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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
曾宁
天大晴,已是六月。
记忆中的六月,缤纷灿烂,充满期待。 孩提时,一年一度的睡衣展览,就是从六月开始的。黄昏,身穿花睡裙,和小伙伴们坐在弄堂的冬青树下,有滋有味地品食赤豆棒冰,听我父亲讲故事,全然不顾蚊子在小腿叮上一颗颗“赤豆”。
长大后,六月变得浪漫,充满激情,每年到这月份,各个剧组开始运作,紧张地投入拍摄,演员玩命地赶场。于我,六月意味着塞着衣物的行李袋,辗转于火车和长途汽车。一会儿身穿时尚短裙,穿梭在摩天高楼明净的写字间,一会儿古装纱裙,头顶沉重的发髻,在荷花池边翩翩起舞,今天,手持短枪,浓妆艳抹却不失凶神恶煞;明天,怀抱婴儿蓬头垢面,哀求着变心男人回头。自始至终,镜头在转,镁光灯高悬在头顶,六月就这样热火朝天地过去。 月尾,拍摄结束,疲惫不堪地踏月归家时,总有一碗绿豆汤用玻璃纸盖得严严实实,放在冰箱内,我望一眼已经熄灯的父亲的房间,一口口抿下绿豆汤。
有一年六月,父亲端上那碗绿豆汤:“以后,你要学会自己煮饭。”就是那天的中午,我拿到赴美签证,一切犹豫和激荡到此忽然静止。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父亲节。
硅谷一呆就是十六年,这里的六月,总是干燥的, 从不觉得它与其他月份有什么大区别,不知是感觉麻木了,还是日子的简单刻板使然?每日买菜,扫地,做饭,洗碗,接送儿子-------从厨房的料理台偶然抬头,天窗外艳阳灿烂,仿佛回到幼年的冬青树下,又仿佛置身在镁光灯的强光下。 硅谷的蓝天一览无遗,无辜而又直白,令人自惭形秽。
今年六月,儿子小学毕业,父亲又一次在孤独中渡过父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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