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刚:“干净整齐不是女性的专利呀。我是学建筑的,画建筑设计图要求准确细致,一点不能乱来,所以生活中也就养成了细致的习惯。”
小何:“哦……”
钱刚:“不像你们学法律的,什么原则都不讲,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小何:“你不要污蔑我们法律界人士好不好,小心我报复你。”
钱刚:“如果是温柔的报复,我乐意承受。”
小何:“你以前怕是太贫嘴才找不到女朋友的吧?”
钱刚收敛笑容说:“我以前见了女性就没得话说了,像闷葫芦一样。我只在两个女性面前爱说话,一个是春光的媳妇小婉,一个是你。”
小何:“小婉?”
钱刚:“对,你可能不认识她,那是个很懂事很乖巧的女孩,不过我认识她时,她就已经是别人的媳妇了。哦,她现在是美容院的经理,哪天我带你去做皮肤护理。”
客厅里,钱大妈听着儿子房间里的说笑声,高兴得心都醉了。
钱刚跟小何出来了,小何说:“大妈,我走了。”
钱大妈:“你要常来啊,来之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做好吃的。”
小何:“我还要跟您学做菜和包饺子呢。”
钱刚:“快答应啊,妈,小何想学着做好儿媳呢。”
小何用眼睛瞪钱刚,但看钱大妈在看着自己,马上换成笑脸说:“大妈:钱刚老是这样取笑我。”
钱大妈:“钱刚,你好好说话,别老是没正形。”
下了楼,小何说:“我不要坐你的摩托车,我还是像上次一样,步行回去吧。”
钱刚说:“好啊,我陪你走到天涯海角都愿意。”
两人走路挨得很近,但神态却各不相同。钱刚目视前方,步伐中显示着自信。小何低头看路,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两人走到一棵树下停住了脚步,小何背靠树干站着。
钱刚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小何:你说这人真奇怪啊,有的人你跟他认识多年了,但还是难以做到推心置腹;有的人认识才几天,却什么都愿对他说。”
小何:“那么在你眼里,我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钱刚:“你真傻,当然属于后者了,要不,我为什么让我妈给你包饺子呢?我又为什么会守着你一夜不睡呢?”
小何打了钱刚一拳说:“尽是忽悠人的假话。”
钱刚抓住小何的手:“文明一点,不要动不动打人。”说着顺势一拉,小何就靠到自己怀里了,钱刚抱住小何,把她箍得紧紧的。小何一动不动地靠在他胸前。
过了一会儿,小何抬头看钱刚的脸,问他:“你在想什么?”
钱刚:“我……想亲你。”说着低头要吻小何。
小何推了他一把说:“你太野蛮了,才几天功夫就两次冒犯我。”
钱刚双手捧着小何的脸说:“我不光是野蛮,我还想疯狂,你让我不能不疯狂。”说着,他又用嘴巴封住小何的嘴,这次,小何也热烈地回应着钱刚。但是,钱刚的所谓疯狂也只是到此为止,却从不把手往小何的胸脯上放,也从不往她的衣襟下面伸。这让
小何觉得他很有分寸,同时又觉得不满足,期盼他有进一步的动作,但却不敢暗示他或者引导他。因为她想起了前男友,想到与前男友有了性经历,却没能结婚。
病房里,岳虹问孟母:“你困吗?”
孟母:“我不困,这两天一直睡,一直睡,把一辈子的觉都睡完了。”
岳虹:“睡不着你感到累吗?”
孟母:“不累,你的面条给我长精神了。”
岳虹:“那我陪你说说话吧。”
孟母点头。她想了想,问岳虹:“你还记恨我吗?”
岳虹:“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没必要记恨。”
孟母:“云云妈:其实我早就想跟你拉拉家常了……”
岳虹:“是吗?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孟母:“那我可说了?”岳虹有点迟疑,没有马上回答。
孟母:“看,有为难吧。”
岳虹坐在病床边说:“为难不为难,要看您说的什么事儿。”
孟母:“云云妈,你不记恨我,我心里很高兴。其实我自己知道,我这一辈子把三个儿媳都得罪了……就像我的婆婆一样,她死之前也说过,说她知道她一辈子没在两个儿媳跟前落下个好……”
岳虹:“你和你婆婆相处得不好?”
孟母:“唉,云云妈:我就给你说说吧,说说我年轻时是咋当儿媳妇的……让我临死之前也把这口怨气吐出来。”岳虹静静地听着。
孟母说:“我结婚时才十五岁啊,整天光知道想我妈。结婚的第一年冬天又特别冷,我婆婆舍不得让我用家里的干驴粪烧炕。家里攒的一些干驴粪,除了给公婆烧热炕之外,剩下的都要留着第二年给庄稼上肥。我只能用山里割来的野草和扫来的干草渣子烧炕。那东西一点着呼啦啦两下就烧过了,炕还没真正热起来呢就又凉下去了。所以结婚的头一年冬天,差点没把我冻硬了……有一天晚上,我冻得坐也坐不住,睡也睡不住,光想哭鼻子。左等右等不见我男人回来……”
孟母的回忆中,那个破烂的农家小院里,侧面的一间土坯屋里,刚当了新娘的孟母还穿着结婚时做的红棉袄,低头坐在炕上做针线,她把被子拉到腰间,在腰上裹一裹,又不时地把双手放到被子底下暖一暖,然后再拿起针线做一会儿。
这时,她丈夫在父母房里拉家常。新媳妇冻得实在受不了,就下了炕走到门口,想打探一下丈夫是否快回来了。她听见公婆的房里有说话声,就悄悄地走到他们的门口,从门缝往里看了看,然后站在门外偷听。屋内,公公和婆婆在炕上暖着,刚做了新郎的孟建峰父亲坐在炕头上,冻得缩着身子,抽着自己卷的旱烟。
孟建峰奶奶说:“上来暖着吧,看把你冻成啥样子了。”
孟建峰父亲说:“妈:我不上来了,就要回下房里去呢。”
孟建峰奶奶:“叫你上来,你就上来,急着回去干啥,没出息的样子,娶了媳妇就不愿在你爹妈跟前多呆一阵了?”孟建峰父亲只好上炕,将腿伸在被子里暖着。
孟建峰奶奶说:“你们那屋子冷,你就不回去了,在这睡吧。”
孟建峰父亲:“……”
孟建峰奶奶:“咋了,放着这热乎乎的炕你不睡,非要去睡那个冰炕?”说着,她不由分说吹灭了灯,侧身躺下了。
屋外,新媳妇看了看一片漆黑的公婆屋子,黯然神伤地回到自己的冰炕上,缩在被子里,哆嗦着难以入睡。
岳虹吃惊地问孟母:“你婆婆就这样对待你?”
孟母:“是呀,儿子是她生的,她心疼,让儿子跟她睡热炕,咱这当儿媳妇的又不是人家生的,人家那能疼咱呀?那年我就一个人蜷缩在冰凉的土炕上熬过了一个冬天,她一直不让她儿子回到我屋里睡觉,也一直不让我用家里的干驴粪烧炕。他儿子有时半夜偷偷过来住一晚,她第二天就用难听话骂我,那些难听话,我学都学不出口啊……”孟母摇摇头说不下去了。
岳虹惊讶地问:“你们村里其他当婆婆的也是这样欺负儿媳妇吗?”
孟母:“家家都差不多啊……要不,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句话是咋来的呢?当媳妇的日子太难熬了……”
岳虹:“以后呢?”
孟母:“直到第二年冬天,建峰出生了,占了她孙子的光,我婆婆才同意给我干驴粪让我烧炕……”
岳虹气愤地说:“这也太不象话了!”
孟母:“不象话的还多着呢,不管我做没做错事,我婆婆隔三差五就要挑唆她儿子打我一顿。我三天两头挨打,身上脸上,总是旧伤疤还没好利落,新伤疤又落下了。两条腿经常被踢得肿了一块又一块,走路都疼得走不成;胳膊被拧伤,擀面都擀不动;头发被一络一络地揪下来,头皮都被揪烂了,梳头都疼得不敢梳。挨打时我别说顶撞了,连哭都不敢哭,我哭,我婆婆就骂我说,你嚎丧呢!女人家就是要让男人管教的,挨两下打就嚎丧呢,像个啥怂样子?”
岳虹听到这里,简直目瞪口呆,她的眼泪禁不住地往下流。
孟母接着说:“孟母接着说:“建峰一岁那年,我煮洋芋,没煮好,锅里结了一层锅巴,我婆婆说我糟蹋了粮食。先是她打我,打不动了,就挑唆他儿子打我……用巴掌搧我的脸,搧得他自己的手疼,又拿顶门的棍子打,打得我满地滚,我就哭着骂了我男人一句,你太没良心了!我婆婆一听,又扑上来撕我的嘴,我的嘴就被扯烂了,头上也肿了几个大疙瘩……身上,腿上到处都是伤……想到这种日子啥时候能到头,我就不想活了,偷偷拿了一根绳子,想到后山上去找一棵树上吊。到了树底下,我又狠不下心来,我想到我死了,我妈就再也见不上我了啊。于是,我就坐在树地下哭起来,直哭到嗓子都哑了……后来还是建峰的爷爷见我时间长了不回来,就到处找,找到后山,发现我手里拿的绳子,就硬把我扯回来了。”
岳虹问:“难道一直这样?”
孟母说累了,半会没回答,停了一会儿,她说:“好不容易熬到婆婆死了,男人才对我好了一点。我挨打时也敢大声哭了,后来,他打我,我就把娃娃撂下不管了。有一次,他打了我,我又拿了一根绳子走了,这次我想,一定要死,让他一个人拉扯娃娃去吧,我不受这份儿罪了。他又追出来把我拉回去。他怕我死了娃娃没人管,还怕我死了,他没钱再找第二个老婆,慢慢就打得少了……但还是打,直到他死之前还打过我。”
岳虹:“那么你公公打你婆婆吗?”
孟母:“咋不打?照样打。有一次,我刚被建峰他爸打了一顿,正在房里偷偷地哭,听见我婆婆被我公公打,也是用棍子,打得她叽里哇啦叫。我又擦干眼泪偷偷地笑了……我笑过了又哭起来……唉,女人连牲口都不如啊……”
岳虹:“天哪,怎么都这么变态?”
孟母:“嗯?”
岳虹:“怎么就没一点人性呢?”
孟母:“那会儿,谁管你人性狗性呢……都说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媳妇越打越乖顺,面团越揉越光堂……”
岳虹擦一把泪水说:“这么说来,建峰虽说不帮我干家务,但却从不打我,对我说话也还算和蔼,这些在你看来都是不合乎规矩的……”
孟母:“当然,也不能全拿过去的规矩办事。我们那会儿,十个男人有九个半都打老婆,到建峰这一辈儿人,男人打老婆就少多了。但是一辈子一次都不打,那也是不可能的。”
岳虹:“哦,现在你们那里男人对老婆也好多了?”
孟母:“对,好多了,不过,我老家的男人再好,也没好到建峰和立峰这样。立峰好,只是干活多一点,但家里作主还是他,而且火气上来也打过强强他妈。这建峰才真叫好,建峰简直把你当宝贝一样看待,从来没有舍得动你一指头。我看他大小事情都要跟你商量了才决定,说话还要看你的脸色……我确实横也看不惯,竖也看不惯,看他堂堂一个男人,却作不了家里的主,我肚子里的气就胀得满满的……”
岳虹心想,这叫什么道理?孟建峰竟然成了他妈眼中的模范丈夫了?不过她不想跟快死的人争论,就只说了句:“怪不得你那时会那样对我……”
孟母:“唉,现在我也想开了,你们有你们的活法,我只求儿子们家都完完整整的,人都平平安安的……我死了就闭眼了。
岳虹不再说话了。
孟母看看岳虹,又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造孽呀,都是女人……都是女人呀……女人这一辈子活得很难呀……我现在后悔对你和那两个儿媳妇都太不体谅了……我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死了,人家该咋样,还咋样……唉,你就原谅我吧,回头我给那两个儿媳也要说一声,让她们也原谅我……我要是死在这里了,来不及对她们说,你就替我说一声,让她们不要记恨我……她们的日子,她们自己过……”
岳虹的泪水又流下来了,孟母累了,她闭上眼睛休息。
岳虹问她:“要不要把床放平?”孟母点头。岳虹把床摇平,扶孟母躺好。孟母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岳虹的手说:“云云妈,我想问你,你现在找下男人了没有?”
岳虹:“没有,我不打算找了。”
孟母紧紧抓住岳虹的手说:“你听我这快死的人一句劝吧……”岳虹静静地听。
孟母:“你是个贤惠的好女人,你回个头吧。我知道我的建峰还舍不下你,要不,他那么大的官,还愁找不上女人,你说是不是呀?”
岳虹:“走到这一步了,就不是简单一句话就能回头的……”
孟母:“其实简单得很,只要你回头,他那边没问题。”
岳虹不表态,只是说:“你也累了,就不要想这些事情了,睡吧。”
孟母:“建峰到现在还打光混,我死都闭不上眼睛啊……”
岳虹的手机响了,岳虹接听:“哦,建峰……她还好……正要睡呢……知道了……”
岳虹俯身给孟母整理着头发,对她说:“建峰问你的情况怎么样,还催促咱们早点睡。”
孟母:“你说,你到底能不能回头,再进我孟家的门?”
岳虹:“我……考虑一下再说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