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鬼吗？你见过鬼吗？我见过，还差一点儿撞上，吓得魂飞魄散。
30多年了，那情景还历历在目，想一想都感到后背发凉。。
年轻时在部队服役。机关座落在新疆南部的一个山沟里，那个山沟在我们进驻之前人迹罕至。山里有条河四季流淌。有水就有树，有密林，有野生动物出没。
我们机关司，政，后三大部和通讯，警卫部门围成一个很大的四合院，中间是操场，唯一的娱乐场所电影院建在这个大院后边山脚下。
我叫王小魂，我的室友叫桑小魄，我们俩任放映员兼广播员，住在广播室。广播室在政治部那栋房子里。
每天下午放完广播，我和小桑要去电影院，检查影片，测试机器，做放映前的准备工作。
电影院东西向，舞台上有层层叠叠的帷幕，影院两侧有特别大的窗户，窗帘是用红绿双层，厚重的绒布制成，白天放映时也可以遮掩的伸手不见五指。
电影院大门内，两侧有两个带套间的房子。
南边住着我们电影队的队长和新兵小杨，队长是一个矮个子大眼睛，有点啰啰嗦嗦但心地特别善良的蒙古人，总是歪着脖子像在思索什么。
北边住着我们文化处的处长，一个德高望重能力很强的老军人，两道凌厉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嘴角上扬微微一笑，俗世的毁誉都随风而去。一生执着于文艺创作，很多作品享誉军内外。
不知从何时开始，大院气氛变得很诡异。工余饭后，马路边，操场上，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神神秘秘地在谈论着什么，又有意回避着我和小桑。
平时人们见到我们，总是不厌其烦笑脸相问：哎，今天有电影吗？今天什么电影？这些天还要关切的加上一句，你们还好吧？甚至有的还叮嘱，电影完了赶快回来，少在影院耽搁啊。
后来话务班的老乡告诉我们，几个星期了后山一带一直在闹鬼，整个机关人尽皆知就你们两个傻帽儿还蒙在鼓里。而且越传越神，越传越逼真，有人都亲眼见过的。
开始大会小会还辟谣，首长讲话：哪里有鬼？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客观存在的。。共产党员都是唯物论者，不信鬼神不信邪。。谁再造谣传谣是要受纪律处分的。
说没有就没有吗？为什么警卫排增加了夜间巡逻的人手？为什么院子里外都增加了岗哨？
天没全黑女兵们就不敢出门了。晚饭后连首长们也少有出来散步的了。整个机关大院笼罩在鬼气森森的恐怖气氛中。
晚饭时间，我和小桑需要留一人看着广播室正在放的新闻或音乐。有时打饭去晚了，一个人走在灯光阑珊处，总听到身后隐隐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操场上空空荡荡，院子里一片死寂，越发感到毛骨悚然。
我一向以为自己胆子很大的，这时也没了底气。面对一种不确定，不知究竟是什么藏在暗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常常让人感觉不寒而栗。每天睡觉前我们会反复检查门窗关严没有，锁紧没有，检查床底是否干净，连扩音器里边都要检查到。或许是一种超自然的东西，谁知道它们会住在哪儿呢？
人心惶惶，莫衷一是。有人猜测是山上下来的野人或雪人，我们听成是“血人”，想象着那血人：长发齐腰没有脸，浑身血迹斑斑，悠悠荡荡在暗夜里出没，逮着个活物就剖胸挖心，像电影《画皮》里的女鬼。。
请教处里的干事，什么是野人？他们说，野人很神秘，是一种未被证实确实有，也不能完全说没有的传说中的奇异动物，出没山林直立行走，还有不少目击者，有待研究。科学还没解开这个谜。
还有人说，山里的千年古树，巨石，采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都会成精成怪。孙猴子不是这样来的吗？林黛玉前身不就是一棵绛珠草吗？
更有甚者，有人在朦胧的夜色中远远看到过有鬼从电影院门口飘进去，或者就住在电影院的舞台上，侧幕后边？
有一天我和小桑关了广播刚到电影院，我们电影队的新兵小杨就神秘兮兮，略显激动的告诉我们：“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我们知道他在说什么，紧紧张张追问：“在哪里看到的？什么样子？”
小杨说：“今天上午我试个片子，一束光刚打到银幕上，突然就看到舞台中间一个黑影，愣了一愣，然后向侧幕窜去。”
“你没有打亮大灯？没有进去看个究竟？”
“没有。哪儿敢啊，赶忙停机回到这里，跟队长说。。”
“队长怎么说？”
“队长说，我可能看走眼了，别再提起这个事儿了。我看的很清楚，像从古代穿越来的，一身黑衣，身形矫健。。”
我们将信将疑。影院里黑黢黢的，一个人即使白天也不敢进去了。
越来越多的舆论指向我们电影院，甚者有人大胆猜测或许是我们处长养了野人。岂有此理！我们有些崇拜处长，不想有人毁他清白。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小桑睡前需要去排一排体内垃圾。厕所在后山脚下，路过电影院。陪她走一遭别无选择。心里有点怕怕的，也有些不信邪的犟劲。
回来的路上，还跟小桑聊着那美妙的月色。夜，是给人睡眠用的，为什么比白天更可爱，比黎明更温柔，比黄昏更有魅力？更有诗意？“好像是专为那些对强烈的阳光来说过于微妙，过于神秘的东西而设的。”（莫泊桑《月光》）。
刚走到电影院西北拐角处，好像迎面飘来个黑影，差点撞上，猛抬头：不得了，这不就是人们传说的那鬼么？像一瓢冰水兜头浇下，失去理智，惊慌失措，魂飞魄散。。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的惊恐。我和小桑惨叫一声扭头就跑。
我绕过影院西南角向东逃窜，中间摔了一跤，爬起来还跑，头也不敢回，感觉全身的神经都快爆裂开来。
跑到电影院前门，也不敢停留，一口气跑下台阶，跑到路对面一棵大树后边阴影里才停下，回头看没有什么追过来。定了定神，躲在哪里，盯着影院门口，那里灯火辉煌。心想如果那鬼东西要回影院，灯光下总能看个究竟。
没看见那鬼回来，倒是看见我们队长从我来的路上急急忙忙跑进影院，手里拿个手电又返身出来，往我们广播室方向跑。
“队长，队长！”我像看到了救星，急忙大喊。
队长跑过来问：“怎么就你自己，小桑呢？”
“不知道，跑散了。”我仍然惊魂未定。
“走吧，先送你回去。”
到广播室，见小桑已经回来，正在那儿哭呢。
坐下来，慢慢将魂魄收拢，给队长描述细节。冷静下来想，那明明是个人啊，只不过穿戴像《水浒传》里武松打虎的黑衣武生装扮。。
队长说，先前他已经看到了那人。立马给我们打电话，本想告诉我们今晚不要出门，结果没人接，这才急忙出来找我们，不曾想还是晚了一步。。
队长又告诫我们，别给任何人说起。。我们不解：为什么？
队长吞吞吐吐：“他，已经很内疚了。刚才还在说：‘没想到把这俩孩子吓成那样。。’”
原来队长早就知道，在他们中间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这么一说，我也似乎回想起，在我们夺路而逃时，好像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我们：“小王，小桑，唉。。跑什么啊！”
胆都吓破了，哪里还顾得仔细听，辨声音。
队长说，那人在搞一个什么历史剧，有时需要找找灵感。原来如此。
后来闹鬼的事情逐渐明朗化。部队首长找他谈话，他说每周至少要来那么一次。首长指示，仅限在电影院里边活动。
后来和队长议起此事，队长唉声叹气，说：“这样一来，他的威信将一落千丈。。”
我说，谁在乎？“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后来我们整个部队兵改工，有的颓废，有的消沉，有的怨天尤人。
而我们处长创作的大型新编历史剧《景阳冈》，由某京剧团上演，据说连舞美设计，音乐设计都是他自己整的，在第N届中国戏剧节上，几乎囊括了戏剧部分所有奖项。
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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