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仁宇,写出《万历十五年》,咋落魄到领救济金?金庸:水准极糟zt

来源: 头发与财富成反比 2020-03-03 14:33:12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8333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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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40年来,《万历十五年》这本书,及其著者黄仁宇,在华人圈可谓红得不可思议。

 

黄仁宇,1918-2000

尤其是到了1990年代中后期,该书“三联书店”版问世后,更是长期霸占“当代最畅销历史书”之位。总印刷量,在同门类中据说仅次于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儿》,至今仍然以每年行销6万册的成绩让人另眼相待。学者维舟说,这种受大众热捧之状,“在前辈学者中,略可比拟的可能就仅有梁启超了”。

是的,在很长一段时间中,这部书的畅销程度,很奇怪地几乎达到了“人手一本、家弦户诵”的程度。以至于,三年前电视剧《人民的名义》热播时,有好几个相似镜头特意反复插播:咱们的“高育良书记”,公务丛脞之余,总不忘谆谆教导那美女小三,要多读《万历十五年》。

网上戏论

《万历十五年》不过20万字,200多页,算“小册子”,也不是很“学术”,但却曾经给大陆史学界携来颠覆性的影响力。而黄仁宇先生凭借此书,及“大历史观”系列著作,风靡海内外数十年,不要说在读书界,在普通群众中可能都算得上最具知名度的华人史学家了。

他虽早就入了美籍,依然无妨是无数中国人心目中的“史学大师”。

按说,此等人物,此等声望,理当被他所在的美国学界重视,奉为行业权威才对。

可蹊跷的是,他在美不但不受礼敬,实际长期过着形同“盲流”一般的屈辱生活:早在1979年夏,61岁的黄先生,就被他任教的纽约州立大学纽普兹分校开除,失去了收入来源,长期得靠救济金艰难度日,晚景凄凉不忍述说。倘若没有《万历十五年》在大陆突然爆红,可以有点版税收入,只怕崎岖异路之中,日子要更煎熬吧。

黄仁宇19岁时

至于他为何会被解雇,而且何以会找不到工作,其因这些年也有好多说法。比如,西方学术界向来对中国人有偏见;比如,黄仁宇因为政治见解,受到迫害;比如,黄仁宇先生太优秀,引起同行嫉妒,遭受排挤;诸如此等。

以我的阅读认知,这些零零总总的看法,有些固入情入理,有些可能真的过度解读了。实际上,倘若容我说句大实话,还得实事求是:1979年黄仁宇的被革职事件,其实委实没那么复杂,更上升不到什么“受迫害”甚至“阴谋论”的程度。无非一个普通大学教师,因为不合对方要求,被辞退罢了。

只因为,在彼时的美国学术界,乃至汉学圈内,黄仁宇始终都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他有生之年,在异国他乡的西方,一直都陷在有才不售,郁郁不得志的处境之中,作品至今也没引起“洋人”多大的重视,他当年的被免职,也不过就是学海微澜而已。

《万历十五年》初版本

只能说,唯一且最终能理解他、欣赏他的,确实还是我们中国读者。

黄仁宇的一生,非常坎坷。他的学术生涯,起步极其晚,开始于50岁知天命之年。他弄学术、搞史学,纯粹属于半路出家,甚至是误打误撞才走上这条路的。

青年时期的黄仁宇

黄仁宇原籍湖南,1918出生于长沙,杨开慧还是他远亲。他年轻时军校毕业,本是军人出身,且隶属国民党阵营。他亲身参与过许多战役,一度晋升到中层军官职务,官衔为上尉。1940年代初期的赴缅远征,他是亲历者。荣功过,并且受伤过,被日寇狙击兵射中大腿。

在无人地带的雨林中,他度过一生中最惊心动魄的时光。他人生中出的第一本书,其实是一部新闻纪实录,是战场中冒死写出来的,题为《缅北之战》。残酷的战争,促使这位青年人,开始有了“历史学家”的意识,“眼见人类如此大规模的相互争斗与杀戮,使我有心思考人类社会的运转规则与走向”。

1949年10月,他接收到退伍令,军旅生涯宣告结束。彼时的他,其实已无路可去,宝岛没有他的安排,我陆他又是敌属营列不便留居,最优化选项只剩美国了。而在美国要能定居,对他而言,唯一方法,就是申请入学了。

于是,经过一番曲折,加上不懈努力,他终于得偿所愿,得到密歇根大学的接收,于1952年9月正式入学,从本科读起。开始,34岁老大之龄的他,报读的是新闻学。可是,很快,因为英语不够流利,似乎不便从事新闻业,只好作罢。不得已,他只好改攻最擅长的“中国历史”专业。

1979年,与外籍妻子格尔共同校正书稿

就这样,坚持半工半读,在白天中餐馆洗刷刷打工、晚上回窟学习的苦熬中,10多年后,他终于拿到了史学博士学位。而彼时的他,已经近50岁了,一般学术圈中人都快退休了,他才正式获得“出道许可证”。这些历程,他晚年自传《黄河青山》一书,有很详尽的回忆。可以说,围绕他的一生,无论是祖国是家族,亦或是个人,都是多灾多难,充满苦不堪言之味的。他老来感慨,“整个人生的生命又何尝不像一团梦”,语气当是哀凉的。

1956年黄仁宇与其弟黄竞存的合影

好些年前,我读《黄河青山》,最感慨的,就是此书附录照片所显示的黄仁宇书桌——那真是名副其实“板凳要坐十年冷”的硬功夫呀。可以说,为了迎头赶上,黄仁宇是极端的刻苦。

1967年,经亦师亦友的余潜山推介,黄仁宇得以入纽约州立大学纽普兹分校担任教职。此前一年,48岁的他,也终于结婚,并有了一个儿子,日子渐趋稳定。岁月,真有苦尽甘来迹象了。

可是,生活真正善待这位苦命人的时光,不过数年光景而已。仅仅10年后,在1979年3月27日的某天上午,一个电话响起,他拿起话筒,耳边接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他被无情告知,这次学校裁员,名单上有他,并且已是定局。

透过《黄河青山》,我们所知晓的是,关于这次解聘,校方给出的解释,是“教员需要人事缩编”。这个理由,黄先生本人始终不认同。可作为旁观者,参考一些材料,我们似乎反倒可以看的更加清楚:这应该是最直接的缘由,差不多也是唯一的理由,校方并没欺骗他。

对当代美国“中国学”亦或“汉学”状况有所了解的朋友,大概都不难明白,1949以后,美政商两界会大慷其慨对大学汉学系等投入大量资金,网罗人才,致力于研究中国问题,最直接动因不过冷战需要。而到了1970年代,伴随中美关系缓和,这种意识形态色彩高强度的研究投入,必要性大大降低。投资逐渐全面缩减,裁员则势在必行。

而黄仁宇所在的纽约州立大学纽普兹分校,说穿了就是个不怎么入流的小学校,相当于我们国内二三本,自然首当其冲,科系缩编迫在眉睫。而黄仁宇又是业界无名小卒,他这样的中国史教授,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被解职是势所必然的,根本毫无反手之力,也无需大惊小怪。更何况,他还并非“终身教授”,可以节省许多费用——本来,按惯例,任职满10年是可以自动成为的。

这一点推测,从与他同时期的许多华人教授的自传,诸如张光直的《番薯人的故事》、何炳棣的《读史阅世六十年》、李欧梵的《我的哈佛岁月》等书中,我们不难得到比较可靠的验证。

黄仁宇老师余潜山

至于有北大韩毓海教授者,在他那本“奇书”《五百年来谁著史》中,说黄仁宇遭落职是因他“说了毛先生的好话”,又没啥材料佐证,委实是没有根据的突发奇想吧。以黄的理念,怎么可能呢!

可怜的是,在被纽约州立大学纽普兹分校解职之后,已渐入暮年的黄仁宇先生,从此流离在美国汉学界的边缘,生活也更加困顿起来。

按理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不就是暂时失业么!尚精力十足的他,完全可以改换门庭,再到其他大学继续任教,何至于要落魄到领救济金与低保过活呢?他没办法、没能力做到如此,也从无大学抛出橄榄枝,的确还有一层最重要的隐情在于,他始终都是学界小人物,写的书也得不到承认。

《黄河青山》内页

黄仁宇先生一生,勤奋过人,著述等身,可是他的尴尬在于:委实没有一部过硬的、有分量的学术著作,能够在美国汉学界占据一席之地,甚至学术能力、研究水准、作品价值一直饱受质疑,甚至是冷嘲热讽。

他在专业化的汉学圈,头衔是“明史专家”,主攻方向是明史,再具体而论,是中国明代的财政税收制度。在这个研究领域,他虽有出过一本博士论文《明代的漕运》,可唯一真正意义上的“学术著作”,大体只有一份《十六世纪明代中国之财政与税收》,评价又太一般。其余,往后令他在大陆名噪一时的《万历十五年》、《中国大历史》等书,彼时至今都没被认为是“学术”。

就根而言,这是现代学术机制、及美国汉学圈规则决定的。他的同行史景迁,弄得东西是跟他差不多,可是大家当都清楚,史本身就是极偶然的例外,况且其名声在美如此浩大,黄先生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现实问题还在于,黄先生毕竟是而立之年才上美国大学,40岁前后才开始进入历史,半百年纪才初入汉学界之人,尽管极为勤奋,可论史学根基,毕竟还不免薄弱。

费正清

即便是后来,他出版有《十六世纪明代中国之财政与税收》这类的“学术著作”,可黄先生的学术能力依然屡受质疑。尽管,他开创了叙事史学的手法,在学院派书写主流之外,为国人铺陈了另一条究察历史的可能道路,而这一直以来都是中文历史书写里最显欠缺的。

老实说,无论是彼时的西方汉学家,亦或如今国内的明史研究界,其实均对黄仁宇的学术成功不大感冒,甚至是轻视。一般意见认为,黄的书,过于通俗,缺乏学术高度,问题也多多。比如概念表述不清、好乱用口号、喜宏观立论、用词缺乏精确,以及史料截取所需,搞“六经注我”等。认为他的东西,无论是立场、角度,亦或观点、结论,都存在很大瑕疵,根本不足以效法。

王小波生前,对黄氏的书也有专门批评

的确,至始至终,黄先生都不曾拿出一部让这些人信服的著作出来,能够证明自身的学术水准,稳固行业地位。他的书,屡屡受阻不能出版;1975年9月,他携带书稿,兴冲冲拜会耶鲁大学教授亚瑟·莱特,冀望得到这位美国史学界首席专家的首肯时,尽管谈了3个小时,人家也还是瞧不上他。

并非独独西方同行对他有偏见。实际上,国内同行对他的“鄙夷”是更为刻骨的。史学界一度很流传这样一则轶事:1990年代初,当《万历十五年》横空出世、石破天惊时,有人咨询北大某位颇具权威的史学家:“黄仁宇咋样?”专家淡言一笑,“他不过是一个记者。” 连一向不臧否人物的金庸,在某次访谈中,还极为严厉地指责过黄。他认为,黄仁宇的书极为糟糕,“他的老师余先生,不应该教出这样的学生”。

可以说,因为学术能力得不到承认,加上作品公信力不足,也让黄仁宇先生在被解雇之后,再也难找到其他门路了。

当然,还存在一个状况,是他军人出身,性格执拗,素乏变通,用现在话讲就是“情商不足”。这种性情特质,使得他与彼时有美国汉学界“皇帝”之称的费正清凶终隙末,让他从此再难以咸鱼翻身。

可以说,尽管费正清与黄先生的被解雇并无直接关联,可是他跟费正清的分道扬镳,在最大程度上,是使得他失去了最后、也是最大的奥援。他彻底孤家寡人,再没有任何“靠山”。所以,复旦大学名教授葛兆光先生,会认为这是黄后来找不到工作很大的因素。

葛兆光

本来,费正清也是很看重这位中国学研究的“外来户”的。我们知道,1970年的夏天,当黄仁宇在余英时推介下,初次借调到哈佛大学东亚研究所就职时,那个奇热的午后,费正清还曾亲自到黄仁宇的研究室,表示欢迎。黄是受宠若惊的,说是“未行弟子礼,先作幕上宾”。

此后数月,费正清也很是热心地帮助黄仁宇,甚至连英文写作这等细微琐事,都曾事无巨细地不吝指导。黄仁宇有一篇文稿,英文错拼10次,费不避繁难,全部用红笔纠正,且详细论述原委。当黄先生提出,准备要写作一部有关明代财政的专书时,费也给予许多有价值的建议。这些都可说明,费最初对黄颇有好感,对他的学术能力也有所认可。

与李约瑟,协助其著书

可黄军人出身,性格似乎并不好相处。我自己,许多年前,还偶然听国内一位史学老教授,谈及有关黄先生的一件八卦。说是1980年代,黄先生曾归国参加过一次国际学术会议,他与黄有过接触,印象很差。他认为,黄爱耍大牌,“说话行事还是不改军痞之态”。

比如,动辄说粗话;比如,大家座谈,他是直接“葛优躺”将脚伸到茶几的。大陆同行都对他侧目,基本都对他没啥好感。

历史深处,暗角深深。这些说法,大概也不难印证,黄先生也许真是性情豪爽不拘小节,不大好相处吧。

所以,也很快,他与费的“蜜月”期,也只仅维持了几个月而已。不管是学术分歧也好,亦或性格问题也罢,费正清都对他甚感失望。1970年冬,黄仁宇交任务稿,费很冷淡,给的唯一答复是,“我已经用尽了所能‘给你的’劝告了”。后来,黄先生再写信给费,从无只字回音。

可以说,与费正清的不欢而散,让黄先生在美国汉学圈失去了落脚的最后机会。数十年之后,黄先生回忆这段不愉快的经历时,还用“悲愤交加”四字,来形容自己彼时的心情,是至死不能释怀的。在他的回忆录里,他说“只想着要一吐怨气”。

图:黄仁宇之子黄培乐,现为美国一所大学副院长,图为回到湖南时

好在生活多少还是仁慈的,在落职的不久,他的《万历十五年》就在大陆出版,一炮而红,威名至今余烈,在祖国封神了。“木有文章曾是病,虫多言语不能天”,他的一生,真是传奇,乱世荒山中,可以牵出无数的话题来。

然后,一齐去佐证历史与岁月的残酷,以及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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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十五年确实不能算学术作品,所谓的大历史观更多的是把一些不同体系的事拉到一起,既没有分析,也没有 -二胡一刀- 给 二胡一刀 发送悄悄话 二胡一刀 的博客首页 (47 bytes) () 03/03/2020 postreply 16:16:54

精神!值得敬佩。 -大江川- 给 大江川 发送悄悄话 大江川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3/03/2020 postreply 21:0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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