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镜子的凝视——电影《悲情三角》(triangle of sadness)的深度分析
文章来源: 丹哥2023-02-17 00:45:16

在1927年,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提出,“人是什么”的问题,即人类的自我认知的问题。1935年海德格尔在《形而上学导论》里,又说“人是谁,这个问题必须总是放在和存在之关系问题的本质关联中思考”。有一点绕嘴,简单的说,生存与生存状态需要关联在一起思考,而生存状态需要在人的群体关系中被界定。

 

人们将他们的历史,信仰,态度,欲望和梦想铭记在他们创造的影像里。———Robert Hughes (critic)

 

80年代的电影特征是:到处都充满了似曾相识的影片。。。。当观众厌烦了中规中矩的东西,呼唤某种变化的时候,电影开始出现了激动人心的事件。    ——————昆汀·塔伦蒂诺(Quentin

 

 

 

世界上有两种导演,一种在构思和拍摄电影时心里想的是观众,另一种则完全不顾观众。对于前一类导演,电影是一种公开展出的艺术,对于后一种导演,电影是他有话要说。

 

无疑,瑞典导演Ruben Östlund(以下简称:鲁本)是属于后一种。从2014年开始,鲁本连续拍摄3部电影,分别是2014 年的《Force Majeure》(雪崩之后的困境), 2017 年的《The Square》(手机被偷之后的困境),和这部在2022年拍摄的《Triangle of Sadness》(游轮失事之后的困境)。鲁本试图用电影语言创造出一种人类困境,然后在困境中拷问人性。

 

这三部电影都引起了国际电影界的轰动。其中后两部均得到了金棕榈奖。无疑《Triangle of Sadness》是这三部电影中的巅峰之作。期待以后鲁本还会带给我们更多的超越。

 

2022年5月21日在戛纳电影节上,《Triangle of Sadness》(以下简称为:悲伤三角)进行了全球首映。鲁本居然动用了15分钟的场景,不厌其烦地把呕吐和排便的场景,以及富翁们在呕吐和粪便的混合物中打滚的场面表现的淋漓尽致。他成功的让一些观众感觉到非常的不适而选择离场。但与此同时,在影片结束后,鲁本也获得了观众八分钟的起立鼓掌,并顺利地赢得了金棕榈奖。在随后欧美各地的放映后,共赢得了四项欧洲电影大奖。

 

在第95届奥斯卡金像奖上也获得三项提名: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和最佳原创剧本。

 

《悲伤三角》属于黑色讽刺,属于人性的社会实验,属于导演有话要说。大凡这类不属于大众娱乐范畴的电影,观众反应都呈现出两极化,这种现象恰恰是这类电影的成功之处。

 

关于电影的故事概要,本文不再赘言,已经有城内三位名博菲儿天地岁月沈香混迹花草中的灰蘑菇做了很详细的介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浏览一番,本文迟迟而来,算是狗尾续貂吧。

 

这部电影的名字大有含义,Triangle of Sadness(悲伤三角)我们俗称的皱眉纹,也叫川字纹。所谓的愁眉不展说的就是皱眉纹。皱眉是一种特定表情,随着年龄的增加,皱眉的机会和次数也在与日俱增。皱眉是我们在与他者的关联中,常常会出现的一些微小的内心不适时的一种外在的表情体现。悲伤就是不开心,不开心且无奈就会皱眉,皱眉就会出现川字纹,川字纹的影响范围呈三角形,因此在美容界称之为悲伤三角区。

 

同时悲伤三角也暗喻在影片中有性关系的三位主角,他(她)们位位悲伤。同时也暗喻这部电影的结构是三幕,开端(beginning) 中段(middle) 结尾(end),三幕—-幕幕悲伤。三个暗喻合在一起构成了该影片的电影叙事三角。三角形是稳定的,三角形是不容改变的。

 

电影叙事中蕴含的人性事实,以及人的生存状态事实,从来没有被改变过,这种事实与阶层与金钱无关,人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若鲁本不把人放在生存困境之中,这种事实始终蔽而不明。康德曾经把人性的事实和人的生存状态归结为三点:一,人本性的脆弱;二,人心的不纯正;三,人心的恶劣,败坏和颠倒。

悲伤构成了人类生存稳定的三角形结构。鲁本埋了很深的一条线,让我们在不同的电影桥段中慢慢展开。

 

 

第一幕

影片开始于混迹在时尚圈的模特Carl(简称为:小卡)所参加的一次试镜面试。鲁本的这个开场,但就技术表现就值得关注。鲁本巧妙,细致且有画面感地,为观众布置了一幅贯穿整部影片的笑脸与臭脸理论。廉价品牌是笑脸品牌,而奢侈品牌则是臭脸品牌,穷人和无权无势的人的需要满脸堆笑的面对外界,富人和有权有势的人面对其他人的态度是高高在上的一脸严肃,因为我在云里,你在地上,你在仰望我,我在俯视你,我是你的神。

 

鲁本安排小卡的职业是模特,模特的职业是展示品牌,品牌是有价位的。展示什么价位的服装变成什么价位的面孔,如同川剧的变脸。金钱的多寡是衡量一切的唯一标准。人成为了完全的“单向度的人”(马尔库塞语)。

 

屁股决定脑袋,在电影第二幕出现的三个阶层恰恰如此。在甲板上享受日光浴的是臭脸阶层:在二层会客厅开会的服务人员属于笑脸阶层,笑脸是她(他)们的生活:在最底层工作的游轮工人们,连笑脸的资格都没有。到了电影的第三幕连笑脸的资格都没有的菲律宾厕所清洁工,夺取了船长的位置,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臭脸阶层。而在甲板上享受日光浴的臭脸阶层的人们,逃难到荒岛后,在一无所有后,马上从臭脸阶层沦落到了笑脸阶层。

 

在单向度的社会里,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爬到臭脸阶层的行列中,可以对别人颐指气使地不屑一顾。

人性未有任何改变,仅仅是金钱和地位的变化,人就可以从对谁都笑脸相迎的阶层,跃进到了不顾别人任何感受的臭脸阶层。

这原来就是这个社会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本质,有钱有势坐在首位,无钱无势笑脸相迎。

 

鲁本的这个铺垫。开场即定调,决定人在社会(群体)中的位置,不是道德,不是良心,更不是知识。现代社会的悲剧从此诞生了。鲁本在这里第一次隐喻地提出一个问题,我是谁?我是谁,不是一成不变的,这是有我今天的外套所决定的,我看我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我再决定我是谁!

在你,我,她(他)中,我是谁至关重要。

 

社会(群体)的基石在鲁本的铺垫中,已经不是道德与伦理问题,而是赤裸裸的道德沦丧问题了。在今天的社会里,很多人喜欢选择“宅”,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哀钟为这个社会(群体)而鸣。社会(群体)成为了流动的恐惧之源。鲁本用他的电影语言正在一步一步的展开给我们观看。

 

在这样的社会里生活,船舱会议厅的笑脸阶层和连笑脸都混不上的底层无脸阶层们,在“单向度社会”的压力下,皱眉纹成为了唯一的面部结局。

 

正是在这个铺垫中,第一幕的船长(决定者)粉墨登场了,船长的隐喻是决定者,是有话语权者,也是执行者和带领者。第一幕的船长是面试官,是以黑马甲为代表的决定者们。

 

黑马甲给出了主题,给出了电影名。你(指小卡)的皱眉纹太重,做笑脸阶层你不合格,没人喜欢看你愁眉不展,你也没资格愁眉不展。做臭脸阶层你也不合格,因为臭脸阶层没有皱眉纹。

 

舒展开皱眉纹是黑马甲的要求,也是社会的要求。黑马甲的另一个要求是需要小卡走台步要走出节奏,走出气势。无论笑脸阶层还是臭脸阶层,要想在社会(群体)中混出模样,让别人高看一眼,必须自信的面对每一步。这也铺垫了第二幕服务主管Paula(以下简称为:拉拉)的要求,充满自信地笑脸相迎,拉拉的目的是从臭脸阶层得到更多的实惠。这也铺垫了在影片结束时,小卡面对生活的现实,不是想着美好的音乐节奏。走着优雅的台步,而是不顾荆棘的刺伤,发疯的奔跑。

 

社会(群体)规定,你必须知道“你是谁”。想在这个社会(群体)混迹吗?打一针肉毒杆菌吧,可以很简单地麻痹自己的面部神经,学会川剧变脸,随着位置的变更,在笑脸和臭脸之间快速切换。压力留在内心,莫斯科不相信眼泪,社会不需要皱眉纹。

 

这时的小卡还未受到社会的重度洗礼,既无力舒展皱眉纹也无力优雅的走人生之路,小卡需要社会无情的煅烧!

 

在第一幕有一个未出场关键性道具——镜子。对着镜子凝视才知道自己有无皱眉纹,以及皱眉纹是否已经成为我们面部的常态,对镜凝视知道我是谁,知道我的生存状态如何。

 

镜子缺席,人无力对镜凝视!人无力自识与反思!

 

随即影片中,三角形的第二条边出现了。失败的小卡去现场观看女友Yaya(以下简称为:小丫)的时装走秀。鲁本在这个桥段安排了一个细节,让我们看到造成小卡皱眉纹的社会原因之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