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 将军百战身名裂

《贺新郎》 将军百战身名裂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原是辛弃疾《贺新郎  别茂嘉十二弟》一词中的名句。1966年文革前夕，罗瑞卿大将被打到。3月18日含冤跳楼，摔断了腿，被造反派用筐子抬着批斗。叶帅改写词句为“将军一跳身名裂”，形容罗大将。有人说叶是“惋惜”，有人说叶是“愉悦”。总之，“将军一跳身名裂”，遂被人们记住。

 

    辛词“将军百战身名裂”，引用了汉代一个典故。汉李陵抗击匈奴，力战援绝，势穷投降，败其家声；他的友人苏武出使匈奴，被留十九年，守节不屈。后来苏武得到归汉机会，李陵送他有“异域之人，一别长绝”之语；又世传李陵《与苏武诗》，有“携手上河梁”、“长当从此别”等句。辛词借此暗讽当时降金之人。 

 

    《贺新郎》，词牌名之一。此调始见苏轼词，原名《贺新凉》，因词中有“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句，故名。后来将“凉”字误作“郎”字。此调声情沉郁苍凉，宜抒发激越情感，历来为词家所习用。

 

    辛弃疾的《贺新郎 别茂嘉十二弟》这首词，大约作于他闲居铅山期间。茂嘉是他的堂弟，其事迹不详。古人推崇此词“沉郁苍凉，跳跃动荡，古今无此笔力”。王国维说“稼轩《贺新郞》词送茂嘉十二弟，章法绝妙。且语语有境界，此能品而几于神者。然非有意为之，故后人不能学也”。

 

《贺新郎 别茂嘉十二弟》辛弃疾  

   

绿树听鹈鴂(tí jué)，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 春去夏来的时候，可以同时听到三种鸟声。 鹈鴂，在夏至前后出鸣，故暗用《离骚》“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意。 鹧鸪鸣声像“行不得也哥哥”；杜鹃传说为蜀王望帝失国后魂魄所化，常悲鸣出血，声像“不如归去”。同时用这三种悲鸣的鸟声起兴，形成强烈的悲感气氛，并寄托了自己的悲痛心情。

 

“算未抵、人间离别”，把“离别”和啼鸟的悲鸣作一比较。

 

    以下这些故事，都是极悲痛的“别恨”。远适异国、不得生还，身受幽禁，国破家亡。 写在与堂弟的一首送别词中，强烈地表达了作者当时沉重、悲壮之情。  

 

“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两句，写的是两事：其一指汉元帝宫女王昭君出嫁匈奴呼韩邪单于离开汉宫的事；其二指汉武帝的陈皇后失宠时辞别“汉阙”，幽闭长门宫。 “看燕燕，送归妾”，写的是春秋时卫庄公之妻庄姜，“美而无子”，庄公妾戴妫（guī）生子完，庄公死后，完继立为君。州吁作乱，完被杀，戴妫离开卫国。《诗经·邶风》的《燕燕》诗，相传即为庄姜送别戴妫而作。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战国时燕太子丹在易水边送荆轲，入秦行刺秦王政。相传送行者都穿戴白衣冠，荆轲临行歌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啼鸟只解春归之恨，如果也能了解人间的这些恨事，它的悲痛一定更深，随啼声眼中滴出的不是泪而是血了。

“谁共我，醉明月”？迅速地归结到送别茂嘉的事，点破题目，结束全词。

 

    辛弃疾写《贺新郎 甚矣吾衰矣》词时已五十九岁，谪居多年，故交零落。 据岳飞之孙，岳霖之子岳珂所著《桯（ting）史·卷三》记：辛弃疾每逢宴客，“必命侍姬歌其所作。特好歌《贺新郎》一词，自诵其警句曰：‘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又曰：‘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每至此，辄（zhé 总是）拊髀（bì，大腿）自笑，顾问坐客何如”。足见辛弃疾对自己这二联是很自负的。

 

《贺新郎》 辛弃疾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持樽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沈酣求名者，岂识浊醪（láo）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引用了《论语》中的典故。《论语·述而篇》记孔子说：“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如果说，孔子慨叹的是其道不行；那么辛弃疾引用它，就有慨叹政治理想无法实现之意。 “只今馀几”与结句“知我者，二三子”首尾衔接，用以强调“零落”二字。

“白发空垂三千丈”，用李白《秋浦歌》“白发三千丈” 典故。“问何物、能令公喜”。 自己徒伤老大，而一事无成，又找不到称心朋友。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词人因无物无人可喜，只好将深情倾注于自然，不仅觉得青山“妩媚”，而且觉得青山也以词人为“妩媚”了。这与李白“相看两不厌”相同。

“情与貌，略相似”。情，指词人之情；貌，指青山之貌。二者有许多相似之处，如崇高、安宁和富有青春活力等。作者在这里将自己的情与青山相比，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宁愿落寞，决不与奸人同流合污的高洁之志。

 “持樽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樽（zūn），古代盛酒的器具。陶渊明《停云》中有“良朋悠邈，搔首延伫”和“有酒有酒，闲饮东窗”等诗句，辛弃疾把它浓缩在一个句子里，用以想像陶渊明当年诗成时的风味。这里作者又提陶渊明，意在以陶自况。

“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申斥朝中那些“醉中亦求名” 的名士；讽刺南宋已无陶渊明式的饮酒高士，而只有一些醉生梦死的统治者。

“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表现出了作者傲视古今的英雄气概。这里所说的“古人”，不是一般的古人，而是指像陶渊明一类的人。

“知我者，二三子”。 辛弃疾慨叹当时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多，实与屈原慨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心情类似，同出于为国家和民族的危亡忧虑。

 

   《贺新郎 赋水仙》，是辛弃疾的另一首词。此词通过寄情于水仙，来表达其被贬之后寂寞与苦闷的心情。同时，更是一篇咏水仙的佳作。

 

《贺新郎 赋水仙》，辛弃疾

 

云卧衣裳冷。看萧然、风前月下，水边幽影。罗袜尘生凌波去，汤沐烟江万顷。爱一点、娇黄成晕。不记相逢曾解佩，甚多情、为我香成阵。待和泪，收残粉。

灵均千古怀沙恨。恨当时、匆匆忘把，此仙题品。烟雨凄迷僝僽（chán zhòu）损，翠袂（mèi）摇摇谁整。谩写入、瑶琴幽愤。弦断招魂无人赋，但金杯的皪（lì）银台润。愁殢（tì）酒，又独醒。

 

云卧：高卧于云雾缭绕之中。谓隐居。 萧然：空寂；萧条。 罗袜：亦作“ 罗袜 ”。丝罗制的袜。 凌波：在水上行走。 形容女子脚步轻盈，飘移如履水波。烟江：烟雾弥漫的江面。 解佩：解下佩带的饰物。灵均：屈原的字。僝僽：烦恼，忧愁。亦作“ 僝偢 ”。 同时，该词语又有折磨的意思。 瑶琴：用玉装饰的琴。的皪：光亮，鲜明貌。殢：沉溺于。殢酒意思为沉湎于酒；醉酒。独醒：独自清醒。

 

    水仙花，外白中黄，香美如仙。茎干虚通如葱，本生武当山谷间，土人谓之天葱。世以水仙为金盏银台。盖单叶者，其中真有一酒盏，深黄而金色。水仙生下湿地，根似蒜头，外有薄赤皮，冬生叶如萱草，色绿如厚，春初于叶中抽一茎，茎头开花数朵，大如簪头，色白圆如酒杯，上有五尖，中承黄心，宛如盏样，故有金盏银台之名。亦作“金杯银台”。

 

开篇“云卧”、“衣裳冷”、“月下”、“水边”，点出时间、地点、天气。“罗袜生尘”引自《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词人用以比拟水仙摇曳之态。“一点娇黄”真真写尽此花之娇美。“解佩”的典故引自汉代刘向《列仙传》，说的是两位仙女解佩赠人的故事，词人想象自己与水仙子亦有此缘。然此等美景良辰，词人却心下暗然，“待和泪，收残粉”转承下篇“幽愤”。《怀沙》、《招魂》都是屈原的作品，词人借此抒发自己壮志不筹的愤懑之情。“烟雨凄迷，翠袂摇摇”，更添惆怅。瑶琴弦断，《招魂》无人赋，只有金杯银台，润泽鲜亮。

 

    通过水仙之咏，联系屈原的骚怨忧愤，流露出自己人生坎坷、政治失意的苦闷和惆怅。轻盈婀娜的水仙承载着深浓悲怨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