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听风:枫叶飞舞, 如绸, 如霞; 清风呵, 请收下飘落的香尘吧.
画家黄永玉说: 趁我未死, 快夸我呀. 老顽童的这句话, 每当想起, 乐呵;
( 议:好的遗言,藏了一则。一姑娘患癌,行将就木时,上网告别:嘻嘻,要死了。
又喜得一条:“趁我未死,快夸我呀”。)
铃兰听风: 他在牛棚写的诗《老婆呀, 不要哭》, 每当读起, 欲哭.
(议:冲着取的这名,就喜欢这诗了。而且不觉得要去读诗本身。
翻过几章《无愁河里的浪荡汉子》。不觉得这名字取得好。“无愁河”,禅样,佛不佛,俗不俗的。小个子,花里胡哨的字,再怎样乱画,落到实处仍是个士人画的底,却自称“汉子”。没拎清。
读不到第几章的书。记的事,人,景物,都溜去无痕。有个印象挺深:不文艺腔。
《纪念刘和珍君》,就文艺腔。
一写景物,张爱玲就文学腔。
记忆里,《论语》,其腔文而不艺。《春秋》,也是。《左传》,就有点点文艺腔了。
毛主席的文章,倒不文艺,可匪气太重,不出几句,就山大王的样子。拳头火,膀子粗,没个趣。
黄永玉的文章,不文艺,却有趣。
记不得那书里写的,插图,却记得好几幅。看了,觉得,这人不见得知道啥叫画,可知道画在哪儿,或者说知道自己的画在哪儿。就画自己看到的,不大管古今中外都画了些啥。格,显显的;没想过成什么“局”。用市面上的格局尺子,量不起来他的画。)
铃兰听风:老婆逝世时, 他手书的讣告很短. 相守相爱十万年, 何需赘言?
( 议:好像也读过这仆告。记不得长短。这人行文有道好,不让你记得他写啥,但记得他写了。他的活和死,也会是这样吧?
不论语,哪孔子;左传,都听过。把左后填满“丘明”的减半不止;写过和活过的,有。竹林七贤,李白杜甫,李清照,苏辛,等等。
现在出一个黄永玉,写啊画啊了九十几年,就说了个“我活了,活着了,活过了”。而且不让你受累,去记得他的画和文章。
挺独一份儿!)
铃兰听风:湘西人灵秀, 不加斧凿的蛮荒朴拙, 他年少时能武能画, 独自漂泊闯荡, 获一些女孩的青睐, 可他没接她们的橄揽枝, 没通电流, 直至遇见张梅溪.
那年头, 梅溪出行有十几个随从, 追求者众多, 献媚讨好的帮她扇扇子, 她喜欢骑马, 有人牵匹骏马让她驰骋, 黄永玉心里那个急呀, 可他脑袋管用, 每天在她骑马必经的路上, 吹奏小号, “冀得自我士气之鼓舞”, 不那么精湛的小号演奏, 竟然打动了梅溪的芳心. 穷小子的运气, 简直逆天了.
但是, 梅溪家里上下一致阻挠, “你嫁给他, 没饭吃, 在街上讨乞, 他吹号, 你唱歌”. 黄永玉伤心的出走他乡, 谁知梅溪, 非比寻常的大小姐, 瞒着家人, 典当了金项链, 坐货车追寻黄永玉.
黄永玉问: 如果有一个人很爱你, 你怎么办?
梅溪懒洋洋地答: 那要看是谁.
黄永玉忙说: 就是我呀.
梅溪回了二个字: 好吧.
私奔的这一对, 是时髦的姐弟恋, 她大他 2 岁. 在那个飞舞着灿烂红叶的, 隆重的的秋天, 他 “夺翠”, 他们牵手. 梅溪说: 真分开, 我会死.
梅溪有多漂亮? 五十年代, 28 岁的黄永玉携张梅溪, 抱着 7 个月大的儿子黑蛮, 从香港移居北京, 在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任教. 入住大雅宝胡同甲 2 号, 梅溪的首秀, 是穿一条杏黄色的花裙, 拉酒红色的, 有 80 个低音键的意大利手风琴, 头发束成马尾巴, 随着旋律摆来摆去. 胡同里, 左邻右舍住着张仃, 李可禅, 李可染, 董希文等大师, 他们的孩子们, 觉得黑蛮的妈妈, 风姿堪比外国电影里的美人儿.
八千里路云和月, 漫长而繁杂的岁月, 即使那些山雨欲来风滿楼的日子, 俩人也从未丢失纯真和浪漫, 假装生气, 认真和好. 去西双版纳釆风, 住在老乡家, 梅溪下田插秧体验生活, 蚂蟥爬上她的小腿肚子, 娇滴滴的她, 面不改色, 伸手把虫子一条一条扯掉.
黄永玉曾挨 224 鞭, 背心粘满血迹, 揭不下来, 梅溪一边用温水清洗, 一边哭: 当初有人叫你不要回来, 你就是不听. 他的骨肉是山和酒造的, 挨打受苦不哭不求饶, 雄强尚义.
梅溪永远相信, 自己的丈夫是个好人; 黄永玉确信, 梅溪是他永恒的港湾.
黄永玉年轻时节衣缩食买的那把法国小号, 在辗转中遗失, 多年后, 在香港九龙曾福琴行花万元买新的, 他问50 年前的女朋友梅溪: 老婆, 想听什么? 却发现, 自己戴着假牙, 吹不了了.
他随口而吟: 斟酒迎月上. 她笑盈盈地对: 泡茶等花开.
( 议: 牛郎织女,举案齐眉,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同生死共患难,.....嘛嘛,十有九是女的“下放”,所谓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而且男的多半真的就是鸡狗。
梅溪亦然。不同处,黄永玉没有“我就这样”地一摊,或者“女人如衣衫”样地混蛋。而是尽力把梅溪往上托,不使“扎根农村干革命”。
四九后,一辈子混到底的多,不管干啥的。四九前,有点花头的,都前妻前夫的。有花头的黄永玉是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的。
他一直有趣,梅溪一直识趣,久处不至烦。八十来年!天下有几对?)
铃兰听风: 俩人的晚年, 正是黄永玉为自己的画题词的写照: 小屋三间, 坐也由我, 睡也由我. 老婆一个, 左看是她, 右看是她.
黄永玉如影相随的妻子, 于今年 5 月 8 日辞世. 次日, 我在网上找来梅溪画的一只小猫, 以及她的一首短诗, 放在博客, 藉以记念这位大家闺秀, 好妻子, 好妈妈, 好作家, 好画家.
( 议:相互为窝的男女,家得很纯。 home sweet home ,黄梅活出来了。
张梅溪是广东新会人, 与我的外婆同乡, 那儿盛产陈皮, 我家从不缺煲汤用的新会靓陈皮.
议:铃兰听风这句,很黄永玉。但仍有点林青霞。黄永玉曾嗔她“再会玩点嘛”。)
铃兰听风: 落叶敲我窗, 流光碎影, 随风潜入, 芳香袭人.
( 议:文艺腔。让黄永玉写,肯定不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