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见到他,在地铁里,面对面坐着,却无语。
他始终铁青着脸。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却发现更不合时宜。
“你春节回国吗?”他问。应景的话。
“不回去… … 你看我是不是瘦了点?我最近可是轻多了呢。”她笑着,找话题。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确实是不关心了。自从做出决定后,他就决意把她当做陌路人。人生经历本来就是一段连着一段,除了父母和自己,没有什么是不能替代的。没有她,他照样正常地生活起居,工作,朋友,家人都象往常一样,没有变化。更何况,女人,走了一个,还有别的女人,他难道不是找出电话本,一个个打过去,结果颇令人满意吗?感情的事,只要硬起心肠,完全可以像水龙头一样,收放自如。
他冷眼看着她,目光好象从千里之外投过来,比看一个陌生人还要冷。空气越来越稀薄起来,连车窗都仿佛结了一层薄冰,细碎的喀嚓的响声,不知从何处隐隐传来。是心碎的声音吗?她感觉到心一点点裂开,又象一片片沉重的雪花,笔直地沉下去。胸腔象一个无底的黑洞,空空荡荡,没有光亮,没有边际。她仍在微笑,就像她无数次告诉自己的,要在他面前做个坚强的女人。
她看到他鬓边露出了一点灰发,手腕上戴着一串珠链,或是祈福用的吧。他一贯是个多么强势、自信的一个人。她的心猛然揪起来,她心疼他。
即使到了最后,他道貌凛然地羞辱她,她愕然和不解,却还是心疼他。
谁心疼你呢?傻瓜。朋友说。吃很少的东西,每个晚上都失眠,并且每每在半夜惊醒后,再也无法入睡。人瘦得走路都轻飘飘的,连她自己都有些害怕起来。
眼前时不时浮现出死亡的画面,血象红玫瑰,血是温热的泉,让整个房间变成了夏天的花园。她将水果刀放在床头,一杯杯喝着红酒,直到她将刀刃使劲压到那道青脉上。她又继续喝下去,直到慢慢松开手。因为她知道这样不值得。
多少个夜晚,她都这样硬撑过来了。第二天还要精精神神地去上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软弱。
他曾经嘲弄她,说她不象他以前的女人们那样看得开。
“因为只有我爱你。”
他嘲笑她,“她们也都很爱我。”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喜欢的时候,可以做朋友。不喜欢了,仍可以做朋友。但是爱呢?爱时,作不成朋友。不爱了,更做不成朋友。
只能远远地避开。永远不相见,便可永远断了爱恨。
他还想做朋友。不是常说,分手仍然是朋友吗?这样人生才会有乐趣。没有责任,不用负疚。他希望自己控制着局面,他退时,她不能跟过来;他进时,她还保持着对他的倾慕。她也想做朋友,因为她心疼他。
只是不能够。他担心她的爱情会成为自己的负累,她觉得她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出早已设计好结局的戏。
缘分已尽,终有一天要放手。结局其实很平常,悲凉的是曾经亲如一体,转眼间便形同陌路。
一切回忆,一切面容,都在车轮的滚滚声和沉默中,灰飞烟灭,不留一丝痕迹。
地铁到了中转站。他站起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然后一言不发地下了车,她仍旧坐着。车门合上了,地铁还是没有开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冲到车门口,按开门,疯狂地跑下车。
地上,地下,出口,入口。她接连跑了几个来回,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人流匆匆,正是下班的高峰期,空气中漂浮着面包和咖啡的香气。商家的霓虹灯已经亮了起来,张着大口的夜晚又如往常那样降临了,正慢慢逼进它的猎物。
她终于停止了奔跑,倚在大厅的柱子上,那样无助,泪水已不可遏制地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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