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２、踌躇
列车缓缓驶入波士顿南站。
我拖着两个大旅行包，左右肩膀各背一个挎包，走到站台上。
一个３０多岁的文静女人和一个６岁左右的小女孩快步向我走来。
我迎了几步，问：“您是殷馨大姐吧？”
“是。你好，小白。”殷馨大姐道：“外面不好停车，我先生已经在外边兜两圈了。我来帮你提一个背包吧？”
“不用，不用。殷姐，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啊。”我赶紧拖起行李，尽量显得轻松地朝站外走去。
殷姐道：“不客气。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我们能帮多少是多少吧。”
我们出了南站大门，殷姐的丈夫游大哥开的半旧丰田刚好停靠过来。
游大哥一看就是个大好人，特别热情，又特别谦逊。
游大哥开的车很快汇入了车河，穿行在高楼大厦的“谷底”。
与马大校园区及其周边的田园般风光相比，波士顿到处一片现代化大都市的繁忙景象。人们走路不是悠闲着的，而是赶忙赶急的。滚滚的马达轰鸣声和不时响起的汽车喇叭声等等持续不断地交织在一起，仿佛无处不在。在某些街道的转角处，零星有衣衫褴褛的人，在向行人讨钱。
在马里兰时，我的生活基本上是三点一线，餐馆、好嫂家和住处，所以只是跟随吴宇辰和刘静静去超级市场买东西时见过一个流浪汉似的乞丐。我休息日时曾经随吴宇辰和刘静静去过华盛顿ＤＣ一次，可光顾着去几个景点照相了，当时也没有闲心去注意什么“腐朽”的问题。到了波士顿，一下子就见到这么多“腐朽和没落的资本主义”的证据，我顿时兴奋莫名，频频回头观望。
路过几栋高楼、草地、大水池子时，游大哥指给我看：“这是一个教会的世界总部，过了前面的街就是波士顿交响乐团的演奏厅。”
作为一个交响乐迷，我的心在惊呼，波士顿交响乐团？
仰视着那恢宏古朴的建筑，我脑海中涌现出波士顿交响乐团１９７９年访问北京的记录片《波士顿交响乐团在北京》的一系列镜头和小泽征尔在指挥台上一边兴奋地舞动一边指挥乐团演奏《白毛女》片段的感人场面。
再过一条街，我的住处到了。
我即将入读的东北大学就在街对面。
虽然同吉大一样，也是个马路大学，但上学挺方便的，我心想。
游大哥一边帮我把行李搬进不甚光亮的公寓楼，一边介绍道：一共三间住房，每间都是两人共住。
游大哥打开我住的房门后，我发现靠窗的“半壁江山”已经被一应俱全的生活用具占满了。我的“地盘”只有一个床垫子的底层和一把椅子。
游大哥道：“床是我帮你拣的，至少你不用像我刚来一样睡地板。”
“谢谢游大哥。”我赶紧应道。
“不客气。老弟，东西先放下，到我家简单对付点儿饭吃。”
游大哥家原来住在隔门的一个单元里，是三家分住三间房。吃饭的桌子放在拥挤的过道上。
殷姐做的饭有稀粥、馒头、皮蛋、香肠和西红柿炒鸡蛋。
我高兴地对殷姐道：“谢谢你，殷姐。我好久没吃这么地道的家常饭了。”
殷姐微笑道：“那你就多吃点。”
吃完饭，我把游大哥帮我垫付的两个月房租钱２４０美元归还之后，便去东北大学的校园去查看。我到了缴纳学费的办公处一看，天呐！两门４学分的课得交２４００美元的学费，还不包括必缴的医疗保险费和学杂费。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装现金和支票的上衣口袋，摸到了我的心在狂跳。老天爷！这得花他妈的多少钱才能拿到博士学位啊！我马上就犹豫了，这么昂贵的博士学位，我能读得起吗？
我一边心情沉重地往回走，一边核计：加上放在刘静静那里的钱，我手中至少应该有６千多美金，如果拿了钱打道回府，到国内可就是３万多块人民币！当年，“万元户”在国内凤毛麟角，我却只用大半年就变成了“３万元户”，要是回国，日子过得该有多好啊！想到这儿，我紧走起来，往游大哥家赶去。
游大哥见我急急地进了他打开的门，问：“老弟，遇到难事儿了？”
“游大哥，”我问：“打２、３分钟国际长途得花多少钱？”
“第一分钟４美金，接着多少我也不确定。”游大哥为难地看着我。“我们很少打国际长途。”
“大哥，”我恳求地道：“我能不能借你们家的电话打个国际长途，电话账单来了，我照单付钱，行吗？我有急事。”
游大哥道：“我问问你殷姐，看看我们家的电话能不能打国际长途。”
不一会儿，游大哥回来，帮我接通了岳父家里的地方电话。刘清清刚好在家。
“清清！”我听到了刘清清那久违了的声音，鼻子发酸了。“我想回家。”
“不行！”刘清清在电话那端怒吼。“我还想去美国呐！”
“清清，”我几乎是在恳求了。“学费太贵了！恐怕都够一个中学一年的开销了。”
“不行！再贵也要坚持！钱，我到美国跟你一起挣！”刘清清顿了片刻，又嘶喊起来。“你要是敢回国，我跟你没完！”
刘清清从来都是言出必行。
我呼出一口长气，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我试着坚持吧。”
“雨生，”刘清清的语气和缓了一些。“不是试着，而是坚持。为了我和彤彤，为了咱们小家的未来，雨生，坚持住，好吗？我相信，你不是真的知难而退了。”
刘清清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说足做足的，我若是真回国，肯定没有好日子过。想到这儿，我只好答应：“好吧。”
游大哥两口子肯定听到我在电话里打退堂鼓了，所以听我挂断电话之后都过来安慰我，说困难是暂时的，殷姐还说要介绍我去她工作一天的那家中餐馆工作。
离开游大哥和殷姐家，我琢磨着，既然不回去，那就出去找找工作，尽快赚钱。于是，我拿出刘静静帮我准备的波士顿市区地图，一路朝最热闹的商业区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