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只是用相机拍照。我们带到摄影中去的是所有我们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听过的音乐,爱过的人。”安塞尔·亚当斯是这么说的。而我想说的是,旅行不只是摄影,在漫长而孤独的旅途中,在每一个黎明与黄昏的等待中,那些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听过的音乐,爱过的人都会被一次次地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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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岛上的房子是我们在百内公园内住过的旅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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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走得最艰苦最危险的一次就是去百内公园的三塔(Las Torres)。然而现在想来,这一段却成了我Patagonia之行最闪亮最刻骨的记忆。
舟车劳顿、时差、缺觉,这些若是放在平时也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半夜爬山走雪路的人来说无疑都相当危险的。到达旅馆后,D3大师一直和前台沟通上山事宜,得知因为山上下大雪,最后一段步道已被关闭两日的消息,着实让我们纠结万分,最后赌一次的决定就算是事后回想也没人敢说是明智之举。就在大师和前台反复商榷的时候,隐约听到大师说了句,这时候要是有副冰爪就没事了,听罢,我随口接了一句,其实山也没门,关键是看你敢不敢爬。等到后来爬山爬到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我才真正明白,“无知者无畏”说的应该就是我这种人。
记得那晚是农历十六或是十七,明月高悬,仿佛是夜行的好时机。去三塔的步道大致分为三段,第一段是一路上行的缓坡,没有什么难度。到达高点的时候,突然收到一条来自万里之外红尘世界的短信,觉得匪夷所思,要知道整个百内公园除了酒店里会有微弱的wifi信号外,完全就是与世隔绝的。看着山下零星的灯光,正好也有小风轻松,我愉快地回复:我在爬山!之后所有的信号断了。幸好那不是我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条信息。十四个小时之后,当我再次回到山下,我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就是这个。
第二段的路比较坑爹,虽不难走,但一路上上下下,一会儿直直的上坡,一会儿又蹭蹭地奔向谷底。穿树林,过小溪,让我简直怀疑自己一直在做无用功,这种走法似乎是永远也走不到山顶了。进入第二段路程的时候有个营地,在那里有三位驴友加入了我们的队伍。这三人组合看着有些奇怪,其中一男一女像是北美的,而另一男子却像是南美人,或许是旅途中结识的。早上没时间没胃口吃早饭,为了减轻负荷,背了一套摄影器材,另外只带了旅店给准备的早餐。一个简易的三明治,两个水果,一条能量棒,一小罐果汁和自己准备的一壶热茶,这就是我接近一天所有的食物补给。走到这时候,体力的劳累自是不用提,关键是身体出现低血糖的状态,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吃下能量棒和香蕉后,情况略有好转。不过脚底一直发虚,每一步都是飘着,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到了登山杖上。走在我后面的几位驴友似乎被这种走法惊到了,以至于后面很长一段路程,他们走走就会问我好不好,让我羞愧难当,只求上天赐我力量,别再让善良的人如此担心。
终于走完了第二段,总共用时大约三个半小时,在这里大肆休整了十五分钟。看到路标上指示,最后一段只需要45分钟,再加上一路上来也没看到多少雪,就一心以为旅店前台压根就是危言耸听。一切都意味着我们马上就要接近胜利了,一时间士气大振,信心爆棚,谁也没去想潜在的危险就在不远处等着我们,嘿嘿冷笑。 想想最多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我们一行开始按照自己的速度冲刺。大师自然是冲在最前面,在这期间我误把动物的足迹当成人类的脚印,险些上了一条未知的迷途,好在那些石头实在太险峻让我思量半响,不得不放弃,转头另一个方向才算是走上正途。就这样,我和另外两位MM也走散了。这时候山上的积雪逐渐增多,看到路边圆圆的大石上覆盖着厚厚的雪,我还满心欢喜,压根没想到这些雪之后会给我带来怎样的麻烦。
当脚下的路越来越滑,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的徒步鞋有问题?每走一步都需要用登山杖先狠狠地插到冰雪混合的地上,然后伸出脚,探一探自己能否站稳,很多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弹簧腿,反反复复,在原地裹足难行。现在想到自己的窘态不由地暗暗发笑,可当时的心情绝对可以用惊恐来形容,因为就在那窄窄的积满冰雪的山路一侧,陡峭的悬崖深不可测,在黑夜中张着大嘴,仿佛等待着失足的猎物。。。不敢看,不能看,唯有埋头专注着脚下的每一步,步步惊心! 我开始一遍遍地质疑为何要用这么一种方式来惩罚自己,我怀疑一切,怀疑自己的能力,自己的装备,甚至是整个人生。。。悲愤、绝望,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陷入对死亡的恐惧之中不能自拔!直到从第二个营地出发看日出的人们渐渐地赶了上来,看到他们在我面前也滑得东倒西歪,惊呼连连的时候,揪着的一颗心才算稍稍松弛,原来真的不全是我自己的问题。山势越来越高,路也越来难走,现在面临不仅仅是路滑的问题,还有坡度,很多时候需要手脚并用,甚至连登山杖都有可能成为累赘。我开始焦虑的已经不是如何爬上去,而是等下如何下山?而当时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一个转弯,月光照亮前面的山路,看到零零星星扶持着前行的旅人,而小树林和行摄天空就在我前面几十米处“匍匐”前进,心里又是一阵宽慰,其实她们未曾远离。
终于要到达山顶了。算了算时间,原本写着45分钟的路程,我大概花了两个小时!这时东边已是红云滚滚,已经日出了么?再看西边的三塔,朦朦胧胧地泛着光亮。我的心情骤然从悲愤转为悲凉。罢了,罢了,那就随它去吧。爬上最高的山顶一看,要拍片还得绕到湖边,若是平时最多也就五分钟的路,可此刻每一步都需要勇气和决心。走得太急,狠狠地摔了一大跤,却暗自庆幸边上正好不是悬崖。通往湖边的路上积雪已经没过小腿,必须每一步都踩着别人已经走过的路,否则一不小心就踏进石头缝,那里积雪很有可能直没大腿,更危险的是,有可能崴了脚。之前在第一个营地碰到的南美人又出现了,看我手足无措,一脸无助的样子,开始向我传授行路之道。又想起前面路上我险些滑倒的时候他也伸出过援助之手,还有路上帮我修理登山杖的小伙子。。。那些在我最艰难最绝望的时候帮助过我的,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啊,至今还温暖着我的心。
后来听闻大师在爬山过程中丢失了一根登山杖,看着它迅速地滚落山崖,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滚下去的是别的呢?听罢,心里一阵寒冷。大师还说,他刚在湖边支好架子,忽闻一阵熟悉的哭声,回头一看,他家领导正抹着眼泪满脸委屈地向他走去。。。这些到了日后都成了笑谈,可当时的心情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真正体会。
做好了放弃摄影的打算,我站在冰冷的湖边,看群山静默,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发会儿呆,平复一下心中澎湃的悲伤与喜悦。忽听得小树林无比欢欣地喊道,红了红了!凝目望去,三塔在瞬间燃烧了起来,红得惊心动魄,让人完全没有防备。我慢慢地支好脚架,手竟有些微微颤抖。“在最绝望的时候看到最美的风景”,终于明白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下山的路其实走得更艰苦更漫长。由于自己身体的原因造成了很多状况,精神上松弛了,肉体上的苦痛便开始凸显。但一路有了小伙伴们的陪伴和鼓励,总算是走下来了,无比欣慰。半路碰到珞大侠夫妇,梦中画,hawaiiblue一行上山,倍感亲切,相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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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如同行驶在单行的轨道,再不能逆回。而每一次的旅行也是如此,看到不同的景色,遇到不同的人,同样心情与感受再也无法复制。离开百内公园的最后一个清晨,山下开始下雪。坐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秋草在凄风苦雨中瑟瑟发抖,接下来的冬天该是漫长又寒冷的吧。Farewell, Patagonia!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勇气再来,也许这一别就是永远。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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