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女子去开门,门外响起风顺的声音。 小晚惊喜万分。 “姐姐,真的是你!”风顺扑到床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见到风顺红苹果般的脸颊,小晚心情好了一些,她不动声色地被子往上拉了拉。 “胡说什么,我不是还好好的嘛!哎,小将军你看起来好像瘦了,他们是不是不给你饭吃?” “姐姐说笑了。姐姐,你不是躲在破庙里么?怎么跟着商队来浮图关来的?你不知道,当日我去找你,没见到人。第二天城门外就挂上了几个人头,还有个女人的,说你已经被诛杀了。我以为……” “一言难尽,简直是九死一生。” 小晚把二个多月来的经历原原本本跟风顺说了一遍。风顺也把他们兄弟二人镇守浮图关的事情简单说了说,只是略去了跟祁王的枝节。两人感慨了一番。 小晚想起自己昨晚的职责:“我昨晚跟风将军说,让他放商队过关,他们都是寻常客商。他有没有为难他们?……” “他们一大早就出关往西去了。”风顺打断道。 “这么急?骆驼吃饱了?” “一听说放他们通关,急急忙忙就走了。大概怕我们反悔吧。” “……妮娜呢?妮娜也走得那么急吗?我还没有跟她好好道别呢……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去城门上望一望,看他们走了多远……” “姐姐!”风顺按住了小晚准备掀被子的手,“天色已晚,都快亥时了。他们早已走远,你就算站在高处,也看不见他们的。” “都亥时了?我怎么这么能睡呀?”她挠挠头皮。 妮娜这么绝情?把自己贡献出去,连告别都没有,就扬长而去?小晚失望极了。 风顺连忙岔开话题,跟她说关内风土人情。 年轻女子敲门进来,苍白脸上挂着喜色。 她给风顺见过礼后,来到床前。 “找到了!我去问过将军了。”她用身躯挡住风顺的视线,从怀里掏出一小团布,迅速塞到小晚枕下。 小晚在身后摸了摸枕头下的布料,当摸到熟悉的绣花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风顺脸上笑容隐身不见。 虽然她们动作飞快,交接中间,那一抹闪过的粉色,掌心的小小的一团,神秘的笑容,都落在风顺眼里。小小的一团很快发酵起来,变成了一大团,粉红色烧成了火红色,烧到了他四肢百骸。 风许正跟人商议。风顺耐着性子,等他们谈完。 有人送上一串银闪闪的东西,像是铃铛。 “混蛋!昨日怎么跟你们说的?”风许一脚将来人踹倒。那人倒下迅速爬起,低头不敢吱声。 “滚!”他将银铃扔到远处的黑暗中。 来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走了。 风顺冷静了下来。一直以来,除了不准他习武偷懒,大哥什么事都由着他,好东西都留给他吃。在草原上追击胡人,他们迷路了,大哥把自己的马杀掉,靠着马肉和马血,他们才活了下来,等到援兵…… “二弟,你何时从长城上下来的?” 风顺转过脸,看着大哥眼睛下淡淡的阴影。他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二天,三天? 本来他准备愤怒地质问,甚至往他脸上挥上一拳的。突然,他有点不忍。 “大哥,冬衣的事办妥了?” “是……吴副将已经即刻启程赶往凉州,下雪前应该可以办妥。天不绝你我。”他的语气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你见过那个女人了?现在你明白不是我出卖她了。你我兄弟,以后不要再有芥蒂了。” “大哥,你喜不喜欢晚姐姐?” 风许以为听错了。细细端详,风顺神情严肃。他觉得好笑又荒唐,然而终究没笑出来。 “大哥,你喜不喜欢晚姐姐?”风顺又问。 城墙上的篝火,噼里啪啦爆着火花。寒风中,摇曳的红色的火光在少年脸上投下暗影,他蓦然发现,少年的脸庞已经褪去了一丝稚气。 “说的什么胡话?二弟,你是不是喝多了?” “当值时我从不饮酒。我见过晚姐姐才来寻你的。大哥,你若当我是兄弟,就给个明白话。如果你喜欢她……我绝不和你争。”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城头上的风撕扯着他袍子。 大哥,我不想练了。寒风中,四五岁的风顺含着泪着说,我的腿疼,手也酸。 不行,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一、二岁的少年冲过来,强行按住风顺,让他继续扎马步,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一眨眼,哭泣的孩子已经成了少年郎。 “我从不喜欢庸脂俗粉。”他望向远处的沙丘,“更何况是不守妇道,不知廉耻的女子。” 少年敏锐地抓到了重点。 “晚姐姐怎么不守妇道,不知廉耻了?” “昨夜……昨夜客商宴请,为了过关,他们……想把她献给我。” “混蛋!不过,晚姐姐一个弱女子,四处逃命,有人收留就不错了,人家逼她献媚,也不是她的错。她怎么不知廉耻了?”他问道。 “宴会上……他们让她跳舞。” “什么舞?” “……不堪入目……”他的目光开始躲闪。 “你看了……看完了?”少年面色发白,“你没有认出跳舞的是晚姐姐?” “认出来了。” 她一直对着自己眨眼睛,怎么认不出来? “宴会上有多少男人?” “十五、六个。” “你明知是她,还让她在一群臭男人面前跳那种舞?居然……还有脸看完?就算你不想打草惊蛇,也可以打个岔,把晚姐姐带到一边。你不仅不救她,还舔着脸看完。看了以后,还说晚姐姐不知廉耻?!”少年勃然大怒,“大哥,你一向堂堂正正,怎么如此行事?如此说话?亏你还自称英雄好汉!” 风许哑口无言。 风顺本来怀着一腔愤怒来质问,突然,他觉得不用再问下去了。虽然他还是愤怒,此愤怒已不是彼愤怒了。 “罢了。既然大哥不喜欢晚姐姐,以后,你且离她远些罢,把她让给我。我喜欢她。”他扬起脸,背挺得笔直。喜欢二字,如此爽快就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以后,大哥也莫再说什么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话。如果晚姐姐不知廉耻,她早留在王府了,在那里她可以如鱼得水。” 他硬邦邦甩下几句话,走下城头。 城墙上,火光中,哭泣的小男孩慢慢隐去。 十六了,风顺已经十六了。 风许突然想起自己的十六岁。永不停息的风沙,练剑太多永远酸痛的右臂,挥之不去的马粪味、汗臭和血腥味,总在梦里出现的奇形怪状的尸体…… 他矗立在城门楼上,望着远去少年的背影,凭空生出一股羡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