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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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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倆》(十七)

2024-04-28 15:32:59 播放 418 评论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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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钟姐就敲响了我的房门。

她进门后,坐在那张床上,吞吞吐吐地说: “根竹也来
了,心愿也了了,嗷? 再呆下去,好像也没多大意思了,嗷? 但是,为了看这一眼,跑这么远 ...... 现在又要返回去了 ...... 是不是 ......”

我接过她的话说: “是不是太划不来了,嗷? 还是去广州转转吧,嗷?”

钟姐“扑哧”一声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

我边收拾东西,边看她能笑成什么样?

她终于忍住笑后,指着我说: “是你说的哈? 是你说的哈! 算了,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我就陪你去广州吧。”

“那谢谢你了,钟姐。嗷?” 我继续揶揄她。

“不用谢,一家人嘛。” 她说的理直气壮,起身出了门。

“等等。” 我又把她叫了回来。我从包里数出一千元钱递给她。

“咦!你咋知道我要干啥呢? 连数目都和我想的一样。” 她惊奇道。

“人之常情嘛。” 我不以为然道。

“不愧是老江湖。” 她说完转身出门,边走边说了句,“和聪明人在一起,真是爽啊,哈哈......”

十点过,我们出发了。毛妹哭着把我们送到了公路上,钟姐也伤感地哭了 ......

我继续沿着 324 国道前行。 当接近那棵大皂角树时,我有意减慢了车速 ......

“走吧。” 见树已远去,她回过头来,释怀道。

钟姐的目光,跟随着那棵树慢慢向后移动,缅怀之情,流露无遗 ......

“走咯?” 我又询问。

“走。”

我在宽敞的道路上,提高了车速。

她调整了靠背,戴好墨镜,然后脱了鞋,把脚翘在了前面的台上。她脸朝前方,问我: “你咋从来都不问我为什么会被人从根竹抓走?”

“为什么要问?” 我思考了下,说,“你的身上有很多的伤痕,我干嘛非要去撩开看呢?”

“我的身上还有什么你没看到过呢?” 她一语双关道。“我又何必要隐藏那一点点。”

“伤心往事,就别说了,把它忘了吧。” 我开导她。

“我要说。不然你是不会真正了解我、了解茵茵的。” 她执意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我也知道茵茵从来没告诉过你那些事。”

“......七五年,在我一再哀求下,父母让我上了高中。” 钟姐开始娓娓道来,“那时,我已经十六岁了。而在那时的农村,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家里就要开始张罗说婆家了。母亲也渐渐地给我做些新衣服,教我怎样收拾自己 ...... 因此,我在学校开始吸引男生的注意了 ...... 当时有个男生,长的很英俊,父母都是县里当官的。他看上了我,我也喜欢上了他。在我十七岁那年的冬天,有一次,他父母去贵阳开了几天会,他就把我带到了他的家里 ...... 可没过一个月,他突然失踪了。我去他家找他,他家里的人把我赶出来,还说他们都不知道他去哪了,我知道他们是在撒谎。后来才知道: 是他父母走后门让他当兵去了 ...... 又过了一、两
个月,我忽然发现自己的肚子长大了,这时我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了,但又不知道该咋办? 我又三天两头地去他家找他,可他家里的人连门都不让我进。有一天,我刚到他家门口,他妈就递给我一封信,信上是他的笔迹。我拆开一看,字不多,信上说: 阿玲,别再找我了,我已经有新的女朋友了,祝你也找到自己的幸福 ...... 在当时,我既不可能告诉父母,也不能去医院打胎。为了不被发现,自己傻乎乎地天天用布带缠肚子,心想不让它长大,到时孩子就自然掉了 ...... 哪知根本没有用。在五个月的时候,还是被父母发现了,父亲就把我吊起来打。他一是恨我,二是想把孩子打掉。没被他打几下,母亲就把我救了下来,她对父亲说: 打掉还是要去医院,不然会出人命的。可是在当时,做个引产手术要上百块的钱啊 ...... 父母为了不让人知道,想要把我带到铜仁去做手术。可是,路费啊、食宿啊又要一大笔钱,那时的家里,不要说一、两百块钱,就是一、二十块钱也没有啊 ...... 父母到处借钱,可是借不到 ...... 一天夜里,我在熟睡中被浓烟呛醒了,发现家里燃起了大火,我冲了出来,可父母没出来,后来我明白: 火是他们放的,他们也没想出来 ......”

说到这,钟姐终于忍不住地掉下了眼泪。我递给她一包餐巾纸。她连抽了几张,擦了眼泪擦鼻涕。“我父母都不是本地人,所以在当地什么亲戚也没有。丧事也是生产队长给草草地办了下,然后就把我父母埋了。至于怎么失的火、为什么失火? 也没人过问 ...... 我有个隔房姨妈,嫁在铜仁城郊。这天她来石阡贩鸡蛋,顺便来走亲戚,碰巧赶上了丧事。她发现了我有身孕,并且已经无依无靠,也知道我刚慢了十八岁,便连劝带拉地把我领到了她的家里。她前后张罗了半个月,最后终于在收了两百块钱红包后,把我嫁给了一个在化肥厂上班的光棍汉 ...... 不久我就生下了茵茵 ...... 开始那些年,日子也过的马马虎虎。那个人爱喝点酒,喝了酒就想干那事,天天晚上都要,有时中午还要 ...... 时间久了,我就烦了,能不让他搞就不让他搞 ...... 为了生活过好一点,从茵茵上了小学开始,我就做起了小生意。再后来,又开了家小餐馆 ...... 在茵茵十五岁那年,趁我没在家,那男人喝了点酒后把茵茵给糟蹋了。茵茵没敢告诉我,他就越来越放肆。有天晚上,他见我睡着了,就去了茵茵的房间。哪知那晚茵茵藏了把剪刀在枕头下,他刚脱了裤子扑上床,就被茵茵一下剪掉了那东西。他痛的大叫起来。我惊醒后跑过去一看,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抓过茵茵手里的剪刀又捅了他几下。没想到,他连躲带跑的冲到阳台,一不小心自己从三楼摔了下去。幸好当时楼下有人听到他在
喊叫后,抬头看见他自己摔下楼的。不然,我就不会只被判了十年而茵茵只被判了四年半了 ......”

钟姐不等我插话,盯着我问: “这种故事情节是不是很多书里都有啊? 可现实就发生在我身上 ...... 当时我也害怕了。急忙抓了几件衣服,拿上藏在家里的钱,和茵茵一起,连夜搭车往广东跑。我心想那边打工的人多,不容易被抓到。当晚,我们搭的是台货车,天亮后到了麻江,我们又换乘客车到了都匀。在都匀汽车站,我和茵茵东躲西藏了一夜,才坐上去广州的大巴。大巴走到了根竹,在离那棵大树不远的地方停车休息、吃饭。当时我一下子就发现根竹车多、餐馆多,到处都是小姐、小工,并且一看就知道都是外地人。我当即决定不走了,带着茵茵在大树下的一家餐馆打起了工。你也知道,在这打工是只管吃而没有工钱的。我
无所谓,但一想到茵茵,我就很焦虑。心想要是我被抓进去了,无依无靠的茵茵身无分文会怎么样呢? 我打算豁出去了,无论如何,我也得挣点钱留给茵茵。可惜,我这个当时根竹最老的‘小姐’根本没人要 ...... 就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有个云南的老驾驶员看上了我,他叫老方,他长跑这条线,一个月基本上要跑三趟,来回就是六次,而每次来都要我陪他。别的小姐一晚收入一百,而他每次都给我三百以上,有一次他住了两晚才走,给了我一千。四个月后,我已经挣到了八、九千块钱,加上我来时身上还剩点,总共有近一万了。正好这时,那个‘四川饭店’的老板做不下去了,想转出来,要一万块的转让费。我听说后,立刻接了下来。说实话,我还是要感谢那个老方,是他带来了一批长期客人,就是你后来常看到的那些云南老驾驶员,是他们帮我稳住了生意。但不久,老方就再也不来了,听别人说他还不了贷款,车被银行收了。在这伙老驾驶员里,有几个是来黏我的 ...... 虽然他们个个人老皮黑,水烟筒不离手,一靠近就闻到嘴里一股烟臭味,让人恶心。但为了店里的生意,为了多挣几个
钱,我只好应付 ...... 大概在你到我的店的半年前吧,有个重庆驾驶员晚上喝了酒耍酒疯,硬要搞茵茵。我求他、让他免费搞其他小姐,他都不干,我真怕他闹起事来。房东要叫警察,我哪敢啊?! 本来做这个就怕警察上门的,更何况我们是杀人逃犯啊,而那个重庆人更是不依不饶,谁也劝不了。就在房东决心要叫警察时,茵茵拉起那人上了楼 ...... 有了第
一次,茵茵也就不顾及什么了。不过,她一般还是能躲就躲,从不主动招呼客人,遇到她看不顺眼的,她也会不理不踩的 ...... 直到我们母女俩看到你 ......”

接近中心镇时,有了个高速入口,我从兴业收费站上了广昆高速。一路向东 ......

过去,我曾无数次猜想过她们母女俩为何入狱? 虽然案件与我料想无异,但我没想到原由与经过却是那么的悲凉和凄苦 ......

钟姐把脚收放在座椅边,两臂搂住双膝,整个身子蜷缩在椅子上。

“当你第一次踏进餐馆,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她调整了情绪,道。“别的司机一下车,首先要色迷迷地逐个把小姐看一遍,可你对她们好像视而不见。但你在看我时,倒是很专注的样子。”

我也想让气氛好起来,于是道: “那是因为你天黑了还戴个太阳帽,让我觉得奇怪。我在想你会不会是个秃头啊?”

“我没说你看上了我。” 钟姐“哼”了声,没笑出来,“我是想说你和其他司机不一样就在这,你注意的东西是你觉得蹊跷的东西。”

“也不全是这样的。” 我坦诚道,“其实,我对那些小姐不是视而不见,只是因为我看什么东西都是一目了然。没引起我兴趣的人或物,我就不想再多看了。而你的帽檐让我无法对你的眼和眉,好奇心使我老想看清你的真面目。”

她淡然一笑,说:“ ...... 没法啊,做贼心虚啊,总怕碰上铜仁的熟人认出我来 ...... 接下来,茵茵把水倒在你身上,要是其他司机,早就暴跳如雷、发气连天了,可是你不但不发火,反而还怕吓着茵茵,故意用玩笑话把茵茵哄开。这,又让我对你另眼相看 ......”

“是吗?” 我有些虚假地问。能让钟姐当时有这种印象,我不免有点沾沾自喜。

“晚上,我见你在那边抽烟边看书,真有男人味......”

她说着,还咂了下嘴。“我假借向你要烟抽坐到你身边,还故意说给你找个小姐,哪知你又说了句让人揣测许久的话。你说‘兴趣不大’,到底是有兴趣还是没兴趣? 还是可以有兴趣而店里的小姐让你没产生兴趣? 要不就是平常很有兴趣今天因情绪或体力不佳而减少了兴趣?”

我惊异地看她一眼: 没想到我随随便便说了几个字,却让她“捉摸”的这么复杂。

“你第二次在店里的那晚,你明知道我开门出来,却把头埋的那么低。后来,我猜到你是不想让我觉得难堪 ...... 我从楼上下来时,我很想知道你是不是在鄙视我了、看不起我了,也很想向你解释点什么。但你却马上亲热地招呼我,还兴致勃勃地问我汤锅怎么做的 ......” 钟姐感慨地吁了口气,接着说,“前前后后,见了你三次。你说出的话,让人听着舒服; 你做出的事让人觉着舒服; 你的动作和神态,让人看着舒服。说你是读书人呢,你一点不迂; 说你是司机呢,你一点不俗 ...... 你待人亲和、善解人意,你举止稳重、处事精明,你能让女人身不由己想贴近你、搂着你 ......”

“哎,钟姐。你也别把我夸的太好了,再夸我就会觉得你是在挖苦我了。” 我阻止道。

“ ...... 这就是那晚我想和你做那事的原因!” 钟姐直截了当道

我恍然明白她绕了半天,原来真正想阐明的是这件事 ......

“我那晚说的是实话,你是我第一个主动想做那事的男人 ...... 那晚,也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兴奋的唯一一次 ...... 那时,我是多么想做你的女人啊。” 她直言不讳的道,“可是,当我突然发现茵茵喜欢上了你 ......”

她沉默了一阵。

“...... 从小到大,我该给她的给的很少,不该给她的却给了她那么多 ......” 钟姐把脸转向窗外,半晌才回过来。

“侮辱、伤害、逃亡、艰辛...... 但她从来没埋怨我、记恨我。她听话、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理解我、维护我 ...... 她也从来没向我要求过什么 ...... 你说: 当我知道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第一次那么开心的想和这个人在一起 ...... 我该怎么做?”

我难以回答。

“你知道吗: 她第一次和你去广州的那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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