄花了眼。

   

    「真不好意思,小姐,我這位朋友糊里糊塗的,把給她女朋友沖印的一張很重要的照片弄丟了,照片的原件也已經刪掉了,如果今天不能把照片找回來,只怕他要被女朋友罵死了。我進來第一眼看見你,就知道你是個好心人,恐怕你也不忍心看著一對情侶因為你沒有幫忙而被拆散吧?」

   

    「啊……這個……是這樣啊……」那位姑娘在丁嵐目光的逼視下,居然有些臉紅了。

   

    丁嵐偷偷向身後的唐考一擺手,示意他趕緊去找照片,唐考會意,立即向擺放在沖印店大廳裡的三台電腦撲了過去。

   

    「呀,我也不是第一次來你們這裡印照片了,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呢?」 丁嵐竟然和那位姑娘搭上了話。

   

    「我們這裡是輪班的,我經常上的是夜班……」

   

    「這樣的話……那我以後有照片要洗,還是晚上來吧。」丁嵐開始繼續施展他的魅力攻勢。

   

    唐考聽見丁嵐在一旁肉麻地說話,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不過他手上卻沒有半點遲緩,很快就同時在三台電腦上搜索與「P10432」這個字串相關的所有圖形文件。

   

    找到了!唐考眼前一亮,在第二台電腦上顯示出一張文件名為「P1043288」的照片,他預覽了一下,小圖上顯示的正是張月晨的完整照片!

   

    唐考立即拿出一個U盤插入電腦接口,將這張照片存儲到U盤上。U盤上的紅色小燈停止閃爍之後,唐考拔掉U盤,湊到丁嵐耳邊說了一聲「搞定」,轉身就向門外走去。

   

    「啊,他已經找到照片了,真是非常感謝你,下次有機會,我會再來的。」丁嵐臨出門的時候,還不忘向那姑娘揮了揮手。

   

    「你每次都演得這麼投入啊?真是佩服啊佩服……」唐考騎在自行車上說道。

   

    「其實……我是一個演員!」丁嵐學著周星馳的腔調回答道。

   

    兩人大笑著離開了沖印店。

   

    回到工作室,唐考迫不及待地把照片原件拷貝到工作站上,終於,他們又看見了張月晨!

   

    只見照片上的張月晨抿著嘴,雙眼緊閉,兩隻手無力地垂在身旁,頭斜靠在一個木頭的窗框上,面無表情。果然如李斌所說,張月晨看上去並不願意拍攝這張照片,仔細觀察一下,她那光滑的面頰上還隱隱有兩條淚痕。

   

    「放大看看她背後的窗外有什麼!」丁嵐看見這張照片後,心中更加緊張了,就連嗓子也一下變得沙啞起來。

   

    數碼原件果然與掃瞄後放大的照片不同,窗外頓時顯出一排灰黑色的建築,都是平房,似乎很粗糙,並沒有什麼外部裝修。

   

    「這好像不是在我們學校裡面吧?我們學校裡有這麼矮的房子嗎?」丁嵐問道。

   

    「這排房子好像是臨時建築啊……」唐考低聲說道,又將照片放大了兩倍。

   

    「等等,這是什麼?」丁嵐指著那排平房前方出現的幾條縱橫交錯的直線。

   

    兩人一起把腦袋湊到屏幕前,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兩人同時抬起頭,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腳手架!」

   

    丁嵐唐考心中都十分清楚,除了那片停工的綜合樓工地上,學校裡恐怕不會再有其他地方還能看見腳手架。可張月晨怎麼會在那裡拍下這樣一張照片呢?而這張照片又怎會落在老易的手上?

   

    兩人心中都隱隱約約有了答案,但誰也不願意先說出來,畢竟這很難讓人置信,也很難接受……

   

    沉寂片刻之後,丁嵐開始飛快地在工作室裡翻找,不一會兒就拿出一個應急燈。唐考一愣,隨即明白了丁嵐準備做什麼,他環顧四周,最後目光落在了門後的一根棒球棍上。

   

    「一起去!」兩人目光對接的剎那,不約而同地說道。

 

七、交锋

 

中秋剛過不久,月亮還剩一大半掛在夜空中,寥寥幾點星光襯映之下,更顯得地上一片清冷。

   

    還沒到十點,工地旁仍不時有學生經過。丁嵐和唐考蹲在工地圍牆下一邊抽煙,一邊觀察著四周的情況。

   

    瞅準一段沒有行人的時間,丁嵐突然扭身率先攀上了圍牆,隨後又伸手將唐考也拉了上來。跨坐在圍牆上,丁嵐打開應急燈照了照圍牆內的地面,確認地上沒有障礙之後,兩人一起跳了下去。

   

    由於不知道易南行是否仍然躲藏在工地裡,丁嵐也不敢開著應急燈行走,生怕驚動了對方。兩人只能藉著淡淡的月光緩緩前行。沿著地基大坑的邊緣走了幾十步,前方影影綽綽出現一排用於工人住宿的臨時平房,唐考再低頭看了看基坑裡,平房前方的坑中恰是一座貼著基坑邊緣搭架的腳手架。眼前的情景看上去正與那張照片上所顯現的相差無幾,唐考和丁嵐互相點了點頭,向平房對面望去。視線越過巨大的基坑,那排臨時平房的對面另有一棟小屋,這間小屋明顯修建得要比工人的臨時住處規整不少,看上去似乎是作為工程管理處一類的用途。

   

    兩人逐漸靠近了小屋,屋門是用兩片簡陋的鐵扣加上一把彈子鎖給鎖上的。丁嵐又走到窗前,探頭向屋內望了望,屋子裡黑糊糊一片,什麼也看不見,既沒有燈光,也沒什麼動靜。

   

    難道是我們弄錯了?唐考心裡有些懷疑,可就從這面窗戶的位置向身後望去,遠端的那排平房和腳手架不正和照片上一樣嗎?那張照片應該就是在這棟小屋裡拍下的!

   

    丁嵐把應急燈頂在窗戶玻璃上,一撥開關,燈光透過窗戶照進了屋內。光束晃過兩張並在一起的辦公桌,又晃過一張倒在地上的木椅,最後落在屋內最裡面靠牆的一張單人木床上。

   

    「月晨!」丁嵐驚叫了一聲,那張木床上赫然躺著一個女人!

   

    唐考二話不說,兩步衝到門前,用力一腳向木門踹去,咣的一聲巨響,木門應聲而開,丁嵐提著燈緊隨其後衝進了屋裡。

   

    床上躺的果然是張月晨,只見她仰臥在床上,手腳平攤,並未被綁縛著,只是嘴上封著一張大大的透明膠帶。張月晨睜著兩隻美麗的大眼睛驚恐地看著突然衝進屋裡的兩條人影,嘴裡只能發出微弱的嗚嗚聲。

   

    丁嵐撲上前去撕下張月晨嘴上的膠帶,誰知張月晨竟然高叫了一聲「救命!」把二人嚇了一跳。

   

    唐考一下醒悟過來,屋裡沒有燈光,他們兩人是提著應急燈進去的,逆光之下,張月晨並沒有認出他們究竟是誰。

   

    「叫什麼救命啊?我們就是來救你命的!」唐考把燈朝自己的臉上一照。

   

    「唐考……丁嵐……」張月晨一下哭出了聲。

   

    「好了好了,別哭,我們馬上就離開這裡!」丁嵐伸手想把張月晨從床上扶起身來,「噢……」張月晨竟然極其痛苦地叫了一聲,兩隻手軟綿綿地垂了下來。

   

    「別扶她起來!」唐考也驚叫起來,嚇得丁嵐又連忙將張月晨放平。

   

    唐考上前摸了張月晨的手臂,又摸了摸她的兩隻小腿,低聲說道:「果然是易南行幹的好事,她的雙手雙腳都斷了!」

   

    「這個雜種!」丁嵐咬牙切齒地說道,「難怪他沒把月晨綁起來也不怕她逃走,原來是把她的手腳都弄斷了!」

   

    張月晨痛苦地閉上雙眼,無聲地流著眼淚。

   

    「趕緊先報警吧,讓救護車進來抬人!」唐考說道。

   

    「快……他隨時會回來的!」張月晨無力地說。

   

    「回來正好,看我不一棒打爛他的頭!」丁嵐氣惱地從唐考手中抓過棒球棍,用力揮舞了一下。

   

    誰知只揮到一半,丁嵐就覺得手上陡然一輕,接著聽見「梆」的一聲,有什麼東西飛撞到牆上。丁嵐慢慢舉起手中的棍子,臉上漸漸浮現出驚恐的神情,就在他揮舞的剎那,他手上那支棒球棍竟然只剩下一半了,另一半已經飛了出去,那攔腰斷開的位置就彷彿剛被電鋸推過,竟是無比的平滑!

   

    「誰說要打爛我的頭?」一個陰森沙啞的聲音從門外飄來。

   

    唐考丁嵐一下呆住了,張大了嘴,卻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音。兩人死死盯著一直敞開的屋門,不知那裡會出現一個什麼樣的易南行。

   

    淡銀色的月光灑在屋門前的空地上,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卻久久不見有人影出現。丁嵐緊緊地握著殘餘的半截棒球棍,只等門前出現任何動靜,就會全力撲上前去。唐考的喉頭滾動了一下,身體沒動,手卻悄悄地向自己的手機伸去。

   

    可門外的人似乎洞察了他們的一切動作,唐考剛把手機從腰間的皮套裡取出,隨著「喀嚓」一聲輕響,手機的上半截掉在了地上,摔成一堆細碎零件……就彷彿有一把肉眼無法察覺的利刃從唐考身邊劃過,輕易地擊碎了唐考報警的念頭。

   

    丁嵐驚呆了,假如這隔空斷物的一切真是易南行所掌控的,那自己手中捏著的半支球棍又有什麼用?

   

    突然,躺在床上的張月晨大聲叫了起來:「易南行!你答應了要放我回去的,現在就讓他們把我帶走吧!」

   

    屋外仍是一片寂靜,彷彿根本就沒有人……一陣涼風從門外捲來,唐考和丁嵐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冷戰,面前的一切實在太過詭異,二人心中都有些發毛。

   

    唐考壯著膽子朝門外吼了一嗓子:「老易!兄弟們平時雖說沒幫過你什麼忙,卻也沒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今天這事是你做的有點過了!就算你很喜歡張月晨,可你也應該知道,這種事情是不能強求的啊!綁架張月晨,她就會愛上你嗎?」

   

    張月晨又開口哀求道:「易南行,我保證不會把事情說出去,你放我們走吧……」

   

    「唉……」門外傳來一聲極低沉的歎息。「就算你不說,你能保證這兩個男生也不說嗎?」

   

    丁嵐想了一下,把手中的棒球棍扔在了一旁,開口說道:「如果你不阻擋我們,我們可以保證不把今天看到的一切說出去!張月晨的手腳都有傷,不趕緊送到醫院上夾板的話,恐怕以後會落下殘疾!如果你真的很愛張月晨,也不希望出現這樣的事吧?」

   

    「住口!這裡輪不到你說話!」不知為何,丁嵐的話一下激怒了易南行,他的聲音也突然變得怒不可遏!「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當初你和張月晨山盟海誓的時候,有沒有想到今天會和她分手,有沒有想過要履行諾言?只怕你從這裡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報警吧?」

   

    丁嵐心中確實一直在思考如何報警的事情,此刻一下被易南行說破,頓時啞口無言。

   

    唐考心念電轉,一下明白了易南行一直以來都對丁嵐懷有敵意的原因。他連忙打圓場說道:「老易,哪個人在談戀愛的時候不是這樣山盟海誓的?那都是理智被感情淹沒的時候,不能作為這個人道德評估的判斷依據啊……」說完,唐考自己也有些吃驚,就在這樣的緊急時刻,他所說的話居然還能是這樣文縐縐的。

   

    屋外又陷入了一片死寂,可這次丁嵐唐考都不敢再有什麼小動作了,就這麼一直靜靜地等待著。

   

    良久,易南行陰沉的聲音才再次響起:「老唐,我真不知道該感激你還是該恨你……如果當初你沒有找我去幫你拍電影打燈光,我就不會認識張月晨,恐怕也不會鬧到今天這樣……」

   

    唐考心中此時也在後悔不已,當時易南行僅僅幫了自己打了三天的燈,就再也不來拍攝現場了,他還以為是易南行脾氣古怪,誰也沒想到易南行是愛上了張月晨,經歷了一場絕望的愛情……

   

    「丁嵐,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好的女孩子愛著你,你還要讓她傷心,讓她哭泣……沒錯,你長得很帥,又出手大方,我這樣的小人物永遠也比不上你……可這不是你玩弄張月晨感情的理由啊!」易南行的聲音漸漸變得激動起來。

   

    「老易,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簡單的……」丁嵐很嚴肅地回答道。

   

    「你的鬼話留著騙下一個女生吧!」易南行憤怒地打斷了丁嵐的話頭。「不,不會有下一次了!我今天就了斷你這個花花公子!」

   

    唐考一聽易南行口氣不對,大叫了一聲「小心!」飛身撲過去將丁嵐推倒在地。

   

    空氣中似乎有一道亮光閃過,唐考的身軀還處於懸空狀態,他的左肩頭突然鮮血飛濺,一片衣料連著一塊肌肉從他肩上脫離開來!

   

    唐考慘呼一聲摔倒在地上,右手緊緊按著受傷的左肩,平躺的張月晨也被嚇得一聲尖叫!

   

    坐倒在地上的丁嵐驚魂未定,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剛才如果不是唐考的飛身一撲,飛起來的恐怕就不是唐考肩上的一片肉,而是自己的人頭了。

   

    「老唐,你救他幹什麼?」終於,易南行的身影出現在門前。

   

    只見易南行兩眼通紅,頭髮凌亂,臉上的肌肉扭曲得有些變形,本來有些憨厚的面容也變得猙獰起來。但最讓人吃驚的,還是他左手所持的一把形狀怪異的長劍!那把長劍的刃體約莫有50厘米,劍身如蟒蛇一樣左右扭曲,形成五六個波形,護手與劍刃為一體鑄成,翹立出一個尖角,活像中國古建築的屋簷翹角。

   

    「老易,千萬別亂來,殺人可是要償命的!」唐考忍痛站了起來,走到易南行的身前,擋住了身後的丁嵐。

   

    「你以為你擋得住嗎?」易南行冷笑了一聲,左手高舉,那把蛇型怪劍在月光下耀出赤色細芒,眼看又要斬出致命的一劍。

   

    唐考長歎一聲,閉上了雙眼,如果易南行真能隔空斬物,自己確實是擋不住的……

   

    就在這危急關頭,易南行突然感覺到身後有非常危險的物體正向他直刺而來,他敏捷地側身一躲,一柄青色的大槍呼嘯著飛來,在他胸前一擦而過,瞬間就插入屋牆,消失得無影無蹤。

   

    易南行扭頭後望,只見遠處的圍牆上,一個高瘦的黑影昂然直立在牆頭,右手反背斜握著一柄長槍,在月光映照下,那人影的週身散發著一股英武的氣勢。

   

    來人正是宇文樹學!他剛站上牆頭,就望見易南行對著唐考舉起了利劍,間隔太遠,他只得用投槍來阻止易南行了。

   

    「哼,居然又來一個!」易南行冷哼一聲,也不管唐考丁嵐的死活了,弓腰提劍就向宇文衝去,速度竟快如獵豹。

   

    唐考和丁嵐都是普通人,並不能看見宇文投出的虛靈金槍,自然不明白易南行為什麼會突然放棄進攻,往旁邊一閃,又叫喊著什麼轉身向遠處跑去。當他們跑到門邊探頭觀望時,易南行已經和跳下牆頭的宇文鬥成一團了。

   

    「那……那個和老易打架的人又是誰啊?」丁嵐驚訝地問道,由於距離比較遠,他們並沒有立刻認出宇文。

   

    「瘦瘦高高的,看上去怎麼有點眼熟啊?居然和老易打起來了……還好是他救了你一命!」唐考瞇著眼睛說道。這兩個傢伙剛從鬼門關前晃了一趟,想起剛才那高舉的蛇形怪劍,此刻心裡仍有些後怕。

   

    轉瞬間,宇文已經和易南行槍來劍往地斗了好幾個回合,易南行很快就發現,自己破空斬殺的力量對宇文是不起作用的,他的那把青色長槍似乎能架住所有的攻擊。

   

    在又一次兩兵相架的時候,宇文盯著易南行手中的長劍,緩緩說道:「這把克力士劍……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易南行咬牙不語,突然向後兩個空翻,動作極其敏捷,他落地後四肢著地,昂首弓腰,口中發出「忽忽」的叫聲。宇文一愣,不知他為什麼做出這樣的動作,但還沒等宇文作出防禦的姿態,易南行已經咆哮著撲了上來。

   

    宇文猝不及防,勉強雙手橫槍向右擋住易南行的奮力一斬,誰知易南行的右拳已經快如閃電地打在宇文的臉上。宇文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只得順勢向後連退了好幾步。

   

    易南行並沒給宇文喘息的機會,雙臂一展,有如一隻飛鷹般凌空躍起,舉劍從空中直插下來,宇文挺槍往空中一刺,易南行就像一隻靈猴般在空中轉身避開長槍,順著槍柄滑下來,一腳踹在宇文的胸口上。

   

    「班卡西拉!」宇文捂著胸口驚叫了一聲,「你被這把克力士劍附體了嗎?」

   

    班卡西拉,是馬來群島自古流傳下來的一種古武術的名稱,據說是印度古代修士來到馬來西亞群島定居時,模仿猴子、白鷹和老虎的動作而創造出來的古典武術,是一套複雜的攻防系統。「出其不意」,就是主導班卡西拉武術的靈魂思想!

   

    可這套武術現在已逐漸與世界上的各種武學融合,慢慢拋棄了簡單的動物模仿,只保留了攻其不備的精髓。像易南行這樣仍夾帶著動物擬態的使用,宇文就只是從古籍圖譜中見識過了。

   

    易南行完全不搭理宇文的驚呼,只顧一招接一招地向宇文攻來,武藝本就不是宇文的強項,此時易南行虛實交錯的攻擊更讓他防不勝防。宇文凝神聚氣瞬間思考了一下,索性只管防備易南行手中的那把怪劍,至於拳打腳踢,就任其為之。不一會,宇文渾身上下都是易南行踢上去的灰色腳印了。

   

    不過易南行也漸漸察覺,自己再怎麼踢打宇文,他也只痛不傷,宇文一直專心對付的,就只是自己手中的長劍,但自己的破空斬不起作用,克力士劍的威力大減,一時間也傷不了宇文。想到這一節,易南行開始有些焦躁起來。

   

    「易南行,」宇文一邊小心格擋,一邊吐字緩慢地說道,「不要再使用班卡西拉了,你的身體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是無法駕馭這種武術的。再這樣打下去,你的肌肉就會受到嚴重的損傷!難道你沒有發覺嗎?就算你打中我,你的力量也不足於對我造成傷害!」

   

    易南行心中將信將疑,已經開始在思量退路,當他環顧四周時,卻突然看見唐考和丁嵐正用床板將張月晨抬出了小屋。易南行怒吼了一聲,拋開宇文,轉身向三人撲去,宇文一驚,也緊隨其後追了上去。

   

    丁嵐忽然看見易南行兇神惡煞地衝過來,嚇得渾身一顫,抬著的床板差點脫手,丁嵐身後的唐考肩上有傷,丁嵐晃了一下,唐考的手上就突然一沉,他支撐不住肩膀上的劇痛,悶哼一聲跪倒在地上。

   

    就這麼一停,易南行已經揮舞著長劍衝到了三人身旁, 他憤怒的眼神直盯著躺在床板上的張月晨,可憐張月晨完全不能動彈,見易南行舉著利刃猙獰地看著自己,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發出一聲恐懼的尖叫。

   

    一剎那!易南行的克力士劍如晴空霹靂般斬擊下來!

   

    宇文奔跑的速度不如易南行,已來不及阻擋這一斬,他大叫一聲,手中長槍如奔雷一般投出,正中易南行的小腿!

   

    但那一劍,還是劃了下去!

   

    張月晨突然失去了支撐,「撲」地平摔在地上,痛呼了一聲。丁嵐和唐考二人手中各拿著兩片木板,愣立當場。

   

    原來,易南行那雷霆萬鈞的一劍,並不是想要腰斬張月晨,只是隔著張月晨的身體,將她身下的床板切成了四片……

   

    小腿中了宇文的一槍,易南行也無法繼續站立,只能勉強用克力士劍支撐著身軀,半跪在地上。他眼中滿含淚水,伸手握住了張月晨的手臂,低低地叫道:「別走……不要離開我……」

   

    張月晨拚命地搖著頭,說:「不……不要這樣,我真的不能……」

   

    漸漸地,易南行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宇文追到易南行身旁時,又讓丁嵐和唐考大吃一驚。「宇……宇文老師?是你……」

   

    宇文來不及與他們搭話,伸手就想去壓住易南行,誰知易南行已經忍痛拔出了扎穿小腿的青色長槍,只見他單腿用力,猛地一躍而起,仗劍向宇文胸部刺去。宇文抬手露出一截虛靈槍頭,用力將長劍盪開,才發覺那一劍只是虛招,並沒有用力。

   

    易南行藉著宇文這一蕩之力側身翻滾,一下滾入了巨大的基坑!

   

    「糟糕!」宇文快速跑到基坑旁,向下望去,朦朧月光下已看不清易南行的蹤跡。宇文低喝一聲,雙臂連續推放,竟一口氣向空中拋出七八個虛靈火球,一團團青色火焰在夜空中飛舞,藉著這火光,宇文清晰地看見易南行已經在沿著腳手架攀爬對面的坑壁,即使他拖著一條傷腿,攀爬的速度還是非常的驚人,只一會兒,就從大坑裡爬了出去。隔著近百米寬的巨坑,易南行回頭向宇文這邊看了一眼,隨著虛靈火球的落地,他的身影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宇文扭頭跑到唐考身邊,抬起一隻手指用力點了點唐考的胸膛,嚴肅地說道:「你們兩個趕緊把張月晨送進醫院!我去追易南行!今天的事情一定要保密,不然會在學校裡造成恐慌的!」

   

    唐考木然地點了一下頭,眼前的一切實在太出人意料之外了,先行出現的易南行活像一個中了邪的武林高手,接著殺出的宇文老師居然也是高手,還能把易南行給打跑了!不過看他滿身腳印的樣子,似乎又不是很高……

   

    宇文顧不上多說,快步向易南行消失的方向跑去,翻出圍牆之外,在他面前出現的是一條通往學校南門的大路,宇文看了看大路兩旁,似乎沒有易南行的蹤跡,他定了定心,開始沿著大路向前跑。

   

    可一路上跑去,只偶爾見到一兩個學生走過,並沒有見到易南行的身影,攔住那些學生問尋,也都說沒有見到有跛足的人經過,宇文開始有些焦急起來,心中不禁後悔,此刻如果有玄罡在這裡就好了,畢竟它的追蹤術要比宇文強得太多!

   

    忽然,在西南方向的天空中,有三道藍色光芒飛昇而起,各朝一個方向急速飛馳,在夜空中劃出的三條光帶分外的刺眼。宇文心知事出有因,立刻快步向藍光升起的位置跑去。

   

    藍光是從荷花池旁的一片小樹林中升起的,在那片樹林中,宇文竟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易南行!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剛才還生龍活虎地逃竄的易南行,此刻居然受了嚴重的內傷,宇文將他扶坐起來時,大量的鮮血正從他的口中汩汩流出。不知是何方高人,能在這短短的一刻,把易南行打成了這樣。

   

    宇文緊張地看了看四周,只怕那兇手還沒走遠。易南行淒然一笑,用幾乎不可耳聞的聲音說道:「那人已經不在這裡了。」

   

    「打傷你的究竟是什麼人?」宇文心裡隱隱有些恐懼,縱然易南行的班卡西拉功夫的力量不足,但靈敏的躲閃總還是有效的,可現在他被如此重創,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扎傷了他的小腿,恐怕就是那個兇手的力量強得可怕了。

   

    易南行輕聲說道:「一個不認識的黑衣人……」說完,哇地一聲噴出一道血箭。

   

    宇文看著手上沾染的鮮血,知道現在就是大羅金仙下凡,易南行也已經沒救了。他焦急地搖晃著易南行,叫道:「你是從工地的基坑裡挖出那把克力士劍的嗎?」

   

    易南行輕微地點了點頭。

   

    「總共有幾件兵器?」宇文心急如焚,只怕易南行隨時都會斷氣。

   

    易南行放在胸前的左手伸出四個指頭。

   

    「那些兵器呢?」

   

    易南行的目光投向夜空之中,似乎是指剛才飛昇的那三道藍光。

   

    「你自己那把克力士劍在哪裡?被那黑衣人搶走了嗎?」

   

    易南行先搖了搖頭,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這是什麼意思啊?那把克力士劍究竟在哪裡?」宇文不懂了。

   

    突然,易南行掙扎著坐立起來,左手用盡全力拉住宇文的衣領,低聲說道:「告訴丁嵐,他能來救張月晨……我很高興……」說完,易南行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八、隱芒

 

夜風襲來,帶著一陣浸骨的寒意,宇文抱著正慢慢變冷的易南行,心情也墮入了冰點。難道自己真的是不祥之人?每到一處,就定會引起血光之災,哪怕是這清淨的大學校園,也無法避免……

   

    但目前所面對的局勢,已容不得宇文再去多愁善感地思索自己的人生。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易南行之死,使得宇文頓覺四周危機四伏,已知邪兵出世者,絕不止宇文一人!宇文將手放在易南行胸前,只覺得手觸之處有一個明顯的塌陷,似乎是被人重拳打碎了肋骨!那黑衣人隱藏得如此小心,出手偏又如此狠辣,若邪兵落入這樣的人手中,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宇文輕輕放平易南行的身軀,單手豎立胸前,輕聲念道:「來從虛空來,還歸虛空去,往生再世,皆當歡喜……」雖說宇文從來不信轉世之說,但在此刻,恐怕也只有念上一句往生咒,才能緩解自己壓抑的心情了。

   

    站起身來,宇文藉著月光看了看週身的情況,小樹林中被踐踏衝撞留下的痕跡範圍並不大,由此看來,那黑衣人的襲擊發生得非常突然,幸好易南行被害之前拚死抵抗,將手中三件邪兵分別向不同的三個方向奮力投出。回想那三道藍光的飛行速度,黑衣人肯定會顧此失彼,最壞的情況,也就是被他追上去拿到一件兵器而已。但易南行所持的那把克力士劍呢?照他的遺言所指,並沒有被那黑衣人奪去,可宇文剛才也仔細搜索過易南行的遺體,一把鋒利的長劍,似乎也不可能被衣衫單薄的易南行藏在身上……易南行臨時前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又是什麼意思呢?

   

    照理而言,宇文此刻應該立即去追蹤那另外三件邪兵,但就這麼把易南行留在樹林裡,他也於心不忍。思考片刻之後,宇文將易南行的遺體拖出了小樹林,又守在大路一旁,直到看見從南門夜歸的幾個男學生,宇文開始大聲呼喊,將那幾個學生引到了身邊。

   

    「他好像是被人打傷了,吐了好多血,你們幾個趕緊把他送到校醫院裡去!我還得去報告學校管理處!」宇文焦灼的神情就彷彿易南行還有救。他這麼做,也順便破壞了現場,反正宇文也不希望有警察來插手這件事。

   

    幾個男生都被突發的情況驚呆了,竟然都沒有察覺易南行已經是一個死人。「我知道了,就交給我們吧,宇文老師。」其中一個男生恰好旁聽過宇文的歷史課,認得宇文是中文系的歷史老師,倒也沒有多懷疑,很快便答應了下來,幾個人一擁而上,抬著易南行向校醫院跑去。

   

    宇文對他們大聲喊了幾句感謝的話,也轉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

   

    唐考和丁嵐從裡面用鐵棍撬開工地大門的鏈鎖,終於抬著張月晨走出這片空無一人的工地!

   

    「我們去哪兒?校醫院?」丁嵐問道。

   

    「校醫院那幫庸醫,都是學校安插在裡面的職工家屬,把張月晨送去還不是送死啊?當然還是去學校外面的七醫了!我們先抬到學校門口,再借公用電話叫救護車!」唐考叫了起來。每所大學的校醫院都會有學生因為醫生的不負責任而耽擱病情造成傷亡的傳聞,S大自然也不例外。

   

    由於是在深夜,加上唐考也牢記著宇文的叮囑,張月晨被送進醫院的事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有七醫的骨科醫生們覺得有些奇怪,這樣怪異骨折的病人,張月晨已經是第五個了……

   

    一直到看著張月晨進了病房,丁嵐心裡的大石頭才落了地。唐考見事情終於有了著落,心情剛有些放鬆,強烈的痛感卻一下遍佈了全身。

   

    「快去把你肩膀上的傷口包紮一下!」丁嵐回頭看了一眼唐考,才想起唐考剛才為了救自己,肩頭是受了傷的。後來又因為抬著張月晨逃出來,一直拉扯著傷口,現在一條左臂幾乎被鮮血染紅了。

   

    「啊喲!好痛啊!」唐考現在才開始哼叫起來,實在是因為剛才面對易南行太緊張了,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傷勢。

   

    急診外科病房裡,一個年輕的女護士正給唐考包紮傷口,唐考嘴裡卻一直在哼哼唧唧地叫疼。

   

    「靠,剛才沒人的時候你不叫痛,現在看見護士姐姐長得漂亮,你倒開始哼起來了!」丁嵐拍了一下唐考的頭。

   

    那年輕護士聽見丁嵐拐著彎地恭維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你這個白眼狼,早知道……」唐考正要開口罵人,卻被丁嵐塞來的一支香煙堵住了嘴。

   

    「早知道什麼?早知道就一個人來看漂亮護士姐姐了?哈哈……」丁嵐又給自己點上了煙。

   

    「請不要在病房裡吸煙。」護士很嚴肅地警告丁嵐。

   

    「哦……明白!我去過道裡吸!」丁嵐揮了揮手。

   

    「請到樓道盡頭去,那裡才是吸煙區!」年輕護士雖然這麼說,其實並不希望丁嵐走開,畢竟有個說話風趣的帥哥在一旁不是件壞事。

   

    丁嵐走出急診病房,臉上嬉皮笑臉的神情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無力地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低下了頭。張月晨躺在病房裡動彈不得,還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留下殘疾,而易南行變得那樣瘋狂,現在也還不知死活,這一切,似乎都與自己脫不了干係……

   

    留在病房裡的唐考,此刻也沉默不語,丁嵐的性格,他是十分瞭解的,每次丁嵐這樣沒心沒肺地說廢話,都是為了掩飾他內心的焦慮不安。唐考叼著未點燃的香煙,低頭沉思著,忘記了手臂上的傷痛。

   

    ******

   

    在醫生的勸說下,丁嵐放棄了留守張月晨的想法,兩人從醫院回到了學校。此時已是凌晨兩點了,男生宿舍早已鎖上了大門。他們不得不多走二十分鐘的路,去工作室休息。但躺在工作室的床上,唐考卻睡意全無,他希望能為今夜發生的許多事情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可線索卻太少了……

   

    易南行現在情況如何呢?會不會有學生看見他逃跑了?突然想到這一點,唐考一翻身從床上彈了起來。他沒有開燈,就在黑暗中直接啟動了一台電腦。

   

    登錄到S大的校園BBS討論板,唐考開始搜尋今天午夜前後所發出的帖子。列表出來之後,校園生活版的一個帖子標題引起了他的注意。

   

    發信人: alex (排骨) 信區: School

    標 題: 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好恐怖,我竟然抬著一具屍體去校醫院!

    發信站: S大學緋色天空站 (Sun Oct 8 01:06:08 2006), 站內

    我們今天從D大泡妞回來,有點晚了,是從南門進的學校,路上遇到一個老師扶著一個身上血跡斑斑的男同學,那個老師說這位同學被人打傷了,要我們幫忙抬到校醫院去,我們哥幾個抬著那位同學一路跑著去的校醫院,累得我們直喘氣,結果校醫院出來一個長得像居委會大媽的醫生給我們說,那位同學早就斷氣了!TMD原來我們半夜抬著跑的是一具屍體!把我們哥幾個都嚇了個半死!還好一位兄弟認識那位叫我們幫忙的老師是中文系的一個歷史老師,否則我們幾個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個帖子上提到歷史老師的難道就是宇文老師?那具屍體,莫非是易南行?唐考打了個冷戰。

   

    易南行死了?!

   

    帖子下面還沒有人回帖,唐考又看了看發帖的時間,是凌晨一點,估計現在還沒有人看見這個消息,但相信到明天上午,這個消息肯定會登上BBS十大熱門話題的排行榜!

   

    「你也睡不著嗎?」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在唐考身後響起,把沒有心理準備的唐考嚇得渾身一抖。

   

    「他媽的,你可不可以不要輕手輕腳地走到我背後嚇我!我的心臟今天已經受夠驚嚇了!」唐考終於看清了身後是頭髮凌亂兩眼血絲的丁嵐。

   

    「我剛才起來又抽煙又咳嗽,還沖了抽水馬桶,你什麼都沒聽見?」丁嵐無辜地說道。

   

    唐考這才發覺自己在查詢校園網上的消息時太投入了。

   

    「老丁,完了……老易多半是死了……」唐考有些悲傷地指著電腦屏幕,對丁嵐說道。

   

    丁嵐一驚,也湊到屏幕前,但他看完之後,還抱有一線希望地說道:「這條消息上又沒有指名道姓,會不會是湊巧有其他人受傷了?」

   

    唐考歎息著說:「怎麼會是巧合呢?中文系的歷史老師,目前除了一個宇文樹學還有誰啊?」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突然,工作室裡的電話叮鈴鈴地響了起來!

   

    這麼晚了,誰還會打電話來?丁嵐唐考對視了一眼,心裡都有些不安。丁嵐走到電話機前,遲疑了一下,還是拿起了聽筒。

   

    「喂?請問是丁嵐嗎?」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傳來。

   

    「我就是。」

   

    「哦,我是七醫骨科的王醫生,你們今天不是送了一位叫張月晨的女病人來嗎?現在她的傷情已經處理完畢,狀況還不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一定要在這個時候給你打電話!說是有要緊的事情。」

   

    「嗯?」丁嵐有些奇怪地回頭看了唐考一眼,「那就麻煩你了,請把電話轉交給張月晨吧。」

   

    唐考一聽是張月晨打來的,估計是兩人舊情萌發了,要敘敘舊,便知趣地走到外屋去了。

   

    電話那端傳來一陣絮絮嗦嗦的聲音,然後丁嵐聽見張月晨對那位醫生說:對不起可否迴避一下。

   

    接著,張月晨的聲音傳了過來:「丁嵐,是你嗎?」

   

    「月晨,怎麼這個時候還打電話來?你應現在該好好休息。」

   

    「那個……你們的老師……追到易南行了嗎?」張月晨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遲疑不定。

   

    「暫時還沒有消息,不過你放心,會抓到他的。」

   

    「其實……易南行綁架我這三天,並沒有做什麼直接傷害我的事情……」

   

    「過去的事就別再想了,你現在已經安全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丁嵐以為張月晨是害怕自己會因為這件事而嫌棄她,才急於想對自己表明她的清白。可她難道忘了他們已經分手了嗎?

   

    「這幾天我和他說了許多話,一直在勸他放我回去,最後,他終於答應了。其實他就準備今天晚上把我送到醫院去的……但是,他說為了防止我回去以後舉報他,他就……就……」不知為何,張月晨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了。

   

    「易南行究竟做什麼了?」丁嵐有些焦急起來。

   

    張月晨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開口說道:「他……他拍了我的裸照!他說如果我把事情說出去了,他就會把我的裸照公佈到網上!」

   

    「這個王八蛋!」丁嵐脫口罵出了聲,驚動了外屋的唐考。

   

    張月晨在電話那邊也哭了起來,「丁嵐,求求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如果易南行被抓住了,一定要趕在老師或者警察之前把我的照片拿回來!他是用一個數碼相機拍的照片,那張存儲卡他是隨身帶著的!」

   

    張月晨的遭遇讓人吃驚,但她提出的要求就更讓人震驚了。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想辦法的。」丁嵐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已經恢復了冷靜,其實他並沒有把握為張月晨拿回照片,但目前為了安慰她,也只能先答應下來了。

   

    又安慰了張月晨幾句後,丁嵐掛掉了電話。

   

    「這個……你答應了什麼事?」唐考在一旁問道。

   

    丁嵐斟酌了一下是否應該告訴唐考,畢竟這涉及到一個女孩的隱私。但想到如果真要去拿回照片,恐怕還是得需要唐考的幫忙,他便把張月晨的事向唐考和盤托出。

   

    「裸照?」唐考皺著眉頭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老易做得夠絕的!難怪前幾天寢室的小六說他的數碼相機找不到了,原來是老易拿去幹這齷齪的事去了……」

   

    突然,唐考一頓腳,開始抓過床頭的衣服往身上套。

   

    「你這是幹嘛?」丁嵐疑惑地問。

   

    「快穿衣服,我們現在就去校醫院,如果易南行真的已經死了,那他的屍體應該還在校醫院裡,我們得趕在警察之前去把他身上的數碼存儲卡拿回來!」

   

    「啊?」丁嵐被唐考大膽的決定嚇了一跳,但再仔細一想,現在恐怕也只有這個辦法可行了。

   

    ******

   

    校醫院座落於學校的東南角,與學校的職工宿舍區接鄰,佔地面積不算大,只有兩棟四層高的樓房,稍大的一棟是門診部,另一棟則用於病人住院。

   

    要走到校醫院,必須先穿越一條狹小綿長的巷道,深夜裡,無人的巷道中只有一盞昏黃的路燈。唐考還是騎著他那輛破車,車後架上帶著丁嵐,破車筋骨在重壓下發出吱嘎吱嘎聲音,打破了夜晚的寧靜。行經巷道時,丁嵐注視著自行車兩旁,巷道兩側的矮牆上遍佈著爬山虎,幽暗的燈光下,這些爬山虎枝蔓的影子在風中來回搖晃著,活像一群張牙舞爪的妖獸。

   

    丁嵐看著那些奇形怪狀的陰影,心裡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難怪學校裡一直盛傳校醫院裡會看見冤死的學生鬼魂,這個傳聞的始作俑者一定是在某個夜晚經過這條巷道的時候被嚇壞了吧……

   

    只有唐考這個傢伙,冷靜得像塊石頭,只顧悶頭蹬自行車,聽他的呼吸聲,平穩得如同無風的湖面一般。此刻的唐考一點不像是準備去偷屍體上的存儲卡,倒像是在學雷鋒,正把病重的丁嵐往醫院裡送。丁嵐自嘲地笑了一下,也只有唐考這樣膽大的傢伙,才會對拍攝恐怖電影有極大的興趣吧。

   

    整個校醫院裡,現在只有夜間急診室亮著燈光,唐考把自行車小心地停在車棚裡,然後與丁嵐躡手躡腳地靠近了那間急診室。他們沒敢直接在急診室門前張望,而是繞行到窗下,探出一點腦袋觀察屋內的動靜。屋裡值夜班的只有一個女護士和一個女醫生,兩人的年齡都不小了,還真如網上所說,長得都像居委會的大媽。

   

    一台十四寸的小電視機在屋角里發出陣陣槍炮聲,也不知道演的是不是《大決戰》。女醫生正抱著手臂打瞌睡,腦袋在胸前一點一點的。護士坐在旁邊一邊打呵欠,一邊不停地看表,唐考清楚地聽見她嘀咕著說:「這些警察是怎麼回事?這麼久了還沒來?」

   

    她們是在等警察!看來真的有屍體送到這裡來了!唐考對丁嵐點了點頭。

   

    「轟!」電視機裡突然響起一聲爆炸,把那個女醫生驚醒了,她擦了擦嘴邊的口水,開始抱怨起來:「真不知道現在這些學生火氣怎麼這麼大,居然打架打出人命來了!還好我家老三讀書那時候學生都老實,不然也得學壞!」

   

    「哎,剛才把人送到這來的幾個學生,我們是不是應該把他們留下來啊,萬一打死人的就是他們呢?」護士問道。

   

    「管他的,我們兩個怎麼留得住那幾個小伙?反正等警察來了再說吧。」

   

    「都這時候了……警察到底還來不來啊?」護士又看了一眼手錶。

   

    「唉……現在的警察啊……如果是去抓賣淫嫖娼吸毒販毒這樣有油水的活路,跑的比誰都快,叫他們來看看學校裡的人命案子,就慢慢吞吞的老半天都不來。」女醫生覺得自己說的話很幽默,忍不住笑了起來。

   

    「啊呀!」護士突然驚叫了一聲,「剛才把死人送到病房裡,鑰匙插在鎖上,我忘記拔出來了!」

   

    「那你現在去拔回來就是了嘛。」女醫生不滿地說道。

   

    「我現在不敢去了!」護士拚命搖著頭。

   

    「算了,反正一會兒警察來了還要去的,就讓它插那兒吧。」

   

    丁嵐唐考聽到這樣的對話,心中都是一喜,看來運氣不錯,鑰匙居然還插在門上!

   

    兩人又小心地離開門診部,穿過兩棟建築間的露天小院,向住院部跑去。校醫院沒有太平間,易南行的屍體應該就停放在住院部的某個病房裡。

   

    住院部一片黑暗,沒有半點燈光,似乎就沒有哪個學生敢在校醫院裡住院。兩人進門後站立了好半天,眼睛才漸漸適應了黑暗,可以隱隱約約看見兩排病房的房門。丁嵐和唐考互相做了個手勢,開始分頭行動,順著行廊,兩人一左一右地挨個摸索著每一間病房的門鎖。

   

    一直摸到最後一間病房,唐考才停下腳步,向丁嵐招了招手,他手下的門鎖上,確實插著一把堅硬的金屬鑰匙。

   

    丁嵐壯著膽子,輕輕地扭開了門鎖,隨著極細微的吱呀聲,他們推開了房門。

   

    一瞬間,屋內的景象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屋裡只有兩張病床,靠窗的那張病床上正擺放著一具屍體,而在床邊,赫然站著一個手持尖利物件的黑影!

   

    丁嵐忍不住發出一聲恐懼的驚叫,那淒厲的聲音傳到另一棟樓的急診室裡,把兩個老女人也嚇壞了!

   

    黑影似乎也沒料到會突然有人闖了進來,加上丁嵐突然發出的那一聲驚叫,黑影一下呆立當場。

   

    此刻的唐考已顧不上燈光會引起外人的注意,伸手啪擦一聲打開了屋內的照明。但燈光亮起時,眼前的恐怖情景讓膽大的唐考也禁不住驚呼起來。

   

    那床前站立的居然是宇文樹學!而他手中所握的,竟是一把一尺長的鋒利尖刀!可最令人恐懼的,還是那張病床上的景象,床上分明就是易南行的屍體,但此時已被翻轉到背脊朝上,一條細長的刀痕從屍體後頸順著脊椎中線一直拉到了臀部。刀口雖然大的可怕,但並沒有太多的血液流出,由於易南行的死亡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血液也已經開始凝固了。

   

    「你……你……」丁嵐指著宇文,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宇文其實也被兩人嚇著了,等看清是唐考丁嵐時,他一下反應過來,連聲叫道:「別怕!別怕!我是來找東西的!」

   

    「找……找什麼東西?」唐考背靠著牆,顫聲問道。

   

    宇文知道現在僅靠語言是解釋不清了,他索性不再說話,低頭把易南行的屍體抬成了側臥的姿勢,將背部對朝唐考所站的方向。

   

    重心變化下,那條長長的刀痕一下破開了,露出暗紅色的肌肉。唐考和丁嵐只覺得心中一陣噁心,都低頭不想再看下去了。

   

    「看著我這裡!」宇文突然斷喝一聲,把兩人的目光又重新引了回來。他一下將雙手探進那刀口中,抓住肌肉用力上下一扳,整條白色的脊椎骨都暴露在唐考和丁嵐的視線下!

   

    一道耀眼的銀光晃過,兩人驚訝地看見易南行曾經使用過的那把蛇形怪劍,此刻正牢牢地鑲嵌在他的脊椎骨上!宇文順著脊椎摸到易南行的後頸,握住那象牙製成的彎曲劍柄,用力一抽,整把長劍刷地一下被拔了出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又怎麼知道……」唐考呆呆地看著那把尚帶有血跡的長劍。

   

    「快把燈關了,我再慢慢告訴你。」宇文一指牆上的開關。

   

    唐考醒悟過來,用力往後一靠,撞在開關上,房間裡又重新恢復了黑暗。

   

    「我就是來找這把克力士劍的,易南行逃跑的時候受到某個黑衣人的突然襲擊,我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沒來得及救他……」宇文低聲說道。

   

    「當時我一直沒找到這把克力士劍,還以為易南行逃跑的時候掉在路上了。但我突然回想起來,這把克力士劍是一把邦江克力士(Panjang Keris),是古代馬來西亞施行死刑的時候所用的武器。古代馬來對犯人行刑都是用克力士劍刺死,此刑名為沙朗(Salang),通常是讓犯人跪在地上,頭向地面方向垂下,行刑者從犯人的頸後脊椎的某處將克力士劍插入,根據犯人所犯下罪行的輕重,來決定刺入的速度快慢,直到克力士刺入犯人的心臟!」

   

    丁嵐和唐考都沒說話,不知道該如何才能理解宇文所說的話。

   

    「易南行臨死前,我曾問他這把劍的下落,他說不出話來,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所以……我想這把邪劍一定是附入了易南行的體內,就如當年它的用途一樣,嵌在了易南行的脊骨上……」宇文說完,長歎了一聲。

   

    忽然,屋外傳來一陣汽車發動機的轟鳴,似乎是警察們來了!大概是那兩個醫生護士說聽見住院部這邊有驚叫聲,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就在校醫院的小院裡響了起來。

   

    「快離開這裡!」宇文最先反應過來,若是讓警察看見這裡一片鮮血淋漓,就解釋不清了。

   

    丁嵐驚惶失措地想從房門出去,被唐考一把拉住,「來不及了,只能跳窗出去!」

   

    宇文推開窗戶,倒提著那把怪劍迅速跳出了窗外,幸好這裡只是一樓。唐考拖著丁嵐跑到窗邊,也隨後跳了出去。

   

    丁嵐正要跳窗,突然想起了什麼,又猛地折返到病床邊,焦急地在易南行的身上摸索著。剛才被宇文嚇住了,丁嵐險些忘記了他們這次來的真正目的。

   

    警察的腳步聲已經出現在門外的走廊中,唐考焦急地在窗外拚命對丁嵐招手,危急關頭,丁嵐終於在易南行的褲兜裡摸到一片SD存儲卡,他緊緊地捏著這片小東西,翻身一躍,跳出了窗戶,就在跳出去的那一剎那,他回頭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易南行,可憐的易南行,短暫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即使他曾經對張月晨做出那樣的事情,丁嵐現在對他也實在恨不起來了……

   

    繞過停放在校醫院門前的警車,三條人影慌張地逃竄著,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九、遮掩

 

「不行了……我跑不動了……」穿越一片小樹林時,氣喘吁吁的唐考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再也不願意挪動半步。

   

    「平時不鍛煉,叫你和我去踢球也不去,現在知道身體是革命本錢了吧?」丁嵐故作輕鬆地說道,眼睛卻在緊張地觀望四周。這裡距離校醫院已經很遠了,確實不必再慌張逃竄。

   

    「我們幹嘛要跟著這個傢伙跑啊?我們又沒做什麼壞事。」唐考指著離他們較遠的宇文,氣急敗壞地說道。

   

    宇文慢慢靠了過來,握著那柄克力士長劍的手似乎一直在用力壓制著什麼,以至於他的整條手臂都在微微顫抖。

   

    「你們不用跟著我了,趕緊回工作室吧,如果你們的運氣夠好,警察是不會找你們麻煩的。」宇文冷靜地說道。

   

    「我們在現場留下指紋了,警察肯定會找到我們的!」丁嵐還是有些害怕。

   

    「放心吧,你們唯一會留下指紋的地方就是門鎖,警察進門的時候一樣會去摸門鎖的,能被他們採集到完整指紋的可能性不大。我只是不明白,你們為什麼也跑到那裡去了?」

   

    唐考雖然腿沒力氣了,嘴倒還利索,很快就將張月晨委託一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宇文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宇文老師,你怎麼辦?是你叫人把易南行送到醫院去的,推窗戶的時候,恐怕也留下了指紋……」唐考有些擔心起來。

   

    「指紋?」宇文看了看自己的手,「你沒看見我是用手肘推開窗戶的嗎?」

   

    丁嵐一下笑了起來:「你夠狡猾的啊,經常幹這樣的壞事嗎?」

   

    宇文也笑了,低聲說道:「你以為我是熟能生巧啊?我這是狗急跳牆。」

   

    唐考看著宇文手中的長劍,工地小屋前的那一幕又浮現在眼前。「宇文老師,你……究竟是什麼人啊?這把劍又是怎麼回事?莫非易南行變成這樣,就是因為這把劍?」唐考口中一下冒出無數的疑問。

   

    宇文長歎了一口氣,說道:「這事有許多牽連,一下也解釋不清,等這兩天風頭過了,我再詳細說給你們聽。我們就在這裡分手,你們現在還是趕緊回去休息,明天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如果學校裡有什麼異常之事,就多留心一下。」

   

    看來宇文暫時是不會透露更多的內情了,唐考失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宇文上前一步,伸手按住唐考的肩膀,眼神中突然透出一股銳芒,語氣堅定地說道:「你們別急,這件事恐怕才剛剛開始,如果你們願意,我會需要你們的全力協助!」

   

    唐考和丁嵐目瞪口呆地看著宇文跑出了小樹林,此刻的他們還不知道,今天夜裡所發生的怪事,僅僅是一個序幕。

   

    正在奔跑的宇文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對二人喊道:「你們昨天去工地之前,忘記鎖工作室的門了!下次小心點,你們工作室裡的東西很值錢的!」

   

    唐考這才反應過來,宇文昨天曾經去工作室找他們,看見門沒鎖,就徑直進了屋,在屋裡正好看見他們沒關的電腦上有那張原版的張月晨照片,猜測他們是去了工地。宇文這才飛奔趕到工地上,恰巧趕上易南行高舉怪劍,便出手救了他們的性命……

   

    「出門那會兒……好像是你走在我後面吧?」丁嵐在唐考身後陰森森地說道,「如果設備弄丟了,我可不會再買一套……」

   

    唐考頭上直冒冷汗,轉身說道:「不會了,下次我會走在你前面的……」

   

    ******

   

    折騰了這麼一夜,疲憊不堪的二人自然選擇放棄了第二天的課程,直到下午兩點三十分,遠處教學樓敲響了上課鈴,蒙頭大睡的二人才各自從床上爬了起來。

   

    丁嵐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穿褲子,突然覺得褲兜裡有個小東西刺了一下大腿,他這才想起,他已經完成了張月晨的委託。

   

    丁嵐若有所思地捏著這張SD存儲卡,坐在床邊發楞,昨天擔驚受怕了大半夜,就是為了這片小東西。

   

    「喂,我們先看看卡裡的內容好不好?」唐考提著一個杯子正在漱口,看到丁嵐這副模樣,便一臉壞笑地湊了上來。

   

    「去去去,這沒你的事了。」丁嵐一把將唐考推開。

   

    「你別告訴我說你不想看!」唐考指著丁嵐的鼻子說道。

   

    「我……是想看,但是……不想和你一起看!」

   

    「靠!說你是白眼狼真是一點沒錯!」唐考怒了,「她現在已經不是你女朋友了對吧?」

   

    丁嵐點了點頭。

   

    「那我現在看了就不算是對不起你了吧?」唐考義憤填膺地說道。

   

    「你這是什麼歪理?」丁嵐笑罵起來,「那我現在又和她和好了,你不就不能看了?」

   

    唐考臉上憤怒的神情一下消失了,微笑著對丁嵐說:「這就對了,你早說你已經和她和好了,我就不會看照片了嘛。」說完,他又轉身接著去漱口了。

   

    丁嵐被唐考弄的哭笑不得,只能歎著氣搖了搖頭,決定一會兒帶個筆記本電腦去醫院看望張月晨,再當著她的面把卡裡的照片都刪了。

   

    唐考洗漱完畢,站在丁嵐面前拍著肚子大叫餓死了,丁嵐自知欠他人情,只得從床下拖出一箱方便麵,拿出兩包後起身去了廚房。

   

    就在丁嵐正燒開水時,裡屋突然傳來唐考的一聲咆哮,丁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手裡還捏著兩雙筷子就跑進了裡屋。

   

    「靠,昨天晚上BBS上發的那條關於易南行屍體被送進校醫院的消息已經不見了!」唐考坐在電腦前,正用手大力拍打著桌子。

   

    丁嵐抓過鍵盤又搜索了一次,發現確實如此,看來學校已經開始干涉這件事的傳播了。

   

    「你這麼激動幹什麼?易南行的事情被封鎖了對我們沒壞處啊,宇文老師不也叫我們不要把這些事情說出去嗎?」丁嵐回頭看著唐考說道。

   

    「我不是說這件事情帶來的結果不好,我只是很討厭學校這種封鎖消息的手段,他們就是喜歡把各種對他們不利的事情都悶起來不公佈……公眾有知情權嘛!」

   

    「都一把年紀的人了,還這麼憤青啊?」丁嵐不以為然地拍了拍唐考的頭,又重新回到廚房,把開水倒進了麵碗中。

   

    兩人填飽肚皮之後離開了工作室,開始在學校裡四處閒逛,以便探聽有什麼風聲。不過校園裡似乎一切皆如往昔,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異常。

   

    不知不覺間,兩人走到了二教樓前,唐考一邊走一邊看著操場上幾個打籃球的傢伙,心裡開始盤算自己是不是應該參加一下運動了,昨天晚上就跑那麼一點路程就差點跑斷了氣,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了。

   

    「老唐!」丁嵐突然用力拉扯著唐考的衣袖。

   

    「幹嘛?」唐考不解地回頭。

   

    「溫大美女過來了!」丁嵐的聲音有些顫抖。

   

    「啊?」唐考頭也不敢回了,正要往路邊草叢裡竄,身後已經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唐考!丁嵐!躲什麼躲?我早就看見你們兩個了!」

   

    唐考只得慢慢轉過身來,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叫道:「溫老師,下午好……」他身旁的丁嵐早已石化了,笑容呆板地凝固在臉上。

    

    今天的溫雅身穿一件淡黃色連衣裙,腳蹬細跟涼鞋,烏黑的長髮在腦後盤成一個短髻,配上白皙精緻的臉龐,顯得非常清爽可人,看上去著實不負S大第一美女教師的稱號。可看唐考與丁嵐的神情,倒似站在他們面前的是個兇惡的母夜叉……

   

    「你們兩個翅膀硬了是吧?膽子不小啊,今天早上我的英文課都敢逃!」溫雅雙手叉腰,柳眉倒豎。

   

    丁嵐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的,現在居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唐考倒還壯著膽子回了一句:「昨天晚上吃了不乾淨的東西,今天早上一直拉肚子,幾乎出不了門……」

   

    「你吃壞肚子了,他為什麼也不來上課?」溫雅指著丁嵐說道,細蔥般白嫩的手指幾乎要戳到丁嵐的鼻子上了。

   

    「他……他送我去醫院了……」唐考的眼珠不禁四處亂轉。

   

    「哼!懶得聽你倆胡扯,警告你們兩個,不准仗著成績還可以就逃課!」

   

    唐考和丁嵐唯唯諾諾地答應著,不敢再回嘴。

   

    「明天早上,來我的辦公室拿一本書。」溫雅輕描淡寫地說道。

   

    「啊?不是吧……」唐考一聽,便如被五雷轟頂。

   

    「溫老師……不要啊,我們下次不敢逃課了……」丁嵐在一旁哀求著。

   

    「照老規矩做,翻譯最後十五章,兩個星期以後發到我的電子郵箱裡。」溫雅環抱雙臂,臉上帶著狡黠的笑容。

   

    原來英文老師溫雅經常與一些書商合作,在業餘時間翻譯一些國外的流行小說,然後掛名出版,從中賺取了不少外快。自從發現班上有兩個英語成績上佳的學生後,溫雅便開始壓搾這兩個可憐的傢伙,常常拿出一部分需要翻譯的書稿交給二人,要他們在限期之內交出譯稿。

   

    「溫老師……可不可以下次再幫忙啊?最近我們兩個太忙……」

   

    沒等唐考說完,溫雅就將雙手放在了二人的肩上,「放心吧,好好做,不會讓你們白幹的!」

   

    唐考苦著臉,差不多快哭出來了,上次兩人幫溫雅幾乎譯了半本書,溫雅才請他們吃了一頓飯……

   

    丁嵐還想掙扎,低聲說道:「溫老師,這次時間這麼緊,我怕翻譯質量達不到要求啊……」

   

    溫雅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柔聲說道:「雖說你們兩個平時的英文成績不錯,不過期末考試可不會太簡單,說不定……有人會掛啊……」

   

    唐考打了個冷戰,同樣是用期末考試成績做交易,宇文老師和溫大美女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了。

   

    「呵呵……」溫雅拋下兩個滿臉愁容的男生,微笑著繼續向前走去,不過才走出兩步,她又突然轉過身來。

   

    唐考和丁嵐都是一驚,生怕溫雅又想出了什麼鬼主意。

   

    「那個……宇文樹學老師,你們認識嗎?」

   

    兩人都是一愣,沒想到溫雅會突然問起了宇文。唐考連忙答道:「認識認識,我們都上過他的中國古代史。」

   

    「你們覺得這個老師怎麼樣?」

   

    丁嵐不知道溫雅究竟是什麼意思,猶豫了一下說:「還不錯吧,上課比較有趣,有許多外系的學生會來旁聽他的課。」

   

    「哦……」溫雅點了點頭,「我今天早上在教師休息室裡看見幾個警察來找他,談了一會兒話,他就被警察帶走了。」

   

    「啊?」唐考和丁嵐都是大吃一驚。

   

    「他好像是今年新來的老師,學校裡都沒人知道他以前是幹什麼的,平時也神神秘秘的,不知怎麼會招惹來警察……行了,就這樣吧,明天記得來拿書。」溫雅說完,又轉身走遠了。

   

    唐考皺著眉頭看著溫雅風情萬種的背影,對丁嵐說:「這下玩大了,宇文老師還是沒能逃脫警察的魔爪。」

   

    「什麼叫警察的魔爪?難道我們是站在代表正義的警察叔叔的對立面嗎?」丁嵐居然還有心開玩笑。

   

    唐考一把抓住丁嵐的衣領,叫道:「早給你說過在學校裡閒逛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你居然讓溫大美女走到離我們這麼近的地方!明天你去拿書!」

   

    「我不去!你哪只耳朵聽到她叫我去拿書了?她叫的是你!」丁嵐在唐考的手下奮力掙扎著。

   

    就在兩人打鬧時,一輛警車緩緩地從二人身邊駛過,唐考和丁嵐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眼光一直追隨著那輛警車。車上坐了三個人,前排兩個身著警服,而車後座上穿便裝的,分明是宇文樹學!

   

    由於是在校園內行駛,警車沒有開警燈,也開得很慢,即使有學生在車前行走擋住了去路,警車也沒有鳴響喇叭,只是慢慢跟在學生們的身後。

   

    「走!我們跟上去看看,從這個方向走,他們好像不是打算出學校!」唐考扯著丁嵐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警車慢悠悠地經過學校大操場,繼續向南門方向駛去,不過路上行人漸少,車也漸漸加了速,唐考和丁嵐已經有點追不上了。

   

    「跑吧!越開越快了。」丁嵐一拍唐考。

   

    「又要跑啊……」唐考哭喪著臉,邁開了兩條腿,大步追去。

   

    所幸不用他們跑多久,警車就在荷花池旁停了下來。唐考和丁嵐不敢太接近,只能遠遠地觀望著。

   

    車上先下來兩個男警察,一胖一瘦,下車的第一件事就是各自點燃了一支煙,接著宇文也下來了,卻靠著車門美美地伸了一個懶腰。

   

    「好像沒對宇文老師上手銬啊。」丁嵐手搭涼棚張望著,「他還可以伸懶腰。」

   

    「嗯,這是他們為了保障犯人的人權,這裡畢竟還是宇文老師工作的地方。你看電影裡犯人被抓的時候,就算要帶手銬,也會拿件衣服給他搭在手上。」唐考故作老練地說道。

   

    胖警察將煙抽到一半就掐滅了,轉身從車後箱裡拿出一個相機,宇文嘴裡說著什麼,又指了指荷花池旁的一片樹林,隨後三人一同走進了那片樹林中。

   

    唐考和丁嵐並不知道,這片樹林就是易南行受到襲擊而死亡的地方。他們從另一個方向插入樹林中,假裝無意地向警察們靠近。

   

    兩位警察就在樹林中一片大約五平方米的範圍內來回走動著,並沒有注意到兩個學生的接近。胖警察抬著相機卡嚓卡嚓地連續對著那片草地和一棵被撞斷的小樹拍照,瘦警察則戴著一副白手套,從地上採集了一些沾染著血跡的青草。

   

    宇文一抬頭,正看見唐考和丁嵐站在不遠的地方,宇文的臉上浮起一個微笑,又對唐考擠了擠眼睛,似乎是要他們放心。

   

    胖警察佝著腰照了一會兒照片,開始覺得有些腰酸背疼,他直起身來挺了挺大肚子,也看見了唐考和丁嵐。

   

    「他們兩個是誰?」胖警察開口問宇文。

   

    「哦!是我的兩個學生,大概是有點好奇我和你們在一起,就跟著來了。」宇文口氣輕鬆地答道。

   

    「嗯……」胖警察沉吟了一下,便向唐考丁嵐招手示意,要他們走近一些。

   

    唐考和丁嵐發現自己已經被警察看見了,正為難是否該走開,誰知道警察竟然對著他們招手,兩人只好硬著頭皮走了上去。

   

    「你們兩個聽著,你們的老師是在協助我們查一件案子,我們沒打算把他帶走,你們回去給同學們解釋一下,好嗎?別讓他們產生誤會。」胖警察的口氣一開始還有點凶,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面前只是兩個普通的年輕學生,所以說到最後卻變得有些和顏悅色了。

   

    「好的,那……宇文老師,我們先走了……」唐考裝出一副好學生的樣子,與丁嵐慢慢穿過警察們的視線。

   

    就在走出樹林之前,兩人還可模模糊糊聽見宇文和警察間的談話。

   

    「為什麼……你只是閒逛到這裡來,為什麼要把那個學生從這裡拖出去呢?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是破壞了現場?這樣會給我們的偵破帶來難度……」胖警察似乎對宇文很不滿。

   

    「我當時沒想這麼多啊,我只摸到那學生還有呼吸,就趕緊把他拖出去了,難道要看著他在這裡等死嗎?」宇文無辜地答道。

   

    「唉……」胖警察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唐考和丁嵐悶聲不語走出了樹林,聽到這樣的對話,唐考和丁嵐心中的大石頭都落了地,看來宇文已經很好地應付了警察,只是知道了易南行就是死在這片樹林中,兩人又另有一番滋味湧上心頭。

   

    是什麼人要襲擊可憐的易南行呢?就因為他手上有那把怪劍?唐考隱隱約約感到學校裡的不安全。

   

    「哎!你看!」丁嵐猛地一拍唐考的肩膀,手卻指著另一個方向。

   

    唐考順著丁嵐手指的方向望去,就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竟然還有一個人影在樹林中鬼鬼祟祟地張望,張望的方向似乎就是宇文他們所站立的位置。

   

    「真正的兇手在作案後總是喜歡回到現場!」唐考突然想起這麼一句電影中常見的名言,立刻向那人影衝了過去!

 

十、殺生

 

唐考平時只有肚子疼急奔廁所的時候跑步才會盡全力,今天難得地使用了自己的極限速度向那人飛奔而去。丁嵐雖然愣了一下,也隨後跟了上去,但他怕兩人一起前衝動靜太大,難免會驚動那人,只得放慢了腳步,與唐考拉開五步左右的距離。遠遠看那人的背影,只是一個中等個頭的男生,人一直倚在一株小樹旁探頭探腦,注意力似乎集中在遠處宇文的身上。轉眼間,唐考就已衝到那人的身後,見那傢伙並未察覺身後有人突然襲來,唐考不禁心中一喜,單手前伸,直指那傢伙的後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那人影撲去!

   

    「哎呀!」發出一聲驚呼的,卻是尾隨其後的丁嵐。

   

    眼看著唐考就可將那人壓倒在地,那人卻突然快速轉身,拽住唐考伸出的右手,就勢弓身往自己肩膀上一壓,再借肩頭支點之力向前一擲,個頭不小的唐考一下飛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個觔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嗷!」唐考慘叫一聲,捂著腰在地上打起了滾。丁嵐大驚失色,三兩步趕到唐考身邊,先將唐考扶坐起來,才將目光投向那陡然動手的人。

   

    誰知那男生攤著雙手後退了兩步,竟是一臉的不知所措。

   

    「你……」丁嵐只覺面前這個男生有些面熟,卻死活想不起曾在哪裡見過了。

   

    「王八蛋!居然敢動手!」唐考罵罵咧咧地伸手在身後地上胡亂摸了一會,居然摸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就是這塊石頭在唐考落地時硌了他的腰。

   

    「對不起……同學,我不知道……」那男生有些慌張地向前走了幾步。

   

    「站著別動!」丁嵐對著那個男生一聲大喝,那男生一下站定了雙腳。

   

    「你鬼鬼祟祟的在這裡看什麼東西?」唐考呲牙咧嘴地站了起來,一隻手扶著腰,另一隻手仍緊緊抓著那塊石頭。

   

    「我……我是在看宇文樹學老師……你突然衝出來,我以為……真是對不起!」那男生說話間,突然立正,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啊!你是那個日本學生!」丁嵐見他這麼行禮,一下想了起來。由於丁嵐和唐考本學期基本沒上宇文的課,最近一次見到這個日本學生,還是上個學期的事情了,丁嵐居然還能回憶起來,也算不容易了。

   

    「是呀,我是從日本來的,我叫柏葉伸宏!」說完,柏葉伸宏又鞠了一躬。

   

    「居然是個小日本……怎麼辦?」丁嵐悄悄問唐考。

   

    「怎麼辦?這傢伙形跡可疑,當然要抓過來嚴刑拷打!皮鞭烙鐵老虎凳,一個都不能少!」唐考被摔了重重一跤,有些氣急敗壞了。

   

    「可是……明顯我們兩個一起上也打不過他啊……」剛才柏葉一出手,丁嵐就已經看出他身手不凡。

   

    「我知道……所以我們千萬別輸了氣勢!」唐考一邊低聲說話,一邊用凌厲的眼神去逼視柏葉伸宏。當然,也只是他自認為很凌厲的眼神……

   

    「哎,怎麼是你們兩個?柏葉……你怎麼也在這裡?」就在緊張對峙的氣氛逐漸變得尷尬之際,一臉驚訝的方欣突然冒了出來,快步走到三人之間,也不知她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

   

    「方欣!太好了,你快向他們解釋一下,我剛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柏葉伸宏看見方欣,頓時開口向她求援。

   

    方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習慣性地站在了唐考的面前,「你們兩個,就不能對外國同學友好一點嗎?」

   

    「友好一點?」唐考瞪大了眼睛,「剛才這位友好的日本同學差點把我的腰都摔斷了!」

   

    「啊?」方欣扭頭去看柏葉,後者有些尷尬地搓了搓手,開口說道:「我自幼學習空手道,身體比較敏感,這位同學突然從身後向我撲過來,我也是……條件反射……」

   

    「你沒事幹嘛去撲人家?」方欣又重新開始審問起了唐考。

   

    「我……」唐考一時語塞,總不能說自己懷疑這個日本學生是殺人犯吧?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汽車發動的聲音,四人一起扭頭望去,正看見宇文上了那輛警車,不一會,警車就駛出了他們的視線,看來警察們已經做完了現場勘查的工作。

    

    既然宇文老師已經離開,再繼續糾纏下去也沒什麼意義,面前這日本學生似乎方欣也認識,也不怕他跑了,倒不如先放他走,回頭再暗中細細調查吧。唐考這麼想著,握緊的拳頭漸漸地鬆開了,那塊石頭也掉在了地上。

   

    「你居然還拿著石頭,真的準備打架啊?」方欣瞪了唐考一眼。

   

    丁嵐也明白了唐考的心思,開始上來打圓場:「沒事沒事,老唐是認錯人了,這完全是一場誤會!」然後丁嵐又放聲對柏葉喊道:「不好意思,我們認錯人了,你走吧,下次別動手這麼快!」

   

    「真的很抱歉!」柏葉再次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在離開之前,他不經意地看了方欣一眼。

   

    唐考突然掙脫了丁嵐的攙扶,追上前去一把摟住了柏葉的脖子,他的舉止把丁嵐與方欣都嚇了一跳,不知道的人看見那情形,恐怕會以為唐考與柏葉是多年的好友。

   

    不過唐考可沒打算和這位日本同學交朋友,他湊到柏葉的耳邊,有些惡狠狠地說道:「下次離宇文老師遠一點,別在他附近探頭探腦的,想學什麼東西,還是到課堂上去學吧。」說到這裡,唐考頓了一頓,又補上一句:「你也給我離方欣遠一點!」

   

    柏葉有些詫異地看了看唐考,點了點頭。

   

    「走吧,下次我會從正面向你走來的。」唐考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

   

    柏葉對這頗有敵意的話似乎全然不在意,他微笑著將額前垂下的一縷頭髮抹到腦後,輕聲說道:「希望下次我們見面的時候,能夠先握握手,而不是抓我的脖子。」

   

    唐考臉一紅,停住了腳步,柏葉便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

   

    晚上九點左右,唐考與丁嵐從七醫探望張月晨歸來,不知為何,兩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途經校園門口的超市時,二人不約而同地拐了進去,各自買了一包香煙。

   

    在收銀台前交錢時,丁嵐驚訝地發現排在他前面的高個子是宇文樹學,再看他手裡拿的物品,竟是一瓶紅星二鍋頭!

   

    「哎!你刑滿釋放了麼?怎麼?要喝兩盅慶祝一下?」丁嵐拍了一下宇文。

   

    「喲!是你們兩個!」宇文有些不好意思地想將自己手裡的二鍋頭往身後藏,但唐考也已經看見了。

   

    「喝酒也不叫我們一聲,來來來,與爾共消萬古愁。」唐考一時興起,轉身跑回貨架之中,不一會,就抱著一箱啤酒出來了。

   

    「光喝酒怎麼行?」丁嵐又去拿了幾包花生和牛肉乾,與啤酒堆在了一起。

   

    「這……」宇文開始環顧四周了,若是被其他老師看見自己準備和學生一起酗酒,難免會產生不好的影響。

   

    「走啦走啦。」丁嵐已經手腳麻利地付了帳。

   

    三人輪換著抱著那箱啤酒,一直走到學校中心的大操場上,就在西看臺的最高一層,唐考鋪開兩張不知何處撿來的報紙,將啤酒和食物一股腦地散放開來。

   

    「來!一人先干一瓶!」丁嵐手法嫻熟地將兩瓶啤酒的瓶口相交,用力一撬,就打開了一瓶。

   

    「別急,這第一杯,還是先祭祭易南行……」宇文舉起手中的二鍋頭。

   

    聽宇文這麼一說,丁嵐與唐考的神情也一下嚴肅起來。

   

    宇文正對西方,拜了三拜,隨後將手中的二鍋頭就地灑出一大半,空氣中頓時瀰漫著濃郁的酒香。宇文一仰脖,將殘餘的酒又喝去了一半,他扯著衣袖擦了擦嘴,又把手中的酒瓶遞給了丁嵐。

   

    丁嵐和唐考分著把酒飲盡了,突然間,三人都覺得有些無話可說,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從看臺上放眼望去,學校的每一間教室都亮著燈,一片學習的祥和氣氛下,誰又會注意到有個可憐的學生在這裡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宇文老師,今天……我把那張從易南行身上得來的SD存儲卡拿到醫院去,張月晨打開一看,裡面竟然只有三張普通的照片,包括你在我們電腦上看見的那一張……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裸照……」丁嵐最先打破了沉默。

   

    「啊?」宇文驚訝萬分。「難道……」

   

    「沒錯……我想……易南行也許確實拍了那些照片,但他並沒有真的打算將那些照片保留下來要挾張月晨……」唐考接著說道。

   

    「唉……」宇文靠在看臺邊的鐵欄杆上,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知道麼?丁嵐,易南行臨終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我轉告你的。」

   

    「嗯?」丁嵐訝異地看著宇文。

   

    「他說……你能來救張月晨……他很高興……」宇文的語氣很沉重。

   

    夜風微涼,人心惆悵,昨天的這個時候,丁嵐唐考還在與易南行生死對峙,此時此刻,易南行卻已靜靜地躺在某處,再也不會醒來了。

   

    「算了,老易的事,就這麼過去了吧,再多想也沒用,宇文老師,恐怕你得對我們解釋一下,這次事件中我們所不知道的東西了。」唐考抓起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地灌下大半瓶。

   

    「嗯……」宇文似乎在斟酌如何使用措詞,才能解釋清楚這一系列的怪事,「易南行性情大變的原因,你們應該也能猜得到,就是因為那把克力士長劍在作祟。幾天前,易南行不知為何出現在工地上,估計當時他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很容易就受到劍靈的蠱惑,將那四把邪兵從地下挖掘了出來……」

   

    「劍靈……邪兵……」唐考和丁嵐一臉的疑惑。

   

    「唉……這樣吧,先說說我自己,其實我就是個術士,懂一點奇門異術,所以會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道的東西……」

   

    「等等,宇文老師,那個……你可不可以先給我們表演一下你的奇門異術?」丁嵐舉手打斷宇文的話。

   

    宇文抓了抓頭皮,一下覺得為難起來,昨天夜裡他當著丁嵐唐考的面先後使出五行之術中的虛靈火和虛靈金槍,兩人都完全看不見,已經可以斷定,這兩個傢伙都是純粹的普通人,自己又如何向他們演示奇術呢?

   

    「這個……我的法術普通人是看不見的。」看丁嵐和唐考臉上現出不信任的神情,宇文又連忙解釋道:「我真的不是刻意隱瞞……」

   

    「嗯嗯……我能理解的,宇文老師不是普通人,身上擁有世人所不知道的神奇力量,擔負著拯救人類的重任,不到關鍵時刻,怎麼能隨便向我們顯示力量呢?對吧?」丁嵐一邊嘿嘿怪笑著,一邊對唐考擠眉弄眼。

   

    宇文見這兩個傢伙似乎不怎麼相信自己,皺著眉頭在原地轉了兩個圈,思量著對策,突然,他看見在看臺西南交界處的陰影中,似乎有一對學生情侶摟抱著坐在那裡,只是光線太暗,隱隱綽綽看不真切。宇文計上心來,便指著那對情侶的位置對身旁的兩個傢伙說道:「喏,你們兩個能看得見那裡坐著的兩個人嗎?」

   

    唐考探頭看了一會兒,說:「不就是一對偷情的狗男女麼,怎麼啦?」

   

    丁嵐笑罵道:「你說話這麼粗俗幹什麼?我以前也經常帶著女朋友去那個角落討論人生的。」

   

    宇文聽著這樣的對話,難免有些哭笑不得,「你們兩個還能看得見什麼嗎?男生穿什麼衣服?女生長相如何?」

   

    兩個傢伙又一同張望了半天,搖著頭說道:「太黑了,看不清。」

   

    宇文趁二人不注意時,左手一揮,偷偷向那對情侶的位置扔出一個虛靈火球,那火球在看臺上彈跳了兩下,正好滾到那女孩的腳邊。

   

    「可我用天眼神功看得很清楚啊!那男生穿了一件黑色短袖襯衫,頭髮是中分的,打了很多摩絲!那女生有點齙牙,眼睛不大,嘴角有個黑痣!」宇文口氣十分肯定地說道。

   

    唐考和丁嵐對視了一眼,「你等著,我們馬上回來。」

   

    兩個傢伙順著看臺向那對情侶走去,當他們走到情侶身後時,兩人同時打燃火機湊了上去。

   

    「幹什麼啊?神經病!」宇文聽到那女孩發出的一聲驚叫,嘴角不禁微微上翹。

   

    丁嵐和唐考一溜煙地跑了回來,還沒跑到宇文跟前,丁嵐就已經叫開了:「宇文老師!收我們為徒吧!」

   

    唐考也在後面跟著叫喚道:「我們不貪心,能學這個天眼神功就足夠了!」

   

    宇文溫和地一笑,說道:「是否能傳功授法,還得看你倆的機緣,現在我們還是先把當前面臨的問題說個明白。」

   

    「嗯嗯,老師慢慢說,先喝口啤酒潤潤喉。」丁嵐已經開始在拍馬屁了。

   

    宇文接過丁嵐遞來的啤酒,並沒有急著飲用,卻是將目光投向茫茫夜空之中,緩緩地說道:「《太平經》所載:良工萬鍛之,乃成莫邪。任何一把傳世寶劍的身上,都傾注了一代名師工匠的心血。鑄劍所耗費的精力是如此之多,以至於自古以來,都有寶劍通靈的說法。唐朝郭震曾有詩云:雖復沉埋無所用,猶能夜夜氣沖天。說的就是一把古劍雖被長期棄用,卻仍能夜夜龍吟。日本也曾有傳說,土佐名匠吉光所鑄之太刀,若供在堂前,夜間刀上所雕之龍會潛入院中飲水。這些說法聽起來雖然有些荒誕不經,其實都是劍靈在作祟。」

   

    「真的有靈這種東西嗎?」唐考接受了這麼多年的唯物主義教育,要一下轉變他的思想,倒也不容易。

   

    「嗯……你們不喜歡這種東西嗎?」宇文反問道。

   

    「呃……老師也應該知道,對不瞭解的東西,人類都是很排斥的。」丁嵐笑道,「不過我們年輕人呢,對超自然的東西也接受得比較快。」

   

    「呵呵……是啊,所以我們術士也盡量不讓普通人知道靈的存在。」宇文灌下一口啤酒,又接著說起來,「不過自古以來,刀劍都是輕用其芒,動則有傷,始終是為大凶之物,附有虛靈的古兵,在祈祭儀式時使用,還可被叫作神器,若在衝鋒陷陣斬人肢體時使用,那就是邪兵了。易南行就是受這樣一把邪兵的影響,在擁有高超武藝的同時,也變得有些瘋狂。」

   

    「啊,就是那把被你拿走的蛇形怪劍吧?」丁嵐問道,「我怎麼覺得它和《碧血劍》裡的金蛇郎君所用的金蛇劍很相似啊?」

   

    「沒錯,確實很像,大概金老先生在創作這本武俠小說的時候,也參考了這種馬來西亞特產的克力士劍的外形吧,否則的話,金老先生為什麼會在小說的結尾讓袁承志會帶著一眾豪傑歸隱到渤泥國去了呢?呵呵……那時候的渤泥國指的就是如今的蘇門答臘群島和馬來西亞半島等地啊。」

   

    「那現在這把劍呢?它不會影響到老師麼?」唐考又提了個問題。

   

    「邪兵雖然有很強的力量,但若你的精神控制能力能勝過它,倒也不會被它所影響。現在這把克力士劍被我暫時封印了起來,我還需要留出時間來慢慢觀察它的能量波動情況……」

   

    「等等……宇文老師,好像你剛才說過,易南行從地下挖出了四把邪兵?」唐考有些不敢細想這句話背後所蘊藏的含意。

   

    「唉……是啊……這就是我們目前面臨的最大問題了!」宇文又在用力地抓撓自己的頭,「除了一把克力士劍,另外三件邪兵已經散落在校園之中,不知會被何人所獲……而且最讓人頭痛的是,明顯另有潛伏在學校中的高人對其餘邪兵虎視眈眈,他打傷易南行,也就是為了搶奪邪兵,易南行只保得住融入他體內的克力士劍,其餘三件被易南行用奇怪的手法分別擲向三個不同的方向,我追尋了半夜,一把都沒能找回來……」

   

    只是一個易南行,就已經在學校裡又是傷人又是綁架,如果再來三個被邪兵控制的傢伙的話,真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情,唐考和丁嵐不免都有些擔憂。

   

    「如果你們想跟我學天眼,就得幫我一個忙!」宇文一看時機成熟,便提出了要求。

   

    「啊?我們能幹什麼啊?」

   

    「你們就好好想一想,如何利用你們的交際能力,幫我把其餘三把邪兵找出來!畢竟我的身份是教師,很多學生方面的事情,還是你們去做會比較方便一些。」宇文的如意算盤果然打得叮噹響。

   

    「好啊,我們會去查訪究竟是誰拿了這三件邪兵!」丁嵐一口答應了下來。

   

    「你這個熱血白癡!為什麼答應得這麼快?」唐考突出中指關節,用力敲了一下丁嵐的頭,又扭頭問道:「宇文老師,這件事……會不會很危險?」

   

    宇文沉吟了好一會兒,才緩慢地說道:「說實話……真的很危險……」

   

    唐考愣了一下,搖頭笑道:「唉……其實我也是個熱血的笨蛋,即使你告訴我很危險,我也還是很想答應你啊……」

   

    宇文看著面前的兩個年輕人,心中一下有些激動起來,「來!讓我們先干一瓶!」

   

    「砰!」三瓶啤酒充滿豪氣地撞在了一起。

   

    ******

   

    「我說……你們兩個怎麼會想跟我學……天眼神功?」

   

    「嗨,這都不明白啊?有了天眼神功,不用望遠鏡也可以看清女生寢室了!」

   

    「就是啊!就算她們關了燈我們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

   

    ******

   

    易南行事件已經過去了一周,學校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動靜,易南行的父母千里迢迢從外地趕來時,看到的已經只是一個骨灰盒,學校給出的說法是長期勞累過度,加上營養不良,低血糖症引發了突發性心力衰竭。又說因為天氣炎熱,屍體無法長期保存,就先行火化了……

   

    雖然唐考仍是很反感學校這種為了所謂名校聲望而隱瞞事實的手段,但他也不得不承認,若是真的讓易南行的父母看見兒子的屍體,只怕更難以接受吧……

   

    學校裡一如往昔的平靜反而讓唐考更加擔心,可最近幾天宇文都窩在他自己的宿舍裡不露面,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麼,似乎宇文很放心將調查三件邪兵的事情交給丁嵐唐考……唐考懷疑在那天夜裡應該有看見三道藍光在天空中劃過的目擊者,丁嵐便給他出了個主意,叫他在BBS的校園版、聊齋鬼事版和天文觀測版都留下了徵詢目擊者的帖子。

   

    那些帖子很快就石沉大海,似乎就沒有誰察覺那天夜裡的異常。

   

    「學校裡就不能多幾個像我們這樣的閒人嗎?居然沒有一個人看見宇文老師所說的三道藍光!難道全在自習教室裡上自習?」丁嵐看著BBS抱怨道。

   

    「哪有這麼多上自習的學生,在室外的學生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在忙著泡妞,另外三分之一在忙著被泡,還有三分之一的傢伙走路都只看腳不看天,誰會注意到天上有神兵過路啊。」唐考無奈地開著玩笑。

   

    「對了,剛才路上碰到方欣,她說電影協會週六晚上八點在二教四樓的階梯教室搞了一個叫《當代電影與二次文藝復興》的講座,問你有沒有興趣去捧場。」

   

    「不去,我們又不是電影協會的人,幹嘛給她們捧場?」

   

    「我說,上次你罵電影協會不會搞活動,現在人家多少也在嘗試著改變了吧,為什麼不去鼓勵一下呢?」丁嵐仍在慫恿唐考去參加。「而且,去參加講座的學生,應該都是對電影比較感興趣的,如果在會場能找到合適的女演員,我們不又可以重新開機了嗎?」

   

    重新開機拍攝的誘惑讓唐考有些心動,不過他仍在嘴硬:「就電影協會那些小女生啊?符合條件的就沒幾個……」

   

    不管唐考怎麼說,週六晚上講座的開場是非常成功的,D大的王立勳老師早已聲名在外,稍稍做了一點宣傳,階梯教室就人滿為患,許多學生沒有座位,就用報紙墊著坐在了過道上。方欣也沒料到場面會如此火爆,當初聽說王老師很有些脾氣,怕他不願意到S大來講學,她還特地在協會裡找了兩個模樣乖巧的女生,準備在請王老師的時候用點小小的美人計,誰知她還在電話預約見面時間的時候,王老師就把講座的事情一口答應了下來,事情順利得有些出人預料。

   

    七點五十分,王老師就自己駕車來到了S大,方欣在停車場迎接時自然說了許多感謝的客套話。王老師倒是很爽朗地笑著說:「做講座是你們給我機會啊,現在的年輕人願意坐下來聽一聽理論的很少見了。再說了,我這也是還唐考一個人情,既然他開了口,這點小事還是要幫的嘛。」

   

    唐考?方欣一怔,請王老師來做講座關這傢伙什麼事情?她心念一轉,很隨意地問道:「王老師是什麼時候認識唐考的啊?」

   

    「哦,那還是兩年前的事情了,那年暑假,我接到政府的任務,要求製作一部本省風土人情的宣傳紀錄片,唐考那會兒才剛考取S大吧,不知他怎麼知道了我要拍紀錄片的消息,就自告奮勇地跑來要做我的攝影助手,我嫌他年紀小,又沒什麼經驗,當時就沒怎麼理睬他,誰知他把一盒錄像帶寄到了我家裡,我一時無聊看了一下,卻發現這個小傢伙的攝影特別有天賦,一部普通的風光紀錄片,他所選取的攝影角度和機位的推拉手法都有其獨到之處。我看他確實不錯,就把他也帶進了攝制組。有了唐考的協助,我的這部宣傳片做得很成功,還在省委宣傳部得了獎。由於唐考跟著我只是臨時學徒的性質,攝制組並沒有給他開工資,他就白白的跟著我干了兩個月。後來我過意不去,想分點獎金給他,他卻說不要,只說如果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事情,希望我能答應。所以呢,我這不就來了麼?呵呵……」

   

    「原來是這樣,他都從來沒和我說起過……」方欣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走進階梯教室,協會的工作人員早已將大幅幕布和投影機都準備停當,走上講台的王老師略做醞釀,就開始了一場精彩絕倫的講座。

   

    這場講座從西方好萊塢電影的「劇本荒」一直說到香港電影的市場萎靡,再聯繫到日本電子遊戲製作業的劇本開拓。台下的學生們驚訝地發現,年紀已經不小的王老師竟然對許多時代前沿的文藝潮流都頗有研究,再加上王老師對年輕人比較關心的娛樂明星的內幕八卦新聞也能隨口舉例,教室裡不時爆出陣陣激烈的掌聲,學生們都聽得如癡如醉。

   

    「電影、電視、小說、音樂、網絡、電子遊戲、動畫、漫畫等等產業,在不久的將來,必將融匯為一體,引發二次文藝復興!」三個小時的時間一晃而過,王老師作出以上結束語後,深深地對在場的聽眾行了一個禮。

   

    全場掌聲雷動。

   

    方欣也在場下激動地鼓著掌,學生會主席此刻也站在她的身邊,祝賀她所舉行的活動圓滿成功。不過方欣在教室裡仔細搜尋了半天,始終沒看見唐考的身影,這讓她不禁有些悵然若失。

   

    講座散場之後,方欣一邊送王老師去停車場,一邊為唐考沒到現場來與老師見面表示歉意。王老師卻擺了擺手說道:「唐考白天已經給我打了電話,說他今晚有其他要緊的事情,不能來了。再說了,有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陪著我,要那個愣頭小子來幹什麼?呵呵……」方欣也被王老師的俏皮話逗笑了。

   

    兩人分手告別之後,王老師駕駛著他的那輛POLO車緩緩駛出了停車場。在向學校大門行駛的途中,王老師突然覺得腹疼難忍,他本想堅持著回到D大再解決問題,誰知在夜間行車,加上又不太熟悉S大的地形,轉了一會兒,他竟迷失了方向。

   

    不行了,得趕緊找一個廁所。王老師忍著肚子裡的一陣轟鳴,向過路的一個學生詢問最近的廁所位置,那學生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棟有些破舊的古式建築說:「二樓最裡面有男廁所。」

   

    王老師也顧不了許多,將車停到路邊,快步向那棟建築跑去。等他跑到門前,才藉著暗黃的燈光看清那門上的橫匾,原來是一棟廢棄還沒多久的物理樓。

   

    這棟老樓的結構幾乎是全木製的,已經有些發脆的樓梯走上去會突然發出吱嘎的一聲,空無一人的教室全都大敞著門,卻又沒亮著燈,僅憑過道裡的路燈照明,反倒襯得每一間教室都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王老師一把年紀了,倒也不怎麼害怕,一眼看到樓道盡頭有WC的標誌,他的心裡反而還有些高興起來。

   

    蹲在黑暗籠罩的廁所裡,最初的腹痛已經平息了,王老師歎了一口氣,後悔晚餐時貪嘴多吃了幾個生蚝。

   

    突然,在頭頂上方傳來一聲有如受傷小獸般的嚎叫,把王老師嚇了一跳。他抬頭看了半響,又沒聲音了。王老師心裡有些發毛,趕緊收拾乾淨提起了褲子,剛走出廁所的門,樓上又傳來一串古怪的聲音,這次聽起來,彷彿像一個人在嗚咽哭泣。

   

    難道是有學生被欺負了,躲在樓上獨自哭泣嗎?王老師克制住自己的恐懼,慢慢地向三樓走去。

   

    三樓總共只有三間教室,兩間較小的都鎖了門,敞開大門的那一間,卻又大得有些離譜。王老師站在中門前,屋內沒有開燈,只能藉著窗外的微光,才可勉強看見教室裡黑壓壓地放著一百多張課桌椅。

   

    「嗚……嗷……」極痛苦的一聲悲鳴又從講台那裡傳來,卻看不見有任何人影在那裡,王老師不禁渾身毛骨悚然,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管這個閒事。「誰?是誰在那裡?」他大聲的喊叫著,其實是在為自己壯膽。

   

    猛然間,講台下竄出一條黑影,倏地跳到第一排的課桌上。王老師看不清那黑影的面目,只見兩點赤紅色的亮光在那黑影的頭部一明一滅。難道……那竟是這黑影的眼睛?

   

    「嘎達……嘎達……嘎達……」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空寂的教室裡,竟然響起了馬蹄聲,王老師使勁搖了搖頭,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那馬蹄聲卻越來越清晰,並且也越來越密集,漸漸地,四周竟似有千軍萬馬在向王老師所處的位置進發。

   

    過得一時,馬蹄聲漸漸淡去了,卻出現了更加不可思議的景象,王老師只覺得有極細小的沙粒隨風撲面而來,拂在臉上竟隱隱刺痛,他張開雙手,感到手掌也有如插在流水之中,一縷縷細沙正繞著手指輕盈地流動。

   

    「赫……都是幻覺……赫……赫……」王老師喘著粗氣,想慢慢退出門外,當他又一次將視線掃到講台前時,那條黑影居然又不見了!王老師驚叫一聲,轉身就往門外跑去。

   

    剎那間!馬蹄聲再次響起,有如洶湧的潮水般瞬間將王老師淹沒了。王老師絕望的眼睛裡,映出他所看見的最後一幕情景--黑暗中,一勾白亮的彎月平平地向他飛去。

   

    「噗!」一顆人頭旋轉著騰空而起,又重重地砸在一張課桌上……

所有跟帖: 

这个也很好看 -笑含- 给 笑含 发送悄悄话 笑含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2/16/2015 postreply 10:32:25

必须的。哈哈。。。 -大独狼- 给 大独狼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2/16/2015 postreply 17:43:15

我看了好半天才看明白,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59 bytes) () 12/17/2015 postreply 07:02:56

看明白 -大独狼- 给 大独狼 发送悄悄话 (289 bytes) () 12/17/2015 postreply 07:34:27

鬼坛今天你值班?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38 bytes) () 12/17/2015 postreply 08:36:31

你是不是看到男主名叫语文数学就以为是高中北京 -笑含- 给 笑含 发送悄悄话 笑含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2/17/2015 postreply 21:03:00

不是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283 bytes) () 12/18/2015 postreply 11:23:24

你看,被你挤兑的,大狼都不接着贴了 -笑含- 给 笑含 发送悄悄话 笑含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12/18/2015 postreply 19:22:22

大灰狼害羞啦?不会吧,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202 bytes) () 12/18/2015 postreply 19:27:47

大概去看STAR WARS去了,今天首映。。 -彭小仙- 给 彭小仙 发送悄悄话 (0 bytes) () 12/18/2015 postreply 19:44:06

黄泉引路人 - 邪兵谱 作者 納蘭元初 (11-20) -大独狼- 给 大独狼 发送悄悄话 (413070 bytes) () 12/17/2015 postreply 07:3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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