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上海 “当当车” 情结
文章来源: 荔枝1002020-06-02 08:54:18

我的上海童年生活里,有一幕短暂而清晰的景象至今挥之不去:我和舅舅或表哥站在马路中间凸起的车站上,一辆有轨电车缓慢而笨重地沿轨道驶过来,我们登上去;我和表哥跑到电车前部,去看驾驶员操作。一阵“当当当”,电车就又缓慢而笨重地起程了,向郊外的五角场驶去。

那是上世纪70年代的上半期,我还很小,我们把有轨电车叫做“当当车”。那个年纪的很多事情现在都记不得了,但乘坐电车“郊游”的事还历历在目,以至在我心中形成了一个有轨电车情结。

我舅舅住在虹口公园(今鲁迅公园)附近。父母经常带我去他们家玩,我还曾在他家寄宿过几个月。“郊游”是舅舅为我和表哥提供的娱乐活动, 我们坐当当车去复旦大学那边的五角场。

上海的有轨电车系统,最初是在清末光绪年间由英国人创立的,后来法租界也建立了自己的电车公司。有轨电车在新中国仍然沿用,是很重要的市内公共交通工具,一直到1975年才完全拆除,改为无轨电车或汽车。

(上世纪30年代,英租界的电车和印籍警察)

据我妈妈说,南京路上以前也通有轨电车,从外滩到静安寺,60年代就拆去了,改成无轨电车。

 

七十年代上半期,上海市区所有的有轨电车轨道都已经拆除了,只剩下虹口公园到五角场那段郊外的9路。

我对五角场和一路的景色都没什么记忆了,记得的却是当当车。它的外部是深绿色的,有两节。驾驶员站着开车,驾驶盘不是圆形的,而是两根杆子,左右两手划着弧度共同操作。铃声是用脚踩出来的,不像汽车喇叭那么粗糙,而是清脆的金属铃的“当当”声。

有轨电车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慢,可能是受轨道的限制吧,比巴士和无轨电车都慢。永远是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稳稳当当。它们好像不很拥挤,没什么脱班和迟到的概念,乘客也好像并不急着去哪里。

那是一个悠慢而简单的年代。

我们通常在五角场的终点站下车,那时五角场还是乡下小镇,我们买些油墩子之类的点心吃,喝汽水,然后再一路坐回到虹口公园,很愉快、很轻松、也很好玩的一个ride, 就像迪斯尼乐园里那种专为年幼孩子设置的游乐车差不多。

拆除轨道我也隐约记得。表哥带我走到虹口公园的9路终点站,看见有工人拿着铁锹在劳动,轨道已经挖得七零八落。小孩子不懂多愁善感,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

几年前上海的浦东张江又有了新的有轨电车,我没去坐过,这是网图: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开始怀念消失了的童年事物。对交通工具,我最怀念的就是有轨电车,特别是它的声响,低声的“隆隆隆”,加上清脆的“当当当”,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

后来出去旅游,发现好些欧洲城市都保留了有轨电车。在我的眼里,它们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旅游活动,一定要去坐一坐,过一下瘾。有轨电车在北美称作streetcar 或trolley, 在英国和欧陆称作tram。

下面的照片是我在各地旅游时拍的。它们都是当地人的日常交通工具。

意大利米兰的有轨电车:

英国曼切斯特(Manchester)的有轨电车:

英国布莱克普(Blackpool)的古董车:

香港把有轨电车叫做“叮叮车”,双层的,拐弯的时候摇摇摆摆,远远看去像玩具一样,可爱极了。

在香港坐双层有轨电车,爬到顶层,在尾部找个座位,就可以开始笃悠悠地看风景了。从这个角度看香港的街道市井,乐趣无穷。

美国也有少数。新奥尔良的电车系统,是全美国连续运行年数最长的。它的电车都很老,从颜色到形状,都有些像上海的老电车。

在新奥尔良,有一条线路在我们的酒店大门外经过,酒店内能隐隐地听见电车驶过时的“隆隆隆”和“当当当”。我们的酒店也是一座古色古香的老楼,有一种时光逆转的特别气氛。

我们坐着它去新奥尔良的市中心,傍晚还坐它去看花园区的圣诞灯饰:

加拿大也保留了一些。多伦多的有轨电车系统有北美最长的线路,覆盖面积最大。

 

多伦多有漂亮的大红色新车,但我还是喜欢老车,老车的“当当”声比新车好听。以前我去多伦多出差,有时会坐一坐Queen Street 的有轨电车:

其实多伦多的老车也不算怎么老,加拿大埃德蒙顿的当当车才真正算老,还是1900年左右造的古董车,当然都整修过:

以下几张是我先生去欧洲出差时拍的。芬兰的赫尔辛基:

葡萄牙的里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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