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给我买哈雷

儿子今年暑假回家只住了三星期。八月中旬他就和同学去了威斯康星州的密尔瓦基市，他们在那里找到一份临时工。世界有名的哈雷机车问世生产了一百年，今年是百年盛大狂欢。哈雷公司请来了歌星大腕们驻唱助兴。

儿子和同学找到了这份工作——歌唱会的杂工。儿子喜欢音乐和流行歌，当然也喜欢哈雷机车，能够找到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还能近距离和歌星们相处，而且报酬相当不错，儿子很高兴，我和儿子一样高兴。

九月初的一个早晨，儿子打电话给我，工作已经结束，他回到学校了。他说有三十万辆哈雷机车从全国各地驶来参加百年大庆。我可以想见引擎轰鸣车队呼啸招摇过市的喧嚣场面。儿子说他见到了许多著名的歌手，他说了几个名字，可是我一点不熟悉；儿子说这些歌星很客气，对他们这些年轻人一点没架子，在场上和他们一起吃盒饭、开玩笑；老板也很nice, 有什么活都是客气的吩咐，从不硬性规定，所以虽然每天工作15小时，但劳逸交叉，还可以现场聆听音乐（那可不是假唱的），儿子觉得这份工打得值得。

儿子说他想要买一辆哈雷机车。

儿子有过不少梦想。有些实现了，更多的是属于年轻人的幻想，随着年龄的增长，就像小草自生自灭了。他在高中最后一年自己打工挣钱买了一辆旧车，我们百般阻挠，以种种理由反对，但最后还是放弃努力随他去了。那辆旧车我和儿子曾一同开着去芝加哥，他第一年放暑假还开着回来，性能还不错。儿子在后车厢装了高音喇叭，我觉得都是纽约这个城市造成了儿子这类都市青年。回想几年前到蒙大拿州看朋友，那是个安静的小镇，朋友的一双儿女似乎是在纯净的环境里“无污染”成长，我羡慕极了。

儿子在寒假时回来就说起想买辆摩托车，我坚决反对，这类事他一般不和他妈妈说，知道那是一道铜墙铁壁。我以安全、经济、学业三大理由表示此事不可行，儿子似乎默然接受了。现在此事重提，我当然老调重弹了。

不是，以后给你买一辆哈雷。儿子在电话那头说。

突然我说不出话来。电话里静默了一会儿。

我喜欢轰达的赛车。哈雷不是我们玩的。儿子随后补充说。

那更危险！我说。

儿子知道我喜欢摩托车。以前在国内我玩过摩托，也许儿子还记得。就是来到美国，曾经在酒醺之后描绘老来风景，曾许愿老了回国，就带一辆哈雷机车回去，人老了依旧潇洒风流啊。后来听说大陆已经停止发展摩托车行业，交通部门也停止发放新的驾驶证了，这对我老年的梦想是个不轻的打击。其实梦想自生自灭并不以年龄区分的。可是我对哈雷机车的喜爱一直不衰，那是男人的一种附件装备和象征。

儿子知道老子的梦想。

我突然很感动。

哦，我失去的梦想太多了。每个人都是如此吧。自生自灭的梦想譬如朝露，在现实面前一一蒸发无影。我不抱怨生活，一点也不。所以至今我依然喜欢梦想。

我为自己的梦想能得到他人的理解感到欣慰；得到儿子的理解，哪怕只是一句话，我感动得心里震动。

我心里在说：我老了，其实梦想与我已是无关紧要的了。

儿子，忘掉我吧。

儿子，你还年轻，愿你的梦想能够长存并且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