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枚:白汉生真好,真俗,真倒霉!
文章来源: 亚特兰大笔会2010-03-19 13:53:21

——读胡发云 《 老同学白汉生之死 》有感

二零零九年岁末,亚特兰大笔会邀请武汉作家胡发云给大亚特兰大地区华人社区做讲座,在美东南文学发烧友中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胡发云热。本来在美国,大多数中国人忙着实现 “美国梦”,准确地说起来,是 “在美国的物质梦”——勤勤恳恳地忙车子,房子和养老的绿票子,忙得夜以继日,脚不沾地,很多人很少有时间涉及纯文学的领域。胡发云热促使很多文学爱好者,认真细读他的作品,并掀起了一阵文学热。

亚特兰大笔会会友们对胡发云文学造诣作了许多评介,文学发烧友对胡老师也表达了各自的崇拜和热爱。我丝毫不怀疑, 胡老师凭他的作品,在中国文学史上,一定有其一席之地。他和写《来来往往》的池莉,在我心目中,是武汉的两颗文坛亮星。但是, 全面评价胡老师的文学作品,应该是文学评论家们的专业。我在这儿仅就胡发云老师在《老同学白汉生之死》这篇小说中塑造的白汉生这个人物, 发表一点儿感想。

《老同学白汉生之死》是我在华讯网上读的第二篇胡发云的小说。讲的是九十年代中国武汉发生的人和事。“老同学白汉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读中学时,从不为班上人注意,得到的绰号是个普普通通,窝窝囊囊的“大白菜”。 到了八十年代, 九十年代, 大陆中国赶上了“几千年”,“几万年”才会出现一次的改革大潮。 白汉生由于与众不同的“地利”与“人和”,千年不遇的“天时”给他打开了财富的大门, 跟着人买卖钢材, 使他致富。三十年河东转河西, 这下子, 白汉生在同学们心目中, 由“大白菜”转换成了“白大哥”,他回校参加校庆,被请上座;同学们聚会, “白大哥”买单又叫“的”;曾经在“少年维特”心中撩起“烦恼”的班花,从美国回来武汉,"美目盼兮, 巧笑奷兮", 甘当白大哥的“小三”或“待嫁”。中国竞争利害, 商海无情,似乎没过多久, 白汉生自己倾心倾情,亲手张罗的两大手笔, 企图以商养情(友情, 爱情)的生意,一败涂地。就在千禧年的前夜,这个走投无路,脸皮又不够厚,筋骨还不够硬的白汉生,在前妻家中,悬梁自尽,年刚五十。

白汉生真好。好到高高兴兴地看着老同学们,享用他的劳动成果,大吃大喝,打的玩乐,而自己却到大排档去, 心甘情愿地用粗茶淡饭, 填饱肚子。白汉生真好,盘下一座饭店,马上雇佣下岗的老同学,以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老同学到他饭店吃饭,付不付钱无所谓。白汉生真好, 在老同学陈雅红的弟弟发财无门时,自己出钱买下夕阳产业“呼机公司”,由着这位弟弟漫不经心地张罗着,直到血本无归,也不带发脾气的。白汉生真好,在自己负债累累, 朝不保夕时,还想着糟糠妻,娇娇女,希望能保住她们的居住之处。

白汉生真俗。所有中国男人想做的俗事,他都想做。中国男人认为人生最惬意莫不过,“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白汉生已洞房过一回,大约那次不够浪漫激情。文中说他老婆在为登门造访的同学上完茶后,就默默地走开了。 “默默走开”的老婆,还能够不被功成名就的中国男人抛弃的中国女人,我知道的大约只有嫁给五四白话文大师胡适的那位安徽大姐了。胡适不俗,所以安徽大姐可以继续用胡适的银子买茶, 继续为胡适的朋友倒茶。“糟糠之妻不下堂”成了中国人盛赞稍有能力的中国男人的半官方鉴定词语了。这也就是中国文化特有的产物吧。没听说美国小布什当选上总统有人盛赞他不抛糟糠妻吧? 他的太太劳若出身平民,婚前是位自食其力的图书馆馆员,那人家还不是气定神闲地做了八年的第一夫人吗。白汉生真俗,非得赶上时髦, 和当年的梦中恋人浪漫一把。中国男人认为人生最得意莫不过 “衣锦还乡”,“衣锦还乡”除了指风风光光地回老家外,还应包括在当年小瞧自己的老同学面前,露露脸。

白汉生真倒霉。从小长在一个既没有红色出身可以炫耀,又没有深厚文化足以自傲的普通人家。普通人家忙于柴米油盐,常常忘记告诉孩子们他们的财富:相濡以沫, 浓浓厚厚的亲情。一位武汉来的学者说,现在中国部级以上的干部,大多数从农村来。农村和城市的基层养育了绝大多数中国人,其实, 中国文化,中国人的人情藏在那儿。但是,白汉生真倒霉,似乎没有感到自己的幸运,似乎只有用从俗的方式,才能得到快活。白汉生把他大把的银子, 撒到他的老同学身上,好话笑脸得到很多, 但是, 竟没撒出几个真朋友来, 竟没有人真心关心他的生死存亡。白汉生付帐的美国/中国的往返机票,大包大包的高档衣物,并没让陈雅红放慢找个依靠的脚步。在白汉生走投无路,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决定到美国来,重新开始时,陈雅红已在美国找到伴了, 已无意邀请他来了。白汉生真倒霉。

我在大学读中文系时,常听同学们说,“艺术就是慧眼独具”,成功的作家常常走在时代的前面,伟大的艺术家超越时代。 随手举个中国国内电视连续剧的例子吧,成功的作家在人民大众还是混混愕愕的时候,就写出了一连串的“牵手”,“中国式离婚” 等电视连续剧这一种体裁中的大作,使中国百姓在吃饱穿暖后,不仅顾着柴米油盐,还审视起婚姻家庭情感生活的质量来;现在许多成功的作家又在大众对二奶三奶垃圾社会现象束手无策的时候,写出了“金婚”,“王贵与安娜”,解说了平平淡淡的柴米油盐,磨磨擦擦的夫妻生活中,孕含的渗透骨髓的关爱亲情,给辛苦劳作,社会“脊梁”的老百姓们唱唱赞歌。胡发云是成功的作家,他的作品写出了那个时代许多普通人的情和爱。 在《老同学白汉生之死》中,把好人白汉生俗人白汉生倒霉人白汉生,写得活灵活现, 一唱三叹。唉,下次回国,咱们也别净看着高楼大厦,锦衣玉食, 心跳眼热。想想白汉生吧。那个脱胎换骨的故园, 是由多少白汉生们"抛头颅,洒热血"才得来的呀。

从这个角度上讲, 白汉生,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