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奥勒什蒂耶山区，正值深秋，午后的斜阳射进茂密的丛林，洒在满地黄叶之上，萧瑟秋风中的萨米泽盖图萨王城遗址，古意森森。这座位于海拔1200米山区的要塞遗址，是两千年前古代达契亚王国的都城，如今已入选世界文化遗产，我们来到罗马尼亚的第二天，专程驱车前来探访。
萨米泽盖图萨王城遗址（Sarmizegetusa Regia）。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之初，从罗马尼亚引进口过三部历史题材的影片，《斯特凡大公》，《勇敢的米哈伊》和《达吉亚人》，虽然片中表达的历史观难免受当时意识形态的局限，但是场面之宏大，比西方国家的大制作甚至后来好莱坞大片，也不遑多让，令当时的国内观众眼界大开，也为了解罗马尼亚历史打开了一扇窗子。从影片《达吉亚人》中第一次知道了古代罗马尼亚人的祖先，是一个叫做达吉亚的民族，现在通用的翻译是达契亚人。这个民族英勇善战，在战场上视死如归，死前还要抓一把泥土撒在胸口，令人印象深刻，至今难忘。
距今两千多年以前，在今天的罗马尼亚的土地上，生活着一个叫达契亚的民族。据考古学家研究，他们属于巴尔干地区色雷斯人的一支。关于这个民族最早的记载出现在公元前五世纪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的著作中，被称为盖塔人（Getae）。罗马人称他们为达库斯（Dacus），该词的复数达契（Dacii）后来就演变为达契亚人（Dacians）。公元前一世纪，在国王布勒比斯塔（Burebista，公元前82 - 公元前44年在位）在位期间形成了一个统一的达契亚王国，以萨米泽盖图萨（Sarmizegetusa）为都城，领土覆盖罗马尼亚全境及保加利亚北部，并首次对罗马共和国在巴尔干的领土构成威胁，以至于凯撒曾计划出兵征讨达契亚。公元前44年，布勒比斯塔遇刺身亡，他的国家也随之四分五裂。
一百多年以后，达契亚再度强盛，在末代国王德赛巴卢斯（Decebalus，公元87 - 106年在位）的统治期间，领土面积达四十万平方公里。在德赛巴卢斯率领下，达契亚人经常在冬季越过结冰的多瑙河，过境骚扰罗马帝国的莫西亚行省（今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让罗马人头痛不已。两位罗马皇帝图密善（Domitian，公元81 - 96年在位）和图拉真（Trajan，公元98 - 117年在位）先后多次出兵，发动了对达契亚的战争。公元86年，图密善派大将弗斯库斯（Cornelius Fuscus）率领第五军团征讨达契亚，被德赛巴卢斯设伏，第五军团全军覆没，弗斯库斯也被杀死。之后的两年间，图密善又多次出兵，却无法征服达契亚，而北方日耳曼边境又频频告急，只得被迫与对方签订和约，退兵赔款，被国内的罗马人视为奇耻大辱。影片《达吉亚人》描述的就是公元86年的那场战役，这部拍摄于1966的影片，是罗马尼亚著名导演、演员塞尔玖·尼古莱耶斯库的处女作，很多中国观众所熟悉的电影，如《勇敢的米哈伊》、《沸腾的生活》、《复仇》，都是他自导自演的。影片《达吉亚人》准确地再现了那段历史，生动刻画了达契亚人到勇敢无畏，对入侵者罗马人也没有丑化，宏大的战争场面，令中国观众眼界大开。片尾，双方士兵投入混战，画面定格，逐渐划化为一幅幅凝固的浮雕，这里导演却犯了一个小小的历史错误，那些浮雕所记录的，并非影片中的那场战争，而是二十年后图拉真征服达契亚人的战争。
公元98年，图拉真继任罗马帝国皇帝，他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在他任上东征西讨，开疆拓土，将罗马帝国的疆域扩张到极致，被后世列为罗马帝国“五贤帝”之一。在对达契亚人的态度上，图拉真一改前任的既定国策，采取强硬的姿态。他首先废除了图密善签订的条约，整军修武，积极备战，先后在公元101年和105年，发动了两次大规模战争，史称第一次和第二次达契亚战争。图拉真派出二十万大军，采取步步为营的堡垒战术，最终在公元106年攻破达契亚的都城萨米泽盖图萨要塞，达契亚的末代国王德赛巴卢斯自身殉国。达契亚最终被罗马帝国彻底征服，罗马人从达契亚获得了巨额财富，包括上百吨金银，四十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并入帝国版图，称达契亚行省，大批罗马人移民该地，那里又被称为罗马人的土地，便是罗马尼亚一词的来源。拉丁语成为当地通用的语言，又与当地语言融合，后来形成了罗马尼亚语，成为巴尔干地区唯一一个属于拉丁语系的语言。为了纪念图拉真征服达契亚的功绩，公元113年，在罗马城竖起了一根高30米，直径4米的大理石圆柱，称为图拉真纪功柱。环绕圆柱表面的是一组由155个画面、2600多个人物组成的浮雕群，长达190米，自下而上绕柱23周，生动的再现了两次达契亚战争的壮阔场景。直至今天，图拉真纪功柱仍然矗立在罗马图拉真广场。
罗马的图拉真纪功柱。
将近两千年过去了，在今天罗马尼亚境内仍然能找到一些当年达契亚人留下的遗迹，其中位于罗马尼亚西部奥勒什蒂耶山区（Or??tie Mountains）胡内多阿拉县（Hunedoara）的六座要塞遗址，与1999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此行我们走访了其中的两处，包括最著名的萨米泽盖图萨王城遗址。遗址位于海拔1200米的山区，地形险峻，易守难攻，萨米泽盖图萨一名的原意即是“山巅上的要塞”。从公元前一世纪中叶起，萨米泽盖图萨便成为达契亚王国的都城，前后历时一百多年，直到被罗马人征服。那里建有坚固的防御工事，以及规模宏大的宫殿，还有祭祀太阳和达契亚主神佐莫希斯（Zalmoxis）的神庙。
地处深山密林之中萨米泽盖图萨王城遗址，十分偏僻，由于交通不便，所以来访的游客也很少，手机导航也没有准确的方向指示。那天，我们离开科尔温城堡，经过科斯泰什蒂，按照路边的指示标记，开上了一条蜿蜒的山路。
科斯泰什蒂路边见到的这座古代达契亚武士的木雕。
一路开进去，半个多小时都没有遇到任何车辆，让我们不禁有些怀疑是否走错了路。终于开到公路尽头的停车场，从那里沿着小路爬山一座山坡，便来到了萨米泽盖图萨王城遗址。时值深秋，漫步林中，几处断碣残垣，不免引发思古幽情，斜阳下，落木萧萧，又平添几许惆怅。
萨米泽盖图萨王都遗址于十九世纪初被考古学家发现，主要的遗迹包括王城的防御工事，残留的要塞城墙。
以及几座祭祀的神殿。
当中这座圆形的神殿，考古学家推断为祭祀达契亚主神佐莫希斯（Zalmoxis）的神庙。神庙为木石结构，外面一圈木桩构成了神殿圆形的外墙，中央的一圈木桩排列成一个半圆形，形如一个大写的D字，应该是神庙的主祭坛所在。
考古学家根据遗址复原的神庙模拟图（网络图片）。
主神殿旁的另一座圆形神殿。
圆形的露天祭坛，由巨大的安山岩（一种火山熔岩）雕成。在电影《达吉亚人》中讲述了一个古老而血腥的传统，在大战之前，达契亚人要把他们最英勇的一位武士（在比武中夺魁），奉献给主神，以获得神殿保佑。不知这座祭坛上，是否也曾沾染过达契亚勇士的鲜血？
长方形神殿，只残存着这些石灰岩的柱础。
条石铺成的大道。
林木萧萧。
秋意无限。
之后在布加勒斯特的罗马尼亚国家历史博物馆，我们又看到了一些古代达契亚人的历史文物，其中包括这座在Co?ofene?ti出土的公元前4世纪的黄金头盔，为达契亚国王或贵族所佩戴。
影片《达吉亚人》里末代国王德赛巴卢斯所带的王冠，就是根据它的造型设计的。
国家历史博物馆里还专门设立了一个展厅，展出安原物尺寸复制的图拉真纪功柱模型以及全部浮雕的石膏拓模。
图拉真纪功柱石膏拓模：罗马人渡过多瑙河。
图拉真纪功柱石膏拓模：罗马士兵攻打达契亚人的王城。
图拉真纪功柱石膏拓模：图拉真皇帝接受达契亚贵族的投降。
图拉真纪功柱石膏拓模：罗马士兵将缴获的金银财宝用骡马运走。
说实话，在布加勒斯特的历史博物馆里看到这些外来征服者功绩的浮雕，而且是作为正面的历史教材向公众展示，难免让人有些惊讶，记得在爱沙尼亚首都塔林，还见过一座雕塑，纪念的是丹麦国旗的诞生。由此不免感叹欧洲人的历史观与中华传统的巨大差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