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
还是
当年的磨坊
窗外风车的手臂，一下，一下
划散时光
像极祖母的蒲扇一下一下
驱赶着苍蝇
这片草甸，葬了棋局，牛羊
在真相被下个旱季
和盘托出前
云彩
悬在两个日子中间
钟摆是极爱静的
它之所以摆动，无非是让
自己静下来，只是每次
有点纠枉过正了
这风，这磨坊
这把被掌心
细细研磨的麦穗
透出幽香
它们守着秘辛，情事
庄稼人的小心思
但那遥远
遥远的河呢，河上低低
低低的雨
《石墙》
没有比一道石墙
更懂得转折的艰难
再拐一个弯，忠诚就画地为牢了
一只黄鹂，其实是片秋叶
在上面跳了一跳，然后飞下墙头
它满树的伙伴，羽毛渐丰，一片啾啁
故事可以有另一种写法
这是场战争，春天从东边掩杀过来，血肉绚烂
秋天又从西边掩杀过去，尸横遍野
石墙也在
为自己寻找另一种活法
放下身段，成为一条泥路，被无数车辙改了又改
它通向湖边的决心，不是在树林前猛然打住
就是被一个旅人
引向山坡
它慢慢站起
如一堵墓碑，它慢慢明白
一生的使命或许
只是等着某人归来
《扫院如官子，落叶有茶香》
耙下，这盘朝代残局
等着簸箕的拾掇
头上半壁江山，依然危挂
愈红愈稀
输赢进入官子阶段
左一耙，右一耙
胜负心在草尖
丝丝作响
这堆落叶
被淋了三天，荫了三天
又晒了三天，竟然
有了似曾相识的茶香
我打开所有的茶罐
乌龙，龙井，铁观音，印度红
没有一味，可和落叶之香比对
秋初收茶，待等冬来
慢慢打造紫砂
惟有一年的壶容，才能将落叶沏酽
才能容我
回出点江山起落的况味
《夜忆 - 小站》
某种声音，像一列夜行慢车
驶入临近心脏的小站
停靠，一个陌生而飘摇的词儿
一张没有目的地的车票
戴着毡帽的黑影
在站台上披着辉光
像家乡的小屋
被远道而来的荣耀罩着
杂乱的心律
在铁轨上变得铿锵，变成节庆腰鼓
小站最热烈的庆典，其实
只是啸然而来
轰然而去的多普勒效应
是一截亮的烟头
和一截不亮的烟头，对接一下
然后一点亮沿轨远去
另一点亮，踯躅
夜雾如潮，撼荡站台
起锚，一个不经意被唤醒的词儿
在一份时刻表上
与目的地们
一一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