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青
8 庵 堂
冯小青幽幽叹了口气：“司马先生，我觉得你的故事中，有个破绽。”
司马槱端着酒杯，瞪大了眼睛说：“什么破绽？姑娘请说。”
冯小青说：“苏小小她是真心喜欢你的吗？！照你所说，她的心上人应该是阮郁才对。她跟你的那天晚上，只能说是逢场作戏而已。”
冯小青的这句话显然极大地刺伤了司马槱的自尊心。他端着酒杯的手抖抖索索的，他一仰脖将酒杯干了，然后说：“你的意思是，苏小小是个烟花女子，人尽可夫？”
冯小青笑着说：“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必多想。因为一个女人愿意跟你上床，并不等于说就是以心相许了，顶多只能说是以身相许。而你这么几百年下来，却的确是以心相许了。也许你这只是一厢情愿吧。倘若你意识不到这一点，那么你的鬼魂还是得为苏小小牵挂着，从而成为千古之恨，永世不得超生。”
司马槱说：“这事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情这个东西就是这么奇怪，冷酷。不然的话，苏小小也不会因为阮郁而遗恨千古了。况且，你说，我如果连这么一段在你看起来是虚无缥缈的痴恋也不珍惜的话，那么我不但是白活了四十年，而且还白死了五百多年了。我知道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在骗自己，然而，离开了这种欺骗，我就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人生在世，虚虚实实，最后其实还不是个‘虚’字当头。——就比如姑娘你，你在这庵堂中念佛诵经，不也是一种逃避吗？！”
冯小青听到这里，眼皮子忍不住跳了一下，心下里就像被扎了一针似的。逃避？司马槱这话算是说到她的骨子里去了。她原是扬州府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家道中落，十六岁时就嫁进了杭州大户世家冯家为妾。冯家员外对她疼爱有加，但是冯家的大夫人却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她知道冯小青一心向佛，于是就在这孤山上修建了一座佛舍，把小青软禁在这里，足不出户。一个生机勃勃的年轻女子，就这么终日与青灯古佛为伴，这难道算是逃避吗？这分明是被剥夺了生命！
司马槱看到小青默然无语，眼中孕着泪水，心中一软：“姑娘，在下言重了。请姑娘不必介意。”
小青笑笑说：“你说的没错，向佛本来就是对现实的逃避。但是倘若我不逃避，我就只能选择死亡了。你至少还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可我不能。”她想了一下又说：“司马先生，方才你说苏小小的墓是个空冢，她的魂魄不知去向。那么，她会不会是寻找阮郁去了呢？”
司马槱说：“我也想过这事。可是碧落黄泉，天地茫茫，要想在时空错杂的宇宙中寻找另一个魂灵，又谈何容易？！”
正说着，忽然有人敲门，说：“这个问题，我可以来作答。”
屋里两人愣了一下。冯小青说：“看来今晚要热闹了。以往这庵堂清静的很，无人问津，今晚可好。不知来的又是哪一路的野鬼。”她笑着看了一下司马槱，对着门外说：“来客请进！”
话声方落，只见厢房中倏然闪进了一位年轻人。冯小青见了来人的相貌，吃了一惊。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司马槱，忽然笑着说：“像，真像！”
司马槱打量了一下来人说：“请问兄台是……”
年轻人笑着说：“小生姓鲍，名仁，字恕之，南朝齐朝时人。”
司马槱说：“这名字有点耳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苏小小的第二个情人了。笑笑跟我提起过你，说你情深意重，可惜那个阮郁先入为主，占尽便宜，只是苦了你了。没想到一千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片痴心呐！”
鲍仁说：“方才小生经过这里，听到你们正在说小小的故事，就情不自禁地移步窗下。原来司马老弟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司马槱说：“按年龄，你该称呼我大哥才是。”
鲍仁笑着说：“我生于南朝刘宋泰始六年，比你足足痴长了将近六百年。”
冯小青笑着说：“我现在终于明白苏小小为什么会找上司马先生了！”
司马槱跟鲍仁对视一下，都不得其解。冯小青说：“从鲍先生一进门时，我就注意到了，你们两人长得就像是孪生兄弟似的。只是司马先生看上去更加沧桑一些而已。”
司马槱笑着说：“小青姑娘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了一事。”他跟鲍仁说：“鲍兄，那个阮郁长得是不是有点像你？”
鲍仁说：“岂止是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们知道吗？当初我跟小小的情缘，就是因为我的长相而起的。”
于是小青又去添了个酒杯。鲍仁干了一杯说：“两位如有兴致，但听鲍某给你们讲一段故事，故事发生的年代虽然已经很久远了，不过一千年下来，它却一直梗在我的心中，让我做鬼都不舒服，不吐不快。”
请阅读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