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医疗行业真的崇高吗？

这里的人讨论医生、讨论医生职业，基本都是从救死扶伤这个角度。 有人说，没有医生，病患会痛苦，所以救死扶伤很崇高，医生很崇高；又有人说，医伤疗病就是个职业，所谓助人也就是个挣钱的手段，就像修汽车的通下水道的也都可以说自己在助人，所以医生也没啥崇高可言。

我个人认为医生这个群体和社会其他群体一样，里面有人好、有人差，医生这个行业是个服务性行业，同其他服务行业一样为人们所需要，但并不因为人们需要就崇高。 一个好人可以把自己的事业做得崇高，一个坏人则可以把同样的事做得很缺德。 举个例子，一个在自己下班以后还向雪夜中遭遇汽车故障的人施以援手而又不趁机敲诈的修车师傅，他大概可以算崇高。但大概很少有人会说修车这一行崇高。

我在这里不想延续类同的争论，而是想说说当医生职业救死扶伤以外的侧面。

这里很多人应该看过电视连续剧《Seinfeld》，那里面就有一个段子描写律师如何在医生协助下“行骗”的。 如果人们以为那样的医生只是极少数“败类”就大错特错了，现实生活中被律师们请为医学证人的绝大多数医生恰恰是在各自领域内有地位有声望的人，否则出具的医学证言会缺乏公信力的。 大家想一想，同一个案子，同样的事实，同样的more likely than not的标准，双方的医生却出具了相反的证言，而且各自的证言都是偏向给自己付费的一方，且取证听证上都言之凿凿，这难道不说明什么吗？

如果认为这样同法律打交道的医生是极少数，那就又大错特错了。 是医生，绝大多数就要给人看病疗伤，给人看病疗伤，碰上病人要为自己的伤病打官司，这医生就少不了被请为证人。 而那些specialists，譬如骨科(ortho）、神经科(neuro)，更常被请为专家证人。 实际上，大多数医生对于作为医学专家为讼案出具意见和证词趋之若鹜，别的不说，作证人的收费不菲，专科医生出具一篇意见数百上千。 精神科因要面试病人，而一篇报告可有数十页，收费动辄上万。出具了意见就会出席听证，每小时又是六百以上。 所以很多医生退休后不再“救死扶伤”，却转而专门为讼案做医学专家，以补收入。

美国社会上很多人对律师评价不高，特别对那些打人身伤害官司（包括医疗事故案子）的律师印象不佳，觉得他们常常无中生有，夸大事实，凭空给很多个人和社会整体增添了负担。 这样的看法远非全面，但我不想在这里给律师辩护，我想指出的是，这些律师，如果他们没有医生的帮助，根本就无法把案子进行下去。 也就是说，很多人所不齿的律师的讼棍行为，恰恰是由医生们在助纣为虐。 

我讲这些并不是想说医生们有多不好，医疗方面的事常常不是非黑即白，而是灰色的，所以属于reasonable people can differ的领域，医生们做出不同证言，即便他们在决定出具何种意见时考虑了谁在付他们钱，多数人也不是100%的公然说谎，说白了，他们不过是在不过分违背良心前提下的“有钱不赚王八蛋”而已。

再讲个和“救死扶伤”有关的。 医生要给人医疗服务才有钱赚，给人服务多，钱就赚得多。 由这个因果关系中就生出了over treatment的现象。 伤筋动骨要找骨科，骨科大夫往往会要病人去做理疗，理疗一次上百元，理疗次数越多，理疗所赚钱越多。 好了，很多骨科大夫自己开起了理疗所，自己给病患开理疗单，自己的理疗所接着给病患进行理疗，一疗起来就没完没了。 再举个例子，在美国做MRI要不少钱的，很多生财有道的医生就自己购置了MRI机器，见天给人做。 那么做一个MRI（或者其他的医疗/诊断措施）要多少钱呢，根本没有什么标准，就是狮子张大口。 有关这个，NPR有过专门的节目报道，各个保险公司和政府的Medicare/Medicaid 都有自己的付费标准，常常医院/医生要$100，他们能付20%就不错。 从某种意义上说，剩下那不付的80%就是 over billing，换句话说，那可说是医院和医生们贪婪的表现。 

有人可能会说，保险公司和Medicare/Medicaid对医疗需要审查很严的，over treatment 常常不成功。 可是如果没有贪婪的医院/医生在先，又何来这种严格的审查制度？ 保险公司和Medicare/Medicaid 雇人审查也是要付钱的，这种贪婪给社会带来的负担和律师滥讼造成的负担有何不同？

如果以上还不足以说明医生这个行业并不比其他服务行业崇高，那么就想想中国吧。 如今over treatment的事在中国数不胜数，由于各种原因，那里的医患关系日渐恶劣，虽然中国的医生同样从事“救死扶伤”事业，中国社会却并不把医生视为当然的崇高。 所以呢，同样是医生，即便是在美国，他们从逻辑上讲也不可能是当然的崇高。

最后还是要补充一句，我绝没有鄙视医生的意思；我见过不少很有同情心且很敬业的医生，他们把自己的良心在为病患服务中体现出来，于是他们个人的生命就显得崇高了。 然而他们的崇高是个人的崇高，不是行业的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