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 初试啼声江湖路
“马歇尔的法律事业是如何开始的? 光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成就理想，就能靖平天下吗?”我问道。
魔鬼先生说，“当然不能，罗马和长城，皆非一夜可成。马歇尔在1933 年夏天从霍华德大学法学院毕业后，就面临着二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接受霍华德大学法学院系主任罗斯科. 庞恩德的全额奖学金，前往哈佛法学院继续深造。第二个选择是回老家巴尔的摩市，开设律师事务所，养家糊口，等到经济基础稳定后，再从长计议 。
“马歇尔选择了后者。选择后者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第一，为了自己的学业，母亲和妻子都做出了巨大的奉献和牺牲，自己觉得实在是应该有所回报才对。第二，马里兰大学至今尚且反动地拒绝接受非洲裔美国人学生，对马歇尔来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要将马里兰大学送上审判台，一直是马歇尔心中的一个愿望，他已经无法再去等上另外几年，才采取行动。第三，马歇尔要向世人证明他并不比在白人学校毕业的法律学生差。
“未来的计划定好了以后，首先要取得马里兰州的律师资格，这对马歇尔来说，乃手到擒来之举也，1933年10 月11 日，在第一次考试就通过了律师资格认可证后，马歇尔宣誓成为了马里兰州的律师。
“马歇尔虽然成为了律师，当是对于律师业务经营之道，却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为了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马歇尔前往拜访了在巴尔的摩市开办法律事务所多年的老前辈华纳.麦关安
( Warner McGuinn ) ，向他请教业务上的秘诀，顺便看看能否在他的律师事务所里弄个一谋半职。
“毕业于耶鲁法学院的华纳.麦关安 ，别看他个头很小，但却是一位趾高气扬，势利现实，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马歇尔去见他那一年，华仑. 麦关安已经是一位六十开外的老人了。
“马歇尔刚坐下，还没开始喝华纳. 麦关安的秘书送过来的咖啡，就碰了他一鼻子的灰。马歇尔才一张嘴，华纳.麦关安就将他的语话打断了:
‘小伙子，算了吧，你就节省点自己的时间吧，也好让我的耳朵歇一歇。打从你一出生，我就认识你，我对你在霍华德法学院的一举一动，也都了如指掌，你是好的没有话说。可是如果想凭着几句甜言蜜语，就要来牵我的鼻子，在我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你必须自己出去闯荡天下，有了成绩以后再回来找我谈条件。’
“华纳.麦关安虽然有意地打击了马歇尔的积极性，但却答应了从旁协助他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开办起来，与介绍一些案件给他办理。马歇尔走出了华纳.麦关安的办公室后，第一句对他的评语就是 : 好一个不通情理狗娘养的家伙 !
“华纳.麦关安的法律事务所，是在巴尔的摩市中心的凤凰大厦 ( The Phornix Building )，当年所有著名的非洲裔美国人律师，几乎全集中在这栋建筑物里。马歇尔在华仑.麦关安的帮助下，在他的法律事务所里，租了一间最小的房间。马歇尔的父母，为了祝贺自己儿子的律师事务所开业大吉，特意地从自己家的客厅里，卷来了一张老旧地毯来，作为贺礼。
“华纳.麦关安借了他一套旧桌椅，另外送了他一个旧黑电话。就是如此简陋，『梭谷德.马歇尔法律事务所』于然诞生面世。
“马歇尔的律师业务干得并不怎么样，所办的案件，不是偷，就是砸，再不然就是成立公司或是离婚，这些案件使马歇尔有点心灰意冷。即使是办得很好的案件，可是在兵荒马乱的时代里，基本上是没有人有钱来支付他的律师费。
“还有意识形态方面的问题。在那个年代 , 作为一位非洲裔美国人律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美国白人是绝对的不会聘请一位非洲裔美国人律师为其辩护人的，而非洲裔美国人的重大刑事案件，又不相信非洲裔美国人律师有能力救得了他们，他们夹在种族群众中间，前后不得，靠天吃饭。
“1933年，正是美国经济大萧条的开始，没有什么行业是蓬勃的。整个巴尔的摩市的失业率，高达25 %，马歇尔从自己六楼办公室朝着大街望下去，看到一条长长的人龙，排队领取政府发放救济的面包时，他就有点后悔，当时应该接受霍华德大学法学院系主任罗斯科.庞恩德的全额奖学金，前往哈佛法学院继续深造。
“几个月的营业下来，马歇尔的律师事务所赔了$3,500 的债务，他连每天的午饭钱都掏不出来，只好不是花生酱夹面包，就是靠带着从家里早一天剩下来的饭菜便当维生。
“有一天，一位操着乡下口音的非洲裔美国妇女，来到了马歇尔的办公室，说她有了法律麻烦，需要马歇尔的帮助。马歇尔听后，精神为之一振，以为生意终于来了。但是等到她开口确认是否免费提供服务时，就把马歇尔弄糊涂了。
“马歇尔急问其故。她说，她跑去问巴尔的摩的法官，如果自己没有钱但又需要律师的话，该怎么办呢? 那位幽默的法官笑着告诉她说，那只有找梭谷德.马歇尔了，因为他是‘又好又免费’的。马歇尔一听，就知道是白人法官在拿自己来穷开心，被气得自己都笑了起来。”
“既然生意不好做，那怎么办呢?”我问道。
魔鬼先生说，“其实办办小案件，是马歇尔用来养家糊口的临时策略，这并不是他的志愿。他见到与其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浪费时间，倒不如答应恩师查理士.休斯顿之邀，二度深入美国南部 诸州，继续为『全国有色人种进步协会 』做关于黑人学校实际情况实地的考察和研调，作为铲除《乌鸦法律》的前期准备工作。
“查理士.休斯顿这次带着摄影机，和马歇尔二人，深入维吉尼亚、肯塔基 ( Kentucky ) 、密苏里、田纳西、南卡罗来纳、北卡罗来纳和密西西比等州，将非洲裔美国人中小学校的悲惨境遇，纤悉无遗地记录了下来。
“他们二人发现，这些美国南方诸州的非洲裔美国人小学的环境，可以用 『无法忍受 』四个字来形容，由于经费短缺，大部分的学校， 都是些木料建筑物，大 多数的课室，都可以透过霉烂的天花板而看到兰兰的天空，下雨时，则外面下大雨，室内下小雨，而课室的地上，则是泥泞四处，无法落脚。
“马歇尔和查理士.休斯顿二人给『全国有色人种进步协会 』写的调查研究报告书，是二人坐在汽车里，将打字机架在膝盖上一字一字敲出来的。
“在三十年代，二位黑人，光天化日之下，跑到美国南部诸州去调查研究关于种族歧视与种族隔离政策的行为，那意味着是在与死神开玩笑，因为随时都有被三K党私刑处死的可能。
“当马歇尔和查理士.休斯顿二人在密西西比州作调查研究时，就接到了有生命危险的威胁，『全国有色人种进步协会 』驻密西西比州分部的负责人不敢大意，特别在当地的殡仪馆里，请了二位有力气的黑人，背着长枪，全天侯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他们二人。
“这趟美国南方之行，彻底地改变了马歇尔和查理士.休斯顿二人之间的关系，二人已经超越了师生的关系，变成了朋友、同志、知己和工作伙伴，这倒是马歇尔的一个意外收获。
“整个行程，马歇尔和查理士.休斯顿二人，就美国的过去和未来的种族问题，反复不停地讨论。查理士.休斯顿认为，美国政府目前所执行的『分隔但公平』政策，完全是一种诈欺行为，因为在白人掌控下的政府，是不可能达到公平原则的，他们亲眼所见，亲目所睹的实际景象，就是最佳的证据。
“查理士.休斯顿认为，非洲裔美国人的智慧与天赋，绝对不差于白种美国人，只是环境加条件，造就了目前的黑白学童之间的差异，如果将他们混在一起而教育之，那就会证明他是对的，他自己多少年来，对于这种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政策，无日不觉如芒在背，誓与之不共戴天。
“马歇尔亦有同感，他很清楚地看到，这种不公不义的种族歧视制度一天不去，这个国家将永远算不上是一个现代文明之国，也永远会因为整个社会充满了暴戾之气而永无宁日。
“这所有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些害己害人的《乌鸦法律 》 ，而要结束这种毒祸整个美国社会与民族精神已经半个世纪的《乌鸦法律》 ，靠游行示威，靠以牙还牙，靠怨怨相报，是治标不治本，没法从根本上来解决真正问题的。
“美国真正的问题，不是无法可依，而是有法不依，不是法律歧视人民，而是权势凌驾法律，反动压倒真理。而要纠正这种时代错误的方法，而且是唯一有效的方法，就是诉之以法，服之以理，屈之以威，折之以正，待之以诚与感之以爱。
“自己从中学时，就对美国联邦宪法倒背如流，这部人类第一部的成文宪法，已经被后代的阴谋家们扭曲和误导，只要能拨乱反正，只要能实际执行之，一切的牛鬼蛇神，一切的乌烟璋气，将会自动的销声匿迹，将会自动地灰飞烟灭。
“但是理想和现实之间，是有段遥远的道路的。当在经济萧条的大环境下，对于自己的经经济效益，却是毫无帮助。马歇尔虽然当了律师，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并没有解决了现实的经济问题。马歇尔与他哥哥奥布里.马歇尔全家和父母亲，挤在一间小房子里。
“奥布里.马歇尔虽然当了医生，还在巴尔的摩市的凯里街 ( Carey Street ) 有了自己的医疗所，但是一来由于经济大萧条，二来因为他是一位非洲裔美国人，在那个年代，美国白人是绝对的不会相信一位黑人医生的，他的业务范围，也就只能局限在当地贫穷的黑人社区里，而当时的黑人，是不习惯花钱在私人医生身上的，这样一来 , 他的收入，也就极其有限了，奥布里.马歇尔逼于无奈，只好到巴尔的摩市市政府里兼差，才勉强地将家庭支撑下来。
“巴尔的摩市的杜伊德希尔大道1838 号 ( Dueuid Hill Avenue ) 是一栋老房子，虽然有五间房间，但只有一间浴室，奥布里.马歇尔夫妇二人，加上刚出生的小男孩，另外他老岳母也挤在这里凑热闹，马歇尔自己二口子和双亲，一家总共八口人，就是每天生活在这里，家人之间的小磨擦，无日无之。
“马歇尔的母亲诺玛.威廉斯，是整个家庭的灵魂，也是整个家庭的主心骨，若果没有她的把持主事，这个家早就散掉了。老太太在家里的权威，是无人可以替代的，每天由谁先用浴室，到吃什么晚饭， 全由她说了才算。
“马歇尔父亲汹酒习惯，替全家带来了不少烦恼，但是最令马歇尔真正烦恼的，并不是他父亲的汹酒，而是自己妻子维维安.宝雅莉的习惯性流产，这使极度想要个儿子的马歇尔有着相当难以言喻的失望和不快。
“维维安.宝雅莉是一位典型的贤妻良母，她知道自己丈夫的艰难处境后，毫不犹疑地走出客厅，跨出大门，四出工作，她从不计较职业，无论当店员，卖帽子，摆地摊，送杂货，都是敬业如一，深得邻居和朋友们的好评和尊重。
“维维安.宝雅莉虽然刻苦耐劳，无怨无悔，但她有着坚持原则的个性。有一次，她替一间广告公司工作了二个月，但只拿到了二个星期的薪水，她觉得受了委屈，要马歇尔替她到法院去起诉那家广告公司，但是马歇尔认为一来这点儿小事，不值得他去浪费精力，二来自己实在是有点懒惰，就找个理由推掉了。
“维维安.宝雅莉二话不说，自己写状自己告，说什么也要争个公道，讨个说法。她本来就是理直气壮，老法官在判决她胜诉后，忽然问她 :‘ 咦? 我们的梭谷德.马歇尔大律师为什么不替你来告他们呢?’维维安.宝雅莉不加思索就据实回答道:‘因为一来他很懒惰，二来我没有钱付他的律师费。’这个答案，逗得老法官和旁 听席上的人，前仰后合，笑成了一团。
“经过了一段过渡期，马歇尔的律师业务逐渐略有起色，由于他个性温和，谦恭有礼，许多法官都愿意将一些案件介绍给他，他开始办理一些除了离婚、债务、车祸等的民事案件外，也开始接受强奸、谋杀和种族歧视的案件。
“马歇尔在执业律师后的第一件涉嫌谋杀凶案，给他自己带来了第一次要独当一面地去全程办案的经验，但也带来了一次灾难性的信心打击和无情考验。”
“愿闻其详。”我说道 。
魔鬼先生说，“1934年中，有一天中午，马歇尔在他的办公室里接到他邻居派特.派特逊 ( Pat Patterson ) 的紧急电话，说他朋友有一位25 岁，叫做詹姆斯.高路斯 ( James Gross ) 的儿子，刚在马里兰州的南方，被司法当局拘捕，并控以一级谋杀罪名，他向朋友大力推介马歇尔，认为他是此案的最律师候选人，请他出面辩护。
“马歇尔接案后，经过了了解实情，发现了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詹姆斯.高路斯与另外二名同案犯，都是马里兰州恶名昭彰的黑帮约翰.迪陵格 ( John Dillinger ) 的手下，这三个人，平常除了好事之外，几乎是没有不干的勾当。由于他们三个家伙的犯罪累累，报纸称之为『迪陵格三黑 Three Black Dillinger 』。
“ 『迪陵格三黑 』专向小本经营的劳苦大众下手，这次的抢劫对象，就是在马里兰州乔治王子县摆烧烤小摊的小贩。当他们下手抢钱而那位小贩居然胆敢反抗时，二支手枪同时对准了那位小贩喷出了致命的火焰，立即倒尸街头。
“詹姆斯.高路斯在 这件犯罪中的角色，是负责把风和开车，虽然有拿钱，但是没有动手杀人。所以马歇尔的辩护策略，不是想使到詹姆斯.高路斯无罪释放，而是希望能越过鬼门关，不要被全是白人组成的陪审团宣布死刑。
“案件在马里兰州充满了种族歧视的万宝路上县 ( Upper Marlboro ) 开庭，用不了几天就草草结束了。马歇尔用尽了力气 来告诉陪审团，他的代理人只不过是案件的开车司机，并没有动手杀人，因而不可与另外二位嫌疑同罪。
“可是陪审团并不同意马歇尔的理论和说辞，宣布三位被告的一级谋杀罪名，全部成立，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全无生路，必须被法庭判决死刑。
“1935年4 月19 日午夜，詹姆斯.高路斯在『马里兰州监狱Maryland Penitentiary 』内，被当局依法执行吊刑，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马歇尔从来不反对死刑，但是他反对不公平的死刑，他的代理人死了，但是另外一位同案犯，就是真正动手开枪杀人的唐纳德.帕克 ( Donald Parker ) ，却在几个月后，被改判为终身监禁，原来唐纳德.帕克的辩护人，是一位交际广泛的白人律师 !
“马歇尔心中的不忿与难平是可以想象到的，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反而逃出生天，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这是什么样的司法体系? 人类的肤色，难道就是决定法庭判决的重要因素吗?
“这是马歇尔第一次对马里兰州的司法系统感到厌恶和反感，但却不是最后一次。二年后，马歇尔又受到另外一次更大的冲击，不过这次的冲击，是正面的，是激励人生的，是柳暗花明的，那就是马里兰州的《维特士.鲁卡斯案 Virtis Lucas Case 》 。”
“这是一件什么 性质的案件? ”我问道。
“这是一件谋杀案，而且是一件涉嫌黑人谋杀白人的敏感刑事案! ”魔鬼先生说，“事情是这样子的 ， 在詹姆斯.高路斯被吊死后的二年，『全国有色人种进步协会』驻马里兰州分部，邀请马歇尔来处理一件他们认为是特大号的冤假错案。
“马歇尔接手后，稍为一了解案情，就同意了『全国有色人种进步协会』驻马里兰州分部的分析和意见。维特士.鲁卡斯是一位年青力壮的非洲裔美国人，他忽然在巴尔的摩市被马里兰州治安当局拘捕，并控以一级谋杀海曼. 柏里安特 ( Hyman Brilliant ) 的刑事罪名，而死者海曼. 柏里安特是一位白人。
“巴尔的摩市的警察将维特士.鲁卡斯拘捕后，首先把他疲劳审讯长达三天三夜之久，加上像野狗一般的不停毒打，终于胜利地宣布维特士.鲁卡斯已经‘自动招供’了。
“但是巴尔的摩市的警察并末有因为维特士.鲁卡斯的‘自动招供’ 而将之‘坦白从宽’，放他一马，还是根据他的‘自动招供’做为证据， 将他以一级谋杀重罪起诉之。
“马歇尔首先带着他当医生的哥哥，到监狱里为维特士.鲁卡斯做了一次全身的毒打检查，并录取了全程的如何被巴尔的摩市警察毒打成招的口供。马歇尔对天发誓: 绝不允许再将维特士.鲁卡斯吊死 !
“面对着全是由白人组成的陪审团，马歇尔将他在读书时期所练成的演讲口才发挥得淋漓尽致。马歇尔毫不隐瞒地说出种族歧视在这件冤假错案中的非法角色，有力地向陪审团出示了维特士.鲁卡斯在被捕后遭受到不人道的虐待和毒打，并将一大叠陪审团看完了的医学报告与毒打证据，摔在检察官的面前，使之哑口无言，无话可说。
“马歇尔告诉陪审团说，维特士.鲁卡斯是一位弱智的人，在案发件发生时，他刚好在命案现场附近玩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也就没有逃离现场的行为，因为他是位弱智，又是个黑人，正符合了无能的巴尔的摩市警察因为找不到真正的凶手，无法交差而栽赃嫁祸维特士.鲁卡斯的条件。
“整个陪审团，无一不被这位口若悬河而一身正气的年轻黑人律师所感动。他们一致裁决，维特士.鲁卡斯的一级谋杀罪名不成立，但是 『过失杀人 manslaughter』罪名却是成立，由于审案的法官觉得巴尔的摩市警察的确是太不像话了，故轻判维特士.鲁卡斯入狱六个月了事，这对马歇尔来说，就是一场全盘大胜的战役。
“ 『全国有色人种进步协会』驻马里兰州分部对于维特士.鲁卡斯之不但没有被吊死，在一个黑人年青律师面对着全是白人的陪审团挑战下，而且居然只有六个月刑期的判决结果，简直是无法置信。
“这是马歇尔与『全国有色人种进步协会』的首次合作，这种超然的胜利，为他们之间未来的长期合作，奠定了稳定而扎实的基础。
“另外一个使『全国有色人种进步协会』兴奋的理由，就是从维特士.鲁卡斯的案件里，他们知道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黑人的律师，一样可以在白人的司法系统里，成功地为黑人罪犯辩护，这是美国历史上的先例，是非洲裔美国人可以走向美国主流社会的试金石信号 !
“在三十代的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马歇尔成了司法界的一个异数，一个奇芭，他开始广泛地结交各层次的人物，由法官到检察官，由市井小民到地痞流氓，他都与之为善，几年下来，马歇尔已经成为当地的一位倍受各方敬仰和敬重的著名刑事诉讼律师。
“马歇尔的心胸广宽，眼光独到，使他在巴尔的摩市中的非洲裔美国人律师中特别的出类拔萃，他老是走在时代的前端，他的一生中，总是不停地开创新记录，超越旧历史。终于，马歇尔成名的机会来了。
“这在他的律师生涯中的第三件案件中，就可以看出一些蛛丝马迹。马歇尔的第 三件案件，是为一位白人辩护，而且是为一位本身就是律师的白人在辩护。”
“愿闻其详。” 我觉得这还真是有趣的发展。
“事情的起源，还是与种族歧视有关。贵国的李宗吾，乃一代怪杰也。他除了创出了名传千古的『厚黑学』外，还创有另外一种理论，他说这世界上的事情，可将之划分为二种，一种是能说不能做，一种是能做不能说。而马歇尔所操作的案件，就是一件能做不能说的事件。
“班纳德.艾德斯 ( Bernard Ades ) 是一位在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从事刑事辩护业务的执业律师，他在一件为非洲裔美国人客户的谋杀辩护案件中，由于他认为那位叫做威廉.库尔曼 ( William C. Coleman ) 的马里兰州法官，持有种族偏见，而导致了他代理人的罪名成立，于是他对着新闻记者表达了他的见解。
“威廉.库尔曼法官知道了后，怒不可言，认为这是对他人格和专业的双重侮辱，要查办这个口不择言的律师，他安排了采取法律行动，开庭审判要吊销他律师执照。
“班纳德.艾德斯没想到自己替别人辩护，最后辩护得自己变成了被告，无可奈何之下，他找到了马歇尔的前法学院教授查理士.休斯顿求救。
“查理士.休斯顿想了一会，回答班纳德. 艾德斯说，他是可以接这个案子的，但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梭谷德.马歇尔一起来办理，班纳德.艾德斯同意之。
“ 威廉.库尔曼法官得知了查理士.休斯顿和梭谷德.马歇尔二人是班纳德.艾德斯的联合辩论律师后，把他们师徒二人叫到他的法官办公室里，当面告诉他们说，他之要查办班纳德.艾德斯，是因为他公 开不公平与不负责任地批评他为一个种族歧视和偏见的法官，已经严重性地败坏了他的名誉。
“威廉.库尔曼法官又郑重其事地警告他们说，如果他们二人还是要在法庭上做出类似之指控的话，那么，他一定会以『藐视法庭 contempt of the court 』的罪名，让他们尝一下马里兰州监狱的味道。
“这一来，查理士.休斯顿和马歇尔二人立即陷进了一种两难的局面里: 他们之接受这件案件的大前提，就是要在法庭上来证明威廉.库尔曼法官在那件谋杀案中的判决，是受了种族偏见的影响，如果不允许他们在法庭上来指控威廉.库尔曼法官的话，他们则无事可做了，而案件则准输无疑。如果他们按照正常程序来办案的话，那么，他们二位辩论律师都会面临着坐牢的风险。
“这种两难局面的流言，立即传遍了巴尔的摩市，大家都在屏息以待，静观其变，看看这场美国司法史上首次的美国非洲裔美国人律师与美国白人法官角力的好戏，是如何来收场。足智多谋而从不向黑暗低头的马歇尔，又成了新闻届瞩目的焦点。”
“是啊!看来是有点难搞也。”我顺着话题说。
魔鬼先生说，“马歇尔事后回忆说，正当他和查理士.休斯顿进退不得之际，他的一个叫做约翰.墨菲 ( John Murphy ) 的老主顾突然来找他，见面后就给交了马歇尔一个信封，然后说，‘你一定可以出庭辩论的 。’马歇尔打开信封一看，整个人惊呆了: 信封内装有五张一千元面额的现钞!
“ 约翰.墨菲接着说：‘这是你从监狱里出来的保释金。’”
“ 马歇尔和约翰.墨菲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会出面帮助他呢? 阁下所说的‘老客户’是什么意思? ”
“是这样子的，”魔鬼先生说，“ 当马歇尔在1933 年取得了律师资格时，曾向在波尔提摩市的老律师前辈华纳.麦关安请教生意之道。
“华纳.麦关安讽刺他说：‘小伙子，我根本不在乎你会抢走我的客户，就算把客户给了你，客户也会很快地就会再回到我这里，理由很简单，因为你根本就玩不转。’言罢，眯着眼睛，朝着马歇尔露齿而笑，马歇尔被羞得满脸通红，也气得五窍生烟。
“华纳. 麦关安为了显示自己的信心，特意将《非洲裔美国人报 Afro American 》的约翰.墨菲介绍给他，办点小案件糊口。
“实际上马歇尔于约翰.墨菲 是有着私人关系的，他的侄子詹姆斯.墨菲不但是自己当年在林肯大学的同学，还是住在一起的同室好友，马歇尔与维维安.宝雅莉在费城结婚时，詹姆斯.墨菲就是自己的伴郎。
“马歇尔成为律师后，詹姆斯.墨菲大力向他叔父约翰.墨菲推荐了马歇尔，亦是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由于马歇尔为人谦虚有礼，办事认真，使约翰.墨菲对之印象良深，逐渐地将自己大部分的业务，都交给了马歇尔去处理，并且没有再回到华纳. 麦关安办公室那里。后生可畏，老马失蹄，大意丢荆州，这是夸下海口的华纳.麦关安没有想到的结果。
“马歇尔握住这位《非洲裔美国人报 》的发行人的手说：‘我一定全力以赴!’马歇尔决定要在马里兰州的法庭上，打上一场正义之战，打上一场原则之战!
“莎士比亚有句名言说:‘有胆量的人，最先获得冠冕。’就在马歇尔全力以赴地准备出庭抗争之际，事情发生了变化:威廉.库尔曼法官自己也觉得这种自告自判，又加之恐吓对方律师的行为，的确是有点过份了，而且在法理上是站不住脚的，所以威廉.库尔曼法官就以『利益冲突』为理由，自我回避， 并且主动地将整个案件转交给了另外一位法官。
“一场法庭官司下来，马歇尔大胜，新接手案件的马里兰州法官，判决班纳德.艾德斯应该得到 『口头申戒 』，身为律师，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但同时也拒绝了威廉.库尔曼法官要法庭吊销班纳德. 艾德斯律师资格的要求。
“这场官司下来，除了班纳德.艾德斯保住了他的律师执照外，马歇尔是最大的赢家。一位黑人律师，而且是一位年青的黑人律师，居然为一位白人，而且是白人律师辩护，更在白人的司法体系里，在白人的法庭上与白人的法官对抗，居然取得了如此重大的胜利，这意味着什么呢?
“马歇尔像鲤鱼跳龙门，一跃成为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非洲裔美国人中的拔尖律师。虽然是一登龙门身价重，但是个性温和而谦恭有礼的作风，使到马歇尔与各级法官、官员和检察官等，都有着良好的关系，而且越来越受到各方的尊重和推崇。
“威廉.库尔曼法官的案件，是马里兰州司法界的一道分水岭，案件本身的意义，已经超出了法律的层次，它为所有的马里兰州白人法官敲了一个警钟 : 不要搞种族偏见，或是会公诸于共。整个马里兰州的司法风气，因马歇尔而开始改进。
“有许多的白人法官，非常害怕被辩护律师或者新闻界戴上『种族歧视』『种族偏见』的不光彩帽子， 多设法避免之，在众多的策略中，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替嫌疑犯找一个优秀的黑人律师，这足以封住天下悠悠之口。在这种情况下，马歇尔往往成为了最佳的人选，他经常被白人法官请去做人证和顾问， 这更使马歇尔的声名大振，远近闻名。
“马歇尔是一位行事谨慎而要求完美的人，无论是在法庭上，还是在起诉书、答辩状里，都是如此，他公平合理，从不做过分的或特殊的要求，他需要的和追求的，只是最基本的公平待遇。
“尤其是在文字上，马歇尔是极其重视的，他在选写法律文件时，他往往为了一二错字，而不惜整篇重来，务求完美，长此以往，他办事认真与行书谨慎的名声，不径而走，成了他的金字招牌，这在当时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里，大多数都是平庸之辈的非洲裔美国人律师中，更显得是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在当时以白人为主的司法体系里，白人律师是看不起黑人律师的，更有些白人律师，为了羞辱黑人律师的书写能力和法学修养，故意在法庭上向法官提出要多点时间，来审查他们的诉状或是答辩书， 看看是否合乎标准与要求。
“有一次，与马歇尔做对手的一位白人律师，又重施故技，要一位经常刁难黑人律师的法官把马歇尔的文件交出来，看看他是否有资格来办理此案。那位法官居然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还当庭宣布说:‘这是没有必要的，阁下也无须担心这个问题，只要有了索谷德.马歇尔先生签的字，那就是表示没有问题。’
“马歇尔虽然需要金钱来养家活口，但并不是毫无原则地胡乱接案。有一个晚上，马歇尔已经入睡多时，忽然接到一位法官来的电话，通知他说在马里兰州的近郊小镇弗雷德里克 ( Frederick ) 那里，一件私刑处死事件，马上就要发生了。
“那位法官要马歇尔亲自赶到现场之目的，就是因为那里发生了一件警察拘捕一名黑人暴力强奸白人少女的嫌疑犯，更想他监视着已经极度情绪化了的白人警察，以免私刑处死事件发生。
“马歇尔开着他那部1929年，还是从他舅舅那里借钱买来的，外号叫做『Betsy 』福特老爷车，一摇三晃地赶到现场时，亲眼看到了一幕恐怖而混乱的场面: 大批的警察到处追逐着拘捕数名非洲裔美国人，搞得鸡飞蛋打，呼天抢地，人人自危 , 但是由于闲杂人等太多，因而没有私刑处死的突发事件发生。
“马歇尔见状，反而开始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起来，他把自己的老爷车，紧紧跟在一部州警的车后，他好不容易拉住了一位白人警察，要求他保护着自己，直到法官的家里为止。
“那位白人警察看了一下这位满身大汗地站在混乱人群中的『黑鬼』，斜着眼角问他:‘什么? 你也需要保护?’，声音和表情，好像是突然看到了一位外星人站在他面前一样的惊讶。
“事情原来是这样子的，一位马里兰州弗雷德里克市当地银行总裁的掌上明珠，年方十八岁的杰拉尔丁.克罗兹 ( Geraldine Kroch )，被一个叫做威廉.卡特 ( William Carter ) 的非洲裔美国人暴力强奸，因为她誓死反抗，结果 被威廉. 卡特毒打成重伤。
“经过了深入的调查，大量的直接和间接证据，都指向了威廉.卡特。马里兰警方将威廉.卡特拘捕归案后，控以『意图强奸并暴力袭击 assault with intent to rape』重罪，提起公诉，这是一条可以被马里兰州法庭判决死刑的重罪。
“此案振惊全国，为了避免种族歧视和种族偏见带来的不公平审判，『全国有色人种进步协会』巴尔的摩市分部与《非洲裔美国人报》 ，联合起来，委托马歇尔出来全程『观察和监督』。
“审判的结果是所有的罪名，全部成立，可能是一件敏感性特强的案件缘故，威廉.卡特并末有被预期地判处死刑，而是终身监禁。马歇尔在法庭宣判后，以『全国有色人种进步协会』发言人的身份说， 他认为这是一场在司法公正公平下的伸展正义审判。
“马歇尔在后来给查理士.休斯顿的 信中，评论这件案情时，毫无偏袒地直接说，〖威廉.卡特的罪行，像魔鬼一样地罪有应得 。William carter is guilty as the devil 〗。
“由于新闻媒体不停地将马歇尔在这件威廉.卡特的案件中的正直和公平评论的传播，使他的知名度和大众形象，超越出了巴尔的摩市，而名扬天下，深受马里兰州朝野敬重。
“虽然马歇尔在巴尔的摩市成了一位权威的非洲裔美国人知名大律师，而他与巴尔的摩市的立法机构的关系也相当的友善和互重，但当马歇尔试图要加入全是白人组成的『巴尔的摩市律师协会The Baltimore City Bar Association 』时，却吃到了他们闭门羹式的藐视和侮辱。
“马歇尔对此，并不生气，也不搞对抗，他采取了一种变通的政治策略。1935年的4月，马歇尔连同巴尔的摩市的另外六位非洲裔美国人律师，自组『城市纪念碑律师协会 The Monumental City Bar Association 』，并当选为首任主席兼执行长。同一年年底，『城市纪念碑律师协会』的成员，已经达到总共38人，稳稳自成一股政治和监督力量。
“1935年，就在马歇尔自组『城市纪念碑律师协会』的同一年，马歇尔当选为『全国律师协会 The National Bar Assocaition』 的财务长 ( Treasure )，但这是个闲差事 , 因为『全国律师协会』根本就没有钱财可言，马歇尔曾自讽讽人地取笑这个虚有其表的『全国律师协会财务长』说，‘他们的钱太少了，少到我可以将他们所有的卷起来，放到我嘴巴里。’
“马歇尔是一位有远见和抱负的知识分子，深受他老师查理士.休斯顿 ‘律师的责任不单止是申张正义，还必须是社会的工程师。’理念的影响，他不停地将自己的眼光，投射到社会的公平制度的建设上。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马歇尔开始大量地介入巴尔的摩市的社会活动。
“由于马歇尔的响亮知名度，导致了许多工会组织主动地前来向他咨询有关方面的法律问题，在当时的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里，最大的工厂是在史巴罗角 ( Sparrow’s Point ) 的『伯利恒钢铁厂 Bethlehem Steel 』， 它的工人中，有三分之一的工人是非洲裔美国人。这些非洲裔美国人工人已经有了工会，问题是他们并不相信这个全是由白人掌控的工会会替他们争取到任何的利益。
“1930年时，『全国有色人种进步协会』的宣传刊物『危机杂志 Crisis Magazine 』的总编缉威廉.爱德华.布格哈特.杜保伊斯 ( William Edward Burghardt Du Bois ) ，曾经前来巴尔的摩市，向『伯利恒钢铁厂』的非洲裔美国人工人，发表过演讲，鼓励他们积极参与白人的工会来保护应有的权益。
“当时的大部分美国工厂，是不允许非洲裔美国人自设工会组织的，当巴尔的摩市的民权组织要马歇尔帮助他们组建工会时，他觉得自己责无旁贷地应该介入。由于考虑到人身安全和事情的成败，马歇尔采用极其秘密的方法来替『伯利恒钢铁厂』的黑人劳工组建自己的工会。
“马歇尔成功地安排了『伯利恒钢铁厂』未来黑人工会的各种选举，包括个部门的领导和宗旨。虽然他们尽量采取了三更半夜的开会安排，但还是被『伯利恒钢铁厂』当局发现了，他们认为一个清廉有效的纯黑人的工会组织，将会是他们资方最大的潜在敌人。
“既然马里兰州的法律并没有不允许非洲裔美国人自组工会的条文，但他们决定用武力来私下处理胆敢出面组织工会的黑人。『伯利恒钢铁厂』当局私下找来了一批恶棍，手拿警棍，领着狼狗，四下巡逻，遇有集体开会的情况，即用暴力驱散之，见有前来‘ 教唆 ’的黑人律师，亦是同等待遇，以棍向之 。
“有一次马歇尔就差点挨了『伯利恒钢铁厂』恶棍的杀害。那是一个大雨之夜，马歇尔正在『伯利恒钢铁厂』里面和非洲裔美国人工人开会，讨论有关自组黑人工会事宜。当会议开至一半时，门外的把风者神色匆忙地跑进来报告说，有大批恶棍带着狼狗和武器，气势凶凶而来，大家吓得立即散会，夺门而逃。
“马歇尔见此，亦是不敢大意，以免吃了眼前亏，他和同来的一位助理，为了躲开后面的追兵，跳窗而遁，拔腿就跑。离开了『伯利恒钢铁厂』后，跑出了两条街，看见前面有一间教堂，教堂外有一片密密黑黑的灌木林，二人不由分说，就跳进了灌木林，趴在泥巴地上，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没有一分钟，『伯利恒钢铁厂』的恶汉们应声而至，一边搜索一边骂道 :‘一定要找到那个黑狗娘养的 ! 一定要找到那个黑狗娘养的 !’
“马歇尔二人一直趴在泥巴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恶汉们离开后，才敢出来，马歇尔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午夜十二点了，马歇尔带着满身的污泥和汗水，狼狈不堪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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