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多伦多(十一)卿本佳人

 

听到门响,杨萧直接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进门来的果然是陶然,她不由大大松了口气。其实,陶然一下Johnson的车,就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到了地铁站,一切安全。但杨萧还是心里放不下,这会儿看见陶然在门口换拖鞋,不知怎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其实,陶然心里也并不平静。今天的事让她把当时方凌宇欺骗哄瞒她的不堪往事不由自主想了起来。经历了那些,她早在反省自己的善良和单纯,只是一个不小心,又差点被骗。好在自己当时并不慌张,似乎信手之间,也就化解了危难。但究竟是自己有问题了,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单纯的心、善良的意愿难道要不断被利用,受伤害?我已退让到了边缘,而生活为何还苦苦相逼?这个世界,你还要给我多少的失望?……

陶然一路想着,心潮澎湃,而面上还是云淡风轻。所以当杨萧看到陶然时,感觉陶然似乎和平时一样,只是两只眼闪烁着光,如寒夜的星。陶然眼中的一点光华,让杨萧突然意识到陶然内心的坚强,没来由,自己就哭了起来。

“你回来了。”杨萧抹着眼泪说。

陶然看着杨萧,笑了笑:“我回来了,你别担心了。”说着走过去搂着杨萧的肩膀,杨萧却更加委屈地哭开了。陶然不由很是感慨,说真的,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也只是把这里当做一个暂时落脚的地点;这里的人,虽然自己也很和气地相处,但一直也只认为他们不过是自己人生中的过客。而现在,看到杨萧的泪,陶然心里最深处涌起一种感动:在不意之间,原来就碰到了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人。

“没事了,没事了。”陶然笑着为杨萧擦去泪水。

杨萧继续抽泣着:“人家一直在等你……”说着还忍不住瞪了陶然一眼,但毕竟哭得泪眼曚昽的,瞪了也没什么力道,自己也觉得滑稽,忍不住想笑。陶然看她那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萧不好意思了,硬硬翻了个白眼:“你快去洗澡吧,把那恶心衰人的晦气给洗掉去。”

陶然也由杨萧使性子,只是笑了笑。

 

洗完澡,陶然坐在桌前,想在本子上写点什么,但一时间,千般头绪,不知从哪里落笔。只有长长叹了口气,用双手捂住了脸颊。

今天的事情,她本以为自己会觉得难过和自责的,而事实上,却是一种爽快,甚至还有轻松。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感觉呢?陶然细细揣摩,很久了,没有这样细致地思考自己的情绪。因为不敢,因为害怕面对一个懦弱的自我。而今天,在不曾提防的情景下,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懦弱。才意识到,当时自己对方凌宇的种种退让,其实是一种成全。只是,别人看不到这一点;自己,凭善良的本心行为了,却也没有看清行为后的心意。

原来,我在成全。

陶然长长舒了一口气。念在为人不易的份上,我一再地退让,只是为了成全:成全对方的人生,也成全自己的人格。

窗外,风轻送,树影在月下婆娑。陶然默默关了台灯,立在窗边,举头看那一轮皓月,清辉脉脉,就这样照了长城,照了洞庭,而在今夜,又照进了自己的窗前。遥想千万年前,可有人也一样仰望明月,也一样在心里有种宁静的感动?那些曾沐浴在月光下的芳华无数,或许早已散去,但月依旧,情思也当依旧。

 

早起,陶然在厨房里煮粥——芥菜皮蛋粥,方凌宇当时最爱的食物之一,因为他喜欢,陶然便用心学了,于是也做得很好。自两人感情逝去后,陶然就再也没有做过。而在这样晨光曦微的早上,四下如此的安静,阳光就要越过地平线,望着窗外的绿树花草,偶尔的两声鸟鸣,陶然煮着粥,心里了无芥蒂。

门口传来声响,是Mary下班回来了。看到陶然这么早在厨房里忙,Mary有点惊讶。

“这么早?”Mary说着走到水池边洗自己的饭盒。

“早上好。”陶然淡然一笑。从来,她都觉得Mary不太好打交道,但在这个早上,一切的友好似乎都浑然天成。“我刚煮好的粥,要不要喝一碗?”

Mary看了看陶然,点点头:“那就谢谢你了。”

喝着粥,两人随便聊着天。

“很佩服你呢,”陶然说,“每天工作这么长时间。”

“没办法。”Mary对她也不避讳,“我老公在国内有病,我出来,就是为了给他赚医药费。”

陶然有点惊讶,没想到Mary就这样告诉她自己的家庭情况,Mary来了三年,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过自己的老公,更别说老公的病情。

“很严重吗?”陶然关心地问了一句。

“唉。”Mary笑了笑,其实她笑起来别有一种韵味,让人想起暮春时节傍晚的风,带着田野和花草的芳香,“不是绝症,只是好不了。”Mary说着,眼里居然有一种温柔,想起了万里以外的那个人,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始终在自己的心上。

“我还有个儿子,十七岁了。”Mary说着笑容更明显了,“快一米八了,成绩很好。我不在,都是他帮着奶奶照顾他爸。”

陶然心里很感动,说起来,Mary这些经历,放在旁人,可能一说就要掉泪;但Mary却一直笑着,因为有爱的人在她的心里。

 

至于Johnson的事情,陶然并没有对杨萧叮咛什么,但杨萧也自动保持沉默,并没对任何人提及。陶然也因此对杨萧更有一种惺惺相惜。

周末的时候,陶然按计划和杨萧一起去买了个电脑,又请杨萧在Downtown一家老字号的甜品店里吃了传说中某位好莱坞明星曾经热爱的蛋糕和冰激凌。沿着Downtown的老街,两人在阳光里一路走来看着橱窗里的衣饰、油画、手工的家具和说不清楚的收藏品——一本1991年的挂历,一个古老的红绿灯,一只巨大的挂钟……陶然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意外但又很合情理,如同走进了陌生人的思维。怪不得说,多伦多的Downtown,是艺术家的街区。街边的涂鸦和古老的建筑,每一处都是一个时光的缩影,每一处都有一个不同的思想。

杨萧还带了相机,两个人于是互相拍了不少照片。刚刚买了电脑,晚上就可以把照片发回家给爸妈,还有给谭笑和周宜芬。这么长时间了,自己都忘却了曾经痴迷的一种行为——记录自己的容颜。其实,也不是生得如何的美貌,只是希冀到了年老的时候,还有什么可以依凭着去回忆。告诉守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自己年轻的故事。只是,那么多的照片,特别是自己年少时代的容颜,早就被那一场大雨带走了。说不恨那个人吗?他的行为实在让人切齿。说恨吧,似乎又言重了。其实不愿言恨,一是不想坏了自己的心境,另者,自己对那个人因为嫌憎最后而不齿与他计较。

而杨萧并不知道陶然心里的想法,她以为陶然还纠结在Johnson的事件上。“你还去那家咖啡店上班吗?”杨萧问了一句。

陶然看了看她,笑了一下:“去啊。为什么不呢?”

“你不怕那个人再去骚扰你?”杨萧说着,露出一种憎恶的表情。

陶然笑了:“我不怕。应该怕的人是他吧?”

“你最好小心点。”杨萧提醒她,“你是没见过恶心人,心狠手毒脸皮厚。你稍微善一点,他们就像闻见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老远就凑过来了,不吃你几口,怎么舍得走?”

陶然点点头,杨萧的顾忌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恶心人,她确实领教过。Johnson的那点套数,她之所以可以轻易对付,就是以前曾经和高手恶心人对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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