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黑人室友
文章来源: 荔枝1002017-11-16 07:03:14
留学当初,在拿到美国签证后,为我办理留学手续的亲戚立即为我预租了校园学生公寓的房间。她还特地对我说:大学校园是了解美国、和各式族裔交往、建立人际关系的最好场所,也相对安全。
我在美国上了三年的学,读了两所学校,共有过四个室友– 两个白人、一个非裔、一个亚裔。我在学校不认识什么人,除了可以提出诸如“不吸烟”等要求外,只能让住房部门去随意搭配。现在想来,和她们交往的经历是非常宝贵的。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和生活背景,都有故事可写,今天先写写我的第一个室友 -- 黑人女孩坎蒂。
严格说来坎蒂不是真正的room-mate,而是suite-mate,套室友。我们各有一个单间,她在我的隔壁。两人合用浴室,各自有一扇门通往卫生间。女孩子在卫生间里呆的时间比较多,有时我们同时在那里洗涤、化妆等,就这样渐渐互相了解,成为朋友。
当时坎蒂在读大三的本科护理专业,活泼开朗,性格和她的名字(Candy)一样甜。她自告奋勇带我游览校园,把我介绍给她的几个朋友。她的男友有车,她随男友出外购物的时候,都要问我一声:“要不要帮你带些水果回来?需要啥,尽管告诉我。”
有一次她带我去她的教堂。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去非裔教会,他们的崇拜方式为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他们特别激情,喜笑哀怒很少掩饰,崇拜的过程也更活跃。他们的歌唱和传统的西方宗教音乐很不同,是布鲁斯调子,有很强的节奏感,用钢琴和打击乐器伴奏。有时整个唱诗班随着音乐左右摇摆,台下的人也跟着摇摆,脸上显出沉醉的神态。
当牧师宣布要为一个家里房子失火的教友募捐的时候,台下有些人就喊道:Yeah, 把捐款篮子传过来!我问坎蒂捐多少才合适?她对我说:你是学生,没有工作,不用捐很多,五元、十元就够了。她也没工作,往篮子里放了15元。
坎蒂家住得离学校不很远,大约一小时的车程,有个周末她带我回家。他们住在一个以非裔为主的中产阶级住宅区,很大一片,房子院子都很整洁,除了街上和公园里大都是黑人外,看不出和一般中产街区有什么区别。她的父亲是一家制造厂的技术员,母亲是中学教师。她曾告诉我说,她的邻居家有个女孩,因为和一个没出息的懒汉结婚、生子,从这个街区搬到贫民窟里去了,现在在吃救济。坎蒂的父母经常在她和弟弟面前唠叨这个例子,强调教育的重要性,以及交友和嫁人应该多多谨慎。

我读的那所大学是州立大学,非裔不少。我观察了校园,发现大学生中黑人和白人的融合比校外好得多。例如我住的楼里,常能看到黑人和白人学生在一起复习功课、吃饭,其中还会夹着几个亚裔学生。我的楼长也是黑人,坎蒂告诉我,这人功课全优,还是学校里的篮球明星,身边女生成群,黑白皆有。我还注意到校园里有不少跨种族的男女情侣,以黑男-白女为多。我曾向坎蒂提起过这个现象,她耸耸肩,说:Why not? (为什么不可以?) 我想这是因为高等院校里的气氛普遍比较开放的缘故。
说到种族这个话题,有两件事值得一写。坎蒂所在的教会,从牧师到教徒全是清一色的非裔,只有一个例外:一个白人女孩。她是唱诗班的女高音,经常独唱,显得特别突出。因为她是我校社会学专业的学生,也是坎蒂的朋友,坎蒂就介绍我和她认识。
她名叫南希,我仔细打量她的五官,发现她也不是100%的欧美人种,例如她的鼻梁和脸型,都有那么一点东亚人的特征,但她的皮肤很白,白得透明。果然,她告诉我说,她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她的爷爷是华人,奶奶是白人。我心里非常好奇,她和非裔没有一点关系,那她为什么来黑人教会?
后来有一次,我们三个一起在楼下的食堂吃饭,我终于忍不住,向南希问了这个问题。话说出后我有些后悔,因为这是个很私人的问题,没想到她很坦率地告诉我,她是在北边一个偏僻小镇长大的,那里连黑人都很少见,更不用说亚洲人了。因为她有个中国爷爷,小时候就有同学和邻居小孩欺负她,说她“没有鼻子”。这些小孩还用手指把自己的眼角提起来,眯起眼睛,跟在她身后喊“中国佬,中国佬尽管她长着大大的淡绿色眼睛。有一次她在自家门前,跑来几个邻家女孩,把一顶草帽扣在她头上,勒令她蹲下做个“中国佬”。就这样她受到骚扰好几年。关键是,大人们根本不去阻止教训孩子,认为这只是小孩调皮而已,正常的。她的爷爷奶奶在小镇上开店,却没有一个朋友,但为了生计也无法离开小镇。南希读小学高年级时,她父母认为这样闭塞狭隘的环境实在不益于小孩的成长,就带着南希搬到了大城市。南希离家上大学后,附近没有亚裔教会,她就自行决定加入了一个黑人教会,其原因就不言自明了。
另一件事是坎蒂告诉我,她父母家有个邻居(非裔)小男孩受到了一个成年男性的猥褻,她还特别补充一句:“还是个白种男人”。我赶紧追问:对这个受害儿童来说,你认为罪犯的种族有很大关系吗?她想了想,说:“理论上应该没有什么关系,犯罪就是犯罪。但你是新来的,可能还不了解,美国的种族关系还是很紧张的。大学里比较开明,你可能在校园里看不大见,到了社会上就不同了。”
我又问:你恨白人吗?
她说:谈不上恨,但有一种警惕、一种敏感。我周围有些黑人不喜欢白人。如果别人歧视你,你也无法不歧视他,美国就是这样的情况。
那时我新到美国不久,又是身处象牙塔里,后来才慢慢看到美国的种族歧视和“逆向歧视”,恨来恨去,这就是她说的种族关系紧张。
转校后,我和坎蒂保持联系一年多,她拿到护理专业的学位后,在本城的一家著名大医院找到了正式的护士工作,她的非裔男友继续读研究生。有一次我还特地打听了南希的情况 这个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的白人女孩,后来有了个非裔未婚夫。坎蒂告诉我,这个非裔小伙的祖母是白种人。
当时我不由想,他们将来生的孩子,黑、白、黄都有,这血统还算得清吗?美国是个多元国家,种族或族裔到底有多重要?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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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随拍:



(观赏类辣椒,种在盆里给人看的,不是吃的。当然也可以吃。)





(葫芦是去年种的,收获不是很好,这是最大、最好的一个。)




(院里的林子旁边长着一棵不知名的野灌木,每年都结几串这样的果子。
不敢去碰,颜色鲜艳的野果子有可能是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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