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用中国的银子重炼前苏联的废铁？
据报载，中国中央电视台放映的电视连续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下简称“
钢”）在中国人中掀起了“保尔”热。报纸上热烈讨论该剧在艺术上的得失；书店里铺天盖地摆开“钢”书的专柜；Ｉｎｔｅｒｎｅｔ网上不厌其详解释保尔时代１９１８－１９２２）的历史事件。
据说，这次重拍“钢”剧，全部由中国投资，演职人员包括所有人物角色和美术师达６０多人，全部雇佣外籍人。剧组在乌克兰艰苦拍摄了８个月之久。所有这
一切，想来定是用巨额外汇铺成。我们不禁要问，既然保尔为之奋斗的事业早已灰
飞烟灭，为何还要用中国的银子重炼前苏联的这块废铁？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商业炒做吗？
在我们展开讨论之前，有必要先复习一点中文。假设你参加了一次竞选，结果落选。这时你如果说，我不因落选而灰心。任何人听到你的话，都会理解为，你落选了但不灰心。在弄清这点常识后，现在我们来重读“钢”书中那段我们人人自小耳熟能详的话：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给予我们每个人只有一次。一个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终的时候，他就可以说，我的整个鲜血和生命，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全人类的解放而奋斗！
１９６９年我上中学的第一天，我们班主任的丈夫，时任校革命委员会副主任（相当于现在的副校长），来给我们作了题为“人生应该是一本红色日记”的演讲。他朗诵这段话时，激情澎湃，唾沫星横飞，但我始终没理解这段话中关键两句，“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到底要说什么。因为照我们前面所举的例子，可以理解为虚度了年华而不悔恨，碌碌无为了但不羞耻。
这虽然非常符合中国道家学说的最高境界，但显然和保尔要解放全人类的救世情结不合。所以剩下的理解便是“不曾虚度年华因而无所悔恨，没有碌碌无为所以不感羞耻”。但即使这样，怎么忽然就和全人类的解放事业联系起来了呢？众所周知，虚或不虚度年华，无为或有为，都只不过是生活态度不同而已，并不涉及解不解放全人类的问题。这里我们暂且不论是否存在所谓解放全人类的事业。也不去评判它是否算得上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当奥斯特洛夫斯基饥寒交迫修铁路时，对现代科学作出划时代贡献的爱因斯坦正在斯德哥尔摩领取诺贝尔奖。按任何标准衡量，爱因斯坦的年华都没有虚度。但他的一生和全人类的解放事业恐怕没有直接的联系吧，除非你
硬说前苏联爆炸了原子弹是应用了爱因斯坦的Ｅ＝ｍｃ２的公式，因而打破了美帝
的核垄断。
让我纳闷的是，为什么这样一段语法不通，逻辑不清的话，不但在极左时代的
中国大受崇拜，而且在改革开放的中国，又能被祭出来招摇过市。
我不懂俄文，不能核对奥斯特洛夫斯基俄文原话。下面是我从他的书的法文译
本中找出的译文（Ｖ．ＦＥＬＤＭＡＮ，Ｌｅｓ Ｅｄｉｔｅｕｒｓ Ｆｒａｎｃ
ａｉｓ Ｒｅｕｎｉｓ １９４５版， ２１６页）：
Ｒｉｅｎ ｄｅ ｐｌｕｓ ｐｒｅｃｉｅｕｘ ｐｏｕｒ ｌ＇ｈｏｍｍｅ
ｑｕｅｌａ ｖｉｅ ｑｕ＇ｉｌ ｒｅｃｏｉｔ ｕｎｅ ｆｏｉｓ ｐｏｕ
ｒ ｔｏｕｔｅｓｅｔ ｑｕ＇ｉｌ ｄｏｉｔ ｅｓｓａｙｅｒ ｄｅ ｒｅｍ
ｐｌｉｒ ｄｅ ｆａｃｏｎ ａ ｂａｎｎｉｒ ｔｏｕｔｅ ｈｏｎｔｅ ｅ
ｔ ｔｏｕｔ ｒｅｇｒｅｔ，ａ ｎ＇ａｖｏｉｒ ｐａｓ ａ ｒｏｕｇｉｒ
ｄ＇ｕｎ ｐａｓｓｅ ｍｅｓｑｕｉｎ ｅｔ ｍａｌｐｒｏｐｒｅ，ａ ｐ
ｏｕｖｏｉｒ ｓｅ ｄｉｒｅ，ｅｎ ｍｏｕｒａｎｔ，ｑｕｅ ｔｏｕｔｅｓ
ｓｅｓ ｆｏｒｃｅｓ，ｉｌ ｌｅｓ ａｖａｉｔ ｃｏｎｓａｃｒｅｅｓ
ａ ｃｅ ｑｕ＇ｉｌ ｙ ａ ｄｅ ｐｌｕｓ ｎｏｂｌｅ ｄａｎｓ ｌｅ
ｍｏｎｄｅ ：ｌａ ｌｕｔｔｅ ｐｏｕｒ ｌ＇ｅｍａｎｃｉｐａｔｉｏｎ
ｈｕｍａｉｎｅ．
为方便不懂法文的读者，下面是我请一位精通英文的朋友按法文转译的英文：
There is nothing more precious for man which the life that he receives once for all and which he should seek fulfillment so as to banish all shame and all regrets，to not have the shame of a mean and indecent past，to be able to say，in dying，that he had devoted his energy to what is the no blest in the world：the struggle for the ｅｍａｎｃｉｐ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ｍａｎｋｉｎｄ
显而易见，这段法文（或英文）译文既没有中文译文那样煽情，也没有语法不通，模棱两可的毛病。一般来说，不同西方语言之间的互译比它们与中文的互译要容易得多。
所以我宁肯相信，ＦＥＬＤＭＡＮ法文译文可能更接近奥斯特洛夫斯基俄文原话。因而我猜想，作为在原书中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出现的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它在前苏联一定不会像它的译文在中国那样莫名其妙地受人顶礼膜拜。
奥斯特洛夫斯基虽然在中国被重新炒得门庭若市，但他的书在西方却是贫居闹市无人问。我到列日市立图书馆找这本书，两位４０多岁的管理员都说从未听说过奥斯特洛夫斯基。问我此人名字如何写，我说中文我知道，但用字母如何拼却不知道。
又问书名，我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用法文说了。她们在计算机上没找到。
我说法文书名全称可能和中文不同，您就把所有书名中含有ａｃｉｅｒ（钢）一词的书都列出来。计算机一下列出几百个书名。一一细看，终于看到一行字： Ｎｉｃｏｌａｓ Ｏｓｔｒｏｖｓｋｉ ｌ＇ａｃｉｅｒ ｆｕｔ ｔｒｅｍｐｅ．从仓库里把书找出来一看，正是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法文书名：淬火之钢）。纸张泛黄，一直堆放在仓库里，已经几十年没人借了。这就好比一块废铁，虽然身经千锤百炼，但毕竟还是废弃之物，连一块意大利比萨饼还不如。
在笔者看来，奥斯特洛夫斯基最要不得的就是他的救世情结。在“钢”书法文本的序言里，法国文豪罗曼罗兰写道：即使奥斯特洛夫斯基处于从早到晚无边的黑暗中（他已失明），他也在思考着世界各地的革命：中国，西班牙……。他设计着外省的起义方案，指挥他幻想中的军队粉碎弗朗哥法西斯匪帮。他憧憬世界革命的来临，并为它开辟道路。
一个双目失明，全身瘫痪，生活完全无法自理的人，却整日生活在这样一个精神世界里！我真不知道是应该视他为英雄呢，还是把他看作精神病患者？无独有偶，在王朔小说“动物凶猛”中，我们也看到类似的人物：半大孩子，文革中无所事事，整天对着地图思索中国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的战略问题。在共产党的教育下，孩子从小便被灌输了救世情结，因为普天下还有三分之二受苦人等他长大去解放哩。两千万这样的孩子后来的命运我们都熟悉：他们连正常上学的机会都没有，而是被送到农村脸朝黄土背朝天，和可以说当时世界上最贫穷的亿万农民一起在土里争
食。
令人遗憾的是，虽然那种愚民教育已成笑柄，但其余毒仍然渗透在许多当年的
孩子，现在的中年人的骨髓里。于是便有所谓“青春无悔”的梁晓声，摇一杆秃笔，操一口文革方言，重新炮制“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而那些不幸坐在中国各层主管位置上的中年人们，更为“钢”剧拍摄大开绿灯。好处之一是可以从保尔身上找到自己的心理平衡：是呀，我们的理想虽然香火不继，但我们当初追求理想的余勇可嘉。再炼炼前苏联的这块废铁吧，不失为我们舒解心理障碍的一剂药方，即使花了中国的银子，又有何妨？反正我们还有一千多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至于共产党的机要部门，深圳市委宣传部，策划重拍“钢”剧的如意算盘是如何打的，就不是我想乱猜的了。不过我深信，现在的孩子不是那么容易变得愚不可及的。(江岩声)
据报载，中国中央电视台放映的电视连续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下简称“
钢”）在中国人中掀起了“保尔”热。报纸上热烈讨论该剧在艺术上的得失；书店里铺天盖地摆开“钢”书的专柜；Ｉｎｔｅｒｎｅｔ网上不厌其详解释保尔时代１９１８－１９２２）的历史事件。
据说，这次重拍“钢”剧，全部由中国投资，演职人员包括所有人物角色和美术师达６０多人，全部雇佣外籍人。剧组在乌克兰艰苦拍摄了８个月之久。所有这
一切，想来定是用巨额外汇铺成。我们不禁要问，既然保尔为之奋斗的事业早已灰
飞烟灭，为何还要用中国的银子重炼前苏联的这块废铁？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商业炒做吗？
在我们展开讨论之前，有必要先复习一点中文。假设你参加了一次竞选，结果落选。这时你如果说，我不因落选而灰心。任何人听到你的话，都会理解为，你落选了但不灰心。在弄清这点常识后，现在我们来重读“钢”书中那段我们人人自小耳熟能详的话：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给予我们每个人只有一次。一个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终的时候，他就可以说，我的整个鲜血和生命，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全人类的解放而奋斗！
１９６９年我上中学的第一天，我们班主任的丈夫，时任校革命委员会副主任（相当于现在的副校长），来给我们作了题为“人生应该是一本红色日记”的演讲。他朗诵这段话时，激情澎湃，唾沫星横飞，但我始终没理解这段话中关键两句，“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到底要说什么。因为照我们前面所举的例子，可以理解为虚度了年华而不悔恨，碌碌无为了但不羞耻。
这虽然非常符合中国道家学说的最高境界，但显然和保尔要解放全人类的救世情结不合。所以剩下的理解便是“不曾虚度年华因而无所悔恨，没有碌碌无为所以不感羞耻”。但即使这样，怎么忽然就和全人类的解放事业联系起来了呢？众所周知，虚或不虚度年华，无为或有为，都只不过是生活态度不同而已，并不涉及解不解放全人类的问题。这里我们暂且不论是否存在所谓解放全人类的事业。也不去评判它是否算得上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当奥斯特洛夫斯基饥寒交迫修铁路时，对现代科学作出划时代贡献的爱因斯坦正在斯德哥尔摩领取诺贝尔奖。按任何标准衡量，爱因斯坦的年华都没有虚度。但他的一生和全人类的解放事业恐怕没有直接的联系吧，除非你
硬说前苏联爆炸了原子弹是应用了爱因斯坦的Ｅ＝ｍｃ２的公式，因而打破了美帝
的核垄断。
让我纳闷的是，为什么这样一段语法不通，逻辑不清的话，不但在极左时代的
中国大受崇拜，而且在改革开放的中国，又能被祭出来招摇过市。
我不懂俄文，不能核对奥斯特洛夫斯基俄文原话。下面是我从他的书的法文译
本中找出的译文（Ｖ．ＦＥＬＤＭＡＮ，Ｌｅｓ Ｅｄｉｔｅｕｒｓ Ｆｒａｎｃ
ａｉｓ Ｒｅｕｎｉｓ １９４５版， ２１６页）：
Ｒｉｅｎ ｄｅ ｐｌｕｓ ｐｒｅｃｉｅｕｘ ｐｏｕｒ ｌ＇ｈｏｍｍｅ
ｑｕｅｌａ ｖｉｅ ｑｕ＇ｉｌ ｒｅｃｏｉｔ ｕｎｅ ｆｏｉｓ ｐｏｕ
ｒ ｔｏｕｔｅｓｅｔ ｑｕ＇ｉｌ ｄｏｉｔ ｅｓｓａｙｅｒ ｄｅ ｒｅｍ
ｐｌｉｒ ｄｅ ｆａｃｏｎ ａ ｂａｎｎｉｒ ｔｏｕｔｅ ｈｏｎｔｅ ｅ
ｔ ｔｏｕｔ ｒｅｇｒｅｔ，ａ ｎ＇ａｖｏｉｒ ｐａｓ ａ ｒｏｕｇｉｒ
ｄ＇ｕｎ ｐａｓｓｅ ｍｅｓｑｕｉｎ ｅｔ ｍａｌｐｒｏｐｒｅ，ａ ｐ
ｏｕｖｏｉｒ ｓｅ ｄｉｒｅ，ｅｎ ｍｏｕｒａｎｔ，ｑｕｅ ｔｏｕｔｅｓ
ｓｅｓ ｆｏｒｃｅｓ，ｉｌ ｌｅｓ ａｖａｉｔ ｃｏｎｓａｃｒｅｅｓ
ａ ｃｅ ｑｕ＇ｉｌ ｙ ａ ｄｅ ｐｌｕｓ ｎｏｂｌｅ ｄａｎｓ ｌｅ
ｍｏｎｄｅ ：ｌａ ｌｕｔｔｅ ｐｏｕｒ ｌ＇ｅｍａｎｃｉｐａｔｉｏｎ
ｈｕｍａｉｎｅ．
为方便不懂法文的读者，下面是我请一位精通英文的朋友按法文转译的英文：
There is nothing more precious for man which the life that he receives once for all and which he should seek fulfillment so as to banish all shame and all regrets，to not have the shame of a mean and indecent past，to be able to say，in dying，that he had devoted his energy to what is the no blest in the world：the struggle for the ｅｍａｎｃｉｐ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ｍａｎｋｉｎｄ
显而易见，这段法文（或英文）译文既没有中文译文那样煽情，也没有语法不通，模棱两可的毛病。一般来说，不同西方语言之间的互译比它们与中文的互译要容易得多。
所以我宁肯相信，ＦＥＬＤＭＡＮ法文译文可能更接近奥斯特洛夫斯基俄文原话。因而我猜想，作为在原书中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出现的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它在前苏联一定不会像它的译文在中国那样莫名其妙地受人顶礼膜拜。
奥斯特洛夫斯基虽然在中国被重新炒得门庭若市，但他的书在西方却是贫居闹市无人问。我到列日市立图书馆找这本书，两位４０多岁的管理员都说从未听说过奥斯特洛夫斯基。问我此人名字如何写，我说中文我知道，但用字母如何拼却不知道。
又问书名，我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用法文说了。她们在计算机上没找到。
我说法文书名全称可能和中文不同，您就把所有书名中含有ａｃｉｅｒ（钢）一词的书都列出来。计算机一下列出几百个书名。一一细看，终于看到一行字： Ｎｉｃｏｌａｓ Ｏｓｔｒｏｖｓｋｉ ｌ＇ａｃｉｅｒ ｆｕｔ ｔｒｅｍｐｅ．从仓库里把书找出来一看，正是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法文书名：淬火之钢）。纸张泛黄，一直堆放在仓库里，已经几十年没人借了。这就好比一块废铁，虽然身经千锤百炼，但毕竟还是废弃之物，连一块意大利比萨饼还不如。
在笔者看来，奥斯特洛夫斯基最要不得的就是他的救世情结。在“钢”书法文本的序言里，法国文豪罗曼罗兰写道：即使奥斯特洛夫斯基处于从早到晚无边的黑暗中（他已失明），他也在思考着世界各地的革命：中国，西班牙……。他设计着外省的起义方案，指挥他幻想中的军队粉碎弗朗哥法西斯匪帮。他憧憬世界革命的来临，并为它开辟道路。
一个双目失明，全身瘫痪，生活完全无法自理的人，却整日生活在这样一个精神世界里！我真不知道是应该视他为英雄呢，还是把他看作精神病患者？无独有偶，在王朔小说“动物凶猛”中，我们也看到类似的人物：半大孩子，文革中无所事事，整天对着地图思索中国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的战略问题。在共产党的教育下，孩子从小便被灌输了救世情结，因为普天下还有三分之二受苦人等他长大去解放哩。两千万这样的孩子后来的命运我们都熟悉：他们连正常上学的机会都没有，而是被送到农村脸朝黄土背朝天，和可以说当时世界上最贫穷的亿万农民一起在土里争
食。
令人遗憾的是，虽然那种愚民教育已成笑柄，但其余毒仍然渗透在许多当年的
孩子，现在的中年人的骨髓里。于是便有所谓“青春无悔”的梁晓声，摇一杆秃笔，操一口文革方言，重新炮制“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而那些不幸坐在中国各层主管位置上的中年人们，更为“钢”剧拍摄大开绿灯。好处之一是可以从保尔身上找到自己的心理平衡：是呀，我们的理想虽然香火不继，但我们当初追求理想的余勇可嘉。再炼炼前苏联的这块废铁吧，不失为我们舒解心理障碍的一剂药方，即使花了中国的银子，又有何妨？反正我们还有一千多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至于共产党的机要部门，深圳市委宣传部，策划重拍“钢”剧的如意算盘是如何打的，就不是我想乱猜的了。不过我深信，现在的孩子不是那么容易变得愚不可及的。(江岩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