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州拾零

维州拾零
初夏的七月，南加州的风景已经变得不堪，春天里曾经绿色的山坡，现在已经一片枯黄
，只剩下稀疏的棕榈树勉力支撑着带来一点貌似热带的风光。而此时八千里之外的维州
，应该已是绿树成荫了。
人生自古伤别离。
二年之前，当我们离开维州的时候，确实有那么多的不舍。
是的，这里是我们争吵，欢笑，流泪，歌唱的地方。
这里有我们所熟悉的略带海腥的空气。
这里有大西洋洁白的壮阔无边的沙滩。
维州的夏天，社区街道两旁高大的橡树上总是长满了宽大的树叶，像阳伞一样遮住了烈
日，只留下斑驳的光线，随轻风婆娑。住家屋前屋后的草坪，在这个季节里长势最盛，
草色翠绿，会引来肥硕的野兔，在下午昏昏欲睡的时辰里旁若无人地吃草。傍晚照例是
萤火虫的季节，树丛间，花草里，不明就里地飞出数不清的莹莹灯火，在昏暗的夜空合
着天上的星星一起点点闪烁。萤火虫其实是夜晚的过客，当它们消失的时候，就有野鸭
在后院的池塘里面打呼，还有好多不知名的鸟儿或者是夏蝉，在橡树上鸣唱。
随着夏日酷暑的离去，维州就进入了初秋。偶然，维州的初秋会成为飓风肆虐的季节。
好在这样的机遇并不太多，因为飓风从加勒比海生成，要北上数千里才能到达此地，所
以多数已经精疲力竭，如同强弩之末，顶多也就下一场大雨，把水灌满低洼的街道，惹
得孩子们在水里嬉戏。在维州的这些年，NorEast算是真正名正言顺的飓风了。那天早
上早早就开始下大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傍晚的时候，雨点越来越大，风声也越
来越响，在半夜飓风时速150公里峰值的时候，看见社区里面邻居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
了，接着就轮到了我们家停电，于是漆黑的屋子里全部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风雨声中，
而后院里20多米高的巨大松树，完全如同小草一样，在风中呈30度随意乱晃了。我们只
好惊恐地龟缩在起居室，期盼松树能够熬过风暴。第二天早晨，雨过天晴，我们一起外
出视察灾情，看见天空中海残留有大量的乌云，像一列列的火车，匆匆忙忙地朝着远方
开去，而这个城市，则如同战乱般地狼藉，到处都是断枝碎叶，间或有巨型的橡树，因
为不堪沧桑的经历而倒下，一律造成很大的浩劫。我们街边有一颗硕大无朋的果树，被
飓风将树冠活活撕掉了一半，变成了一颗狠普通的果树。
飓风之后的天气， 因循着秋高气爽的惯例。平时维州特有的，淡淡的白云，淡淡的蓝
天，这时也变成了貌似北加州的深蓝色无白云的天空。
接下来的深秋，一般是落叶的季节，气候每变冷一点，都会遭致大量的落叶，洒满庭院
。要是一天不扫，就有厚厚一层。有一次曾经一周未扫，结果足足清理出了50袋的树叶
。对于清理落叶，LD原先是热爱的，直至有一天，她在清理的时候，忽然发现一头硕大
僵硬的松鼠的尸体。
深秋初冬的季节，是所有猎人的最爱，因为此时，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区大沼泽猎杀黑
熊了。而对于我们，最留恋的，莫过于泛舟BackBay了。从VB外外海划，要划很远才能
够到达大西洋边界。那里一般没有什么游人，只有淡淡的雾气笼罩在水面上，一边是高
大的松林，一边是浩渺的大洋，没有水声和鸟鸣，安静得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心跳。
冬天来临的时候，这个城市就会沉浸在取暖时，柴火在壁炉燃烧所发出的香味中。其实
，烧壁炉是桩很考究的事情，需要预先准备好合适的木柴，还要劈成恰当的形状。有一
回，我们家老旧的井水空调坏了，无法取暖，我们没有勾色的能力，只好穿着雪靴，在
附近的树林到处找木柴，LD小脸冻的通红，我也累的够呛，结果，驼来的一车东方不败
的木柴，几个小时就给烧光了 。到了晚上，我们只好去超市买来大量预先制作的烧柴
，拼命往壁炉里扔，同时猛喝Jack Daniel取暖，才侥幸熬到第二天修理工上门。
临离开的几年，维州的冬季雪越来越大，有时甚至达到数尺之厚，连我停在树下的东方
不败，都能堆上厚厚一层，气得我每次都在车窗上的雪堆上写下“Global Warming”。
每逢这样的天气，在上班的264上，往往需要开的飞慢，以5英里的时速爬行，稍有不慎
，就会成为路旁侧翻的汽车的朋友。
下雪的天气，也是考验各家房子绝缘铺设的时刻。如果绝缘不足的话，空调的热气就会
透出屋顶，先融化屋顶的积雪，而绝缘铺设好的家庭，往往窗檐上结满了冰棱，可是屋
顶的积雪还是兀自不化。有一次，我很得意地向LD宣布，我们家的绝缘是社区最好的，
因为大家屋顶积雪都融化了，只有我家的还保存完好。LD轻蔑地指出，那是因为我家的
空调坏了，根本没有暖气。
当我们离开的时候，回头看看曾经生活过的房子，那所掩映在绿树之间的红砖平房，依
然如同刚刚购买时候一样，像碉堡般龙蟠虎踞在CORNER LOT上。门口松树上白色的装置
，已经在雨水洗刷中变成灰色了，那是我为了好玩，用来悬挂大清龙旗和青天白日旗所
安装的。
我们的车子沿着I-64往北行驶，跨过了切丝匹克跨海大桥。LD第一次来维州的时候，就
说在飞机上能看见这个曾经的世界第一长跨海隧道桥。从大桥的另一端，回头眺望，伊
丽莎白江侧面那个带有五角星的建筑，曾经是纽约以南，迈阿密以北的东海岸最高建筑
，而我，在那儿又渡过了多少紧张工作的岁月。
我们经过约克镇的时候，路边的青草，还是那么的碧绿，我们曾经那么多次地在这里游
玩，每次玩累了，LD就四脚朝天地躺在约克江边的草地上，任凭点点白帆在身边驶过。
通往威廉斯堡的道路，还和往常一样，是从茂密的树林中迤逦通过的。150年前，李将
军在维州向北军格兰特将军投降，他的手下2万8千名将士，被破例准许携带军马回家，
以便进行春耕播种，这些战兵的后代，有相当一部分都散落在此地，甚至在近日的田间
林中，依然还保存着当年的战壕和大炮。
车子行驶了2个小时，我们在一处山顶的杂货店打尖，看见几只知了的尸体，躺在马路
边上。LD感慨道，想不到山区的知了比我们VB的大了许多。于是我们远望来路，终于发
现自己的家已经被重重的山峦遮掩了。
当天晚上，我们在西出维州的最后一个城市Roanoke过夜，第二天早晨出发的时候，山
区气候善变，前一天还是万里晴空的山区,现在已经大雨磅礴了。车子在蜿蜒的山径中
行进，唯一可见的，只是道路两边苍绿的群山。
我们知道，再往前开，就是田纳西了。而维州，则在我们身后，渐行渐远。
那一片被阿巴契厄亚山脉环抱，被大西洋君临的沃土，往北是阿灵顿庄严的墓地，埋葬
着我们良师挚友的抱负，往南是人烟稀少的外滩，我们曾经行走在无尽的芦苇丛中，霸
占着整片的海滩，看大浪把我们的足迹淹没。
是的。
我们从这里出发，我们却不曾离开。
2014.7.22

所有跟帖： 

• 写得蛮好的。相对于文笔优美的，我更喜欢老朽那种搞笑的，因为有才华的人很多，有趣的人太少。 -大王叫我来巡山00- ♀ (0 bytes) () 09/29/2022 postreply 12:38:17

• 偷别人的帖子发过来，也不注明出处 -惨白的天使- ♂ (27 bytes) () 09/29/2022 postreply 16:35: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