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日这天回到家，打开电脑上文学城浏览，一行标题映入眼帘,“日本投降六十九周年纪念…”, 突然想起一篇早已起草的博客尚未完成,《我心中的余程万》。

余程万这个名字，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已很陌生。就是对于经历了抗战，尚活在当今的一些老人来说，可能也不知其为何人。同样，君子与余程万未生活在同一时代，素未平生，且无沾亲带故，在少年时代也不知余将军。

但是，君子从小就听说，在抗战期间，在中国大地上，在中国军队与日本军队之间，发生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打得昏天黑地的战役，常德保卫战。

在那场战斗中，中国方面军的指挥官就是，余程万将军。

吕良伟主演的大片《喋血孤城》，说的就是这场发生在中国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

这部影片又牵出了71年前发生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常德保卫战，也引来网上一片热议。常德之战意义何在？余程万到底是弃城逃跑还是忠勇抗敌？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违令突围，是保存火种的明智，还是贪生怕死的逃避？他是值得崇仰的英雄还是应该鄙视的懦夫？

余程万(1902－1955年），字坚石，广东台山人，国军高级将领。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一期，常德保卫战时为国军74军57师师长。而74军，就是君子在《我心中的张灵甫》中叙述的那个王牌军整编74师的前身。在常德保卫战时，74军的军长是王耀武。时74军下辖51，57，58三师，被日军尊称为“三五师”。那时，张灵甫任58师师长，李天霞任51师师长，均为精壮师旅，犹以57师为当时国军王牌中的王牌。

1924年，余程万考入黄埔军校第一期，成为军校中为数不多的有大专文凭的学生。因他的学识和老练，很快便脱颖而出，成为黄埔学生中第二个晋升将官的人，时年仅25岁。第一位是海军局代理局长兼中山舰舰长共产党人李之龙。

这位25岁的少将，在抗战爆发后，显示了自己的军事才华和出色的指挥才能，引起蒋介石的注意。短短几年，连升数级。在上高会战中，他指挥57师坚守阵地，与日军第34师团浴血奋战，为57师赢得了“虎贲”称号。“虎贲”，是中国历代英勇无敌军队的最高荣誉。

1943年，日本大本营为策应太平洋战场，牵制中国军队转移到滇缅，制定了新的作战大纲，要求日军第十一军在鄂西会战之后发动常德会战。

常德，湘北重镇，川贵门户，素有西楚唇齿，黔川咽喉之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十分显要。常德又是水陆交通的枢纽，可北扼长江，进逼宜昌，东指粤汉铁路，西协黔川。所以，鄂西会战之时，57师就到此布防，抓紧修筑工事，积极备战。余程万向全军官兵动员，发出了“城存与存，城亡与亡”的作战号令，誓与常德共存亡。

在易攻难守、无险可凭的情况下，以八千之师，对付装备精良的四万日军，孤军奋战16个昼夜，仅剩师长余程万率200余人突围（包括两名美国记者，其中就有著名的爱泼斯坦），几乎全军阵亡！同时，也给日军造成了重大伤亡，敌人在常德城郊丢下了上万具尸体，大伤元气。日军在此役遭到重创，夺城后再也无力守城，6天后又被57师残部及友军杀回常德收复。这种战况和结局，遍观两次世界大战所有战役也实属罕见。常德城和常德保卫战，由此役历史榜上有名。

作家张恨水据此写成《虎贲万岁》长篇小说。而在电影《喋血孤城》的人物设置和情节中，也不难找出这部小说的影子。

常德战役正酣之时，“开罗会议”上的罗斯福听说了这一战场的惨烈状况，特意向蒋介石询问了守城部队番号和主将姓名，并将余程万的名字记在了备忘手册上。 然而，余程万私自撤离阵地寻找援军一事，却令开罗归来的蒋介石大为光火，因为他刚刚在罗斯福面前保证中国军队有决心有能力守住常德，可余程万这一撤，正好印证了外人所说的“中国军队保持想坐等胜利”的说法，让他在盟友面前没有面子。震怒之下，一连串的“娘希皮”后，下令将其撤职、扣押，送交军法处审判，并称要将他判处死刑。余程万被押解重庆。

消息传出，常德民众群情激昂，六万多人签名作保，求免余程万一死。第六战区司令长官孙连仲将军，74军军长王耀武将军也出面求情，力保余。57师的残部更是感到奇冤难辩：指挥官竭尽全力守城了，为什么还要被处罚？

所幸的是，刑期两年后，王耀武再次向军法处说情，将余保出，去辖下24集团军服役，以后升至26军军长直至大陆易手。

现在回过头来看，要求部属为国赴死大义凛然，为何最终主帅独活？这是后来遭到诟病的主要原因。

可是，如果再重新梳理一遍，就会发现，这里面的冤情大如天。

在艰苦卓绝的抗战史上，由于武器装备悬殊，面对大规模进犯，当时中国军队能在一个中级城市坚守5天已很困难。而57师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在无险可守的情况下，坚守了16个日夜，这本身已经是奇迹！战后的常德城，从东门直接就可看到西门，余程万率领57师的确做到了与常德共存亡。部队已经打完，常德已成废墟。

“弹尽，援绝，人无，城已破。职率副师长，指挥官，师附，政治部主任，参谋主任等固守中央银行，各团长划分区域，扼守一屋，作最后抵抗，誓死为止，并祝胜利。七十四军万岁……”。

这是余程万发给司令长官孙连仲的最后电文。当时，城内大火蔽天，日军已经从各方冲入城内，余程万自己也拿起枪，率残部死据城西南一隅，与日军拉锯搏斗。

“这里举目尽是烧焦的围墙、残破的砖瓦和灰堆而已……要想在这个曾经有过16万人的城里寻一未经摧残的东西，实在难乎其难。”——美国《纽约时报》

“在这城墙的战斗，日渐惨烈，甚至好像在欧洲中世纪时代那样，以手格手，以颊撞颊作殊死的血战。”——英国《伦敦新闻纪事报》

有关这场战役的惨烈，有太多回忆和考证文章，电影《喋血孤城》 也有充分表现，但都不如余程万在为《常德守城战纪实》一书所做序言中回忆来得真切：“……敌挟其优势武器，空炸、炮轰、毒攻，无所不用其极。我以有限人 数、血肉之躯，与敌做殊死战……有一人使一人，有一枪使一枪，无枪则使刀矛或砖石木棒，与敌人死拼。直至弹尽粮绝，援救无望……”。

常德会战结束，57师八千多人仅有八十三人生还。

守城主官已尽到了全部责任，57师官兵已尽到了一切力量。

余程万将军所欠的，只是一死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从执行命令完成使命的军事角度，还是从为57师保留一点火种的情感角度，余程万的突围决定，君子认为，都无可非议！

1955年8月的一天，未去台湾而移居香港，在新界种菜养鸡的余程万将军，突遭匪徒抢劫，中弹身亡。

一代抗日英雄名将，最后竟死于小毛贼之手。呜呼！

然君子每年在抗战胜利纪念日这天，仍会在心里默默地念叨这位曾为抗战作出贡献的将军的英名 – 余程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