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菁

      死亡也许就是看不见今年春天的花开，那些姹紫嫣红、那些满目青翠，再也无法和您一起分享。我不知道宇宙有没有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存在，如果有我希望和您量子纠缠，这是我唯一可以再次感知您的途径，在不久前的夜晚，梦见了您和外婆生活在一个世外桃源般安逸的别墅里，窗明几净，舒适惬意，芳草青青、小花遍野，一幅天上乐园的景象，多么希望这不是一场梦，而是您来告诉我，自己和外婆生活在一起了，只是换了个空间、换了个时空，那里有爱、有温暖，有您期待的一切，没有病痛、没有思念，只有幸福。

      死亡是什么？我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那生命中倏然而逝，而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是无尽的思恋、是无尽的泪水、是无尽的遗憾·······夏蝉冬雪，不过一瞥，万丈悬崖，就是生死大海，在《西藏生死书》里有这样一句话：“宇宙间只有一个永不改变的法则，那就是一切都在改变，一切都是无常。”也许没有答案才是人生的答案，事实上没有一种心态、历程是可以重复的，没有一种痛苦是可以真正共情的，每个个体的感受，都是唯一，无法重复。母亲走了，有些突然又在意料之中，突然是因为那天她给人的假象是能吃能喝，说话的声音还很响亮，其实已经快油尽灯枯，走向那无尽的深渊，而我们竟然都没有察觉，但又在冥冥之中有了很多暗合的蛛丝马迹，她的最后一条抖音视频是梦里回到故乡老家，在她去世前几天给女儿也托了一个梦，梦里“她说自己要回老家玩了。”也许生命，就是一个圆，生于泥土，又归于泥土；从哪里来又要回到哪里去，殷殷桑梓之情，那里一直有陪伴着她的亲人。

      一直以为外婆是我这辈子最牵挂的人，母亲走后，我无数次回忆起，我们在一起生活的点滴，儿时她为我织的漂亮时尚的毛衣；她第一次尝试为我做生日蛋糕，虽然失败了却也香甜；她奔赴学校看望高烧中的我，许许多多似电影碎片在脑海中一一回放。她一生虽然历经沧桑却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热情，从不悲观始终乐观。生于1959年三月，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她刚出生三个月便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她是外公写了托孤信让好友照顾，随着外婆一起苟活下的唯一血脉，两个大她十几岁的哥哥也都如昙花般的骤然离去，如果这个世界是残酷，还有什么比这更残酷的。她十几岁回到文村认亲，老一辈但凡认识外公的都说，她的父亲是如何才华横溢、谦谦君子，可惜却无法护妻儿周全。随后母亲就随着外婆一直颠沛流离，两三岁时曾经因为营养不良而差点失去性命，这也为她日后虚弱的身体埋下了巨大的隐患，幸亏她在睿智的外婆细心照顾下，没出现太大的问题，直到遇到姓古的爷爷，总算开始过上了相对安稳的生活，为了感谢古爷爷的养育之恩，母亲没有姓文，而是姓古，我后来也姓古，我的女儿也姓古，感恩之心代代相传，不求福泽绵厚，只为心安。她一直开朗乐观、与人为善，到哪里都有一群好朋友、闺蜜，父亲总是称她为我们家的外交大使。

      在她生命的最后阶段，那段日子我其实真的有点焦头烂额，父亲也生病了需要住院，事业、工作、家庭，各种问题纠缠在一起，我时常也处于崩溃之中，觉得没有任何支撑与依靠。那段黑暗的日子也见证着各种人性，人性也许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也是最能见证善恶的源泉，一直牢记着外婆曾对我说过的话：“做人应该‘雪中送碳’而不是‘锦上添花’。”其实在最困难的日子里，很容易分辨孰是孰非，哪些是真挚的关心哪些是虚假的问候，哪些人可交、哪些人应该远离，那些让你精神内耗的人，永远可以置之不理。

      很遗憾那段日子没有给予她更多温暖的拥抱，在病房里的擦洗、陪护是那样的短暂而仓促，养育之恩无以回报。一直以为，我们还有春、夏、秋、冬可以一起走过，她可以缓慢地行走在我的窗前、院子里，我们可以一起再赏花，谈论一些琐事，去广富林漫步、吃饭，去豫园看灯会，一起去杭州、北京走走、看看，但是已经没有以后，有些遗憾永远无法弥补，有些哀伤永远会在心底，有些痛楚只能交付时间。生、老、病、死也许是人间的常态，但于每一个个体而言，每一种经历又都是独特而又唯一的，因为这个世上只有唯一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你的母亲。多少次在黑暗里流下泪水，内心深处惶恐不安，太多模糊的记忆与讯息，孤零零、空落落，夜不能寐，一半悲伤、一半思念，谨此纪念我最最亲爱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