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玄幻修真长篇连载:尘剑奇缘录(2009.5.25至第25章,待续)

来源: guizhou113 2009-05-25 03:02:05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91543 bytes)

这是一部讲述尘世修真的故事,但也有纯真的友谊和爱情。你可以在这里看到修仙者的神通,看到奇门遁甲、炼器、炼丹,但也有现代科技与仙术的结合,显现出一副恢宏的画面。乱世风云,人生如蚁,诸侯争霸,以万物为刍狗!但苍天不负有心人,有情人终成正果。世事沧桑:平五界,震九天,清寰宇,六灵携手,谁人能敌?


第一部 落尘寰


1. 出尘
天云山山高千丈,苍松翠竹万年青,山中流水永不断。天云山最深处有一处深幽的峡谷,一年四季云封雾障,无论谁到了峡谷都分不清方向。古旧传闻,峡谷中有神仙隐居,到了现代,这种传说自然没有人再信了,可不管谁进了峡谷还是分不清方向,走来走去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以后大家也就不再进谷了,只是有些年轻人不信邪,说是要向上反映,让科考队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但说来也怪,无论是谁反映了什么,上面都没有回音,久而久之,这件事也就没有人再提了。

天云山,月波峡,银光府,天云宗的根本重地。建筑里看上去并不见得如何豪华,只有些寻常桌椅和摆设,但只要是修真人士到来,谁都能感觉到里面灵气扑面而来,让人觉得自身修为的增长;哪怕是普通人来了,也会感到说不出的舒坦。当然了,这里还从来没有非修真人士来过。

天云宗是海内外修真的著名大派,曾经出过云飞真人、天心居士等一类名震遐迩的修真领袖人物。但在百多年前的那场正邪大战中,天云宗的掌门人海天真人和麾下四大长老尽皆阵亡,以致近年来颇有式微之意。所幸海天真人的爱徒轩辕子继任掌门,励精图治,又开始有了欣欣向荣的景象。

今天,银光府里气氛与平常大不相同,议事堂里几代修仙弟子谁也不敢高声,只因师祖轩辕子心情不佳。二代弟子中的老三出险子平时最得师父欢心,这时见另外几个二代弟子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只得走上前向师父行礼。

“师父,雪月小筑里的七瑞芳华这几天就要成熟了,香气逼人,瑞彩缤纷。我们几个二代弟子不敢擅自做主,还望师父示下。”

轩辕子默不作声,只抬起头来看了出险子一眼。出险子只觉师父的一双眼睛如同电光一闪,心中不觉一震,低头叉手不敢再说什么了。

“你们的大师兄天纵奇才,苦修百余年,几乎可以算是海内外修真界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可惜他看不透情关,功亏一篑,渡劫不成,神形俱灭。我知道,外面的形势变了,你们也蠢蠢欲动。许多人,心思全没花在修炼上。古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出刚,你如何解释?”

“师父在上。弟子以为,这里说的是修行的凶险。一有修为,心魔顿生。修为愈高,抵御心魔愈为不易。”二代弟子中的老四战战兢兢地回答。

“心魔啊,心魔。”轩辕子一脸不豫。“既知如此,你们为何还心有旁骛?难道你们都想走出尘的老路?什么七瑞芳华,再休提起。自今日起,有再动七瑞芳华心思者,一律革出本门!你们可曾听明白了?”轩辕子说到这里,已是声色俱厉。“就连那株邪草,”轩辕子脸上黑气纵横:“我也要……我也要……”这时他好像心中一震,顿时心血上涌,好像晴天里传来了一声霹雳,下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谨遵师命!”议事堂中众位弟子噤若寒蝉,齐声答道。虽然有人注意到轩辕子神色有异,但惊慌间哪里有人敢多问什么。

突然有一三代弟子从外面进来。“禀师祖,法海大师来访。”

轩辕子目光连闪,神色稍霁。

“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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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轩内,两位得道高人正在品茗。

“轩辕道友,还在为出尘的事情烦恼?”

“我也算修行有成,但又哪能轻易看破生死。像那出尘,本是千万年难得一见的修行奇才。但渡劫碰上的却是只在传说中才有的七色仙劫。本来照他的根底气质、还有阵法布置和法宝,闯过七色仙劫也非难事,但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却堪不过情关,弄了个神形俱灭!天云一宗,本还想靠他发扬光大,真是让我愁白了头啊……”

法海眼睛望轩辕子的秃脑门上瞥了一眼,暗道,不知你的白发从何而来?但嘴上还是赶忙说道:“轩辕道友,我正是为出尘而来。昨夜我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原来是我佛界的师门长辈神识传讯。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轩辕子知道法海在佛界靠山极大,所以不等法海说完,他早已长身而起。

“你有出尘的消息?”轩辕子目光炯炯,直视法海。

“道友休慌,听我慢慢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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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传雄和赵怡娜是留学海外归来的学者,都在海滨市医科大学工作。他们的二儿子1951年2月1日出生,属虎,出生前夜赵怡娜梦见桃花化为白虎入室,吃惊之余感到阵痛入院。孩子出生时异香满屋,接生的医护人员都很吃惊,议论纷纷,有的说是栀子花香,有的说是杏花香;但赵怡娜心底却知道有七道花香。第七道花香一过,便听到婴儿啼哭。

李传雄见新生儿鼻大口方,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地角方圆;本希望有个女儿的他也不禁心中大喜。这时忽听得一声“无量寿佛!”便见一个老道不知怎的飘然而至。老道仙风道骨,银须童颜,自称轩辕子,说这孩子命犯白虎,一生凶险。但他与孩子有前缘,要收孩子为徒,带上天云山,以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夫妻二人都是自然科学家,对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当然不信。老道也不争辩,只是一笑道:“出尘,出尘,诚不欺我!”

没想到原来一直闭目沉睡的初生婴儿忽然睁开眼睛,先在襁褓中对老道灿然一笑,然后竟又轻轻地晃了晃脑袋。这一下可真让李传雄和赵怡娜大吃一惊。

道士笑道:“此子天生与贫道有缘。如若不信,但请看他腋下,右边有一‘出’字,左边有一‘尘’,是也不是?”

赵怡娜急忙轻轻抬起婴儿的胳膊。果不其然,腋下淡淡的血管模糊显示字迹,右边是个出字,左边是个尘字,一时间夫妻俩不觉呆了。

“如何?”道人问道。“此子一生灾祸不断,苦难重重,所幸仙根犹在;入我门来,保他一世平安,早证金丹。”

李传雄与赵怡娜对望一眼,二人夫妻多年,早已心意相通。李传雄说:“多谢道长高义,我夫妇感恩戴德。但我一家四口,同生共死,决不会抛弃亲生儿子。”

“施主,”轩辕子又问:“看你夫妻二人也不是无知无识的等闲人等,你们可知天道?”

“天道?”李传雄答道:“我们都是自然科学家,我们一生致力领悟的就是天道。天道即为自然之道,也就是自然科学。”

“你认为你的自然科学能够解释一切,能够明了一切,能够改变一切?”

“当然不能。但我们要努力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认识自然,了解自然,在一定程度上利用自然,改造自然,为人类造福。”

“那你能解释你儿子腋下出现的字迹吗?你能解释我为什么知道那里有字吗?你能解释为什么你儿子降生之时有花香袭人吗?”

李传雄一下子被问倒了,但还坚持道:“我确实无法解释这些,但自然科学还没有发展到能够解释一切的程度,也永远无法达到那种程度。但儿子是我们的骨肉,我们是不可能把他交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的。”

轩辕子见李传雄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坚持了:“既然如此,贫道告退,后会有期。”

老道临走时留下半边玉佩,是一个貔貅的一半,上面打了一个小孔,拴着银链子。玉佩雕刻精细,但玉质陈旧,正面多有划痕,背面更有许多伤处。玉佩触手微寒,似为多年古物,但看上去并非如何珍贵。

老道对李传雄和赵怡娜说:“此子一生劫难,但灵根未失。既然施主不愿让贫道带去,这自是机缘未到。贫道有四句偈语,让他紧记:莽莽神州,乱象已萌。遇剑勿喜,逢辰宜朋。此玉乃贫道多年旧物,紧急关头对此子必有帮助。”

然后老道打了个稽首便扬长而去。李传雄若有所思,赶出门去,只见远处一个老和尚对老道说:“肉眼凡胎,岂识天机?”老道答道:“宿缘未尽,尽人事耳。有缘后日,自入我门。”两人转瞬间不见。李传雄大惊,追上前去,却早已不见二人踪影。但不知什么地方有人冷冷地说道:“狂妄!你又识得什么天机?”可这句话除了李传雄谁也没有听见。他四下一看,医院长廊里空无一人。

李传雄回来与妻子细说此事,夫妻二人暗自称奇,商量后将儿子取名李出尘。

产假后赵怡娜要去上班,便托同事介绍了一个保姆照顾出尘。保姆四十上下,自称库大娘,市郊水师营人,丈夫死去不久,独生子库德生还在上初中,家中生活无着,只得出来找活干。两人正说话间小宝贝突然哭了起来,赵怡娜怎么哄也止不住,库大娘赶忙伸手接了过去。谁承想孩子一到库大娘怀中就不哭了,圆睁着小黑宝石似的一双眼睛盯着库大娘,像在偷偷地乐。

赵怡娜见库大娘整齐利落,鬓发收拾得一丝不乱,先已有了几分喜欢。又听说库大娘上过扫盲班,试了试,连报纸也勉强读得下来,一般的加减乘除算术题居然也对多错少,赵怡娜就觉得更合适了。现在看孩子跟她这么投缘,自然留下了库大娘。库大娘十分能干,对小出尘异常疼爱,有如己出。除了照顾小出尘,她还洗衣做饭、收拾卫生,把个李家抄持得井井有条,李传雄、赵怡娜非常满意,于是跟库大娘说好,让她长住李家。库大娘一闲下来就跟小出尘说话,哼歌谣给他听,还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小儿”。

小儿十个月开始学说话,库大娘就给他讲些故事,里边有些神仙鬼怪的东西。小儿的哥哥再东也跟着听。他的记性很好,有一天晚上就照着讲给父母听了。开始李魏两人还听得津津有味,但后来讲到了“天云山”什么的,不觉让他们两人心中一惊。第二天赵怡娜让库大娘别再讲这些“迷信”故事,库大娘自然应了下来。但小儿一岁半时听哥哥说,库大娘会讲好多好多特别好听的故事,就缠着父母一定要让库大娘讲给他听,父母也只得由他,让库大娘每日跟他唠叨这些修仙降魔故事。不过那半块玉佩可让夫妻俩放到了箱子最底下的一层,还用一个数码锁锁得严严实实的。


2.困惑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1963年秋天。小出尘十二岁上了初中,哥哥再东十八岁考上华国医科大学去了燕京,李传雄和赵怡娜照常在海滨医科大学教书,库大娘还留在李家料理家务——日子看上去很正常,很平静,可这一家五口人,人人都有困惑。

十二年了,出尘是在库大娘的儿歌声中长大的。

库大娘的嗓子不怎么好,但她的儿歌一唱起来出尘就很高兴,常常自己不自觉地摇头晃脑,还觉得周围有些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朝他涌来,好像是空气,但却不像空气一样只有嘴巴鼻子才能呼吸。那是一种热乎乎暖洋洋的东西,好像可以从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里钻进去,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快感,接着就有一股热流流过,先是四肢,然后全身都流到了,最后好像到了小肚子,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过后他就觉得精神特别饱满,干什么都有劲。小时候他一点也不知道歌里说的是什么东西——别说是他了,就连李传雄和赵怡娜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们当然也问过库大娘,但库大娘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她妈妈从小就唱给她听的,说是有安神的作用。这话倒没错,出尘爱听,该睡觉的时候听听歌就睡着了,一点也不哭闹。时间长了他父母也就不管了:孩子爱听就让她唱去呗,反正也对谁也没有坏处。

这是出尘三岁的时候的一次对话:

库大娘:“小儿,来,把我教过的那个追云诀念给我听听。”

出尘:“嗯,不吗,我要学写字。”

“念完了再学字吧。”

“不吗,学字有意思,那个诀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不爱念。”

……

出尘五岁的时候:

库:“你试着把追云诀第三层再背一遍吧,小儿。”

出:“不吗,我正在读《水孩子》呢。”

“小儿乖,听大娘话,再背一遍吧。”

“我昨天都背了好几遍了,早就记住了,还背啊?”

……

出尘八岁了:

库:“小儿,静心咒你记住了吗?”

出:“我看了一遍就记住了。”

“那你按里面说的试一试呗。”

“不吗,那是迷信。”

……

说实在的,小出尘太聪明了,差不多读什么都是过目不忘,而且学什么会什么。但库大娘想让他好好学习天云秘法的企图真是没有多大进展,这实在让库大娘担心不已。她很困惑:像天云宗这样的修真大派,别人想进来还找不到门呢,居然还有铁了心,请他进门都不干的。想到自己当年修真的苦楚,她觉得小儿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她和轩辕子说过几次,轩辕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谁都知道,出尘这小子倔着呢,而且现在出尘也不是天云宗的人,他们真还管不着他。

“只好慢慢找机会了。但不久神州必乱,那时定有机会,你现在静观其变就是了。”轩辕子如是说。

再东的困惑也很多,很深。

“哥,电阻并联和串联之后总电阻怎么变的?”再东读初中时,有一天出尘问他。

再东很得意,他在省重点中学,成绩很好。于是他便仔细地解释给出尘听。

“哦,是这样,但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这,老师还没讲呢。”

“哦,那把你的书让我看看,行吗?”

“行啊。”再东就不信了,才七岁的弟弟,再怎么聪明,会有那么厉害?可没想到,十分钟后,出尘居然点着小脑袋,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你明白了?说给我听听。”

“是这样的……”小出尘一番解释,再东茅塞顿开。

人比人,气死人啊。

……

出尘十一岁了,一天再东在家复习三角,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

“怎么了,哥?”

“这道课外书里的题,全班都没做出来,连老师都被难倒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让我看看行不?”

“你?三角公式多着呢,你又没学过。”

“嗯,给我看看公式。”

“那,书在这里。”你还神了?你再怎么天才,老师一下子都想不出来的题,你初中都没上就能做出来?

二十分钟后。

“嗯,这道题是多拐了几个弯,不过,你只要看看这三个角之间的关系,再用这几个公式就行了……就这样……。”

这……这还叫人吗?

……

李传雄的困惑是另外一种。

1937年倭国入侵,多路进犯,一时间神州大地硝烟四起。年轻的李传雄热血沸腾,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干什么。第二年他二十一岁,听同学说到肤施的九路军抗倭,便毅然投笔从戎,奔赴西北,决心与倭鬼决一死战。但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命运做出了另外一种安排。

李传雄出身书香门第,本人是湘亚医大三年级的高材生,能讲一口流畅的英语。正好减拿大社会党派著名外科医生黑求恩来神州,帮助打倭寇。神州社会党在肤施的总部正愁该派谁给他当翻译呢,于是李传雄当然中选了。

李传雄到了五行山,黑求恩一听他的英语便喜出望外。而且李传雄已经在医科大学读满三年,以后几年的课程也都自学过,帮黑求恩工作自然是如鱼得水。没过多久,黑求恩就认识到了李传雄的能力,指导他动手术。不到一年,他便成了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1944年,抗倭战争胜利结束,黑求恩受邀担任米国通林斯顿大学医学院院长,他邀请李传雄到米国当他的研究生。

“李,你是个外科天才。来做我的研究生,同时做助研,资金完全没有问题。很快你就可以拿博士,以后当我的助手。仗打完了,是你献身科学的时候了。”(Li, you’re a natural surgeon. Come along with me, first be my graduate student and research assistant. No worries about funds. You’ll get your PhD before long, then you can be my second. It’s the end of the war, and time for you to devote to science.)

李传雄当然愿意,但神州社会党可不愿意。倭国强盗赶走了,自家兄弟也该干仗了,像李传雄这样的手术一把刀,打起内战来用处可是大大的有啊。但他们又拿黑求恩没有办法,只能向李传雄施加压力。可李传雄当年来九路军就是打倭寇的,打内战他还没那个觉悟。于是他心一铁,年轻知识分子的倔劲上来了——你不是拿党纪压老子吗?老子不干了,退党。于是他退出了社会党,跟着黑求恩到了米国。1949年神州共和国成立,李传雄归国报效。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逃兵”,这就是他的“历史问题”。差不多每次运动来了都得把他拎出来揉搓几下。不过揉搓归揉搓,当年他在九路军当医生,治好的官兵不计其数,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个当大官的过去就是他的病人。这事党委也知道,所以哪次也没往死里整。

李传雄很困惑——我对国家对人民是一片忠心,只是不愿意打内战,想投身科学,这也是罪过?

赵怡娜也出身书香门第,父亲赵礼民是汉中大学校长,李传雄来米国时她也在通林斯顿游学,是著名生化学家达尔武教授的研究生。她和李传雄一见钟情,不久便结婚,1945年生了老大再东,1949年她和李传雄一起回国报效。她知道李传雄对社会党有感情——他投身抗战没多久就入了党,好歹也有六年党龄——可他也犯不着那么忠心耿耿吧。每次运动整他一番倒不必说了:运动来了总得有靶子,这靶子你一逃兵不当还能换得了谁?可你老李也用不着一来运动就认真表现啊。这不前几年,皮主席号召“千家齐放,千家争鸣”,“给党提意见”,你老李以为你是谁?意见提了一箩筐,到时候,老人家一篇社论:“这是为什么?”那顶右派帽子眼瞅着就上头顶了。还幸亏你当年在九路军当医生,很是治好了几个人,里面硬是有几个头头脑脑的,这才给弄了个“光头右派,帽子拿在党委手上”。你也该接受点教训吧,可你不。一到有事,党一号召,你的积极劲就又上来了。唉,老李哟,真不知你这个聪明脑袋,怎么那么浆糊嘛!

我们的小王子出尘的困惑跟大家都不一样。

耳濡目染,出尘从小就想当科学家。从孙冲之到黎时珍,从简利略到马顿,从痕因斯坦到居外夫人,这些中外著名科学家的事迹小出尘都口熟能详。他一心等待他自己的机会到来。不过,库大娘的“表演”很让他困惑——当然,这是库大娘有意为之,好让他移心向道。

“小儿,你看,我能用手指煮开水。”

果然,说话间,水壶里的水就开了。

这人的体温不就37摄氏度吗,库大娘怎么手指头碰碰水壶,水就冒汽了?就算是热交换,不也需要时间吗?出尘拿温度计一量,100度的开水真没错呀?再量量库大娘的体温,不才36.6度吗!

“小儿,你看,我还能让水结冰。”

果然,水壶里的水冻上了。这一次,小出尘的温度计都懒得出手了。

家里只有库大娘和出尘的时候她有时就练功。所谓“练功”的时候她也神得很,全身霞光闪闪,身体周围还有云雾缭绕,好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但小出尘仔细检查了,她身上没有电源没有电路没有灯泡,又没夹带什么酒精啊,燃料什么的。为这事,出尘查了许多书,但没哪本书能解释这些现象。怎么这些都是科学解释不了的?

问爸妈吗?不行,库大娘说了不让跟别人讲。小出尘跟库大娘感情深着那,这种不讲义气的事可不能干。

所以,就只能自己困惑了。不过,出尘觉得,就算告诉父母,也不过就是再多上几个困惑的人罢了。

现在再东去燕京了,他倒是暂时放下了他的困惑。但命里注定,这一家人的困惑还要持续下去。


3.邂逅
1966年五月底,海滨市市郊星海公园。

出尘从小就喜爱大海。他家出门不远就是星海公园正门,只要天气不太坏,他差不多天天都要到公园里转转,看看大海。那时候星海公园还不用门票,随得他进进出出。海边,眼望着大海,波光粼粼的海面让他充满了遐想。他喜欢在这里静悄悄地想着自己的困惑。

出尘十五岁了。小伙子身子板棒着呢,一使劲,身上的肌肉疙瘩就跳起来,一块块的,里面好像蕴藏了无穷无尽的能量。出尘可不是那种只知道读书的呆子。他喜欢体育,足球、田径、游泳、体操他都喜欢,学校里几个代表队都抢着要他,后来只好达成协议:他平时愿意跟哪个代表队训练都行,但哪个队比赛他都得来。

北方的五月底,天气刚开始暖和,海水还凉凉的,但星海公园海边已经有了不少急着下水的人。

出尘换上了游泳裤,他能发现周围一些女孩的目光。这他早就习惯了。虽说他不是那种典型的“奶油小生”,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再加上只穿着游泳裤显出的匀称的身材和一米七五的个子,这一切很讨女孩子喜欢。而且他是那种不苟言笑的类型,脸上虽说还有些稚嫩,但神色中看上去很有些深沉,在学校里就不时让一些女同学眼中放电。但他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活动了一下就下水了。

他一下水就是一通蝶泳,转眼就出去了二三百米。蝶泳不是他的强项,但他觉得蝶泳最能锻炼身体,所以很愿意游蝶泳。他感到胳膊有些酸了,但还是坚持一个姿势。他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跟大海连在了一起,游着游着,他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又好像感到有库大娘说的什么“天地灵气”往他身子里钻。他有次偷着喝了杯爸爸的茅台,当时好像就这滋味,有点晕乎乎的。突然,他觉得心里好像一阵悸动:好像有人在他心里告诉他,要有重要的事发生。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那次爸爸差点当了右派,妈妈不慎流产,他的心里都有感应。他抬起头看看,周围浪花飞溅。他再低下头看看,他能看到身下的水流向后退。他能看到前面不远处漂浮的小红旗,那是给游泳的人设立的警戒线,告诉人们,离岸边不近了,可以考虑回去了。再看看周围,似乎什么引人注意的事情都没有。但是他总有预感:今天一定有事。

这附近游泳的人已经没几个了。毕竟还没到夏天,游泳季节还没开始呢。怕冷的人游不了多久就打哆嗦了。

出尘当然不在乎。他知道小红旗再往前面一些是水产养殖场的海带筏子,他通常游进去再转身——他很喜欢在海里看一看除了海水之外的景色。

过了小红旗,出尘换了蛙泳。再往前游一会儿再回去,他现在不想游得太累了,况且还有刚才莫名其妙的悸动。

到了海带筏子了。出尘头抬出水面时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玻璃球。前几年用的还是整根的竹子呢,现在用玻璃了。玻璃球用塑料绳子连着,一长条一长条的,向远远的海面纵深延伸。出尘低下头看到玻璃球上生长着的海带,张牙舞爪的,让他小小地吓了一跳。他不禁回想起库大娘的那些表演,他也常常被那些神奇不可思议的现象吓住。

嗯,是回去的时候了,出尘想。

他转过了身子,但就在这时候……

眼角一扫,他看到在隔了几条海带筏长绳子的地方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游泳。

“哦,你也游了这么远了。”出尘不禁在心里说。这个季节,游这么远的人很少见,常来游泳的人也时常相互打招呼。出尘十岁就开始一个人游泳,也认识了几个人。他在想,是不是那几个熟人中的一个呢?

可他马上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大对。那个游泳的人并没有往前游或者往岸边游,而是就在原处时沉时浮。显然他并没有失去知觉,因为那人的胳膊还时时浮出水面,但他也没有呼救。

该怎么办呢?出尘惊而不乱。他向周围看了几眼,附近没有别人。再向远处看看,好远的地方有一条水产养殖场的舢板,但没法通知他们。他们是养殖海带的工人,正忙着干活呢,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边有人遇险,喊他们吧,隔着几百米,根本听不见。

一般到了六月中,海滨游泳场就有救生员了,但现在显然太早了。

“那就是我自己了。”出尘想。他对自己很有信心:游泳二级运动员、学校三项少年游泳纪录保持者,学过怎么在水里救人——不就是还没真的救过人吗?

两人之间大概有七八条海带筏子挡着——这当然拦不住出尘。他身子先一蜷,然后舒展开来,向下面潜了两三米,再朝侧面游去。水下光线比较弱,看东西模模糊糊的。

“要是戴着潜水镜就好了。”出尘想。他有一只潜水镜和一对鸭脚蹼,是今年过生日时爸爸给买的,还没用过呢。现在只能凭感觉了。

但好在今天天气晴朗,阳光照射下他感觉得出来自己穿过了几条拴海带筏的绳子。穿过五条绳子后他浮出水面换了口气,看到那人还在三条绳子的另一面,还在一动一动的挣扎——“嗯,挺好,你还没事,我来了。”出尘心想,深吸一口气,看准方向,就又潜到海带筏子下面。

他一条一条绳子数过去。该到地方了。没等出水,他先看到了红色的游泳衣。他从水里冒出头来,看到那个正在挣扎的人。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挣扎:那人一双手正扳着左脚,正一挣一挣使劲地拽呢。

“喂!你怎么样啊?”这时出尘突然愣住了,好像心口窝流过一股热流。眼前出现的是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女孩,一身红色的游泳衣。她脸上红红的,有些紧张,但绝对谈不上慌乱。

“我脚抽筋了,”那女孩回答。“怎么扳也扳不好。”

“别慌,我带你游回去好了。”

“你?你行吗?”女孩显然有点不相信他有这样的能力,又或许有点不相信他这个人。“还是我自己来吧。我能行。”

“你能行?你抽筋有多长时间了?”

“也就五六分钟吧。”

“时间越长越不好弄。你别逞强,天冷水凉,不是好玩的。”

女孩又看了他一眼,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脱口问道:“你是八中的?叫楚臣?”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好像没见过你啊。”

“上岸再告诉你,你先帮我游回去吧。”

出尘游到女孩跟前,两个人都面向大海深处、背对海岸,出尘一手搂在女孩胸前,一手划水,两腿蹬水,带着女孩用仰泳往岸边游,那女孩还在用两手使劲扳脚,嘴里不时发出小声的嘶嘶声。这种情况出尘知道,因为他在足球比赛里也抽过筋。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游着游着出尘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好像那女孩也有些不舒服,但这种不舒服好像并不是抽筋引起的。下一秒钟出尘突然反应过来了:他的手压在女孩胸前,很柔软很有弹性的地方。

照说那个年代十五岁的男孩子也不一定就知道这些事,但出尘是个科学迷,读的书又多,父亲是外科医生,家里讲到人体解剖的书自然不少,当然也就知道那里是什么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脸红了,心怦怦跳,全身都发热,放在女孩胸前的胳膊和手都像被火烧了一样。他像触了电似的把手放开了。他的动作那么突然,毫无准备的女孩一下子往下沉,咕嘟一声喝了口水。

“对不起,对不起!”出尘慌乱地喊道,又赶紧伸手把女孩从水里往上拉,结果这次两只手都按在别人胸脯上,又是那种触了电的滋味,又是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这时出尘的手真是不动也不是,松开也不是。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就连出尘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他没有故意去摸别人的胸脯呢,还是没有故意松手害得人家喝水。

那女孩这时却笑了起来,银铃似的笑声清脆悦耳。“好了,楚臣,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现在重要的是帮我,对不对?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我知道你是乖孩子。”

乖孩子?你算老几?出尘一楞神,反倒镇定下来了。他想起了爸爸的话:“医者父母心。”医生的职责是救人,救人的时候分不得男女。“我现在也是救人。”出尘告诉自己。“事情并不简单,离岸边还远着呢,你还为这种事分心,真没出息。”于是他把手往下放了放,搂着女孩的腰,带着她继续向岸边游去。

半小时后他们上了岸。有了依托的女孩在离岸边大约一百米的地方把抽筋的腿掰好了,两个人慢慢游了上来。

太阳有点偏西了。两个孩子都没有手表,现在大约是下午五点吧,和两个人同来的同学都等急了,看见他们上来,都拥上去问长问短。

“楚臣,我去换衣服了,你就在这里等我。可不准你溜走啊。”

“我不溜。我还想知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女孩走了,她那些嘁嘁喳喳的女同学一个个笑着对她说:“剑春,没事,你就放心地去吧,你就大胆地往前走吧,我们替你看住救命恩人,回来你好跟他拜天……”然后就又是一阵嘻嘻哈哈。

哦,这么说,她叫剑春。

矮矮胖胖的孙悦辰,出尘平时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最佩服他的人,这时也对着他一阵挤眉弄眼,长长的冬瓜脸上小眼睛都快笑没了。

“出尘,你可真行。好漂亮的小妹妹啊。啥滋味,告诉哥们一声好不好?”

“啥滋味?咸!又苦又涩!”

“傻呀,人家都说,初恋是甜蜜的!”

“你这混蛋,看我不把你……”

就这样,在蔚蓝色大海的温暖怀抱里,一对少男少年相识了。


4. 情怀
出尘换衣服很快,他那伙哥们都走了,让他自己在原地等着“自我反省”,不过明天对他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过了一会儿,剑春也出来了。

“剑春,还不快点给救命恩人磕头?人家都等急了。”

“磕头?要磕你磕,别扯上我。”

“不磕?拜天地的时候看你磕不磕?”

“你这死丫头,看我不撕了你嘴!”

“不敢了,不敢了,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我不敢了!”

夫人?小姑娘怎么成了夫人?出尘不觉一笑,周围几个女孩子都看呆了。

“他好酷啊!”

“好有形啊!”

好不容易,剑春让几个女伴先走了,她还想跟“楚臣”多聊一会儿。

落日的余晖向无边的浩海洒下了灿烂的金波,海风带来了令人欣喜的凉意。现在出尘才有机会好好看了看这个他救助了的女孩。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扎成两条长长的发辫,垂在胸前。弯弯的眉毛细细长长,黑黝黝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又大又有神。她精致的瓜子脸上五官端正,鼻子微微翘起,显得有些倔强;小巧的嘴巴总带着一层笑意,但真的笑起来时脸上有一对浅浅的酒窝。出尘不觉心中一颤,暗自问自己怎么了:漂亮的女孩他也没少见,柳剑春也算不得其中最出色的。但为什么一见到她梨窝浅笑的盈盈笑脸,他就好像心底有什么东西在微微振动,让他感动,让他觉得过去什么时候见过她,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跟她很熟很熟似的呢?他敢肯定他过去从来没有见过她——出尘对自己的记忆力从来就有信心。但他发现,她的嘴唇有些发紫,显然是在水里泡久了冻的。她身穿一身素色连衣裙,胸前显出波形曲线,这不禁又让出尘想起他在水里搂着她游泳的那一幕,和他手上的感觉,这种想法立刻让他的脸又红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心灵肮脏,赶紧低下头来,却忍不住又偷看了剑春一眼,没想到剑春也在看他,他难免又不好意思了。

似乎剑春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微微一笑,让出尘感到一股春天的气息。

“头我是不磕了,但还真是谢谢你了。让你受累了。我姓柳,柳剑春。宝剑的剑,春天的春。”柳剑春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

出尘只敢轻轻地握了她的手一下,但觉得手很凉,就提议:“去我家吧,十分钟就走到了,我让库大娘给你烧点姜汤喝,你已经着凉了,别感冒了。”

柳剑春略一沉吟,说:“也好,我妈现在天天晚上开会,八九点钟才回,咱们又都不用做作业了。”

十五分钟后两人已经坐在出尘家客厅的沙发上了。库大娘送了姜汤进来,很感兴趣地打量了柳剑春一眼,便悄悄地掩上门走了。

打量着宽敞的客厅里的家具,还有沙发旁茶几上的电话机,柳剑春期期艾艾地问:“你爸爸妈妈干什么工作的啊?市委的?要不就是军官?”

在自己家里做了主人,出尘从容多了。他呷了一口姜汤说:“都不是。他们都在医科大学工作。我爸是外科主任,常叫他出急诊,所以家里有电话。我妈搞生化的,原来也是学医出身,现在下乡巡回医疗去了。我爸现在也天天晚上开会,很晚才回来。”

柳剑春也喝了一口姜汤,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出尘的照片,口中读道:“出尘十五岁生日,1966年2月15日。”照片上的小伙子一身蓝色运动服,胸前大大的10号,“海滨八中”,脚下踩了一只足球,球放在绿草地上,背后是球门。他嘴角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照片拍得很传神,看着照片上的出尘,柳剑春轻轻地说:“这么说,你比我大两个月。原来你的名字不是楚国的楚,大臣的臣。可是有姓出的吗?”

“百家姓里肯定没有。但我不姓出姓李,李出尘。”

“哦,原来是这样,你的名字很有点世外高人的味道呢。”

“哈哈,我可不是世外高人,可是听说给我起名字的那个人可是个世外高人。”

“啊,你的名字不是你爸爸起的啊?那个世外高人是谁?”

“起倒是我爸起的,但最先叫出来的不是我爸。”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听我妈说,我刚出生,有个叫轩辕子的老道士来了,要收我为徒,让我‘早证金丹’。我爸当然不干。他就对我说:‘出尘,出尘,诚不欺我!’说是我当时对他一笑,还摇了摇头。老道走了,出门就不见了,我爸就给我起名出尘。”出尘腋下那两个淡淡的字还在,但他可不想现在就让柳剑春知道,当然也不想让她知道玉佩的事——何况那玉佩出尘也没见着,只是听库大娘说有这么回事。

“噢,你莫非以后真的会成仙成神?”

“我要是成神仙了,度你好不好?”

“哈哈,这话你可别忘了!”

两个大孩子一起笑了。另一间屋里的库大娘不禁微微皱眉,觉得他们也太儿戏了。

“对了,柳剑春,在海里的时候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楚臣’呢?”

“你还问?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我什么时候欠你账了?”

“我是二十一中的,你们学校足球队今年跟我们学校赛过球。想起来了?”

“哦,知道了,你看球了。你听见我们学校同学给我加油了。”

“没错,当时我们恨死你了,看比赛结束时你们胸脯挺的那个牛气样,我们同学都牙痒痒的。刚刚那些同学还小声说我是叛徒呢。”

想起当时比赛的情景,出尘的嘴角不禁泛出一丝笑意。

“你还笑,气死我了!”但从柳剑春笑盈盈的脸上还真的找不出多少怒火。

出尘当然不会忘记那场比赛,那是全市中学少年甲级联赛的最后一场决战,结果八中以八比零狂胜,而出尘在那场比赛中发挥得淋漓尽致,玩了双帽子戏法,独进六球,结果市少年队的主教练王战英找到他,让他参加赫赫有名的海滨市少年队。

“哦,因为你认出我来了,所以知道我不是坏人。”

“谁知道你是不是坏人?”

“万年老二还挺硬气嘛。”

这次柳剑春可真的有点不开心了。“别得意了,你们又不是没输过球。”

出尘立刻察觉了柳剑春的不快,赶快说:“你们校队不少人是初一初二的,原来那批老主力都毕业走了。等这批人经验多些,明年说不定能和我们拼一拼。”

“明年?我们今年不是都初三了吗?明年你还会在八中吗?”

“大概会吧。我们学校教导主任让我们几个初三的主力队员都报考八中。我还能踢两年少年队呢。”

“记住,下次跟我们学校比赛不许进球,不然我不理你了。”

这话很严重,出尘很紧张。

“别,别,柳剑春,你干脆今年秋天上高中也来八中吧,这样我怎么踢二十一中你都不会生气了。”

“上八中?”

“是啊,不都是重点中学吗,哪个不都一样?哎,对了,我们两个学校比赛那天很冷,风又大,我耳朵都冻了,那种天气你也去看足球?”

“我当然去看了。只要能看到的足球赛,我场场不漏。”

“真的?你一个女孩,那么爱看球?”

“女孩怎么了?我还踢足球呢。我妈说了,我以后是要做飞行员的,这些锻炼意志的活动我当然要参加。”

“你要做飞行员?女飞行员?为什么?”

柳剑春低头摆弄着辫角。“这是我爸的遗愿。我还没出世,我爸就死在韩朝战场上了。他是开着飞机在清川江桥上空和米国飞机相撞的。我妈怀我的时候他说,不管男孩女孩,以后都当飞行员。”

……

时间悄悄地滑过去,直到时钟轻敲八响,柳剑春才依依不舍地告辞回家。纯洁无瑕的友情在两个半大孩子的心里悄悄地撒下了种子。

晚上,出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海中的一幕又一幕在他心里像电影一样的回放, 还有在家里和他一起度过的那几个小时。柳剑春的音容笑貌,她的谈吐, 她光滑的肤肌,柔软而又有弹性的乳胸,这一切让他欢喜,让他激动,让他害羞,又让他产生了许多遐想。他不觉恨自己不争气,怎么让一个女孩整得晚上睡不着。但同时又忍不住想到,柳剑春身上真有些很独特的地方,和他认识的所有女孩都不大一样。是什么呢?倔强?坚强?爽朗?他一时也说不清。“明天再想吧,”然后他便进入了梦乡。睡梦里他好像听到有什么人哈哈大笑着说"呵呵,越来越有意思了!"当然,他认为他是在做梦。

几公里以外,柳剑春同样也睡得不踏实,老是像在海里游泳。开始是和李出尘一起游,后来又自己游,然后来了大浪,把她打到了荒岛上。偏巧李出尘也到了荒岛,两个人一起并肩划船回家。没承想又遇到风暴,把船打翻了,两个人搂抱着一起沉到海底,这一下把她给吓醒了,心也在咚咚地跳,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李出尘在海里带她游泳的情景,脸上烧得滚烫滚烫的。她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胸前,抚着自己少女的乳房,心里却泛出一丝甜蜜。

“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校呢。”她自言自语地说,这才又朦胧睡去。

奇怪的是,两个半大孩子在一起时,连一句都没有提到他们各自学校里正在开展的那场“文化大革命”。当然,他们更没有想到,聚集在他们头上的那场政治风云,会在一夜之间,改变他们整个的人生轨迹,对他们的命运产生了根本的影响。


5.风暴
1966年8月,神州大地,风云动荡。海滨市也和全国一样,卷入了这场史无前例的政治运动。

大街小巷到处贴满了大字报、大标语。

市中心万头攒动,无数双手伸向天空中飘飘落下的红红绿绿的传单。

从东方红商店(原来的秋林公司)十六楼的窗台上垂下的几十米长的红幅上写着墨迹未干的大标语:“炮轰市委!打倒胡西!!”

时时驶过街头的宣传车中不时传来阵阵呼喊:“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海滨市委是高举皮主席思想伟大红旗的!”“打倒保皇派!”“谁敢反对皮主席,就把他踩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火车站前广场上黑压压地站满了人,醒目的横幅上大字写着:“海滨市皮主席主义红卫兵总指挥部炮轰市委打倒胡西誓师大会”。会场上时不时传来阵阵口号:“坚决揪出……”“”彻底砸烂……”“炮轰……”“”火烧……”“”……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这天上午,柳剑春站在站前广场外围看大字报,突然有人从她眼前走过,但很快就不见了。这人是谁?怎么背影那么熟悉?难道,是他?柳剑春几个箭步跨上前去,穿过人群,但哪里有那个“他”的影子?

柳剑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那天在大海里和李出尘相遇之后,差不多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会想起他来。有些害羞,又有些期待。可期待什么呢?她问自己,但她却真的不知道。

“柳剑春啊柳剑春,你不是从来就不大理睬男孩子的吗?这个李出尘,他好在哪?怎么就往你心里钻?”

可那天过去没几天,整个神州就完全变了样。六月一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了燕京大学耳元梓的“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紧接着,全国大中学校的校长书记一夜之间就全都成了大字报炮轰的靶子。学校自然是早就不上课了,大家满大街地 “破四旧”,“造反” 去了。柳剑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党和皮主席自然是不会错的,可能还是自己年纪小,不懂事,需要多学习吧。她想问妈妈,可妈妈还是那么忙,有时候妈妈回家时她都睡着了。有时候她想,去跟李出尘聊聊吧,看他怎么想。可马上又觉得自己很荒唐:他不也是个少年,就比自己大两个月吗,找他有什么用?可她还是去了他家:我是去跟他讨论问题的,柳剑春自己告诉自己。

李出尘不在家。他们家原来那个小院里的墙上贴满了给李传雄和赵怡娜的大字报,罪名好多呢,柳剑春也见惯了,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怎么大字报都贴到住宅区来了。原来李出尘一家独住的小楼里搬进了邻居,只给他们留了一个房间。邻居说他们家一家人都不在,库大娘也不知哪去了,柳剑春也只能失望地走了。

现在,两个月没见着的他,突然有了踪影!柳剑春怎么也得好好找找。她在站前广场四下搜寻。到处看不到李出尘的人影。她又进了火车站候车室,也找不到他。怎么,跟我玩捉迷藏?我还就真不信了,会找你不到!柳剑春恨恨地想。但就在这时,柳剑春真的看到李出尘了,但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该沮丧。

一伙人,几十个,全是十几岁的中学生,戴着红卫兵袖章,把李出尘围在中间。李出尘神色憔悴,身上斜背着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草绿色书包,身上穿着的蓝色学生装不知多少天没洗过了,但眼睛里闪着的是不屈的光芒:柳剑春记得她曾经见到过一只小狗被三只大狗围着咬,身上净是血,那只小狗眼睛里闪着的就是那种光。很狼狈,很无奈,但却很坚强,很倔强。

“李出尘,学校你不去,家也不回,你这个叛徒、右派、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的狗崽子,文化大革命你都不参加,我看你今天还能躲到哪里去!”人群里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男生大声说。

“叛徒、右派、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的狗崽子”?这意思柳剑春再清楚不过了。她想起了他在出尘家门前看到的大字报。他的父母被打倒了?是牛鬼蛇神?是真的吗?可是,李出尘自己没什么问题吧。

“你还要给你父母翻案,说他们没有问题。你说你爸妈是热爱党热爱皮主席的,我看他们是热爱蒋介久和解美龄的吧?你家藏着的旧报纸上不还有蒋介久的照片吗?这你怎么解释?”

“对呀,对呀,你怎么不说话?快说话!”

“打倒李传雄!打倒赵怡娜!打倒狗崽子!”人群里响起了口号声。柳剑春又看到了李出尘的眼神,那目光是那样的困惑,那样的无助。她不禁心里一酸,几乎掉下泪来。

“李出尘,你不是牛吗?科学狂人,发明小能手,足球健将,钢琴奇才,全科一百分。什么呀,我说你就是一个走白专道路的典型,走修正主义道路的苗子!”

“对,他不学习皮主席著作,说皮主席的书很简单,学起来没有挑战性。李出尘,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听到这里,柳剑春真的慌了。她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这要是一上起纲来,李出尘非倒大霉不可。不行,我要帮他一把!

正在这时,人群里挤进了另一个小伙子。他穿着一身没有领章帽徽的草绿色军装,左胳膊上戴着红卫兵袖章,柳剑春依稀认出是那天海边李出尘同学中的一个。

“不对!你们说的不对!李出尘家的旧报纸上是有蒋介九的照片,但那上面写的是九路军坦型关大破倭寇的新闻!李出尘的爸爸就是看了这条新闻才去肤施参加革命的!”

“嗯?”人群中声音一窒,接着就有人问:“孙悦辰,你什么出身?”

“我家世代贫农!我父母都是工人!纯牌无产阶级!”

“那李出尘轻视皮主席著作,你又怎么说?”

“这事我知道!”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人群纷纷转头,只见一个身材苗条,穿一身旧空军军装的女孩挤了进来。她两条辫子剪得短短的不及肩头,清秀的脸庞上铺着一层细细的汗珠,红扑扑的脸蛋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别忙,先报出身!”

“我父亲是革命烈士,母亲是革命干部!”柳剑春大声回答。见到没有人再不让她说话,她便接着说了下去:“我亲耳听李出尘说过,他说皮主席的著作学起来不难,皮主席语录他都背下来了。”

“背下来了?”人群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学生不屑地说:“那我就考考他,要是真的能背下来,那就算他过关。”

“对,考考他!”“看他是不是像过去吹的那么神!”“我还真不信了!”

柳剑春担心地看着李出尘,又瞥了一眼孙悦辰,发现两人脸上都一点担心的意思也没有,心里不觉也定了下来。

尖嘴猴腮打开手上拿着的小红书翻着。“第25页第2条……”他话音刚落,李出尘就说:

“我们应该相信群众,我们应该相信党,这是两条根本的原理,如果怀疑这两条原理,那就什么事情都干不成了。”

“69页第3条……”

“革命的专政和反革命的专政,性质是相反的,而前者是从后者学来的。这个学习很要紧。革命的人民如果不学会这一项对待反革命阶级的统治方法,他们就不能维持政权,他们的政权就会被内外反动派所推翻,内外反动派就会在中国复辟,革命的人民就会遭殃。”

尖嘴猴腮一连点了七八条语录,李出尘都是张口就答,显然毫无错误,围观人群都在发愣,围斗的气势低落了下来。李出尘刚一背完第八条语录,柳剑春就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人群外面扯。尖嘴猴腮还要阻拦,孙悦辰把他挡住了,轻蔑地对他说:“安了吧你,你不是咱班的。咱班同学谁都知道,就这种事还想难倒李出尘,门都没有。”说话间,三个人已经挤出了人群,后面的人好像商量了几句,也没有人跟上来。

三人匆匆走出候车室,从广场侧面穿了出去,走出几百米,拐过一条街,在一个街角停下了脚步。

“柳剑春是吧?”孙悦辰大大咧咧地说,小眼睛眯缝着看着柳剑春。“还行,挺够哥们,我这儿就算通过了。哎,兄弟,”他拍了拍李出尘的肩膀。“咱就不打扰你的幸福生活了,再见!有事上我家找我。”话一说完他转身就走,李出尘连反驳都没来得及。

“这家伙,就我这还幸福生活呢……”李出尘小声嘟囔着。

柳剑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李出尘,心里一阵轻松,好像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李出尘,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李出尘苦涩地回答:“这你还想象不出来吗?说我爸是叛徒、右派,说我妈是学术骗子,说他们俩都是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说他们是米国特务。嗯,罪名还不是论箩筐装?”

“那你爸妈呢?他们怎么样了?”

“唉,关牛棚了。工资也停发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人。”

“工资停发了?那你怎么生活?银行存款?”

“存折都拿走了,可又送回来了。”

“送回来了?那还挺不错嘛。”

“什么呀,存款冻结了,他们拿不出钱来,那压在手上干什么,还不如送回来,省得将来有麻烦。”

“哦,是这样,那你吃饭怎么办?”

“只好靠库大娘了。她是劳动人民,没事。”

柳剑春想起了那个送姜汤进来的阿姨。“多亏有她啊……”

“是啊,多亏有她,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可老靠她又怎么行?她的存款也不多,还有儿子。而且她现在也没工作了。”

柳剑春的心猛地一跳,话也脱口而出。“我还有些钱。”说完她不觉脸上一红,手又向胸前伸去,想摆弄她的辫梢,但却摸到了胸襟的衣服:她的辫子已经剪短了。

“那怎么能行?况且你又有多少钱?”

是啊,自己兜里也不过五六钱,柳剑春想。但他呢?他怎么办呢?一定要帮他!柳剑春已经忘了,她这才和李出尘见了第二面,但不知怎的,心底里似乎早已经把他当成了最亲的亲人。

“先到我家去吧。看你这个样子,好几天没好好吃顿饭了吧,我给你做顿午饭吃。”

李出尘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6.世交
两人乘坐有轨电车到了兴云街(破四旧以后改名红港街了),又走了几分钟到了柳剑春家。那是一个两层小楼,柳剑春和母亲住楼上的二室一厅。柳剑春把出尘让进了自己的房间,让他随便找本书看看,自己就到厨房做饭去了。

出尘打量了一下房间。房间不大,只放了一张床、衣柜、书桌、一张椅子和一个书架,但收拾得很整洁。出尘在书桌边的椅子上坐下,眼睛扫过书架:有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等一些“孩子书”,有中国的古典名著,有现代的革命小说,有外国名著,还有几本唐诗宋词元曲。

“哈,”出尘轻轻地说出了口:“你还真不简单呢。”说实话,他真没想到,柳剑春会喜爱文学,但这恰恰弹动了他自己心底的一根弦,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走到书架旁,顺手抽出了一本《西厢记》。

书一拿出来他就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头。仔细一看问题出在书架上。原来放书地方的后面隐约露出了一个相框。出尘知道自己在主人房间里不应该乱翻,但那个相框看上去很熟悉,他不觉多看了几眼,发现照片暴露出来的一部分里有一件蓝色运动服,上面有“八中”两个字,照片隐约看上去是绿草地:跟他原来放在客厅里的照片有些相似。他好奇心一起,就先把《西厢记》放了下来,把那层书架上的书往两边归整了一下,照片就全显出来了:正是自己的那张“十五岁生日”照片,这不觉让他小小地吃了一惊:我的照片!这张照片我还以为是医科大学的人抄家的时候弄丢了呢,怎么到了这里?

“哎,你吃辣椒吗?”清脆的声音响起,柳剑春走了进来,看到他正愣愣地在看那张照片,脸腾地一下就全红了。她一步跨上前挡住了书架,看了一眼出尘,他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就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好像是偷东西刚好被人抓住了手。

“柳剑春,这本《西厢记》还是解放前的线装竖排本呢,你是从哪弄来的?”出尘发现了柳剑春的窘态,便说起了别的事情。

“嗯,那、那本书,是我,我,从古旧书店淘来的,去,去年的事。”柳剑春结结巴巴地说,很感激他没有提照片的事。

“哦,这里的结局是哪一种啊?”

“是他们俩后来好了。”

“嗯,这种结局让人舒服些。”

柳剑春觉得没那么紧张了,就转身从书架上拿下照片,对出尘说:“前几天我到你家找你,看到院子里全都是大字报。后来搬进来的那家人说你们家人都不在,问我是谁。我只好说是你的同学。那家的女人说他们搬进来的时候墙上有幅照片,问我能不能见到你,要能的话转给你,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接下来了。”不过当时我是很高兴地接下来了,回家怕妈妈看到,就藏到书架后面,没想到被你这个冤家一下子就发现了——当然,这后面的话柳剑春没有说出口。“现在就物归原主吧,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柳剑春把照片递给出尘。

出尘接过照片,感觉镜框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就把镜框翻了过来。柳剑春一阵冲动:糟糕,怎么忘了还有这个!唉,算了,豁出来了。你要笑就笑吧,管不了这么多了。

出尘翻过镜框,看到后面贴了一张小纸条,上边写了几句诗: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
我的眼前出现了你,
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
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出尘猛抬头,看到柳剑春两只手摆弄着衣角,脸上是一副敢做敢当的样子。他想了想,又把照片还给了柳剑春。

“还是请你先替我保管吧。我家里太乱了,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见出尘没提纸条的事,柳剑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而且照片都还留下了,这更让她高兴。这几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要悄悄地看一阵照片才能入睡,但又害怕妈妈发现自己的秘密。好在妈妈最近很忙,不然看到自己魂不守舍的样子,她早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柳剑春慌忙把照片又塞到书架的书后面,然后说了一句:“你先坐着啊,我去做饭。”就急急忙忙逃出了房间。

就在这时,外面的门响了一声,就听到柳剑春怯生生地说了一声:“妈,你怎么今天回来吃午饭啊?”

接着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刚刚宣布部里的决议,我靠边站了。厂里现在也停产了,我不回来还能干什么?”

“靠边站?”一听这话,柳剑春全身一激灵,本来私邀男孩子回家被妈妈发现的尴尬一下子丢到了九霄云外。

“是啊,说我强调生产是拿生产压革命;说我党委书记不突出政治,还有什么,哦,不说了,跟你没关系的……啊,家里有客人啊?”柳剑春的母亲何文淑看见了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女儿房门口的出尘,便向他微笑了一下,打了个招呼。

“阿姨好!”出尘很有礼貌地回答,同时仔细地看了何文淑一眼,发现她无论身材和容貌都跟柳剑春很相像,年轻时肯定也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何文淑回头看了看柳剑春,发现女儿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子。“是你的同学吗?我从来没见过啊。还不给我介绍一下?”

出尘见柳剑春羞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就搭上了腔:“阿姨,我叫李出尘,不是二十一中的。我在八中读初三。五月底我们到星海公园游泳,碰巧认识的。”

“哦,是这样。”何文淑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出尘一下。这时柳剑春也镇定了一些,就把话接过来了。“妈,当时我腿抽筋了,还是出尘(不知怎的她把李字省略了)帮我游上岸的呢。我那天回家跟你提到过的。”

“嗯,不错,我记得你是跟我说过,有一次你游泳抽筋了。”何文淑微笑着回答,但接着又问道:“但你们今天是怎么碰上的呢?好像没去游泳吧?”

“我们没去游泳。”柳剑春的脸又涨红了。“是出尘,呃,他爸妈都进了牛棚,学校里的同学也欺负他,说他是狗崽子。他没有办法,晚上只好在火车站候车室里过夜……不过我知道出尘是好人,他们这么干是不对的……”柳剑春的话越说越慢,终于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何文淑慢慢地说。“现在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被斗的人有好多都是好人。”她转头问出尘:“你爸妈在哪工作?”

“他们都在医科大学工作。”

“医科大学?我在医科大学认识不少人呢,说不定我还认识你爸妈呢。”

“我爸在附属第一医院外科工作,叫李传雄……”

还没等出尘把话说完,何文淑就打断了他。“什么?李大夫是你父亲?他怎么样?还有你母亲魏教授,她怎么样?”

“阿姨,你认识我爸妈?”

“岂止认识?你爸当年投笔从戎,来肤施打倭寇,九路军上上下下,在他手下治好了多少伤病员!打完了倭寇,他要科学救国,我当时是有不同意见,但现在看来,他也没错。凭他的医术,哪个国家不抢着要他?但新神州一成立,他就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把你妈妈也带回来了。诺贝尼奖金获得者的高足,全神州有几个?”

“他们说我爸妈是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

“没错,你爸妈是权威。就拿你爸来说,能切除脑瘤、做心脏手术,还能做肝移植,这样的人,全世界有几个?他当然是权威。资产阶级?无产阶级就该什么都不懂吗?懂得多就是资产阶级?”

“阿姨,你跟我爸很熟吗?”出尘觉得何阿姨在现在这样的形势下还敢这么说话,真是很有胆量的人。

“当然很熟。我和小剑他爸都是你爸的伤员,他救过我们的命。就连小剑他爷爷也找你爸看过病。想当年你爸风度翩翩,本事又大,迷倒了九路军多少年轻姑娘。”

“妈妈,你也被李伯伯迷倒过吗?”柳剑春见气氛活跃了,居然开起妈妈的玩笑了。

“这丫头,别胡说!我当时还小呢。”虽然这么说,柳剑春看到妈妈的脸上绯红,不觉有点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哦,出尘,我过去见过你呢。”何文淑把话题岔开了。

“是吗,阿姨?我怎么不记得?”

“那是去年国庆节游行,我去史太林广场观礼,在主席台上正好和你爸站在一起。你是八中足球队的队长,是不是?你爸指给我看了,小伙子远远看上去就挺精神的,你爸很为你骄傲。”

“妈,你还说呢。”

“哈哈,不说了,小剑后来恨死你了,你知道吗?”

“知道,阿姨,她嫌我进球太多。哎哟!”原来是柳剑春在出尘的后腰上扭了一把,何文淑也不觉笑了起来。

“阿姨,我有件事情想不大通,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出尘问。

“你说吧,我可不能保证一定解释得清楚。”

“我对现在这场运动很迷惑。党中央和皮主席的目的是什么?原来说是要反修防修,可现在,好像无论什么好的东西都反掉了。学生不上课,工人不上班,大家都在搞运动。如果农民也不种粮食了,全国人民吃什么?”

“出尘,你的问题提得很好。我也没法给你一个准确的回答,但我却知道,现在的情况很不正常。我想,皮主席的意思可能真的认为现在的党不纯洁,要进行一次大的外科手术,纯洁我们的党。但我总感觉,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我在各地的许多老战友都有类似的困惑,也有类似的怀疑。对了,出尘,你接下去想怎么办?”

“我?我有个想法,想趁现在不上课,到全国各处去看看。”

“大串连?”柳剑春的精神头立刻上来了。

“你的想法很好。看看各地的形势,看看这次运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看看我们的国家,看看那些名山大川。古人说,读万卷书,走万里路。我现在才十五岁,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好好出去充实一下自己。”

“你说得很对,出尘。年轻人是该出去闯荡一下。要么让春春和你一起去吧。”

“可是,阿姨,我现在不想去,我还想再等一等。”

“为什么?”何文淑有些不明白。

“出尘,我知道你的小九九,”柳剑春插了进来。“妈,出尘爸妈都进了牛棚,工资没有了,存款也拿不出来,现在还靠他们家的阿姨养他呢。他这人啊,不愿意欠人的情。”

“哦,这就是阿姨的不是了,我没想到这一点。钱的事你放心,包在阿姨身上。”

“阿姨,我爸肯定不会同意的。”

“说什么傻话。我和你爸是老战友,如果我关进去了,小剑要是有困难,你爸妈会不管?不过,出尘,我有一个想法。现在运动的目标有些变了。过去是整你爸妈这些高级知识分子,现在已经整到当权的干部头上了。所以我觉得你爸妈的日子会好过一些。你去看过你爸妈吗?”

“我去过,他们不让进。”

“你再去一趟,我估计这次会让你进的。你去跟那里的红卫兵组织说说,要生活费。即使把工资扣了,生活费总是该给的吧。这样你不就有路费了?”何文淑给出尘出主意。

“妈,现在大串联,坐火车不花钱,各个城市里都有红卫兵接待站,住宿也不要钱,燕京连吃饭都不要钱。花不了几个钱的。”

“可我不是红卫兵。”

“没事,你和我一起去,我出头就行了。”

“那好吧,”出尘的心也动了。

“那就这么定了。小剑明天就去学校开证明信。她一个人走我还不放心呢,你们俩有个伴,相互照应着点。我明天去取钱。你别紧张,就算阿姨借给你的,子债父还,我还怕你跑了不成?而且,看这苗头,说不定什么时候我的钱也取不出来了呢。”


7. 隐秘
吃过午饭,出尘从柳剑春家里出来,乘有轨电车去了医科大学。何文淑果然猜得不错,医科大学里的斗争矛头改变了:上次他来,铺天盖地的大字报都是什么“李熊郎刘”,几个著名的教授;而现在的大字报则主要针对党委第一、第二书记韦洪生和黎柱。而且大字报的观点明显分成针锋相对的两派,一边是“造反派”,一边是“保皇派”。

出尘也不多看,直接找到了关押“牛鬼蛇神”的“牛棚”,对看守的人说明来意,那人倒也痛快,就让出尘到一个房间里等着,没多久,李传雄和赵怡娜就出来了。

一个多月了,一家人是第一次见面,大家都很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来。父母明显地瘦了,好像都添了不少白发,但精神还算好。李传雄和赵怡娜看着出尘憔悴的样子(虽然在柳剑春家里收拾过),心里十分难过。

“出尘,你还好吗?”赵怡娜第一个问。

“妈,我没事,好着呢。你别担心。”

“孩子,让妈妈好好看看。你瘦了。我们的工资都没了,你是怎么生活的啊?”

“全靠库大娘了,要不然我恐怕真的要饿死了。”

“患难见真情啊,”李传雄接下去说。“库大娘来看我们好几次,前几天好歹让她进来了一次,还给我们带来了好多吃的。真是难为她了。”

“老李,”赵怡娜接下去说。“闲话等一下再说也行,先把最重要的事情向出尘交待一下吧。”

“最重要的事?”出尘一惊,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

“妈妈说得对。出尘,有关你的身世,有些话我们一直没跟你说,到了今天,有些事情也到了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了。”

出尘专注地看着爸爸,等着下文。

“你妈妈生你之前梦见一只白虎走进我们家。做梦嘛,本来是当不得真的。但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稀奇古怪了。你出生的时候,产房里有奇异的香气,在场的医护人员都闻到了。你妈妈数过,有七道不同的花香。然后就是那个老道轩辕子。”

“轩辕子我知道,我的名字不是还跟他有关吗?”

“是的。但他除了叫你出尘、给你留下半边玉佩之外,还给你留下了四句偈语。”

“四句偈语?”出尘的脑子里立刻想起了《水浒传》里鲁智深的师傅给他留下的偈语。好像这都是得道高僧给别人揭露未来凶吉的,怎么道士也搞这一套,而且还和自己搭上了关系?

“没错,就是四句偈语:莽莽神州,乱象已萌。遇剑勿喜,逢辰宜朋。说是让你紧记在心,以后可以逢凶化吉。这些天我和你妈妈捉摸了好久,我一个人的时候也常想这事。你是51年生的,那时虽有韩朝战争,但国家相当稳定,而且韩朝战争没过多久也就结束了。老道说‘乱象已萌’,没准就应在现在这场文革上了。至于‘辰’,我们也拿不准。妈妈说你有一个好朋友叫孙悦辰,会不会应在他身上?说到‘剑’,我们可就都不知道了。”

“剑?莫非是柳剑春?还让我‘勿喜’?她可是个好姑娘,性格刚强,善解人意,说实在的,我差不多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上了。这怎么能成?”出尘在心里想,但他嘴上说的却是:“这些事情,玄而又玄,你们怎么也信?”

“说实在的,你妈和我开始也是不信的。但后来又发生了好多事,弄得我们俩也说不准了。”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库大娘的事。”李传雄说。“她其实是天云宗的修行人,是轩辕子的徒弟,是轩辕子派来照顾你的。她有许多奇能异术,都是我们无法解释的。后来轩辕子也来过,来去如风。前几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他怕我们吃不饱,还派人来送过东西。他告诉我们近几年会有大劫,让我们小心应对。他说这一劫十年,整个神州在劫难逃。他还说你有修仙之命,跟他有师徒之缘。他特别要我们把玉佩交给你随身携带,说这样对你大有好处。你妈和我的想法是,戴上玉佩反正对你也没什么坏处。那东西看上去一点也不起眼,当时医科大学来抄家的人看了一眼,理都没理就丢回箱子里去了。那个箱子现在应该还在家里,号码是3724,你回去就把玉佩戴上吧。至于天云宗的事,我看你还是谨慎处理,能不去还是不去吧。”其实李传雄不知道的是,那块玉佩虽说古旧,但看上去似乎还值几个钱,但轩辕子在上面施过障眼法,结果除了有关的几个人,谁看见都只像一块没有用的破石头。

这一段话其实是李传雄和赵怡娜商量了好几次做出的决定。他们是自然科学家,本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事,但他们也知道,这个世界上科学解释不通的事情多着呢。而且,儿子多一条路走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他们对轩辕子这个人印象挺不错,特别是库大娘,一个修行人,甘心情愿地来当保姆,把出尘当亲生儿子一样待,这也说明这个宗派的人的心很诚——“可交!”——这是李传雄的话。

出尘当然知道库大娘是天云宗的人,从小库大娘就没少在他耳边念叨天云山的事。而且库大娘那些神奇的本领出尘也见识了不知多少,看来爸妈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说破而已。

出尘又告诉了父母他打算出去见见世面的事情,他们也很支持。出尘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他要跟柳剑春一起走,这时赵怡娜突然问他:“出尘,库大娘上次来,说你认识了一个女孩。有这回事吗?”

“呃,”猝不及防的出尘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在心里感叹,这库大娘的眼睛可也忒毒了。“我,我这次就是打算跟她一起出去串连。她叫柳剑春,她母亲叫何文淑,说是认识你们。”

“噢,是这样,”赵怡娜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嗯,我们在九路军就认识,”李传雄赶快把话接了下来。“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同志。她爱人柳抗我也认识,是空军的第一批飞行员之一,可惜在韩朝战场上牺牲了。”

“你和她的女儿一起走,我和你爸都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但你是男孩子,要多照顾人家才好。”赵怡娜对出尘叮嘱道。

“你们出去串连,要去转全国粮票,要带足路费。”李传雄正说着,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对了,我们现在有生活费了,一个月80元。上个月还补了80元。你带100元去吧。”

“爸爸,”出尘一下子愣住了。他从小就没怎么接触钱,平时手边有几块钱就算多的了。“我哪要得了这么多钱,你们多留些自己用吧。”

“拿着吧,出尘,”赵怡娜接过了话题。“出去不比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花钱。你不必担心我们。我们在这里根本就没有花钱的地方,也就是在食堂打饭吃,你想多花钱都花不出去。而且过不了几天下个月的生活费就下来了。退一万步说,即使我们真的需要了,这里这么多人,跟谁不能借两个?大家现在都是‘难友’,平时可团结了。”当然,赵怡娜怕出尘担心,没有说到有些“难友”的行为并不怎么光彩。

“李传雄、赵怡娜!时间到!还不回去写交代材料?”看“牛棚”的人吼起来了。

“你去吧,”李传雄说。“出去串连要多加小心。遇事不要冲动。要多照顾柳家妹妹。”

“一事当前,先想好了再做。”赵怡娜也说。“出去也别呆太长了。估计我们俩在这也不会呆太久。‘走资派’快进来了,我们得给他们腾地方了。还有,库大娘大概快回山了吧,代我们跟她说,大恩不言谢,我们记在心里头。”

“那我就走了。爸,妈,你们多保重。”出尘出去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李传雄和赵怡娜相视一笑。

“这孩子,讨女孩喜欢。”李传雄微笑着说。

“跟他爸一样。”

“这是哪和哪嘛!说的是出尘,怎么流弹就到我身上了?”

“唉,轩辕子说了,他是命犯桃花。”

“是桃花劫!”李传雄一锤定音。


8. 前因
医科大学离出尘家不远,几分钟就走到了。看着熟悉的小院,出尘不觉生出了许多沧桑之感。短短几个月前他们一家三口,加上库大娘,无忧无虑地一起生活,真是其乐融融。可现在?出尘瞥了一眼还在夏日的微风中飘零的大字报和标语,脸上泛上一丝苦笑。可好在,我还有库大娘,还有剑春(柳字也在不知不觉中省略了)。想到剑春,还有即将和她一起出去的旅行,出尘觉得心头好像绽开了一股清泉,一下子冲开了自己苦涩的心海。

出尘取出钥匙打开前门,穿过小走廊来到给他们留下的北屋门前。门没上锁,显然家里有人。出尘推门进去,看到库大娘坐在窗前,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库大娘!”出尘喊了一声,朝库大娘扑了过去。库大娘把他搂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微微啜泣着说:“苦了你了,孩子,可苦了你了,我的小儿!”

半晌,出尘挣开了库大娘的怀抱,坐在她身边对她说:“我刚刚去看我爸妈了。”

“他们还好吧?我去过几次,前几天总算让我进去了。轩辕子师祖说他们暂无大碍,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来的。”

“他们还挺好。要我转告你,说是大恩不言谢,你的好处他们都记在心里。”

“那倒没什么。说起来,有好多事我也该让你知道了。”今天是怎么了?出尘想。这么多人都要跟我“痛说革命家史?”

库大娘起身,右手一挥,出尘看到房间里凭空出现了一个淡蓝色的半圆球,把他和库大娘包在里面。“好了,我结了一个音障,这样我们娘俩在屋里说话就谁都听不见了。”库大娘自然没有提到,功力高过她的人当然还是能听到,但她不相信附近还有功力高过她的人。

“我的来历你当然早就知道了。我是天云宗的人,是轩辕子师祖专门派来照顾你的。我现在就跟你讲一讲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你快出生的时候师祖就在找人,看哪个女弟子能够承担这个责任,但好长时间都没找到合适的。我本来是师祖炼丹房里守丹的外门弟子,名叫库云。我资质不佳,一直没有学到高深的道行。那天刚好出丹,其中有几粒稀有的蕴神丹,师父让我去报告师祖。师祖一见我就说我与你有缘,问我愿不愿意去照顾大师伯的转世童子。我历来崇敬大师伯,立刻就答应了。师祖很高兴,传给了我好几套本门的高深功法,让我有机会就传给你。还答应我回山后就让我成为内门弟子。你不知道,内门弟子跟外门弟子相比,无论待遇或是修行条件都有天壤之别。听师祖这么一说我真是喜出望外,急忙跪倒谢恩。虽然师祖说了,完成这个任务困难不小,但我还是满心高兴地连夜下山,来到你家,很容易就打动了你妈妈,当了你的库大娘。”

原来还有这么一番因果?出尘愣愣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库大娘又接着往下讲:

“一看到你我就认出来了,你当时虽然还不满两个月,但神情跟大师伯可以说是惟妙惟肖。我想这个任务很好完成。没想到你这人,唉,虽然天资聪颖,但却是水火不进,什么功法也好,就是不肯学。我真是愁了。你还那么小,我打不得也骂不得。更何况你前世还是我的大师伯,是我一向崇拜的人,我真是没咒念了。幸亏下山前师祖给了我传讯灵符,我就把情况告诉了师祖。师祖让我不要急,他说这些他都知道,不然他也不会说任务不简单了。他让我不必强求,一切顺其自然,但要把功法融化在日常生活跟你接触的一切事情当中,让你耳濡目染,不自觉中学到本门道统。师祖相信你灵根未失,一点就透。”

怪不得,小时候你给我唱那么多儿歌,讲那么多故事,后来我长大一点,你就这个诀那个咒的往我脑子里灌,出尘想。

“可你这人,我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些功法我只说一遍,你就能记住。一进脑子,你不用刻意修炼也能自然修炼。现在你早已过了心动期,已经到了筑基后期。我看你状况,只要服下师祖留下的筑基丹,今天就能筑基成功,结成金丹。哦,我过去花了四十年苦功才走到这一步,你根本没练,十五岁就要筑基了。你说,你不是天才是什么?”

什么“心动期”,什么“筑基”,出尘听得云里雾里的。他看着库大娘,等她解释。

“当然了,这些我从来没跟你说过。你是信科学的,过去跟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不过你爸说得好,其实修行跟搞科学一样,都是领会天道,也就是自然之道。师祖对你父母很欣赏,说他们虽不是修行中人,但本来异途同归,他们搞科学也能成正果。可惜世事茫茫,这条路走不通,也叫人扼腕叹息。”

“我父母为什么成不了正果?”出尘虽然脑子里还拒绝接受这些说法,但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几成。一听父亲成不了正果,不觉急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师祖没有仔细说,我也不敢问。而且即使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以后的事情,天机不可泄漏。”

“那你刚刚说的什么‘心动’、‘筑基’的,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修行的不同阶段。最开始是心动期。有灵根的人才能修行,开始修行不用几年就到了心动期,那时人觉得心灵气爽,可以看到天地灵气往身上涌来——”

“你刚刚说我已经修过了心动期,可我怎么看不到什么天地灵气向我身上涌来呢?”

“你呀,也不知是怎么样的一个小怪物!”库大娘又疼又爱地看着出尘。“你从娘肚子出来没多久,听我唱儿歌就到了心动期。第一次天地灵气朝你涌来的时候,你还手舞足蹈地乐着呢。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的事,你不记得了吧?”

“不记得了,”出尘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三岁时心动期就结束开始筑基了,那时天地灵气来得就更猛了,但只要不刻意观察,你自己就看不到了。而你从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刻意观察’,所以看不到天地灵气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时出尘也记起来了,他很小的时候好像是经常在眼前看到一些云雾一样的东西朝他身上飞。他问过库大娘,但库大娘说小孩总会看见一些大人看不见的事,他就没在意,后来这些东西就很少出现过。但有时他还是能看见,就比如那次在海里第一次遇见剑春,他也能感觉到天地灵气。

“心动期结束之后就是筑基期。这个期间是修行的关键,许多资质不好的人,一辈子都闯不过去,到死都是修行的门外汉。我看你体内状况,就这样下去什么都不用做,再过个一两年也就会筑基成功。但师祖说,一两年你等不起,所以专门派人送来了一颗筑基丹。按你现在状况,服下就能筑基成功。”

“筑基成功之后又怎么样?”

“筑基成功之后你就可以修习高深道法。不过你有点不一样。你是两世修行,本宗的许多高深道法你心里其实是知道的,筑基一成你稍加研习就可以使用。筑基之后你就能够内视,能够看清楚你自己身体内部的状况,那时候你就能看到在你丹田处有一颗金丹初成。刚刚形成的金丹很小,随着你自己功力越来越深,金丹也就越来越大。我现在是金丹中期,对金丹期以后的事情不大了解。但我知道金丹期结束之后,金丹破碎,化为元婴,那便是元婴期的开始。元婴从小到大,练到后来元婴可以离体,就到了渡劫期。渡劫中期到后期有三次雷劫,一次比一次凶险,分别叫四九天劫、六九天劫和九九天劫。渡过九九天劫就进入大成期,等待飞升仙界,那就成为仙人了。”

“如果渡不了劫那又如何?”

“如果渡劫失败,那修行者的肉身就消亡了。但如果渡劫者事先准备好,他可以在紧急关头让元婴出窍,另外凝聚肉体。但这时他就只能修散仙。修散仙又有九重雷劫,一重比一重厉害。好像很少有人渡过所有九重雷劫的。”

“那我……嗯,那你的大师伯怎么没有修散仙呢?”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但听说大师伯的九九天劫是七色仙劫,最为凶险,其中不但有劫雷,还有心魔、意魔和情魔附体袭击。大师伯在最后关头受情魔袭击,昏昏噩噩之中没有祭起法宝护体,被劫雷击中,结果粉身碎骨,形神俱灭。如果当时大师伯渡劫成功,那就进入了大成期,至少还可以在宗内逗留一段时间,我宗实力自然大涨。师祖也是大成期,已经在人世逗留近百年了。即使大师伯渡劫不成修散仙,也对本宗大有帮助,所以他渡劫不成之后好久,师祖都闷闷不乐,担心他飞升之后本宗后继无人,在修仙界地位下降。”

“那他怎么又能转世?”

“我也不知道,但据说这牵涉到一个大秘密,背后还有仙界和佛界的一些宗师。这事师祖对谁都没解释,只说事关重大,天机不可泄漏。”

“那如果成功渡劫,大成期满就会成为仙人。再以后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修行者以飞升成仙为目标,以后的事很少有人知道,也不太关心。大概是在仙界继续修行吧。好了,不说这些没影的事了。小儿,你看,这就是师祖送来的筑基丹。你现在就服下,我给你护法,不会有事的。”库大娘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打开盖子,把一颗药丸放到瓶盖上。出尘仔细一看,那丹药大约有颗樱桃大小,绿油油的,丹药表明还有一层似隐似现的五彩毫光,看上去很是可爱,而且灵气逼人,让他觉得很期待,但不知味道如何?

“库大娘,刚刚我去见到了爸妈,他们说到有半块来自天云宗的玉佩。我服筑基丹时要不要把玉佩戴上?”

“噢,”库大娘立刻回答说:“你看我老糊涂了,你不说我还真忘了。那玉佩可是好东西,你戴上它再服筑基丹可以说连半点风险也没有。好了,你先等一下。”


9.筑基
出尘正要告诉库大娘号码锁的号码,却见库大娘手一挥,那把号码锁便落了地,再一挥手箱子就开了,然后库大娘把手一招,那块出尘闻名已久但从未见过的半边玉佩便从箱子里漂浮了起来,库大娘的手再一招,玉佩已经落在她的手中,她的眼睛里也泪水汪汪的。

“貔貅玉佩啊,貔貅玉佩,今天我又见到了你!想当年你随大师伯纵横天下,斩妖除怪,威震五湖四海,何等风光!可叹你不幸蒙难,枉落红尘,又是何等凄凉!天可怜见,天可怜见!苍天有眼,让我库云得见你重振声威!大师伯,前尘后事,你转世为人,神俊依旧;看出尘近日风采,他日定让修仙界为之震动。大师伯,大师伯,我总算盼到了今天啊!”库大娘说到后来早已是声泪俱下。

出尘呆呆地看着库大娘感慨,心里酸酸的,也觉得很感动。一想到那个库大娘的“大师伯”,也就是他自己,当年是受情魔侵袭才渡劫失败的,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剑春。剑春那清丽脱俗的面容不觉浮现在自己面前。我这就要修仙去了吗?是不是一修仙就要去天云山?父母这边不要紧,儿女总不能跟父母一辈子,而且以后还可以回来看他们。可剑春呢?修了仙是不是就得摈除七情六欲?哦,还有双修,但剑春能修行吗?她有灵根吗?如果没有灵根我该拿她怎么办?我不是还跟她说好,要一起去串连吗?自己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抛下剑春不管吗?想到这里,他不觉打断了库大娘的肺腑之言:

“库大娘,我尚有凡尘之事未了,只怕修仙无路,那颗筑基丹就送给你吧。”出尘虽然不知详情,但也猜得到,筑基丹肯定是仙家至宝,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但让他舍弃剑春,他还是满心不愿意。虽然除了一起出去串连,他并没有对剑春做出什么承诺,但他的心中已经把这个女孩当成了自己不弃不离的伙伴,断没有随便就抛弃她,自己撒手而去的道理。

库大娘一楞神,但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暗道师祖高明。原来那轩辕子早已算定出尘心中所想,知道柳剑春是出尘的心障,也知道这种事是无法强求出尘的。想当年出尘子不也是这样?所以他也早就做好了安排。

“小儿你放心好了,师祖早有计较。我已经筑过基了,那颗筑基丹我拿来一点用处也没有。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柳剑春那丫头。师祖说过,你筑基之后有两条路随便你选。一条是跟我回天云山,那么修行之路坦荡平直,很快便可以承继道统,飞升仙界。这也是绝大多数天资颖慧的修仙者通常走的路。但还有第二条路,如果你走这条路,你就不必回天云山。你跟那丫头有夙缘,但这条路凶险无比, 时时有大恐怖。你师门遥远,不能时时关照,不知何时就会断送了性命。可一旦成功,你会有大造化,大机缘。说老实话,我是想你走第一条路的。但师祖说,一切听其自然,两条路随你选。但筑基你立刻就可以开始,没有问题。等筑基完毕,你再决定是回山还是不回。”其实,轩辕子早就知道出尘肯定会选第二条路,也早就决定,要以他无上神识,随时观察出尘,如有绝大凶险,他是不会放任不管的。但以后事情的发展每每超出了轩辕子的预料,也算是他始料不及吧。

出尘还是没有完全明白这两条路之间的差别,于是就接着问:“如果我走第一条路,那我当然就是天云宗弟子了。但如果我走第二条路,那我的身份又怎么算?”

“当然也是天云宗弟子,但只是记名弟子,因为你还没有正式拜师。但天云宗有五条规矩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第一不得欺师灭祖,违者必遭全宗追杀,死无葬身之地。你听清楚了吗?”

库大娘虽然爱出尘有如慈母,但说起本宗规矩还是声色俱厉。

出尘不觉神色凛然,急忙回答:“我听清楚了。”

“第二不得卖国求荣,违者天人共弃,不得好死。你听清楚了吗?”

“是。”

“第三严戒奸淫采花,如有违犯,必当革出门庭,并按情节轻重予以严惩。你听清楚了吗?”

“是。”

“第四严禁向外人泄露本门功法,违者革出门庭,追回功法,并按情节轻重予以严惩。你听清楚了吗?”

“你教给我的任何功法都是天云宗的,都不得外传吗?”

库大娘略略想了一下回答:“这一点我倒是知道。你小时候我教你的静心咒和追云诀都是道家通用的基础入门功法,并非天云宗独有,因此没有外传的禁忌,但你也要择人而授,万不能让阴险狡诈之徒窥得道家堂奥。”

“是。”

“第五不得向非修仙者施展道术,否则必受五雷轰顶之灾。你懂吗?”

“我懂。”

“主要的就是这五条。你有什么问题吗?”

出尘踌躇了一下问道:“天云宗弟子可以结婚吗?”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库大娘心中暗笑,但还是故作严肃地回答:“本门弟子不禁婚娶,甚至鼓励弟子与道侣双修,这样可以提高修为,有利修行。对于男女交往,只要合乎情理,门中也不禁止,但若有损修炼,师门自会提点干涉。”

出尘一听此话不觉大喜,立刻就同意服丹筑基。“库大娘,我该怎么办?”

“简单。你听我指挥,盘膝坐好,眼观鼻,鼻观心,五心朝天。”这些道家术语出尘倒是早已知晓,当下按库大娘所说,摆好姿势。然后库大娘就把半边貔貅玉佩替他挂在胸前。银链子一碰到出尘脖子上的皮肤,他就觉得一阵温暖。接着玉佩到了胸前,他又觉得一阵凉爽,紧接着就觉得天地灵气就像山呼海啸般向他呼啸而来,而且一来了就先进入胸前玉佩,接着从玉佩中冲出来的天地灵气差不多成了液体,然后再冲入他体内,在他身体内部自行循环周转起来,最后进入小腹下的丹田。

“好了,就是这样。你调匀呼吸,摈除杂念,心中暗运九龙归心诀,让天地灵气涌入,周游全身之后存入丹田。对了,就是这样。好,我已经在这里布好了师祖留下的天罡双龙阵,你放心吸纳天地灵气,让天地灵气在你全身周游三十六周天。哎哟我的天,我说三十六周天,你怎么说话间就周游一百多了……好吧,既然你运功这么容易,那就一边吸纳,一边让它周游三百六十周天好了。嗯,你干得很好,就是这样,已经三百六十周天了。天地灵气你还继续吸纳,只是不要让它继续游走了。现在你聚集全身功力,让灵力全部沉入丹田。好,很好。这就是筑基丹,你张嘴,我喂你服下。”

出尘张开嘴,感到库大娘的手,接着什么东西凉飕飕的到了他口中,他猜那一定就是筑基丹了。还没等他觉出是什么滋味,那筑基丹入口即化,只觉一道津液顺着喉咙下去直到腹中,接着四肢百骸无不舒坦之极。同时他又感到玉佩与身体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反应,好像玉佩就是身体本身的一部分,但似乎身体的感觉先通过玉佩之后才进入大脑,大脑似乎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而大脑对身体的控制似乎也先经过玉佩,这种控制好像也比以前灵敏得多,似乎自己的身体是由一个个复杂的太极符嵌套而成,而他大脑发出的指令就拨动着这一个个太极符的边缘,让身体动作。他似乎可以清楚地感到自己心肺器官的工作,自己肠胃的运动,还有体内的新陈代谢。但他能指挥的只是太极符的边缘,中心部分便进不去了。

就在出尘体会自己头脑和身体之间联系时他听到库大娘说:“你现在守住灵台一点清明,任由灵药为你炼体炼心。这一过程很是痛苦,但你一定要熬过去,切不可功亏一篑,那时走火入魔,没人能救你。”

出尘心中一紧,不敢怠慢,接着就觉得心头好像被十八磅的大锤猛地一敲,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就闭过气去。出尘急忙忍住疼痛,专心致志,不敢旁骛。但这痛苦简直没完没了,先是四肢,从手指脚趾上行到腋下和大腿根;接着是躯干,最后到了心脏,再上行至大脑。出尘一生中从来没有经受过这种痛苦:这也难怪,他从小就没生过病,除了传染病的预防针连针都没打过。体育比赛或者训练时虽说也受过伤,但却恢复极快,所以他对于痛苦的免疫力可以说极低。不过幸运的是,出尘生性刚强,最近家庭剧变,更锻炼了他的意志,而且他知道现在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所以他便咬紧牙关,死死挺住。

不说出尘与痛苦搏斗,库大娘在一边也早惊呆了。这也是她知识不足:她一直只是外门弟子,负责看管丹炉,自己也没服用过筑基丹,不知厉害。这同时也是轩辕子估计有误:一般人服用筑基丹前让天地灵气游走三十六周天即可服用,但出尘的天地灵气游走了三百六十周天,这样他筑基的基础就是别人的十倍,那么需要的时间也是别人的十倍;偏偏他吸入的天地灵气差不多是一般人的百倍,那筑基的强度也就是别人的一百倍,痛苦也就是别人的一百倍了。不过库大娘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向三清、佛祖、玉皇大帝甚至还有真主跟耶和华上帝祷告,望满天神佛保佑她的小儿,成功筑基,千万别弄得走火入魔,那她就只好通过传讯灵符向轩辕子求救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出尘只觉得全身上下犹如钢针插入,痛入骨髓;接着钢针似乎一下子全拔了出来,让他的肌肉一阵抽搐,好像五腑六脏都被掏空了。没了钢针,他刚要舒一口气,没想到全身上下又像着了火一样,先是皮肤,再是肌肉,接着好像是骨头、内脏都一起断裂、粉碎,连身体都全部消失了。紧接着,他消失的肉体又重新组合,又拼起了骨骼、内脏、肌肉、皮肤。然后这一切周而复始,又继续进行。

“昏过去吧,昏过去吧,昏过去就不疼了!”出尘对自己说。“我成仙修道干什么?我不是从来就不信神仙佛祖吗?现在又何必信?死就死呗,又有什么了不起?”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就想行动了,马上就要散去功力,任由狂暴的药力吞噬自己。

就在出尘坚持不住,正在自暴自弃的时候,他眼前突然灵光一闪,好像又一次来到了大海的怀抱里,他一只胳膊搂着剑春,一只手压在剑春胸前柔软而又有弹性的地方。紧接着,他胸前的玉佩也震动起来,而他头脑中的那片清明好像也感受到,在遥远的地方,玉佩的另一半也在震动,让他坚持,让他不要放弃。他感到,那块玉佩的后面就是柳剑春,那可爱的姑娘在鼓励他,激励他,说他是乖孩子。他好像又想起了他和柳剑春之间的来往:在大海中的第一次见面,在自己家里的长谈,在站前广场她对自己的帮助,在她家里一起吃饭……

“我死了,剑春会伤心吧?一定会的。她看到我吃苦就很难过了。我是不是不应该让她难过呢?对,我是个男子汉了,怎么能让喜欢自己的女孩子难过呢?李出尘,你真是个孬种!多么好的姑娘,你就能舍了她自己去死?让她独自一人在世上难过?李出尘,你要挺住!你还有爸爸妈妈呢,他们你也不顾了?李出尘,你的理想呢,雄心呢?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么早就想死?不,不行,我不能死!我要坚强,哪怕最后坚持不下去死了,也比没抵抗就认输强!”

出尘决心一下,痛苦好像立刻就减轻了。出尘挺了挺胸膛,这个变化库大娘马上就看到了,眼前不觉一亮,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万里之外的天云山上,正在跟法海一起通过神识观看的轩辕子不觉松了一口气,朗声对法海笑道:“哈哈,果然是个情种!”

法海答道:“道友,你也无法否认,情种也有情种的好处!”两个得道高人立刻很没有形象地一起狂笑了起来。

远在天边的佛界也有一个人在狂笑:“哈哈哈哈,想死?有那么容易?俺——(此处删去二字)不让你死,看你死得了!”


10.丹成
且不说出尘在这边生死攸关,几公里外的柳剑春突然觉得脸红心跳,浑身上下像触了电一样,好像接到了遥远的地方一个最亲的亲人向她发来的信息。她好像看到那个亲人正处于危险之中,好像听得到他灵魂的呼唤。她好像感觉到,他正在进行殊死的搏斗。他很狼狈,很无奈,很伤感,很痛苦,但也很坚强,很勇敢;他一次又一次地倒下,但又一次又一次地爬了起来。他好像在呼唤,呼唤的是她的名字。他好像不愿意抛下她独自离去,所以在挣扎,在奋斗,在拼搏。

柳剑春神不守舍,时而站起时而坐下,连妈妈问她怎么了都没听到。她心灵中感觉到,出尘正处于危险之中,她想和他在一起,她要和他同甘共苦,她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危险,她要到他身边去。她站起身来,伸手拿下她的挎包背上肩头,却没想到手触上了胸前挂在内衣里面的半边玉佩。硬硬的玉佩发出阵阵清凉,几乎立刻就让她冷静了下来。

柳剑春还清楚地记得她六岁那年秋天,和妈妈一起去银县大和尚山上的灵隐寺郊游的情景。当时她刚上学,老师刚在学校里教了大家怎么编花环。恰巧何文淑到农民家去买水果,让她在外面等着。她看到山坡上的野花很漂亮,想去摘下来给妈妈编个花环,没想到正好踩到一块悬空的大石头,结果石头一松动,她就从山坡上凌空摔了下来。但没想到她一落地却毫发无损,原来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自称法海的救了她。妈妈从农民家出来知道了这件事,惊魂未定的她对老和尚千恩万谢,但老和尚说他跟她们母女有缘,有缘人不言谢。法海禅师还送了柳剑春这半块玉佩,让她时时随身带着,说这就是她的“三生石”。何文淑见这半边玉佩也不算什么贵重东西,就收下了,但悄悄向庙里捐了二十块钱的香火钱。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她一直是个无神论者;或许就是求自己心之所安吧。不过小剑春很喜欢这块玉佩,哪天忘了戴就让她怪惦记着的,而且那块玉手摸上去很光滑,戴在胸口上很凉爽,感觉很舒服。后来剑春还问过妈妈三生石是什么意思,妈妈告诉她,以后凭这块石头能找到一个好朋友。等她长大一些当然知道了三生石的含义,也读到了白蛇传的故事,记得她当时心里还觉得蛮好笑的:法海和尚不是专门干涉别人婚姻的吗,怎么还送我什么三生石?也不知道白娘子现在在哪里?

现在柳剑春手里摸着玉佩,心里想的是出尘。她知道出尘很冷静,身体也结实,因此寻常不会出事,但一出事就小不了。她想起出尘说他要去医科大学看父母,会不会是他招惹了医科大学的红卫兵?想到这里柳剑春再也坐不下去了,她急急忙忙地跟妈妈说了一声,妈妈怎么回答的她也没听见,出门就上了电车,直奔出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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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尘家中,他的筑基已经进行了好几个钟头。他一次又一次地在生死边缘挣扎,但他以顽强的意志,一次又一次地挺了过来。每当他渐渐觉得顶不住了的时候,他就好像又看到了柳剑春,看到了她的笑脸,看到了她关切的样子,同时自己胸前那半边玉佩也开始震动,让他清醒,给他力量;同时他似乎也能感应到远方的那半边玉佩在送来支持,送来关怀。渐渐地,他觉得痛苦慢慢减轻了,最后终于完全消失了。终于,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库大娘关切的目光。

“我的老天爷,真的吓死我了。从来没听说谁筑基像你这样死去活来的。”库大娘揉着胸脯,惊魂未定地对他说。“谢天谢地,你总算挺过来了,老天爷开眼啊。现在你看看自己,看有什么变化没有?”

他活动一下筋骨,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有力量。他觉得自己的目光和听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灵敏。他还发现头脑里库大娘以前教给他的那些功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晰,这么有条理;他甚至还发现自己脑子里多了许多过去完全不知道的东西。他知道,这就是库大娘以前告诉过他的所谓传承。也就是说,他从以前那个库大娘的“大师伯”那里直接收到了许多信息。他想这些东西他都需要慢慢整理一番,清出个条理来。

可库大娘并不满足。她让他好好试试内视,看看自己身体的内部。按库大娘教给他的办法,出尘小心地睁开“灵眼”,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首先他看的是自己的丹田。果然,他看到那里有一颗闪闪发光的金色丹丸。“丹田那里有颗金丹,库大娘。”

库大娘问他:“那颗金丹有多大?”

“你不是一直都能看见我的身体内部吗?现在怎么还需要问我?” 出尘反问。

“傻孩子,过去你是筑基期,我是结丹中期,功力比你高得多,当然可以看得很清楚了。现在你也是结丹期了,但应该只是结丹前期,但我却看不清楚你的体内,所以感到很奇怪。你不是一下子就到了结丹中期,和我一样了吧?”

“怎么知道是前期、中期还是后期呢?”

“看大小就行了。刚结丹时只有米粒那么大,等到乒乓球那么大就是中期了,等到了大约拳头那么大就是后期了。然后再大些,就要碎丹结婴,进入元婴期了。”

“是吗?那我怎么刚刚结丹就差不多有拳头那么大了?”

库大娘大吃一惊:“拳头那么大?谁的拳头那么大?小孩的拳头那么大,我的拳头那么大,还是你的拳头那么大?”

十五岁的出尘身高一米七五,大手大脚的,拳头已经是成年人的大小了。他又仔细地看了看体内,然后答道:“差不多是我的拳头那么大。”

库大娘一听出尘的金丹已经比她的还大,不觉更是吃惊,也有点紧张:不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吧?

“小儿,你再仔细看看你的金丹,它在干什么?”

出尘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告诉库大娘:“也没干什么。它好像在呼吸,一伸一缩的。大小好像也没变。嗯,过一阵好像又长大了一丝。”出尘现在的目力早已今非昔比,一阵功夫后的大小变化即使用尺子量也是量不准的,但他却能清楚地比较出自己体内的变化。

“那你身体的其他部分呢?再看看别的地方,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这一次出尘让灵眼的目光扫遍全身。从爸爸的书中,他知道人的肌肉、骨骼和内脏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现在用灵眼看去,他看不出跟他过去看过的那些解剖图示意的画面有什么差别,只是他身体所有的部分都充满了生机,显得特别活跃,特别有活力。

“库大娘,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好像一切都正常。”

“那丹田的金丹跟身体各部分有什么联系?”

“嗯,我身体的各部分好像都有一个个太极符,这些太极符的中心好像都和丹田那里的金丹有联系。我的大脑过去只能拨动太极符的边缘,现在靠着金丹我能拨动太极符的中心了。”

“太极符?你的身体里怎么有这种东西?”

“库大娘,你结丹以后身体里没有太极图吗?”

“没有。我连听说都没听说。那么你能用大脑推动那些太极图吗?”

“能。但还不能随心所欲,不过我只要想让身体怎么动作,身体就能怎么动。很多动作都是过去根本不可能的。”一边说着,出尘一边活动着身体,做出好多过去根本无法想象的动作。

“哈哈,小儿,你这就叫柔弱无骨啊。这如果真的跟别人动手,你还不是爱怎么揉搓别人就怎么揉搓他了?”

这出尘可还没想到。“那我不成了武林高手了?”

“哈哈,老天长眼啊。小儿,刚才那番凶险你也没白受。听你说的,你现在已经是结丹后期了。还有柔术。那你只要好好修炼就是了,看来你要不来多久就可以成婴了。哈哈,真不愧是我的好小儿啊。”

几方面机缘巧合,让出尘有了大的突破:首先,他天分极高;而且虽然他不记得前世修行的经验,但心灵深处总有回应,加上库大娘让他长期耳濡目染,对天云宗的功法早已熟极而流。实际上库大娘的认识是很对的,即使不服用筑基丹,用不了多久出尘也会结丹。但他在服用筑基丹之前吸入了百倍于常人的天地灵气,同时又让天地灵气打下了十倍于常人的基础。又加上貔貅玉佩的作用,这样一经服用筑基丹成功筑基,其效果自然非同小可。

这时,出尘紧张、激动的心情总算慢慢平复了下来,这才感到自己浑身上下像个落汤鸡,而且满头满脸满身都是些肮脏东西。库大娘的解释是,他结丹时,体内筋骨、肌肉都已接近完美,身体中大量杂质都排出体外,因此才有这么多脏东西。库大娘要烧水给他洗澡,出尘不肯,只在厨房里的水龙头里冲了冲头,洗了洗脸,就要到海里去游泳,把身子好好洗一洗。

库大娘看看外面,已经是七点多钟了,海边的人不会太多了。她很放心,凭现在出尘这程度,这附近还真的没什么人欺负得了他。她给出尘拿了游泳裤和一条毛巾,又在他书包里放了几件干净衣服就放他出门了。


11.感应
出尘走出家门,感到耳聪目明。他能看到、听到比往常不知多多少倍的东西。现在已经是黄昏了,太阳早下了山,但远处山边小树上的树叶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能看到树叶上有小虫子在爬,能看到树下面的小草在一丝一丝地长大。他的听力也无比敏锐,他好像能听到天边飞过的小鸟嘁嘁喳喳地在互相说话,好像能听到田野里植物正在生长的声音。可他如果不想看、不想听这些呢?于是他闭上眼睛,发现自己也可以自动地让身体内产生屏蔽,让自己的心头保持清明,让自己的意识在身体之内流动,感受着自己身体内部的变化。

突然出尘感到心头一跳,似乎受到外界的什么触动,他的意识无意之间流出体外,发现是一只小狗,在他前面大约四五步远的地方,正满含敌意地看着他,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两只爪子死死地按着身前的一块骨头。出尘没有睁开眼睛,但意识却能清楚地看到这一切。“噢,你在担心我抢你的骨头啊。”他不动声色地从小狗旁边走过,想看看自己的意识在多远之内有效。他已经从小狗旁边走过七八步了,但在他的意识中仍然可以看得到那只小狗。可他走出十步之后意识就感觉不到了。“这么说,我的意识能感觉到十步之内的东西,而且它能让我觉察到外部对我的敌意。狗的敌意我能感觉到,人的敌意我是不是也能感觉到呢?”出尘问自己。当然,这不是他现在能够回答的,但他要不了多久就会知道了。

出尘又闭着眼睛走了一会儿。他发现他现在已经不在乎外面是不是有光线,只要他有意识地感受,他就能知晓自己周围十步以内的环境,无论是生物或者无生物他都能够“看见”。他发现在他左面七八步以外有一只小松鼠,正对着他睁大了两只好奇的眼睛。他不觉童心大起,想跟松鼠开个玩笑,没想到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到了松鼠身边,松鼠还在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根本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但紧接着松鼠就开始逃窜,不过现在松鼠的动作在出尘眼里实在是太慢了,他只伸了伸手就抓住了松鼠。小松鼠无奈地看着他,好像已经认命了。出尘笑了笑,放开了松鼠,他的意识看到松鼠“慢慢”地爬上了一棵大树。

“噢!”出尘突然像被电击了一样愣住了。“刚才,刚才,刚才我是怎么一下子就到了小松鼠身边的?”出尘问自己。“是瞬移吗?我的意识想要到那里,我立刻就到了。是这样的吗?”想到这里出尘又惊又喜,马上就开始做实验。他先睁开眼睛看着五六步外的一棵小树,心里想:去小树。但他的身体没有移动。他闭上眼睛,让意识感受到小树,然后心里想:去小树。他立刻就到了小树旁边。他又睁开眼睛,看这七八步外的另外一棵小树,同时放出意识,感受到小树,然后心里想:去小树。他的身体倏忽一下就到了树旁。出尘觉得自己明白了:无论自己的眼睛是否看着目标,只要意识感受得到的地方他都可以瞬间到达。

经过一阵实验,出尘弄清楚了,自己瞬移的范围是十步之内。以自己的身体为圆心,十步为半径画圆,他的瞬移范围就在这个圆圈之内。出尘相信,随着自己进一步修炼,这个范围会越来越远。

“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利用瞬移漫游宇宙?”出尘问自己,但马上觉得太贪得无厌了。“出尘啊,出尘,你只是机缘巧合,才有了这样一番奇遇。你看库大娘,修炼了这么多年才金丹中期。你一下子就到了金丹后期,难道还不知足吗?”出尘自己当然还不知道,他的这一番“机缘巧合”可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他当然更不会知道,他将在修行的路上走多远。

出尘也不知道他漫步了多久,但他终于感到汗津津的衣服和身上的油泥汗臭让他很不舒服。他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走到星海公园西门外的田野中了。他对自己自嘲地笑了笑,朝左一拐,穿过公园大门,来到了海边。

眼望着浩瀚无垠的大海,出尘现在的感受跟原来有了飞跃的变化。看着天边的海平线,远处的几个小岛;看着海浪在岸边冲刷着沙滩,看着潮水涌动,海涛拍击着山崖,银色的浪花飞溅。面对大海,出尘觉得心胸骤然开阔。“快八点了吧?”出尘问自己。“我该下去洗洗了,这身上紧巴巴的真难受。”

天色已经比较昏暗了,公园内的路灯已经点亮了,海边只有几对情侣在漫步,游泳的人差不多走光了,还没走的人也在岸边换衣服。出尘一直都喜欢在星海公园西门边游泳,因为那里的海滩像一口炒菜锅,走下去没几步海水就挺深的了。他在海边卵石滩上换上了游泳裤,把湿嗒嗒的衣服放到卵石上。衣物寄存处应该是七点钟关门,不过像他这种脏衣服,出尘相信不会有什么人感兴趣的。“玉佩呢?还是戴着吧,别弄丢了。”他把拴玉佩的银链子紧了紧,让玉佩紧紧地套在脖子上,然后下了水。

出尘走进水里,撩起海水泼到自己身上,感受着那种沁人心肺的舒适。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让自己的全身都沉浸在海水里,躺在水面上漂浮着,任凭海浪冲洗,尽情地享受着大海的力量和生命力。海浪在波动,无数的生命在欢快地歌唱。出尘觉得自己的生命也跟随着大海的节奏在波动,追随着大海的韵律在歌唱。他躺在水面上,任凭自己随波逐浪。他觉得天和海连成了一体,而他自己的身体好像感受到了蓝天和大海的召唤。出尘闭上眼睛,先让自己的意识在体内周游一个周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然后他突然发现,在自己体内好像也有一片蓝天和一片大海,有着无数生物,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出尘的心胸豁然洞开:天即是我,我即是天。水天一色,无边无涯。他好像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天体运行的规律。下一刻,出尘的意识好像突然脱出了身体,广阔的天宇似乎突然充满了无穷的浮力,在这一刻,真是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飞翔。出尘的意识突然来到了无边的宇宙当中,他自己好像是一颗行星在围绕着太阳旋转;下一刻他好像又变成了一颗恒星,身体内部爆发着热核反应,身体表面放出万丈光华。

“出尘!”就在出尘的意识沉浸在这种玄妙已极的境界当中时,他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呼唤着他。他的意识立刻回到了体内,发现自己的金丹又大了,已经差不多有两手抱在一起那么大,隐隐还有突破之势。他不觉一阵遗憾:他的传承记忆告诉他,刚才的那种状态叫做“天人合一”,是修炼中的至高状态,实属可遇而不可求。在“天人合一”状态中修行者很容易“顿悟”,对修行境界的突破有着难以想象的好处。但出尘险遭大难结成金丹之后已经有了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感受,所以对于境界的突破并无强求;况且他知道功力提高太快容易造成根基不稳的情况。自己现在到了金丹后期,已经算是非常快的了,如果再强行突破到元婴期,说不定会很危险呢。他再仔细运用一下意识,知道喊他的人是剑春,心里反倒高兴起来。不就是因为思念这个可爱的女孩,他才在结丹的时候避免了走火入魔的危机吗?他用意识探测了一下,剑春在离他大约两百步以外的岸边,这让他不觉一惊:我的意识已经可以扩展到两百步了?同时他心中大喜:我的瞬移一定也可以一下子到达两百步以外。他想瞬移到柳剑春身边,但又怕吓着她,只得作罢。

出尘收回感应,快速向岸边游去。他感到他的力量大大增加了,游蝶泳的时候真的像海豚一样整个身子飞出了水面,一时劈波斩浪,痛快极了。

出尘湿淋淋地上了岸,三步并作两步向剑春身边跑去。

“剑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剑春根本没有回答,张开双臂,向出尘扑了过来。

“尘哥(什么时候改称呼了?作者石化中),人家担心死你了。你出了什么事?我刚才心里慌得很,坐立不安的,感觉你遇到了危险。”

“剑春,我没事。”出尘伸出手,搭在剑春肩膀上,让两人保持一臂的距离。他能听到她的心跳,能够感受到她对他的关心,他的意识能够体会到剑春对他深深的关切和那种浓浓的柔情。出尘的心头不觉一颤,两手一抖,手上好像有一股热流传到了剑春身上。剑春立即就感觉到了这股热流,她的眼睛一阵迷离,心也乱了,柔软的身子好像要融化了一样,几乎就要倒了下来,全身的重量几乎全靠出尘支撑。出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刚刚踏上了修仙之路,怎么一看到这个可爱的女孩,几乎立刻就难以自持?

“我没事,真的没事。可是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出尘一手扶着剑春的肩膀,一手抚着她的秀发,温柔地问。

“今天下午我在家里就觉得坐立不安,老觉得你出了事。我知道你到医科大学去了,怕你惹上那些大学生。我先到你家去的,你家的阿姨说你到海边来了,我就赶到这里来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走到海边我就感觉得到你就在这里,然后就看到水里有人,我喊你,结果还真的就是你。”

出尘没有说话,他尽情地享受着剑春让他感到的温馨,听着她喃喃的低语,听她诉说着她的担心,她忐忑不安的心情和找到他之后的欣喜。两个少年男女深深地沉浸在柔情之中,浑然忘却了时间。

天完全黑下来了,月亮升了起来,一阵海风吹过,剑春微微颤抖了一下,出尘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哎哟,剑春,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去吧。”

“嗯,”剑春听话地点点头。“你送往回去妈妈就放心了。尘哥,妈妈在家夸你呢。说你不卑不亢,举止从容,有乃父之风。”


柳家门外,两人依依惜别,说好明天一起去火车站看车次,后天出发串连。


12.串连
两天后,出尘和剑春一早来到海滨市火车站,准备搭乘前往燕京的火车。

虽然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但看到火车站里准备出发到各地串连的大中学生,那种人山人海的场面还是让两人吃了一惊。幸亏出尘身手敏捷,火车开进站台后迅速登上了一节车厢占了两个座位,然后又打开车窗,伸手把剑春从窗户里拉了上来。几分钟之内,整个车厢便挤满了人。过道上厕所旁边都有人站着。已经上了火车的人要把车窗关上,但火车外面的人伸出胳膊挡住不让里面的人关窗,因为外面的人还在奋力往窗户里面爬。经过一番争夺,窗户总算关上了。天气很热,车厢里密不通风,大家都在流着汗,车厢里满是汗味、烟味还有好多天没洗的臭脚味。

等了好久,火车在晚点四十分钟之后总算开动了。车窗也打开了,凉风习习,里面的人才算舒了一口气。出尘让剑春坐在窗口,两个人挤在一起坐着,时不时四目对视,心里甜甜的,都希望这次旅途能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没过多久,剑春发现了异常:她发现,不管车厢里怎么热,出尘身上总是凉爽爽的,靠在他身上舒服极了。剑春小声问:“尘哥,你身上怎么总是那么凉快啊?”

“嘿嘿,这可是个秘密。”出尘故意不肯正面回答她。

“你告诉我嘛,好不好?求你了。”

“好,我告诉你。这是我们李家家传的气功,名叫‘清凉八卦功’,只要一发功,周围空气就会发生热交换,把身边的热空气排开,让冷空气到身边来,所以就凉快了。”出尘一本正经地胡诌了起来。看着剑春半信半疑的神色,出尘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难道跟她说,他已经修炼到了金丹后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修炼出体内元婴,迟早都会羽化登仙,飞升而去,因此他现在能够控制体能,让身体产生凉气?她会信吗?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他是妖怪?会不会说他迷信?想来想去,出尘决定,还是找个机会,开诚布公地跟剑春谈一次:既然我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那就要相信她。她究竟如何看,那是她的事情。如果她要跟我绝交,那自己也无法勉强。但出尘很有信心,剑春一定会接受他现在的状况的。

火车开得很慢,沿途许多本不该停靠的车站也停,每个车站都有学生试图上车,车里也越来越挤。幸亏他们有座位可以让剑春休息,但每次上厕所都是一场战斗。食物和饮水根本无法从过道送过来,只能在火车靠站的时候向外面买。

“剑春,你乏不乏?”出尘在剑春耳边小声说。“我在想,解放战争大军南下的时候是不是就这样?我们没有赶上战争年代,现在串连,算是补上了一课。”

“我一点也不乏,”剑春也对着出尘的耳朵小声说。“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愉快。”

天色渐渐晚了,车厢里的人也都静了下来。剑春看了看腕上她借母亲的手表,已经十点多了。她舒服地靠着出尘,慢慢进入了梦乡,嘴角还带着微笑。出尘一点也不困。库大娘告诉过他,结丹之后就不需要睡眠了,打坐就成。他甚至现在还可以练习辟谷,就是不吃饭。这样的好处是可以直接从大自然中间吸收天地灵气,不必吸收食物里的杂质,同时可以更有效地排除体内现有的杂质,达到使自己的功力更为精纯的目的。但出尘想这一条还是暂且缓行,要是不吃饭,那还不被人当成怪物?说不定被哪个科研单位抓去做实验用的小白鼠都有可能。

想到库大娘,出尘不觉皱了皱眉头。像母亲一样照顾了他十五年的库大娘走了,昨天晚上回天云山去了。她说她已经送出尘走上了修行的道路,已经完成任务了,她可以高兴地回山了。她嘴里说她很高兴,但却不停地流泪。她给他收拾好了行李,洗干净了所有的衣服,交待了一切东西在什么地方,然后搂着出尘哭了半晌。出尘要认她干娘,但库大娘不肯,她说出尘前生是她崇敬的大师伯,现在修行又如此了得,以后必定是非凡的大人物;而她只是一个资质普通的天云宗女弟子,这事是绝对不成的。出尘也只好由她,但心里还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干妈。

列车进入夜间行驶,车厢里大部分灯都关上了。出尘看了看周围睡着的人群,自己也闭上了眼睛。他让天地灵气通过玉佩之后向自己身上涌来,然后运行一个周天进入丹田,丹田处的金丹光芒闪闪,又在一伸一缩地吸取灵气。突然出尘好像感到了现在的灵气吸收有些异样,灵气的涌入似乎比前两天晚上快了一倍还不止。出尘放出感应,接着就发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他看到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天地灵气,其中一半经过自己胸前的半边玉佩提纯,以接近液体的状态流入体内,而另一半则是经过剑春胸前,也提纯了,也是以接近液体的状态流入自己体内。不但如此,两处提纯过的天气灵气好像都比前两天从自己的玉佩那里来的要浓得多。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剑春是什么人?她也是修仙者吗?如果是,她也应该吸收天地灵气啊?如果不是,她怎么能提纯天地灵气?要不然就是她身上有什么仙家至宝,就像他自己的貔貅玉佩?出尘心中惊疑不定。但想来想去,出尘认定这不是坏事,不管怎么说,要对剑春解释自己修行的事可能会容易多了。既然现在天地灵气这么浓厚,自己还是抓紧时间练功好了。

出尘收回感应,认真地打起坐来,很快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到,在某个方向有一种亘古的气息,那气息十分遥远,因此相当微弱,时有时无,但好像在坚持不懈地向自己发出召唤,让自己前去与它会合。出尘虽然境界不低,但说实在的只不过是修仙界的新兵,所以根本无法辨别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息,况且这气息又是这么遥远,只好暂时随它去了。

天渐渐地亮了,车厢过道里开始有人走动,出尘也从入定中醒了过来。过了一会儿剑春也醒了。看着出尘精神焕发的脸庞,她吃惊地问:“尘哥,你睡好了?看你的样子好精神啊!”

“在你身边,我睡得好极了,”出尘告诉她。剑春看着他,脸上是一副似信非信的表情。

黄昏时刻,预定十几个小时就开到的火车经过三十多个小时的行程,总算来到了燕京火车站。出尘和剑春下了火车,找到学生接待站,被安排到离陶然亭不远的工会干校住宿。草草吃了饭以后,出尘找到剑春,两个人一起进了陶然亭公园,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面对面坐在草地上。

火车在路上时出尘就已经想好了。他知道,剑春是个懂事的好姑娘。他决定开门见山地跟她好好聊聊。如果她不能接受自己,那也只能说两人之间没有缘分了。

剑春看着出尘,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等着他开口。

“剑春,咱俩是好朋友不是?”出尘心一横,开腔了。

“当然是啊,”剑春白了他一眼。“我把你当我的亲哥哥。”

“那好,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对我说实话。”

剑春紧张起来了:难道他现在就要对我表白?如果他真的向我表白,我应该怎么说呢?但不管怎么的,她还是点点头。

“你身上是不是戴着什么东西?我是说首饰一类的东西。”

“没有啊,”剑春倒被出尘说糊涂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却难免感到有点失望。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头发,碰了碰耳垂,表示她确实什么首饰也没戴。

“嗯,是戴在胸前的东西。”

“哦,你不说我还忘了。我从六岁起就天天戴着呢,也算不得什么首饰,不过是块普通的石头,我觉得它表面凉快,一直就戴在衣服里面。”

“能拿给我看看吗?”

“当然了,”剑春大大方方地回答,伸手在衣领里面摸了一下,拉出了一条细细的银链子,带出了上面拴着的半块貔貅玉佩。

一见玉佩,出尘的眼睛都看直了。这不就是自己玉佩的另一半吗?怎么会在剑春手里?看来我们两个人还真是有缘分啊,出尘情不自禁地想。

“尘哥,尘哥,你怎么了?”剑春伸出手指在出尘眼前晃动。“回神了!回神了!”

“剑春,你告诉我,这块玉佩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一个名叫法海的老和尚送给我的……”剑春一五一十地把故事讲给出尘听,最后说道:“老和尚说,这是我的三生石。”

“你的三生石?”出尘完全呆住了。他从衣领里拉出银链子,取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同时伸手要过剑春的玉佩,两半边玉佩丝丝入扣,完全吻合,就连玉上的纹理也连接得好好的,划痕和伤处都接在一起,没错,这正是一块完整玉佩分成的两半。

看着两半玉佩,这一对少年男女都愣住了,最后还是出尘把玉佩重新分开,把自己的戴上,又把剑春的还了回去。

“那你的那半边玉佩又是怎么来的呢?”剑春问。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出生时的情况吗?当时那个老道轩辕子就留下了这半边玉佩,说是紧急关头对我必有帮助。”

“那你当时并没有告诉我玉佩的事啊。”剑春好像有点不高兴。

“是啊,但你别忘了,那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况且我爸妈一直把这块玉佩锁在箱底,我根本都没见着,还是这次我去看他们的时候我爸让我戴上的呢。”

“噢,是这么回事,那就不怪你了。”剑春立刻释然。“你叫我出来,就为了问我玉佩的事吗?”


13.试招
“不,坦白地说吧,有关玉佩还有很多事情我想告诉你,但你要做好思想准备,这可是一个惊天大秘密。”

“哦,惊天大秘密?叫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紧张了,让我镇定一下你再说。”剑春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对出尘说:“你说吧,尘哥。”

“剑春,我是一个修仙者。我已经到了结丹后期,体内已经结成了金丹,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结成元婴,然后,如果我能成功渡过三次天劫,就会飞升仙界成仙。”

“修仙者……结丹……金丹……元婴……天劫……飞升……成仙……”剑春喃喃自语地重复着,脸上阴晴不定。出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敢开口。突然,剑春拳头一挥,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对出尘说:“那好,我也要修仙,你能教我吗?”

出尘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剑春,你相信我?”

“我为什么不相信你。你是我的尘哥。你说的我都相信。”

“那你为什么要修仙呢?”

“这还不简单?因为你修仙啊。如果你修仙我不修,以后你飞升走了,不就把我撇下了?我不管,你得教我修仙。”

“那你也不多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当然要问,但你首先得答应让我也修仙。”

“我倒是可以答应帮你,但怎么修仙我也不怎么知道。”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于是出尘把他出生以来的所有有关事件,挑出其中最重大的,全都告诉了剑春。他还特别详细地讲述了两天前在家里结丹的情况,听得剑春后怕不已。“我这才算真的明白了,为什么当时我心慌意乱到了那种程度,原来你真的有大风险。可真悬哪。”

“幸运的是,这一次有惊无险,总算平安过去了。就连库大娘也后怕呢。”

“可惜库大娘走了,要不然她也算是个明白人,可以多给我们讲解讲解。”

“是啊。也是最近事情太多,变化太大,简直叫人跟不上节奏。”

两人讲了半天,天都快黑下来了。这时剑春突然启齿一笑,显出了很顽皮的样子。“尘哥,说了这么半天,你都是口上谈兵,连一点表演都没有,这算什么?告诉我,你会口吐飞剑吗?你会腾云驾雾吗?你会七十二变吗?”

出尘挠了挠头皮。“你说的那些我都不会。我告诉你了,我真的知道修仙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原来库大娘想教我,可我根本就不听她的。”

“那不行,你一定得拿出点真本事来,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神还是假庙啊?”

“你记得在火车上我的身体凉爽爽的吗,那就是因为我修仙之后能控制空气的流动。”

“那个不算,你说了,那是你家传的清凉八卦功。”

“那是我当时不好向你解释,所以胡诌出来的啦。”

“那我不管。我就叫那个是清凉八卦功。你得另外找出个好的给我看看。”按剑春的心理,当然是希望心上人越厉害越好。那个让身体清凉的功夫当然很实用,可看上去一点也不威风啊。

“那好吧,我瞬移给你看。”

“什么叫‘瞬移’?”

“我现在的意识能够逸出体外一段距离。我试过,大概是两百五十步远。只要我意识能够到达的地方,我一个念头就能到那里。”

“真的?那里有个凉亭,我先走过去等着你,看你能不能一下子就飞过来。”说着剑春就朝大约两百步外的一个凉亭走去。出尘站在原处等着。他一点也不紧张,其实那天在海里天人合一之后他试过,三百步都不成问题,刚才跟剑春说两百五十步是留了富余的。

但还没等剑春走到凉亭,出尘就不得不提前行动了。因为旁边一条路上走来了五六个十六七岁的小流氓,一个个歪戴帽子斜瞪眼,一看见剑春,他们连骨头都酥了。

“哦,哪里来的小娘们,这么嫩,来,陪大爷玩玩儿?大爷不会亏待你!”

“嘿,小俊妞还生气了。我就爱看你生气的样子!”

“啊,小娘皮,你tmd怎么还打人,反了你了?”

几个小流氓围了上来。剑春虽然从小锻炼,身体健康结实,但没练过武功,也没遇到过这种架势,心里立刻慌了神。她急忙退后两步,背靠凉亭柱子,口里喊道:“尘哥,你还不快来?!”

几个小流氓往四下一瞥,没看到有人,一个个狂笑着说:“胡说八道些什么,咱好好乐呵乐呵。”“先把她衣服……”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小流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到女孩身前出现了一个男孩,护住了她。几个小流氓先是一惊,一个大活人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凭空出现了,然后他们看到只有一个人,就又哈哈大笑起来。

“哦哈哈哈,原来还有护花使者啊!今天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马王爷三只眼!”“ ”哪里来的小贼不开眼,敢耽误你家老子我办事?”

出尘原本就一身正气,修炼有成之后自有一番气势,现在拉开架势在剑春身子前面一站,便有如渊停岳峙,隐隐有大宗师之风,看得几个小流氓暗自心惊,也不敢那么嚣张了。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已经有了怯意,这时只要有人发一声喊,只怕哥几个就会扯呼而去。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远远地发话了:

“嗯,嗯,有点架势,有点气势,不过说千道万,把式是练的,不是看的。前面那个少年,敢跟你丹哥走两圈吗?”那几个小流氓一听这人说话,明显地松了口气,全都退后两步,扎起马步,呈半圆状围住了出尘和剑春。

只见说话的人刚刚还在远远的路边,但腿脚动几下,就来到近前。这是个看上去二十岁上下的青年,身高大约一米八,浓眉大眼,脸庞长得方方正正,额头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横过左边太阳穴,藏在头发里。他皱着眉头看着那几个小流氓,那几个家伙全都向他行礼,口称“丹哥”。

“阿四,见我来了,还不快滚?我不是早告诉你们,没事好好把我教你们的那几套拳练练,强如在这里胡搞八搞?”那几个小流氓看上去很惧怕这个新来的人,听他这样一说,便一齐向他抱拳行礼,然后便悄悄地走了。

那人转身看着出尘,然后好像是刚刚发现他身后的剑春,便也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惊艳,但马上又回头盯住出尘,好像他才是倾国倾城的美女。出尘悄悄放出感应,发现面前此人并没有多少敌意,但全身都散发着一种挑战的气息,不觉心中暗暗点头。

那人对出尘一抱拳说道:“我叫刘辰丹,他们叫我丹哥。远远看去小兄弟似乎是个会家子,不觉动了争胜的念头。但现在看来,我说不定是走了眼了。山不转水转,二位受惊了,就此告辞。”说完他回身就要走。

出尘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大概是这个“丹哥”看自己扎个姿势挺有气势,但说实在的自己从来就没真的练过武功,等他定睛一看就知道自己不是真把式。但这人看来蛮有正气,却不知为何跟那些小流氓搅在一起?出尘看他豪爽,不觉动了结识的兴趣,况且他自从修炼有成便从来没和人动过手,更想试试自己的深浅,于是便说:“丹哥且慢!”

那丹哥当下转过头来,微笑着问出尘:“小兄弟还有话说?”

出尘说:“我看丹哥目蕴神光,深含不露,武功必有所成,不知能否点拨小弟三招两式?”

那“丹哥”又打量了出尘几眼说:“初一眼看去你气势不凡,但走近一看却全身破绽,我也不知你是练过还是没练过。也罢,权当结交你一个朋友吧。何况你身后的女孩对你情深意切,她虽粗服乱头,却难掩日后的绝世姿容,小兄弟如果没有两把刷子,怎生护得你二人今后平安?”

出尘一听此言,不觉有些感动,就连他身后的剑春也暗自点头,不过听到“绝世姿容”四字倒是让她自己一愣:我有那么漂亮吗?但女人听到别人说她美丽总是高兴的,就连剑春也不能免俗。二人相视一笑,剑春退到了身后凉亭中,出尘向前走了两步,随便拉了个架子,对那人一拱手道:“丹哥先请。”

那丹哥往场中一站,两腿微屈,不怒自威,双目炯炯地看着出尘。但他越看越觉得心惊。本来出尘从未练过武功,在丹哥眼里他全身上下自然到处都是破绽,但他就这么随便一站,又让丹哥觉得,如果按照他所理解的破绽动手,无论出掌出拳出腿,对方的破绽几乎立即就能化为杀着。他越看就越有一种对方功夫深不可测的感觉,这种感觉从五年前师父杨雨禅去世后他还从来没在谁的身上体会过。但看到出尘还在微笑着等他出手,他只得左掌护住身体,右手一伸,向出尘胸前点来。

出尘早已放出感应,在他眼中看来,丹哥出手其慢无比,就好像把手伸过来让他打似的。不过他知道对手是个高手,自己又没有习过武功,不敢怠慢,于是一个瞬移,闪身站到了丹哥身后。

丹哥一指点空,又见眼前一花对手已不见身影,立刻知道今天碰到了前所未遇的高手,但他遇变不惊,立时向前一个虎步踏上,同时转过身来。哪知道他的眼角刚刚扫到出尘,对手便又一次消失,同时丹哥感到背后有人。这次丹哥不再转身,而是右脚在地上踏实,左腿一抬,使出一招苍龙踏虎,想挽回先机。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只觉得什么东西在自己鞋上一点,接着就是一股大力从左脚涌泉穴上奔腾而入,一时间整个左边身子发麻,不觉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动动四肢,并无不适。抬头一看,那少年却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他。丹哥立刻知道,对手武功远远高于自己,当下不再出手,而是对着出尘长揖到地,口中叫道:“小兄弟功法通神,刘某平生未见,自知不敌,不敢请教高姓大名?”

出尘回礼道:“小弟姓李名出尘,功法通神实不敢当,但我自幼修习了一套内功,因此身法比较快,也难怪刘兄不识。”

刘辰丹答道:“李兄弟英雄了得,刚才在下出言多有冒犯,还望兄弟恕罪则个。”

不说这两个男人在场子里对答,凉亭里早笑翻了剑春。看到心上人两个照面就战胜了一个显然的武林高手,女孩早已笑靥如花,等听到这两个人文绉绉地在那里说那些她只在古典小说里才读到过的话,剑春当真觉得他们真的是太搞笑了,先前碰到小流氓的不快早就到了九霄云外。

“喂,两位在那里酸文假醋的说些什么?是不是还要纳头便拜,口称‘久仰久仰’,‘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啊?”这两人一听,倒是同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刘辰丹的师父是全神州闻名的武师杨雨禅,他从小就听惯了,对这一套是熟极而流,脱口而出。出尘传统文学底子不薄,有人在前面说,他也自然而然地跟了下来,听剑春这么一叫破,便是自己也觉好笑。

“也罢,也罢,倒是小女子唐突了。两位大侠惺惺相惜,小女子感佩万分。敢问二位,是否可轻移莲步,上此凉亭,容小女子请教一二?”剑春边说边笑,脸都涨红了。两个男子汉对望一眼,特别是听到“轻移莲步”四个字,都不觉大笑了起来。

于是出尘跟刘辰丹一起走上凉亭,三人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出尘发现刘辰丹不但武功根底极深,而且其他见识也不浅。他高中毕业后顶替父亲做了公园看园人,闲暇时间不少,便可以练武。周围一些小流氓常常搞得四邻不安,被他狠狠地教训了几次,都很怕他;他也教了他们一些粗浅武功。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多练练武,累了就好好睡觉,别出去惹事生非。要是敢拿我教的武功出去欺凌弱小,我自然对他们不客气。”

三人聊着聊着刘辰丹就问起了出尘的师承。他的师父在世时与当世武术大师也常有交流,刘辰丹坦承自己从来没见过这样奇诡的身法。出尘想,这本是修仙的本领,我的瞬移连库大娘都不会呢,尘世的武功达不到这种程度那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了。但说到师承倒是让出尘有些为难,他只得说:“我师父是世外高人,他不让我说出他老人家的名字。”看到刘辰丹失望的脸色,出尘又加了一句:“但师父最初教给我的一段心法和一段步法,虽然神妙,但并不是本门专有的功夫,如果丹哥有兴趣,我便给你练一段献个丑如何?”


14.闻讯
刘辰丹是个武痴,一听这话自然高兴,就连剑春也一时动容。她已决定同出尘一样,要走修仙之路,刚才出尘的表现更使她对他的能力再无怀疑。一听出尘说要演示功法,剑春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

出尘走到草地上,盘膝坐下,五心朝天,开始吸收天地灵气。没过多久,他的身体便离地半尺,腾在空中。出尘有意让功法外露,弄得自己身上霞光闪闪,看得二人目瞪口呆。特别是剑春,因为她身上也戴了貔貅玉佩,出尘练功的时候她也觉得无比舒适,有飘飘欲仙的感觉。过了十来分钟,出尘收功起身,又当着两个人的面练了一遍追云诀。只见他翻滚腾挪,开始还分得清人影,后来简直化为一团云雾,难以分辨,接着还在凉亭上下飞檐走壁,看得二人伸出舌头,说不出话来。

出尘练完了,两个人都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过了半晌,剑春才回过味了,不由得伸出拳头在出尘身上捣了两下,发狠地说:“尘哥,你这么漂亮的功夫,以前怎么从来就没告诉我?!”

出尘笑嘻嘻地回答:“拜托呀,小姐,我总共才见过你几回啊,你掰掰手指头,看数得过来不?”

剑春仔细一想没错,自己认识他还不到三个月,一起出来串连之前总共才见了三四次,他身上有许多东西自己不知道也很自然。想到这里,她不觉幸福地靠到出尘身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刘辰丹的感觉则完全是另一码事了。凭他的眼力,他根本看不清出尘的身法,这才知道自己这次输得一点都不冤。他还在庆幸自己及早认输,不然还不知要吃多大的亏呢。至于那段心法,他只能说是“神仙才会有的功夫”!他又怎么知道,他这话居然一点都没错。

“今天咱们三人谈得投机,我师父说过,这两段功夫许我传给有心人。如果你们愿意,我就传给你们如何?”

刘辰丹一听大喜过望,真的就要“纳头便拜”,拜出尘为师。出尘慌忙拦住他说:“我师父还没说过让我收徒弟的事,说实在的,我连师父的面都没见过。”说到这里出尘见刘辰丹开口要问,赶紧说:“我学艺的事还真的有些复杂,在这里就不多说了吧。我看今天也不早了,我们刚从海滨坐火车来到燕京,要不今晚就先去休息,明天晚上在这里见面如何?”刘辰丹还有些不舍,但看了看天色的确不早了,于是说好第二天七点见面,出尘跟剑春就径自回工会干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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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出尘与剑春在工会干校如何,当天晚上刘辰丹回到家中,兴奋之情全然压抑不住。他的父亲刘新武六十多岁了,退休在家,其实他也是闻名神州的老拳师,见儿子如此,不免问他因为什么如此激动。

于是刘辰丹把与出尘跟剑春见面的情况如实告诉了他父亲。刘师傅听得呆了,口中喃喃地说:“噢,坐地腾空?飞檐走壁?化影成雾?世上难道真的有如此神奇的功夫?难道这件事会应在他的身上?”

刘辰丹一时摸不清头脑,口中问道:“爸,你说什么事情应在他身上?”

“你这些天白天上班,不知道这些。西川那边你师弟托来串连的学生给我捎来了信,说是在双庆夔州县南江边的八阵图最近很是怪异。想当年诸葛洞明丞相在那里摆下了八阵图,千古流传,但早已物是人非,阵图内巨石也静止不动了。但据你师弟说,有人看见八阵图中巨石重新开始流转,他们一家也亲自去看了,居然是真的!政府封锁了消息,不想让普通百姓知道,还派高手入阵探查,但谁也没找出真相,那些探阵的人一进去就分不清方向,但困上一阵之后就被自动送了出来,但却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故老相传,这是八阵图内有异宝出世的征兆,说是六百年前也有过这么一次。现在许多门派的武林高手都聚到了夔州,但却还无人得手。如果你说那人有如此神功,说不定他便是异宝之主也未可知。”

刘辰丹听得神往,接话道:“我那出尘兄弟可真是神异。看上去他也不过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功夫可谓出神入化,从所未见,从所未闻。”

“有些高手武功通神,有驻神安颜的效果。说不定他不止这么大年纪呢。”

“我看不像。他是海滨市来串连的初三学生,跟他一起的那个女孩子明明只有十四五岁,也不会武功。我看他的年龄是真的不大。”

“不管怎么说,明天晚上你去和他见面,诸事小心为上。”

“那你看我要不要把八阵图这事跟他说说?”

“看情况吧。如果他不问,你也就别说了。如果他问,你就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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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尘和剑春回到工会干校,剑春累了,自去女生宿舍休息。出尘看了会儿书,见房间里其他人都睡下了,他便起身坐在床上,运足精神,开始打坐。天地灵气又像上次一样,不但经过他胸前的玉佩提纯以后涌入,甚至还从二十米外剑春那边女生宿舍里提纯了向他身体内涌入。过了一阵,在火车上他曾经感应到的那种遥远的亘古气息又来了。这一次大概是距离近了些,他的感应更加清晰了一些。这就好像是多年的好友在向他召唤,好像是要他过去和他叙旧。出尘试着运用意识与它交流,但这气息显然太遥远了,太微弱了,他自己的意识无法到达。又过了一会儿,出尘突然灵光一闪:我为什么不探测一下,看这气息是从什么方向来的?于是他一边让天地灵气在体内循环,一边放出意识,慢慢地接触气息,锁定气息的方向,直到他能准确地辨别气息的方向。然后他便收功,起身,定睛一看,原来气息是从西南方向来的。西南方向——会是什么呢。看气息微弱的程度,肯定很远。但也不会在几万里外,因为我第一次在火车上发现它的时候,它显然比现在远。当时火车是从东往西,那就对了,气息是从西南方向来的,现在我是在燕京,离它近了几百里,所以变得清晰了一些。出尘又想了想,穿起衣服下床,拿起自己的挎包出了房间。他从挎包里翻出地图册,看看燕京西南有什么。他首先排除了离燕京太近的地方,同时也暂时不去管国外的地方。嗯,滇南、黔州、西川、西藏,就这几块地方了。反正我们时间也不是没有,等上了火车往西南去,慢慢地找就是了。

出尘和剑春都是第一次到燕京,他们自然先要到各处游览一番。回来吃过晚饭就差不多七点了,于是他们一起往陶然亭公园走去。还没到凉亭,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刘辰丹在凉亭外来回踱步,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三人一见面,寒暄几句之后就直奔主题。出尘手一挥,放出一道浅蓝色的半球状音障把三个人包在里面。看到刘辰丹和剑春狐疑的目光,出尘笑着说:“法不传八耳。这是一道音障,我们在里面,外面的人就听不见我们说些什么了。” 刘辰丹和剑春翻了翻眼皮,反正也见怪不怪了。

看着刘辰丹和剑春期待的样子,出尘说:“我们就先学静心咒,就是昨天我给你们看的修炼心法。那套身法叫追云诀,需要静心咒做基础。”出尘先告诉了他们第一层的口诀,让他们死死背住。然后让他们五心朝天,盘膝而坐。接着又告诉他们如何运功,如何让真气在体内流动,最后导引到丹田存储。这两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刘辰丹有多年练功的基础,剑春则占了佩戴玉佩帮助吸收天地灵气的便宜,所以都很快有了真气在体内流动的感觉。然后出尘让他们引导真气在体内运行三十六周天,自己在一边替他们护法。过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差不多同时收功醒了过来,都觉得耳聪目明,舒畅无比。两个人看出尘的眼神立刻就都不一样了,满眼都是小星星。

“唔,九点多了,今天就这样吧。你们回去睡觉的时候也可以练。不用担心,静心咒就有这种好处,一旦你会了,功法自动在体内循环,让你吸收天地灵气。”

一夜无话,刘辰丹和剑春边睡觉边吸收天地灵气,出尘打坐,同时感受那股亘古气息。第二天两人便出去,或者游览,或者到各个大学看大字报,综观全国形势。晚上在陶然亭,出尘教了他们两个追云咒的第一层口诀之后辅导他们练习。这次刘辰丹的进度显然就比剑春快多了,他到底练武多年,基础在那里。剑春也不着急,只要跟出尘在一起,她就觉得很满足,精神很愉快,浑身都是劲。

分六个夜晚,出尘分别把静心咒和追云诀的三层口诀教给了刘辰丹和剑春,还辅导他们练习了这些功法。白天出尘和剑春也去医科大学找过哥哥再东,但他不在,他的同学说他出去串连了,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

最后那天晚上,练完之后出尘对刘辰丹说:“辰丹大哥,这两个功法我都传给你了,以后练成什么样就看你自个的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明天我们要走了。”

一听这话,刘辰丹立刻就急了。“这么快就走?我还想跟兄弟和剑春妹妹多聚聚呢。我爸也是练武的,他也想见见你们。你们还有急事吗?学校里不早就停课了吗?”

“辰丹大哥,这些天交往下来,我也知道你是个实在人,我就不瞒你了。一星期以来,我一直感到西南方向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让我前去相会。那是一种遥远、古老的信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我一定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听这话,刘辰丹如受雷殛,过了一会儿他才喃喃自语地发出声音来。“原来是真的。爸爸是对的,是真的应在他身上。”

“辰丹大哥,你怎么了?什么东西是真的?又有什么事应在我身上?”

“你知道八阵图吗?”

“诸葛洞明的八阵图?‘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你说的就是前蜀名相诸葛良的八阵图吗,辰丹大哥?”剑春插了进来。

“不错,就是那个八阵图,但有一句诗错了!”

“没错啊,杜工部就是这么写的,二十个字,我八岁就会背了,不可能错。”

“你背得没错,杜工部当时写得也没错,但现在错了。”

“此话怎讲?”出尘追问。

“现在八阵图里面的石头又转了!”


15.夔州
二十分钟后,三个人都坐在刘家的客厅里,听刘辰丹的父亲刘新武说话。

“那事最开始是上个月,那个破四旧什么的传到了夔州县那个旮旯地方,结果一帮红卫兵就上街了。开始还是在县城街上游斗什么破鞋烂袜子的,后来就到了寺院、道观、尼姑庵里去砸门匾,烧牌位,三清和佛祖也就全倒了霉,还有什么祠堂啊,牌坊啊,土地庙啊,统统整了个遍。下一步该怎么办?县城和城郊的全弄光了,突然有个人就想起了,南江边上还有诸葛洞明的祠堂,还有八阵图遗址。好家伙,那些红卫兵说去就要去,但一些老辈子的人就出来阻拦,说是诸葛洞明丞相的祠堂那是砸不得的,文侯神像最有灵验,砸了是会伤天理的。但那些红卫兵哪里肯听,结果还召集了万人誓师大会,会后浩浩荡荡游行到了江边。大老远的就看到江边有个石碑,上面刻着杜工部的那首五绝。这伙人先用锤子砸碑,结果根本就砸不碎;然后套上钢丝绳,用大卡车开足马力拖,可这钢丝绳都绷断了好几根,那石碑还是纹丝未动。最后有人总算想了个点子:拿炸药炸。好家伙,军队开防空洞用的TNT炸药摆上了一百公斤,所有的人都疏散了,雷管什么的也都安好了,引信点着了,火星子吃吃地冒……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三个人一齐问。

“只见天空黑压压的一片,突然之间便雷霆大作,闪电狂奔,乌云四合,紧接着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引信也浇灭了,炸药全打湿了,不能用了。这下子石碑眼睁睁地就炸不成了。”

“哈哈哈!”三个年轻人全笑了。

“这还不算。那大雨虽然只下了两三分钟,但那天本来阳光灿烂,天气预报也说是晴天,所以去的人谁也没带伞,没穿雨衣,结果一个个全淋成了落汤鸡。这还没完。等大雨刚过,马上就骄阳似火,紧接着所有人谁也不敢说话,个个呆若木鸡。”

“怎么了?”

“原来八阵图里面那些石头,多少年了都静悄悄的一动也不动,大雨一下完,人人都看见,那些大石头全都旋转了起来,看上去什么规律也没有,但好像却充满了谁也解不透的玄机,八阵图里面的情形如何?谁也不知道,里面是飞沙走石,轰隆隆地响,隔着两三里地都听得到。八阵图上空阴云密布,时而雷电交加,时而冰雹大作。所有的人都在那里干瞪眼,直到后来有一个人大喊一声:‘文侯显圣了!跑吧!’好家伙,几千上万号人一下子撒丫子跑了个干干净净。后来,去过江边的人一提起这件事来就心虚,还有不少人悄悄买了香火,去拜文侯牌位,求文侯饶恕他们冒犯之罪。”

“那有没有人受到惩罚呢?”剑春问。

“那倒没听说,只是那天淋了雨的人有不少感冒发烧说胡话,是不是文侯干的就没人知道了。”

“哈哈哈!”

“后来这事自然就传说开了。要命的是,那些石头一开始转了就没个完,弄得当地的政府很紧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后来就请示上面,中央下令,派军队把现场保护起来了,对外说是为了群众的安全,但大家私下里议论,是政府想找出秘密,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事当然政府不愿意老百姓知道。后来有人从夔州县志里发现了玄虚,说是六百多年前八阵图也曾动过一次,后来是当时神州武林的阵法第一高手,明教大侠张无忌闯阵成功,力压群雄,得了宝物,是两口宝剑,一名倚天,一名青虹,削铁如泥,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而且宝剑中还藏有文侯兵书,指导张无忌日后大破蒙满。以后大家都传说:八阵图不动则已,动则有异宝出世。据说政府派人破阵,但总也不成功。现在神州武林各大门派都已派人去了,守在周围,只等政府放弃,各派高手就要破阵寻宝。”

“刘师傅您对这事怎么看呢?政府能找到宝吗?”出尘问。

“照我看,悬!”

“老人家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大凡仙家至宝都是有缘人得之,从未听说有依仗强权,巧取豪夺而得逞的。异宝出世,乃是天意,非机缘巧合,有大缘法之人不能得手。况且政府要异宝来做什么?无非是不想让寻常百姓得到而已。因此政府得宝,必不能善用。但异宝出世,有干天数,定有必出的道理。如果出而无用,那又何必出世?所以我说,此宝必不会为政府所得。”

“那您认为武林门派中会有人得到吗?”刘辰丹问。

“我看也不像。”

“为什么呢?”

“六百年前那次张无忌得手,是因为张无忌高风亮节,盟主天下武林,共抗蒙满朝廷,杀鞑子,振神州,造福天下苍生。当今之世,哪个门派有此豪情,能为天下苍生振臂一呼?老夫纵观六合,的确无此门派。”

“那这异宝不就白出了?”剑春觉得很可惜。她听到后来见刘新武也像那天出尘和刘辰丹一样半文半白地说话,也觉有些好笑,但后来见他说得有理,也就虚心请教起来。

“苍天有眼,怎么会白出?”

“那您不是说过,政府也得不着,各个门派也得不着,寻常百姓也得不着。那还有谁能得着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您是说……”

“正是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三字一出,剑春不觉羞意盎然,但却并不反驳,反而忽闪着大眼睛问:“您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我与出尘小兄弟可谓萍水相逢,但一见面就觉得,他身上有一股不寻常的风度与气势,必是福缘深厚之人,此其一;第二,小兄弟身负绝世神功而不自傲,如此气量,我一生识人无数,尚无一出其右者;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前面已经说过,谁能得到异宝乃是天数;而小兄弟正是这得天数之人。如果不是这样,小兄弟怎能在冥冥中得知信息,知有异物召唤?这异物不是异宝又会是什么?如果不是这样,怎会如此巧合,小兄弟数千里之外来到燕京,正好碰到辰丹,又正好传他功法,而我这知晓天命之人又恰恰是辰丹的父亲?所以,第一福缘深厚,第二武功超群,第三天数有定。小兄弟这三条全都应了,我看得宝机缘极大。”

“我福缘深厚?师门前辈说我一生艰难,灾祸重重。”

“小兄弟,你那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往今来,哪个成大事者一帆风顺过?你可听说过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我看你相貌,绝非早夭之人,有道是,乘风破浪会有时,直驾云帆渡沧海!我猜也猜得出来,你有如此前所未闻的神功,你的师门长辈定非等闲之辈,他们也一定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如果你是无用之人,他们会在你身上浪费精力吗?我老汉是老了,但我这双眼睛还能识人。我这儿子不才,也学过两天拳脚,在小兄弟眼里自是不值一提,但他日小兄弟若有需要,只要知会一声,水里火里,他会跟着你!”

“您言重了,刘老师傅。辰丹大哥大才高义,得兄如此,出尘常自庆幸。”

“那就说定了,我刘辰丹以后就跟着出尘兄弟你走。这是我家里的地址,这是我们单位的地址电话,只要兄弟你一声令下,我是水火不辞!”一边说,刘辰丹一边伸出手来。

出尘心头一跳,想起轩辕子的四句偈语。逢辰宜朋,莫非应在刘辰丹身上?因此他也不多说,伸出手来,与刘辰丹紧紧握手,四目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出尘和剑春便坐上了燕京去双庆的火车。刘辰丹也很想跟他们一起去,但刘新武不同意,说“小兄弟”还没到需要人手的时候。而且刘新武相信,这次去夔州,要得到那件异宝可不是靠人多就成的。说真的,出尘担心有危险,也不想让剑春去,而且委婉地向她表达了这个意思,问她想不想家,想不想去上海滩,南京城,西安府看看。但剑春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并且告诉他,他们是一起出来的,出尘答应过她妈妈,要一路照顾她,现在他想甩了她,没门!出尘想说:阿姨是让我们相互照应的,但这话他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得由她。

虽然也是大串连的火车,但因为是出京的,所以比来的时候要空多了。虽然过道上还是站满了人,但车厢里已经勉强可以走动了。这一段路上,出尘和剑春也没闲着。剑春大多数时间都坐在座位上吸收天地灵气,练她的静心咒。虽然她还没法让玉佩提纯天地灵气之后吸收,但在出尘身边,有两块玉佩的帮助,她还是感觉效果好极了;每次三十六个周天运行下来,她都觉得神清气爽,身体轻松自如,全身上下好像都透着灵气。而出尘则也是闭着眼睛坐着,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但他正用意识感应他的传承记忆。他发现,他的传承记忆看上去是他大脑右半边的一个球状物,他的意识看上去是一些触角。遗憾的是,这些触角只能进入球状物表面一些松动的地方,里面包括了一些相对简单的功法。这就好比一本大书,但他只能翻开前面几页,看看绪论什么的,真正的东西他一点也看不到;也就是说,现在就能让他变得非常厉害的东西他还无法接触。他只得告诉自己,大概是时机未到,要等我功力进一步提高以后,那本大书才会让自己随意翻阅吧。

接下去,出尘试着用意念推动他身体里那些太极符。他很高兴地发现,他现在已经可以轻松地推动太极符的边缘和中心,能让那些太极符随心所欲地运转。现在太极符和丹田处金丹之间的联系可以看得更加清楚。金丹“呼吸”的时候,太极符也跟着微微震动,好像在与金丹遥相呼应。出尘很想看看太极符里面是些什么东西,但意识在太极符表面一碰,太极符内部就有什么阻力把触角挡了回来,不让他进入。他又让意识去探测丹田中心的金丹。那金丹显然又比原来大了几分,表面的光彩却似乎收敛了一些。他的意识在金丹表面一碰,好像就吸附了上去,没有遇到什么排斥,他很高兴,于是就让意识在金丹表面滑动。没多久,他突然发现,意识的触角好像碰到了什么可以让它进入的地方,于是出尘小心地控制着意识,让它进入金丹。里面看起来像一个一个分开的小室,中间有隔膜相连。隔膜上有些小孔,在金丹震动的时候小孔时大时小,让精纯的天地灵气通过,通过隔膜的天地灵气则不断地加厚隔膜。出尘的意识可以在小孔放大的时候穿过小孔。出尘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意识,在小室之间漫游,过了一会儿,竟从金丹的另一边出去了。他又重新让意识的触角在表面漫游,没多久又找到了一个可以让意识进去的地方,他再次探测,发现里面的情况跟上次大同小异。他在金丹表面总共发现了九个可以进去的地方。“这不就是九窍玲珑心吗?”他问自己,当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叫这个名字。


16.偶遇
从燕京到双庆,火车正常运行需要两天两夜,当然,现在的学生列车不能按正常时间表计算。但出尘发现,随着火车的运行,他意识中感应到的那个遥远而古老的信息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这让他清楚地明白,他们选的方向是正确的。

上车以前的几天里,出尘在脑子里整理他的传承记忆,还做了一些试验,搞清楚了几件事实,还淘出了几套当前排得上用处的功法。一个事实是,他身体里现在充满了灵力,但如果使用,比如跟人动手,或者飞行,灵力就会大量消耗,然后由金丹离压缩的灵力加以补充。使用灵力的极限他还不清楚。第二个事实是,经过结丹时的身体淬炼,他现在很不容易受伤。他的皮肤、肌肉和骨骼都非常坚韧,物理力量很大。他曾经对着陶然亭里的一块大山石打了一拳,一下子就把整个前臂插了进去,但他连点皮都没破。第三个事实是,他对于精神体的感应非常强大。如果他放开意识,他能够清楚地感应到周围三百步以内所有的精神体。而对于比较强大的精神体,他的感应距离更远。他淘出的第一套有用的功法叫流星赶月,是一套飞行术,如果驾上飞剑,一日飞个上千里应该不成问题,但现在出尘没有飞剑,只能靠意识自己飞行,飞上一阵身体中的灵力就不够用了。第二套有用的功法叫并指剑,只要两只手指并拢,心中默念口诀,便可发出剑气,他曾用发出的剑气切下了陶然亭公园假山上的山石。这种剑气完全听从他意识的指挥,但超出意识范围之后便很快消散了。第三套有用的功法就是他的柔骨术。他可以用意识指挥身体以任何形式动作,躯干和四肢可以变化成任何形状。这种功法既可以让他出奇不意地袭击别人,也可以在别人攻击他的时候任意躲闪。第四套有用的功法是他的瞬移能力。这种功法在和刘辰丹交手的时候早就证实是非常有效的。另外他对人体结构与穴位的了解也非常清楚,这让他在对敌的时候可以很容易地知道该在什么地方下手,才能收到最佳效果,即使他不想伤害对手,也能轻易让对方失去战斗能力。

火车从燕京开出两天多以后,半夜到了宝鸡,这算个大站,预定要停二十分钟。出尘见剑春睡着了,外面的月亮又圆得可爱,就自己下车来走走。

出尘刚从车里跳出来,就有另外一辆旅客列车进站了。出尘定睛一看,是从燕京到双庆的普通快车,估计是学生专列在这里待避,让这辆客车先过。出尘也没在意,便在站台上随意行走,没承想他的意识突然向他发出了警号,接着他就感应到两个强大的精神体出现在他右前方不远的地方,但却并没有向他发出敌意或者是挑战的意思。

出尘心下一凛,抬眼一看,见从刚刚进站的火车卧铺车厢上下来了两个人。现在出尘的眼力何等敏锐,一下就看清是两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高手,绝对的高手,”出尘的感应立刻就告诉他,因为他根本就看不出对方的修为。“这两个高手到这里做什么?”出尘还没有自恋到认为他们是来追踪他的,因为他们不会知道两列火车会在这里相遇,而且对方至少是元婴期高手,根本就不屑与自己交手。他刚想收回意识,免得让对方觉得自己挑衅,但马上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因为这两人之间显然有着强烈的敌意,两个精神体的气息极为集中,各自化为一丝,针锋相对,这种情况之下两个人都不大可能检测周围。大概是他们认为火车站上不会有什么高手吧,但在此时如果他们认为有人对自己有威胁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出尘感到自己身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他尽力收敛气息,只发出一丝意识,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会不会对自己有威胁。

出尘听到他们说的是不大地道的英语,不觉有点奇怪。但他听到的内容更让他心惊。

第一个人说:“河野君,你不要说了,这次我们太极门对这件东西势在必得。诸葛良本来就出生在我们韩朝,后来才到神州,做了前蜀的丞相。所以诸葛良是我们韩朝的先贤,我们太极门来八阵图求宝是名正言顺的。说到你们黑龙帮,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探八阵图?你们倭国与神州本来就敌对,现在连外交关系也没有,居然想觊觎异宝!”

那个黑龙帮的人针锋相对,毫不客气地反驳:“明波君,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说到外交关系,你们韩朝跟神州也没有吧。按神州的老话,天生异宝乃是有德者得之。你们太极门有什么德,还想染指异宝?我们黑龙帮就不一样了。我们致力于大东亚共荣共进,为的是亿万苍生,这个功德谁人能比?”

那个韩朝的明波一听大怒:“我呸,你们黑龙帮的功德!你当年到神州和韩朝杀人放火,屠杀了多少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今天的什么共荣共进更是想搞文化侵略,经济侵略,你就别假正经了!”

那黑龙帮的河野哈哈大笑:“哼,那又怎么样?有本事你就不让我们侵略啊!可你们的政府还巴不得我们来呢。你管我假正经还是真正经,反正这次异宝出世,我们黑龙帮早就调遣了精兵良将,直奔夔州。我们当然知道你们太极门是怎么想的。这么说吧,我们手底下见真章,谁有能耐谁拿。我们不介意大开杀戒,让你们太极门有来无回!”

说着说着两人就说僵了,只见他们拉开架势,好像就要动起手来。正在这时,站台上哨声响了,两人对望一眼,没再争下去,从车厢的两头上了车。没过多久,列车一声长鸣便开走了。

出尘眼看着火车离去,心中不觉震动。异宝出世,原来还有外国势力希望染指,这两个家伙一个是倭国人,一个是韩朝人,那韩朝人还说洞明丞相是他们国家的人,真不怕把人大牙笑掉!不过刘新武师傅原来只说到国内各门派,现在看来还不止此呢。看来这次争夺异宝,变数还不小。那两个家伙我看不出修为,很可能都是元婴级,说不定岁数有多大,没准都是一百岁以上的老妖精。那个明波说河野曾经到神州和韩朝杀人放火,那他肯定是抗倭战争时期干的,所以至少是爸爸那个年纪的人。出尘暗自沉吟,但听到自己坐的火车旁边的工作人员吹起了哨子,也赶忙上了车。

车厢里剑春已经醒了,看到他上车朝他微微一笑,接着就问:“尘哥,你跑到哪里去了?都要开车了也不见你上来,我都着急了。要不是知道你本事大,我都要告诉铁路工作人员别发车呢。”

出尘放出意识,见四周的人都睡着了,这才悄悄地对剑春说:“你先别打断我,就听我说。”然后他便把他听到的信息向剑春复述了一遍。

“他们是元……”出尘连忙伸出一只手指,不让剑春说下去。

“什么也别说。我现在用的是‘传音入密’,声音只成一线,所以只有你才听得到。你还没练过这个,就别说了。虽然我的意识察觉不到,但我担心周围有功夫比我高的人我无法探查。等到了双庆我们再仔细谈。”

第二天中午火车到了双庆。双庆是西南重镇,很是繁华,抗倭战争时是战时陪都。他们找到学生接待处,到了分配给他们的住处,一所中学,先匆匆吃了午饭,然后出去看了看市容就回来了。时间还早,房间里没别的人,出尘在房间里坐定,剑春给他护法。出尘入定,吸收天地灵气,他的意识立刻就感应到了那股古老而又神秘的气息。这一次十分清晰,十分雄浑,好像在向他呼喊,好像久别重逢的好友在高兴地向他伸出手来……

出尘很快结束修炼,然后他们一起到了中学的学生接待处,要查一下到夔州的长途汽车时刻。

“你们也要去看八阵图?我替你们登记吧,”接待处的那个人说。“现在的车可不好坐,谁都想去看看洞明丞相惊天动地的神威。”

“我们是想去看看八阵图,不过也没你说得这么玄吧?不是‘江流石不转’吗,怎么是‘惊天动地的神威’?”

“哦,原来你们还不知道,”接待处的那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很健谈。“现在那些石头还在转呢。可大家也就只能在周围远远地看着罢了,军队把得严,寻常人等根本不让近前。”

“你老人家亲眼看见了?”剑春问。

“当然,”那人看了看剑春,显然对这个俏丽的女孩很有好感。“我是上个星期天去的,那车票可不好买,还幸亏我侄儿是运输公司的司机,他们公司出的车。那阵势,啧啧啧……”

嗯,天地至宝肯定还在,如果不在这种灵异应该就消失了,出尘想。他们俩跟大爷聊了一阵就回去了,晚上再去一问,第三天才有车票。出尘都想自己飞过去,但想了想还是算了——第一,剑春还不会飞;第二,在天上飞,让人看到了麻烦就多了。还是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随缘吧。

第二天白天他们就去双庆大学和神西医大读大字报,但出尘耳聪目灵,听到不少人议论八阵图的事。当然说的情况五花八门,不能全信,但至少有几点是肯定的:政府派部队守住了,不让一般人进去;政府派了好多拨人进去了,但显然都没成功,但人还是都出来了。因此出尘可以肯定,进去没危险。在空旷无人的地方出尘和剑春也就这件事讨论了好几次,但都没有得出什么头绪,只有到了夔州再做打算了。


17.入阵
第三天出尘和剑春总算坐上了去夔州的长途汽车,一路上人声鼎沸,大家说的都是八阵图的事,但各自的说法不同,各不相让,有些人几乎要吵起来了。但有几点几乎所有人的意见都是一样的:八阵图中有异宝;异宝现在还在;异宝取走之后八阵图就会复原。

长途汽车在县城里根本就没停,一直开到了离江边不远的路口。这是驾驶员跟乘客商量好了的,一人给他多加了一元钱,他把乘客全部送到南江边:这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资呢。

出尘一下车,根本没打坐,也没有刻意吸收,就感到天地灵气像潮水般向他涌来,并通过两半块玉佩进入体内,在体内自行流转。他看了看剑春,见她一脸兴奋,显然也在吸收灵气。出尘微微放开意识,能感应到周围不少强大的意识;他不敢多加探查,急忙收回意识。这急匆匆的一下倒也没发现那些意识对他有什么敌意,不知是不是觉得他的力量没有多大,不值得大惊小怪。现在离南江边很近了,已经可以远远看到八阵图了,出尘感到那种召唤几乎就在耳边。剑春看了看他,他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告诉剑春:“那个召唤的源头就在这里。我们到跟前看看吧。”

出尘和剑春跟着众人走上一面山坡,朝下看去,只见江边密密麻麻排列了许多石柱,每根石柱大约十丈高下,石柱上空阴云密布,石柱周围云雾缭绕,整个八阵图都笼罩在一片迷茫、诡异的气氛当中,看不出全貌。传说中的那座石碑还在阵旁傲然挺立,杜工部的诗也清晰可辨。八阵图周围还有几台电影摄影机,工作人员在紧张工作。大家目力所及的所有石柱都在慢慢地旋转。出尘眼力好,看得出那些石柱一边自转,同时则似乎是围绕着八阵图的中心旋转。八阵图周围都布置了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许群众离八阵图太近。突然人群发出一阵嘈杂,有人喝了一声彩,这时就看到通往县城的路上来了四五个人,个个相貌不凡,有的手拿宝剑,有的手里拿着厚厚的书本。旁观的群众议论,说他们是政府找来破阵取宝的高人。那些拿书本的是阵法专家,拿宝剑的是大力士,进阵以后按阵法专家的指点击破阵基,就能破掉大阵,拿到异宝。不过也有人指出,来来回回破阵的就是这么几拨人,这几个人已经进去四五次了,每次都灰头土脸地出来,但他们的毅力也真够强,出来了再研究一番又进去,也不怕得罪了诸葛洞明丞相。

没有多久,这几个人来到近前,站岗的士兵把他们放了进去。两个拿书本的人商量了一番,指指点点了一阵,然后几个人就从两根慢慢旋转的石柱之间穿了进去,马上外面的人就看不见他们了。

剑春悄悄地用英语问出尘:“你看他们能成吗?”

出尘用英语回答:“毫无希望”。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有些讨论可以用英语进行,当时神州懂英语的人极少。

“你为什么觉得他们不行?”

“你没听见吗,他们已经进去几回了。要是他们行,第一趟就可以了,还用等到现在?”剑春听他这么说也笑了。正说话间,就听得阵内霹雳大作,树枝一样的金色闪电从天而降,撕开了石柱上空笼罩着的乌云。原来慢腾腾旋转着的石柱突然加快了转速,看得周围的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出尘不由自主地放出了意识,朝阵中探去。他本来也就是想碰碰运气,但没想到,意识刚一接触八阵图的外围就被狠狠地打了回来,弄得他一阵头昏眼花,身体也像触了电一样麻酥酥的。剑春见他摇摇欲坠,赶紧伸手扶住了他。

“你怎么啦?”剑春问。

“我刚才用意识探了一下大阵,结果被打回来了。”出尘传音道。

“你没事吧?”剑春关切地问。

“没事。当时有点晕,现在已经好了。看来这大阵相当厉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文侯的神通,哪能随随便便就让人破了?”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突然听得阵内一声响雷,接着亮起了几道白光,然后看见刚刚进去的那几个破阵的人从空中有先有后地飞了出来,全都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半天爬不起来。外面等着的一群士兵走上前去,扶他们上了事先准备好的担架,很快就抬着走得不见影子了。

围观群众在议论纷纷。“文侯的大阵,连东吴大将陆逊都走不出来,要是就这么就破了那还得了?”“这是在等着有缘人哪。有缘人不到,任你千军万马,也休想破得了八阵图。”也有几个不信邪的在吵吵:“我就不信了,这些都是迷信,要是解放军架起大炮,轰他几炮,你看怎么样?”但立刻有人反驳:“开炮有什么用?原来不是还想用炸药炸石碑吗?结果天降大雨,炸药根本就没有用。如果开炮,天上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呢。”“开炮打有什么用?不是要找异宝吗?难道开炮能把宝贝轰出来?”

出尘碰了碰剑春的手,两人一起从人群里出来,朝县城走去。剑春等到四下没人的时候悄悄地问出尘:“你打算怎么办?”

出尘传音道:“白天人太多了。我看我们到县城里找个地方住下,等到晚上再来。”剑春点了点头。这一路上的主意都是出尘拿的。

县城里的旅店全都住满了,他们找到郊区的一个菜农家里,那家的大女儿刚出嫁,剑春就和二女儿住一个房间,出尘和那家的儿子住一个房间。两人看天色还早,就一起出去到田野里散步,同时商量一下看晚上该怎么办。

出尘的主意很简单。从他们看到那些人破阵的情况看,进入八阵图里面没有生命危险。所以他打算晚上悄悄一个人穿过石柱,进去之后再相机行事。至于剑春,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功力太低,如果跟出尘一起进去只能给他添麻烦,还是在外面等着就好。好在看那些人被摔出来的情况,凭出尘的功力,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你可要多加小心。什么宝不宝的我并不稀罕,你才是最重要的。”剑春抓住出尘的手说。

“我知道,我对异宝也没有什么贪图之心。但父母生了我,我的运气不错又练成了金丹,本来就该有一番作为,现在已经到了试试自己身手的时候了。”

农村人睡得早,晚上九点菜农一家都打上鼾了。出尘和剑春约好,十点钟出来一起去江边,剑春看着表差五分九点出来,看见出尘已经等在外面了。天空多云,月亮时隐时现,十分钟后他们已经到了白天看热闹的那个山坡上,现在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八阵图里的石柱也随着月光时隐时现。他们看到了远处的哨兵,还看到岗楼顶上的探照灯向四下发出光柱。剑春反复叮嘱出尘注意安全,然后就躲在灌木丛里,看出尘出发。出尘小心地放出意识,没有感应到附近有强大的意识。本来最方便的是运用瞬移直接到八阵图跟前,但出尘白天用意识探查八阵图吃了亏,现在不敢再用,只能运起流星赶月功法,借一片云层遮住月亮的机会,身形一闪,压低姿势,从哨兵身旁穿了过去,接着又是一个闪身,从两根石柱之间溜进了大阵。那哨兵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也没当一回事。

一进到八阵图里面,出尘发觉整个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他清楚地感受到了从身体四面八方传来的压力,有如实质一般。他往前走了没多远,就从心灵中感应到有人在跟他说话:“嗯,小家伙,功力看来不怎么样啊。我也不难为你,只要三道关口你能通过,我就不伤你,还给你一定的好处。至于好处多大,那就得看你缘分怎么样了。准备好了没有?第一道关口就是:九雷轰顶。你可以躲,但我这神雷下来的速度可不是什么人都躲得过去的。如果你觉得受不了了,只要牙关一松,发一声喊,我就送你出去。”

出尘一听这话,不由得想到,白天破阵的那伙人大概就是受不了喊了出来被送出去的吧。他心想,我自从练成金丹和流星赶月,还真没好好用过,今天就看看是不是躲得过文侯的神雷。

出尘拉好架势,只听得晴空中炸雷突起,好像就在耳边。他身子还不等移动,就感到全身麻木,雷电劈在身上,头发全竖了起来,接着四肢、躯干都不能动了,整个人重重地摔到一根石柱上,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第一道神雷是力量最小的一道,只是让你有个感觉而已。以后各道会越来越强,你还要继续吗?你不用说话,点头就继续,摇头我就送你出去。”那声音在他心里说。

出尘定了定神,暗叫厉害,他现在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所有的肌肉都是麻木的,使不上劲来。但他奋起神威,努力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于是便点了点头。

“好,你留意了,第二道神雷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眼前又是一道白光闪过,这一次好像是从身体内部闪过的一样。出尘只觉得全身上下如同火烧一样疼痛,他一张嘴,一声“哎呀”几乎就要脱口,亏得他醒悟得早,生生地把声音咽了回去。再一看四肢,只要没被衣服遮住的地方都是焦黑的,全身的皮肤、肌肉、骨骼没有一处不疼。

只听见那个声音又说:“不错,有毅力。现在给你几分钟时间恢复。到雷电要下来时我会先提醒你。记住,以后的四道神雷会接连落下。情况还跟过去一样,你只要一出声,就会被送出阵去。”

那声音刚一结束,出尘就发现自己外伤已经全部恢复了。出尘暗暗点头,抓紧时间观察体内,只见丹田处的金丹又比上次看到时大得多了,现在就跟一个排球差不多大小,表面的九窍可以明显看到,连金丹里面的纹路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且那金丹还在明显地震动、呼吸,好像一个在母体之内的胚胎,正孕育着随时准备出世的婴儿。

出尘又将意识扫向身体的其他部分,只见他过去观察到的那些太极符现在全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而且他的意识可以感应到太极符的所有部分,包括边缘、中心和中间的细微组成部分,可以通过意识让这成千上万的太极符随心所欲地动作。出尘立刻意识到,硬抗了这两道神雷,自己已经面临突破了。但接下来的连续四道神雷,他还抗得下去吗?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那第二道神雷似乎已经到了他忍受的极限,远远超过当时他服用筑基丹结丹时的痛苦强度。幸亏延续的时间不长,否则自己早已出声,被传出阵外了。


18.神雷
“你准备好了吗?下面的四道神雷就要下来了。准备好了就点头,否则就摇头。你可以有两次摇头的机会。”

出尘心中好像有一道闪光滑过,似乎想起了什么,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那声音说:“那就再等几息。记住,如果你再摇一次头,我再等几息之后就不再问了,神雷随时降下。”

出尘费尽心机地想,但却想不起刚才让他心中一动的东西是什么。好像就是他入阵之后听到的什么。对了,他入阵之后除了听到雷声之外,只听到了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最开始说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再问你一遍,准备好了吗?”出尘又摇了摇头,同时费尽心神地回忆:那个声音开始说什么?对了,“你可以躲,但我这神雷下来的速度可不是什么人都躲得过去的。”没错,前两道神雷我没有躲,因为我根本来不及躲。现在我的功力又提高了,可以随意操纵太极符了,为什么我不好好地试试,躲上一躲呢?

出尘现在全力以赴,运起意识,操控着全身上下的太极符,这种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真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美妙极了。他好像对于环境的感受也同时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程度,只等神雷降下。出尘根本没有去想,白天他运用意识观察八阵图,被八阵图反噬,现在再次运用,会不会再次受到反噬?他头脑里的反应好像是天然发生的,似乎知道自己功力提高了,已经不会再有反噬了。

电光石火之间,出尘感受到神雷下落,他马上操控体内太极符,倏然而动,立刻就离开原处,闪到一根石柱后面,第三道神雷落空!出尘不觉士气大振,他知道第四道神雷会紧接着落下,所以根本没有等待,立刻就操纵体内的太极符,从石柱后面腾身而起,又在空中转身,身体柔若无骨,在缭绕的云雾中间做了一个S型扭转,接着他又听到一声雷鸣,而自己身上没有感到丝毫痛苦。他知道已经躲过了第四道神雷,但紧接着第五道神雷落下,出尘在空中身形一闪,运起流星赶月,先向空中直飞,同时双手并指,对准脚下连续发出剑气,接着一回头,感应到八阵图内的另一个石柱,顿时身随意动,立时到了石柱后面,同时听到了第五道雷鸣,但这时他全身灵力似乎都已用完,再也移动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桶粗细的第六道神雷直接轰在他的头顶,顿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下意识中,出尘感到全身上下如同利刀割过似的疼痛,他急忙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痛苦并没有过去,他好像掉进了一个放满粗盐的大缸,有人毫不留情地把盐粒揉进他鲜血淋漓的伤口,让他觉得生不如死。但偏偏他死又死不了,昏又昏不过去,只能忍受这一波又一波的苦痛。接着他似乎又光着脚踏上了几千把钢刀组成的刀阵,背后是熊熊的蓝色火焰,他只能跳上刀尖,任利刃穿透肌肤,插进骨头,他却忍着疼痛,一步一步地往前跑,但后面的火焰越烧越旺,越烧越近,他的身体渐渐被烈火吞没,连意识都彻底失去了……

过了不知多久,可能有几年,也可能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出尘悠悠醒来,全身的痛苦好像只存在于记忆之中。他看了看体表,全身皮肤好像都洁白如玉,看了看体内,丹田处的金丹已经有足球那么大了,晶莹剔透,纹理分明;看了看体内的太极符,成千上万的太极符在有规律地震动,好像大海中的潮水,涨涨落落。他知道自己的功力又一次大幅度提高,好像就要突破了,不觉心中暗喜。他天生是一种不服输的性格,敌强他愈强,碰到这种挑战,他全身上下都不知不觉地发出战意:这是他一生中碰到的最大挑战,他决心迎风而上,决不屈服!

“干得不错,小家伙。”那声音似乎也带上了几分赞许。“还有最后三道神雷,我就不再问你了,它们并不是连续降下的,但每次除了雷击之外还有别的攻击,你小心了。”

出尘紧挨着一根石柱站着,身边云雾缭绕,等待着第七道神雷落下。他嘴角上带着一丝从容淡定的微笑:他就不相信,几千里外把他召唤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用雷把他劈死!他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冒上了一个可笑的想法:如果他身边放上一根巨大的避雷针,会不会对躲开神雷有帮助呢?就在这时,他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幅图像:在一座豪华的大厅里聚集了许多人,全都站着,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正中央,手里拿着一些东西,虽然他看不大清楚是什么,但他的心里却感觉得到,那就是他这次得到的异宝。他心中感到一阵轻松:原来我已经得到宝物出去了呀。接着就看到下面站着的人对着他行礼,他听到他们叫他上仙,尊他为修仙界的几大门派共主,还说王母娘娘发来了请帖,要他去参加蟠桃宴。他心里正在高兴,但玉佩上突然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他猛然一下清醒了过来:不,这是心魔攻击!我正在抵抗神雷,小心!紧接着他的意识就告诉他,神雷来了!他心念一转,嗖地一声,飞到了另一根石柱顶端,接着看到一道白光闪过,然后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雷声。好险!沉稳如出尘也不觉打了个寒颤,浑身出了一身冷汗。千万小心啊,这可是神雷!闹不好真的会灰飞烟灭。

接着他就看到天空中乌云密布,随后就哗啦啦地下起雨来。出尘有点纳闷,神雷不是劈人的吗,怎么也有雨啊。接着雨点变了,变成了冰雹,劈哩叭啦地砸在出尘身上。凭出尘现在的功力,这点小打击自然不在话下。但在他脑海中,他回到了海滨市家中门前的台阶上。妈妈出现在身后,给他递伞,爸爸也出来了,说天不好,要走路当心,库大娘在一边让他回家避一会儿再去上学。

几个人正说话呢,突然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接着看到医科大学的红卫兵来了,他们高呼口号:“打倒李传雄!”“打倒赵怡娜!”“打倒反动学术权威!”“谁敢反对皮主席,就砸烂他的野猪头!”出尘的心在打颤,他看到那些大学生把大牌子挂到爸爸妈妈胸前,还在他们头上戴了高帽子。出尘很生气:我已经修了仙法了,你们还敢欺负我父母,看我不把你们……且慢,出尘心头陡然一亮,有些不妥!我是在八阵图里面,这是幻象!紧接着他的意识感应到,天上的神雷,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头上压了下来,惊慌之中,他的头脑还保留着一线清明;他急忙一个侧翻,接着身体随着意识飞下石柱,几乎就在同时,他看到一道闪电把他原来站在上面的石柱击得粉碎,紧接着他又听到了震人心肺的雷声。出尘立刻明白了,这是意魔和神雷一起配合的袭击,刚刚逃了过去,他不觉心下暗自庆幸。下面该是什么呢?出尘气沉丹田,稳住身形,等着下一道神雷。

突然,一阵钢琴声从虚无缥缈中传来,接着,咚咚咚咚!命运之神在敲门: 这是贝少芬的第五交响乐——《命运》。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出尘也不禁凝神静听——我的命运会是怎么样的?接着他好像又看到了大海,他和剑春在一起游泳,两人心意相通;他们在自己家中谈笑风生;他们在海滨火车站前广场重逢;他结丹之后在海边见到剑春,剑春扑到他怀里;剑春和他一起出来串联,耳鬓厮磨,朝夕相处……突然,剑春的脸庞好像就出现在他眼前,深情款款地问:“尘哥,你爱我吗?”出尘一张嘴,一句“我爱你”就要说出口,就在这时,他觉得头皮一炸,意识一动,发现一道神雷已经打了下来,张牙舞爪的金色闪电的前端把他的头发都烤焦了,发出了刺鼻的糊味。出尘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是情魔侵袭!”这时再躲闪已经来不及了,但出尘心意一动,整个身体凭空一软,使出了柔骨术,膝盖向右侧偏转,大部分身子顿时躲了开来,只剩下小腿以下,接受了第九道神雷的洗礼。

出尘只觉得一股庞大无比的能量从他的两脚和小腿上传了上来,带着毁灭一切的热量传遍了他全身,烧焦了他的皮肤,粉碎了他的肌肉和骨骼,彻底摧毁了他的内脏,并且把丹田那里那颗现在足有篮球大的金丹击得粉碎。出尘再也忍不住了,他想张开嘴狂叫,但他的嘴巴和舌头都已经不见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的金丹一经碎裂,便发出耀眼的金光,像无数个小小的太阳那么亮,那么美丽夺目。唯一幸存的是他身上那成千上万个太极符,它们从身体上游离了出去,发散在空中; 但这时他身上那半块玉佩也突然发出了耀眼的光华,一只七彩凤凰从玉佩上腾空而起,在天空中振翅飞翔。出尘能看到这一切,但身体却没有任何感觉:他的肉体已经消失了,自然没有感觉了——但我为什么还能看见这一切呢?出尘很困惑。我魂游天外了吗?出尘问自己。但事情很快就有了答案:成千上万的金丹碎片在空中飞舞,每一个碎片周围都有一个从出尘身体中游出的太极符,金丹与太极符碎片相互吸引,七彩凤凰在空中高声鸣叫,金丹碎片与太极符的结合物在凤凰的鸣叫声中震荡,飞舞,相互吸引,逐渐向出尘倒下的地方靠拢。出尘突然觉得自己又能动了,虽然动作还有点笨拙。那成千上万的太极符重新组合,化作他的身体,所有的金丹碎片在他身体内飘荡,旋转,起舞,最后化作一个光着身子的小小婴儿,金光闪闪,看上去和出尘一般无二,坐在丹田之上,双目圆睁,好像在领会这个崭新的世界。

出尘明白了:自己结成元婴了,自己的身体也重生了。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身子,疼痛早已消失了,一切伤口都不见了,身上连个疤痕都没有,全身皮肤光洁如玉。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觉得柔韧性远远超过遭受雷击之前;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意识,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完全覆盖了整个八阵图,阵图内所有石柱的运动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他的意识甚至已经能够穿出八阵图,他让自己的意识在八阵图外扩散:他看到了那些站岗的哨兵,他看到离八阵图远远的地方有几个强大的意识:其中就有他在宝鸡火车站遇到的那两个人:河野和明波。最后,他的意识来到了山坡上,他感应到了在树丛中焦急等待的剑春,便试着向她传递信息。他感应到她接到了自己的信息,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他试图告诉她:我没事,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你放心吧。他看到她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她眼睛里的泪水夺眶而出,但又向自己的方向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八阵图里的那个声音说话了:“小家伙,真不赖。刚才我看你发挥出色,不禁手痒,哈哈,使的劲大了点,让你受苦了。不过你也因祸得福,要不然,你哪有这么快就结成元婴?好了吧,跟你的小情人也热乎够了吧?要知道,你才过了第一关哪。第二、第三关也不好过。”


19.过关
听了这话,出尘不觉心里咯噔一下。没错,第一关自己的命就差点丢了,第二第三关又会怎么样?但他回想起刚刚受到心、意、情三魔攻击时自己几乎心神不守,险些坏了大事的情况,赶紧收摄意识,听那声音往下讲。

那声音接着说:“这第二、三两道关倒是对你没有任何风险,你不必担心。看,” 那声音正说着,出尘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金色铜人,是一具男子的身躯,大约高一米八十,与真人完全一样。“你眼前这个铜人身上有三百六十个大穴,我现在显示所有大穴,你先看清楚了。”说话间,那铜人身上便闪出了光亮,标明了三百六十个大穴的位置。

“你记好了?”那声音问。

“记好了。”出尘放出意识,笼罩着铜人,整个铜人身上的一切都在他意识中清晰无比,当然三百六十处大穴也全部都刻在他头脑中。

“好的,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在一息之内,用点穴手法,把这三百六十处大穴每一处点三遍。记住,一处大穴一次只能点一遍,所有大穴都点到之后才能点第二
遍。同样,所有大穴都点了两遍之后才可以点第三道。”

出尘心想,这事放在今天之前我是万万不能,但自己的感应灵敏程度在结成元婴之后肯定大增,是否能成倒大可一试。“点穴的力道有什么要求吗?”

“有的。第一道轻点,点到即可。对一个真人来说就是只触及皮肤,没有击中穴位的感觉。第二道是真正的点穴,对一个真人来说就是能让他有这些穴道被点中的深刻感受,通俗地说就是治病手法。第三道是重手法,要力透重关,就是武功中的点穴伤人,但同时又不能让铜人移动。”

“既然有不让铜人移动的要求,能不能让我现在接触一下铜人,看看究竟力道可以大到什么程度?”

“不行。力道究竟多大你只能在点穴过程中体会。现在再给你一息时间,你好生准备吧。”

出尘努力运用意识探测铜人。他发现,灌注铜人所用的金属量极为合理,铜人表面的皮肤、毛发都与真人一样,里面的肌肉、骨骼、内脏也与真人相同。更有趣的是,这个铜人虽说不是空心的,但每一处也都不是填充完全的,但填充的程度各不相同。比如应该是内脏的地方就疏松一些,应该是骨骼的地方就致密一些,胸腔、腹腔也留下了应有的空位。于是出尘猜测,这个铜人的重量应该跟同体积的真人差不多。但这只是他的猜想,还要在点第一遍的时候试过了才能确定。

一息时间转瞬即过,铜人身上标明穴位的光全部熄灭。随着那声音一声“开始”,出尘抖擞精神,全神贯注,流星赶月与瞬移之术同时发动,配以柔骨术,电光石火之间,两手两脚齐动,三百六十处大穴已经全部点到,每个穴位都亮出了微弱的光芒。这一遍点下来,出尘已经心中有数,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铜人的重量如同真人。出尘并不停顿,手脚齐下,许多时候四肢的动作完全超出常理,又点了第二遍,这时每个穴道上的光芒加强了许多。出尘全身都沁出了汗珠,但他不敢怠慢,手脚如飞,又点了第三遍,这时所有穴道都光芒大作,显得诡异无比。

一息之内点穴一千零八十次,饶是出尘现在功力非凡,也已累得气喘吁吁,全身是汗,体内元婴也双手合十,闭目休息。但他最后一个穴位刚一点完,就见铜人身上每一个穴道里都发出一道七彩毫光,紧接着又聚成一个个小光点。这些光点离开铜人,向他飞来,还不等他有所反应,每一个光点都在他身上对应的穴位上一闪而没。他体内的小小元婴也立即两手分开,一手指天,一手抚地,进入强化修行状态。

“哈哈哈哈,干得好,小家伙,我真没想到你会有此福缘!你前世师尊真是慧眼识人啊!”

我的前世师尊?出尘心想。莫非是轩辕子?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又说了下去。“轩辕子,他也配?你那前世师尊是一个惊天动地的豪杰,上五界谁人不知?他的事迹就连下界也广为流传。如果不是敬佩他的为人与神通,我又何苦在这里摆下八阵图,用绝大神通,点化你这小家伙?”

原来我的前世师尊还另有其人,出尘不觉心中一震。他赶紧问道:“这些光点没入我穴道之中又有何用?”

“哈哈,用处可大了,那绝非你能想象得到的。但天机不可泄漏,到用时你自然知道。”那声音的主人显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好了,还有第三关,你听好了。”

出尘心下一凛,急忙集中精力往下听。

“这第三关只是一个问题。告诉我,你知道三国时周瑜的母亲是谁?诸葛良的母亲又是谁?”

出尘不假思索地答道:“周瑜的母亲是既老夫人,诸葛良的母亲是何老夫人。”

那声音半晌没有说话,出尘不禁问道:“我可答对了?”

那声音似乎是无可奈何地说:“你答对了。但我真的不知道,此事隐秘之极,就连上五界也没几人知道,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出尘回答:“这我也是猜测。在罗贯外的《三国演义》中周瑜临死前亲口说:‘既生瑜,何生良!’还连续说了好几遍,我想他就是不想让两位伟大母亲的英名泯没,所以暗示后人,他自己与诸葛良的母亲是谁。”

“哈哈哈,你居然还有如此奇想!不过那罗贯外也是奇人,待我回去就把你说的那个什么《三国演义》找来读上一读。也真有你的,从一本说部中都能得出此等信息,你那前世师尊得徒如此,也配得上他的一世英名了!”

“您这已经是第二次提到我的前世师尊了。但除了轩辕子,我真的不知道我在修真界还有什么别的师尊。您能不能对我透露一二?”

“不行,时机未到。等机缘一到,你那前世师尊定会现身。说到轩辕子,他还算知进退,只敢做你的记名师父,要不然……”那声音顿住,没有说下去。

“不知前辈又是何人?”

“哦,小家伙,不要叫我前辈。你前世师尊的辈分不是我可以高攀的。但他出于无奈,没法亲自前来点化你,只好找到我,让我下界找你。我这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又向你灵识传讯这么久,就是受了他老人家的嘱托。我们两个平辈论交就可以了。我就是三国时‘何老夫人’的儿子诸葛良,字洞明,世人也称我文侯,其实我原来的封号是文乡侯。你的前尘后事,你的师尊都告诉我了。你真算是干得不错了,进了我的八阵图,还没得到传承,便已经碎丹成婴,又得到了七——”那声音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让出尘好一阵心痒难挠。

“对了,你放出灵识,跟我来。哦,灵识就是你平时说的意识。”出尘急忙放出灵识,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在前面,他立刻就跟了上来。

文侯把出尘带到八阵图中央,接着一转身,跟出尘面对面站着。出尘感到一股威严迎面而来,眼前就好像出现了一幅幻象,好像在漫漫的沙漠中,战云飞舞,尘土飞扬,数十万大军排出战阵,正等着三军司命的一声令下。出尘吃惊地发现,文侯的形象跟《三国演义》里描述的完全不同:他身高大约两米左右,红脸膛,黑发长须,十分魁梧,是威风凛凛的一条大汉。文侯手一挥,两道金光向东南、西北方向飞去。看到出尘不解的眼神,文侯说:“我为了方便你进阵,这个八阵图根本没有布全,现在补上乾地的天阵和巽地的风阵。这样一来,就是神仙进了阵,也得脱上一层皮才出得去。那些乌七八糟的小人物就连进都不让他们进来。哈哈。”文侯边说边笑,显然很得意。

文侯转过身来,对着阵中央再一挥手,只见那里凭空显出一座雄伟的七级宝塔,金光四射。文侯走在前面进了塔,出尘紧跟着也走了进去。宝塔第一层中央是一个圆形的石头池塘,围了一泓清水,水中间有两条金鱼,金鱼的身体露出水面,相对支撑,嘴朝天,向上喷水。池塘四周是光滑的台阶,人可以坐在上面。池塘正面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文侯让出尘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首先我有几件事情要向你说明。你大概受到神州历来的史书和说部的影响,对我这个人的性格不太清楚。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的真实相貌,完全不是什么羽扇伦巾,面如冠玉什么的。其实我是一员武将,当丞相我是勉为其难,所以我才乐意伐魏,才有六出祁山一说。而且我这个人愿动不愿静,这也是我跟你前世师尊相交很深的一个原因。就说这个八阵图吧,也不像史书上说是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灵机一动就想出来的,其实花了我极大心血,多方试验,而且还采石炼器,充当阵基,这才让它有这么大的神威。当然,我成仙之后对此阵又有许多感悟,阵基也多方加强,但基础理论还是我当年做蜀相时奠定下来的。

“另外要说的是我跟你前世师尊的关系。他老人家比我高不知道多少辈,乃是天地初生,混沌初开时的天生灵物,有绝大神通。后来他老人家怜我之才,见我受司马伊昭陷害,不忿出手,把我救到上五界,又传我许多神通。我本想拜他为师,但他说他与我交往,贵在知心,而且我们俩性情相投,因此不肯收我为徒,但我心中一直把他当长辈看,他是我良师益友,也是我最为崇敬之人。

“你前世因缘际会,蒙他老人家收为徒弟,但知道此事者甚少。世人都以为你渡劫未成,灰飞烟灭,但其中另有隐情,恕我现在无法告诉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花大力气提高修为,要将自己锻炼得十分强大。天将降大任于你,而你只有奋发图强,才能练成绝大神通,不辜负你前世师尊对你的厚望。你可听明白了?”

出尘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听明白了。”

文侯又继续说:“我知道他老人家的眼力是不会错的,你刚才的表现也很让我刮目相看。现在我就将你前世师尊的道统传你,你一旦接受,他老人家就是你现在的师尊。你懂吗?”

“我懂。”

“那好。我现在就把事情一样样交代给你。”


20.传宝
“你师尊给你的至宝就是这座七级宝塔,名为乾坤聚灵塔。你万万不可轻看了这座宝塔,这是你师尊的得意之作,凝聚了他一生心血,可以说有夺天地造化之功。只是你现今修为尚浅,此宝的绝大多数功能你还无法使用。

“这座塔第一层中央池塘中的两条金鱼是你师尊的象征,因为他是天生金灵,又叫天生金德。你可对金鱼礼拜,这就算你重新拜师。你那记名师父轩辕子我早就知会过了,自无异议。”出尘一听此言,立即对着金鱼下拜,口称“师尊在上,受弟子一拜。”就在这时他只觉得从那两条金鱼那里传来了一股强大无比的灵力,一下子便冲入他的头脑之中,他的眼睛里竟然也毫光四射,心里似乎感悟了不少东西。但这只是一息之间的事情,异状霎时消失,出尘也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你当切记,你师尊乃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你今天重新拜入师门,切不可弱了你师尊的名头。你前世今生的作为心性你师尊早已清楚,他知你品性至纯,是至性至情之人,对你没有不放心之处,让你率性而为即可。”出尘再拜。

“好了,师尊也拜过了,小兄弟就起来吧。”出尘一经拜入金灵师门,诸葛良对他的称呼也就变了。“池塘中的水不是普通之水,叫做金灵神泉,乃仙灵之气所化。这仙灵之气只有仙界才有,比之你至今为止吸收的天地灵气不知强大了多少倍,但神泉水中仙灵之气太过浓郁,你还无法直接饮用吸收,只能靠你的灵识感应,汲取灵泉上空散发的金灵之气。你现在即可以灵识感应一下,看能吸收多少。”

出尘听了这话,立即收摄心神,放出灵识。灵识先到了神泉水面,但只觉得一股温和的灵力把灵识托住,让它无法沉入水中;但水面上空漂浮着一层朦胧的氤氲之气,正是仙灵之气,其中的一部分透过意识,通过全身毛孔进入出尘的身体。他体内那小小元婴好像立即感受到了这股仙灵之气,立时便活跃了起来,保持原来姿势不变,但整个身体都在出尘体内旋转,身上金光闪闪,宝相庄严。出尘的灵识持续吸收仙灵气,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诸葛良说:“好了,也不急在一时。现在的仙灵气够你的元婴吸收一阵子了,你先退出来吧,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诸葛良继续说:“这宝塔是你师尊的如意灵宝之一,大小可随心变化。你收了此宝之后便可藏入身体之内,随身携带。但你师尊知道你没有存物的宝贝,因此还给了你一个空间灵戒,是他将一介子空间炼化而成,这次给你的许多材料你便可以收在里面。”一边说着,诸葛良一边取出一个银白色的戒指拿给出尘,教他滴出手上精血认主,并告诉他,一经认主,除非主人自己放弃或死去,别人即使拿到了东西,也是主人一召唤就会飞到主人身上。认主以后,出尘便能感受到戒指之内的庞大空间,头脑中也立即映出了如何使用的图像,不觉心中咂舌,感叹师尊之能。

“宝塔第二层是博物室,里面放的是各种珍贵材料,是你师尊当年纵横上五界,多方收集而来,其中不乏天材地宝,对你今后炼器修身有绝大用场。其中还附带了一个实验室,里面有各种器具,可以用来练器、炼丹。宝塔第三层是兵器室。你师尊天生好武,兵器室内有你师尊收集的各类兵器,还有威力实测室,可以检验兵器的威力。宝塔第四层是灵智室,内藏各种修仙图书,更有阵法大全八千部,炼器大全五千部。你师尊天性喜动不喜静,因此这些图书他并未参详多少,但配以他的天赋神通,上五界已罕有敌手。这两套阵法与炼器之书是——嗯,你师尊的一个前辈留下,让他转与有缘人。我看你生性喜爱读书,就看你能吸收多少了。但遗憾的是,”说到这里,看着出尘陶醉的样子,诸葛良又接着说下去:“凭你现在的修为,除了第一层你可以进来吸收仙灵之气以外,以上所有各层你都进不去。”

对这一点出尘早有预感,倒也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失望神态。这倒使得想看出尘脸上“冰火两重天”景象的诸葛良暗自赞叹,急忙收起了想看笑话的表情,继续往下说:

“等到你把金灵神泉全部吸收完毕,那时你又另有造化,这第二到第四层也便可以进入了。”

“那上面还有三层又是什么呢?”

“第五层到第七层是三个不同的空间,你师尊分别将其命名为‘悠然神往’、‘凌神暗渡’与‘天宙随心’,进入这三层所需修为也是越来越高,等你在第七层修炼有成,便具有不亚于你师尊的神通,可以在上五界打开一片天地了。”

“这第五层到第七层究竟有何好处?”

“好处大了。你在第五层内修行一年就相当于在外面修行一百年,在第六层内修行一年就相当于在外面修行一千年,在第七层内修行一年就相当于在外面修行一万年!”

“一年相当于一万年!”就连出尘也不觉动容。

诸葛良也十分显出十分敬佩的样子:“正是如此。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你师尊的这一惊天动地的创举,灵感竟然来自一介凡人的理论。”

“凡人?凡人的理论帮助神仙?”

“正是。你知道痕因斯坦吗?你知道痕因斯坦的相对论吗??”

出尘当然知道痕因斯坦和他的相对论,但是——且慢——出尘迷惑了。

出尘的表情诸葛良自然看在眼里,他不觉笑道:“看来小兄弟也是才气纵横之人,难怪你师尊看得上你。说说吧,你想到了什么?”

“根据痕因斯坦的相对论,高速运动的物体感受到的时间较短,因此宇航员飞天回到地球,他比家里的人年轻了一点点。但为什么时间会变快呢?”

“你想得很对。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有所谓‘天上一日,下界一年’的说法,还有什么‘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这些说的都是不同空间有不同的运动速度,无论是‘天上’或是‘洞中’,那里的空间都在以比下界快得多的速度运行,而在速度较快的空间里的时间过得较慢。”

“对呀,但在第五层到第七层呢?难道是速度比外面慢?但慢的极限就是静止不动,那就是时间根本没有改变啊。”

“没错,你师尊的大才就在这里,要不他的那位长辈怎么说他‘天资颖慧,五界一绝’呢!你师尊当年周游上五界下三界,最后来到宇宙之端,下面是无边苦海,苦海最深处有一个绝地灵眼。你师尊穿过绝地灵眼,居然发现另一面有一个与我们所在的宇宙完全相反的宇宙!”

“哦,是这样!”出尘一听,不觉大为兴奋。

“噢,小兄弟,你想到了什么?”诸葛良问。

“反宇宙里,一切物体是不是必须以超过光速的速度运动?”出尘问。

“完全正确!”

“于是,在反宇宙里,速度越慢的物体,也就是说速度越接近光速的物体,所感受到的时间就越长?”

“太对了,这就是你师尊的领悟。他在反宇宙内游历一番,几经生死考验,出去之后依据这一原理炼成了乾坤聚灵塔的第五层到第七层。其关键之处就在于对速度的控制。实际上第五层与第七层都是反宇宙的一个缩影,人一到其中就以高于光速的高速运动,功力不够的人必死无疑。只有功力达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进入,进入后才有能力自动调节速度,不会在空间内窒息而死。这样的人才能在空间内感悟天道,成金刚不坏之身!”

“太伟大了!”出尘感叹道。

“确实是太伟大了。而且你师尊感念痕因斯坦给他的启发,1955年渡他成仙,小兄弟如果有缘,说不定能在上五界见到痕因斯坦呢。”

“真的?”听到有希望见到他一直仰慕的伟大科学家,出尘高兴极了。

“当然是真的。而且,你的父母也不是寻常人物,他们对DNA的研究你师尊也十分赞赏,嘱咐你要好生学习,必有后用。”

这已经是第二个与神仙有关的人提到自己父母了。库大娘说轩辕子认为他的父母成不了正果,说不定诸葛良会有这方面更多的消息?出尘忍不住问道:“您知道我父母以后会怎么样吗?”

“我知道,但我不能说。”诸葛良说。

唉,一定又是什么“天机不可泄漏”。这些跟神仙有关的人怎么都这么能装神弄鬼?出尘不觉心下埋怨。

“好了,别埋怨了。”出尘一抬头,就看到诸葛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说出了他心中所想。他也不知是诸葛良猜出来的还是会什么“读心术”,只能尴尬地一笑。

“这乾坤聚灵塔你过一会儿就滴血认主。还有,你那半边玉佩也是大为有用,它可以在平时为你吸收仙灵气储存,到你灵气不足时便可随时取用。不过,”诸葛良再仔细看了他一眼,接下去说:“我看你虽然修为大进,但还是缺少防身之物,不说别的,就连眼前大阵一散找上你的麻烦都难以打发,而且你师尊宝塔的第二层你也进不去。也罢,我就再助你一臂之力。我这里有两口宝剑,一名‘倚天’,一名‘青虹’,六百年前刚炼好时我曾借给明教的张无忌,张无忌击败蒙满之后我收了回来。倚天剑出鞘有青龙伴随,青虹剑出鞘有白虎伴随。这六百年来我又将它们重新炼过,每把剑上都增添了十个防御法阵与十个攻击法阵,一旦施展,威力极大,今天便借给你吧。以你的功力,应该可以使用了。另外我还有些炼器的材料,虽然算不得天材地宝,但急切间你要找也不容易,加上我对八阵图的解说、一部阵法精要、一部炼器的心得、还有几套寻常功法和一套搜魂大法,也都一并给你了,你可以随意处置。”说着诸葛良伸手在他左手戴的戒指上一抹,便凭空出现了一堆东西,漂在出尘面前,诸葛良让他收进了空间灵戒。然后诸葛良从身上取出两口宝剑,也让出尘拿上。出尘再三致谢。

“好了,你也不必矫情了。说不定我以后求你的事情也不少。我少时就要散去大阵,外面那些跳蚤自然会来寻你的晦气。政府那些人你自然不惧,神州的修真门派认为出世的只是武林至宝,所以都没来;但倭国的河野蛮、韩朝的黎明波、俄联的门捷列娃、欧朋的卡卡因斯和米国的大尉不知怎的知道了消息,赶了过来,这些人你可得认真对付。对了,那乾坤聚灵塔你现在就认主吧。”

出尘心意一动,一滴精血喷到宝塔上,只见宝塔毫光一闪,立即缩小,接着便进入出尘身体,出尘的灵识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它就在自己左胸前,护住了心房。

诸葛良说:“好了,小兄弟,我在上五界,等着看你大放异彩,可别让老夫失望哦。”话刚说完,他便一声长啸,眨眼就不见了。接着出尘感觉到八阵图内云消雾散,风清月朗,所有的石柱都停止了转动。出尘不想以真实面目示人,立刻运起柔骨术,改变了自己的面容。接着他便听到外面一声阴笑,有人用英语说:“果然好手段,是有缘人啊。拿到宝物了吧?虽然宝物到手,但还要看你有命享用不。”出尘立刻认出,说话的正是他在宝鸡火车站里面见过的河野蛮。


21.神威
出尘也不答话,只是全神贯注,等他上前。但还不等那河野蛮有什么动作,就又有一个人说话了,也是英语:“哈哈,至宝出世,有德之人得之。何谓有德?有德即拳头大也。你河野蛮有何功德,敢在此充大尾巴狼?”出尘灵识一扫,认出也是熟人:韩朝的黎明波。同时他的灵识笼罩身体,发现明里暗里,至少还有另外三道强大的灵识在石柱范围外虎视眈眈。想到诸葛良说的米国、俄联和欧朋,再加上倭国与韩朝,正是五家。再看周围,那些站岗的哨兵早已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不知生死。他的灵识又扫上山坡,发现剑春还在树丛中,不觉心下大定。

出尘明白,今日之事必无善了,只能靠武力了。好在他神功初成,又得了宝剑,正想试试自己身手。同时他也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但却不是一家,相互之间难免扯皮,先静观其变就是。

果然那河野蛮受不得刺激,立刻跨步上前,对准黎明波就是一掌。黎明波没有想到他没说话就动手,只得双手当胸,与河野蛮对了一掌,霎时间风尘滚滚,两人你来我往地干上来了。出尘透过灵识观察,见两人都没有多少灵妙招式,只凭功力硬抗,也不知道是不是藏起了绝招,等着对付自己。二人都是元婴前期,功力比现在的出尘却也高不到哪去,出尘自认可以应对得下来。他们打了一会儿,阵外具有强大灵识的另外三人也来了,二男一女,那女的出尘想必定是俄联的门捷列娃,那两个男的一定是米国的大尉和欧朋的卡卡因斯,但哪个是哪个他就不知道了。这三个人中的两个男的都是元婴前期,但那门捷列娃的修为出尘看不透,想必是元婴中期或者后期。这三人成品字形站立,门捷列娃在前,两个男人在后,人人双手抱在胸前,看两个亚洲人争斗。

出尘正在坐山观虎斗,心中感觉良好,却不料灵识突然传警:危险!只见河野蛮与黎明波已经突然分开,闪电般地从两侧插进八阵图;另外三个人也像有了默契一样,一前两后,分路包抄,全都冲进八阵图,五个人目标一致,都是八阵图中心的出尘。显然他们事先已经达成了一致协议,想先把出尘手中的异宝拿下再说其他。对此出尘也不意外,只见他灵识一闪,立即到了最左侧的河野蛮跟前,河野蛮不觉大吃一惊,不明白他的身法怎么会有那么快。但他虽惊未乱,口中一声“八格牙鲁”,右手一晃,手中那把古香古色的宝剑便已迎着出尘使开,出尘立刻觉得一股大力向他袭来。果然,他跟黎明波先前的争斗不过是装样子的,现在才是真的出手。

但出尘怎会让他得逞。只见他心意一动,倚天剑已在手中,只听得唰的一声,倚天剑发动;虽然凭出尘的功力只能催动两个防御法阵和两个进攻法阵,但剑光一闪,青龙现身,河野蛮手中宝剑早被劈成两段,跌落尘埃。河野蛮又惊又怒,眼见得倚天剑的进攻法阵挟青龙之威已经朝他胸前袭来,他眼睛看到的是烈焰滚滚,耳朵听到的是霹雳雷鸣,不觉大惊失色,只能不顾形象,一个懒驴打滚,倒在地上,爬到一根石柱后面,闪过了必杀的一剑。那黎明波在对面看得真切,口中不觉大叫:“那就是文侯的宝剑!他已经拿到了文侯宝剑!”

中间的两男一女一听这话,不觉精神抖擞,出尘被河野蛮一拦,身形顿时也慢了下来。左边的那个男人,身高足有二米二十,全身毛发雪白,像极了一头北极熊。如果不是俄联的门捷列娃是女性,出尘心目中就会认定他是俄联人。只见他身大力不亏,而且动作敏捷,转眼间已到出尘身侧,挥动铁臂就是一拳。这一拳如果砸实了,出尘肯定不会好受。好个出尘,临危不惧,身躯一闪,运出柔骨术,那北极熊一拳打了上去,眼看出尘无处可逃,他就等着看那血肉横飞的场面了;却没料到这运足功力的一拳居然打了一个空,出尘的血肉之躯竟然眼睁睁地在他眼前消失不见,接着在他的拳头回到自己身前时才又出现在原处。这全力出拳的一下打空,差不多相当于他打了自己一下,让他觉得浑身气血翻滚,口里不由得说了声“shit”(英语中“大便”的意思);可出尘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意思——他并指为剑,一道剑气发出,直刺北极熊右胸,北极熊躲闪不及,当下便穿胸而过,鲜血迸飞!北极熊哇哇大叫,右边身子已经不能动了,只好蹒跚退到后面观战。这时出尘左侧已经无人阻挡,他一闪念,灵识已经锁定了八阵图最边缘的一根石柱,只要绕过这根石柱,几个瞬移,还有谁拦得住他?

没想到出尘刚要瞬移,便突然感应到那根石柱前已经有了一个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门捷列娃,那个他看不清修为的高手!出尘只得硬生生收回身体,但却一个急转,换了方向,对准右侧的黎娥扑了过去,霎那间便出现在他的身后。黎明波大吃一惊,不知道出尘怎么会那么快,但他终究是个高手,还是一个转身,对准出尘后背就是一个大手印,这一下如果打实了,出尘不死也必定会遭受严重内伤。出尘根本不回头,右手反手一剑,只见一道寒光过处,倚天剑中暗藏的攻击法阵发动,宝剑从根本无法想象的方向飞出,顿时鲜血飞溅,黎明波的右手已经离体飞了出去,黎明波大叫一声,往后便倒,急忙用左手捂住右手腕,急着救护自己去了;说时迟,那时快,三人中另一个男子趁黎明波挡住出尘的这一瞬间,已经飞身冲到出尘面前截住了他,而河野蛮和门捷列娃一左一右从出尘背后包抄,三人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把出尘围在核心。

这国外五人组其实早已认识,相互之间明争暗斗,是这次觊觎异宝的修仙者中功力最高的人。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是门捷列娃,是元婴后期高手,其他四人都是元婴前期。那“北极熊”是来自米国阿拉之家的大尉;另一个人身材瘦小,还不到一米六十,是欧朋的卡卡因斯。他们相互之间交过手,元婴前期的四人发现门捷列娃高明,于是隐隐联合起来牵制她,因此外国五路夺宝大军形成了微妙的平衡。他们都发现有人进阵,于是先后赶来,接着发现大阵之中热闹非凡,许久不见有人出阵,自然猜出这次的人很有可能得手。河野蛮跟黎明波觉得他们似乎在宝鸡见过此人的灵识,才不过结丹后期,说出来后这五个人都认为根本不值一提,由谁出手都是手到拿来。但他们在到底谁先下手这个问题上争论颇大,几经争执,这才决定,不管怎样,先把里面的人拿下,不论生死,然后看有多少宝贝,由功力高者首先选取一件,然后由功力次高者选取,如果功力低,轮到最后没有宝贝了,也只好各安天命。功力最高的是门捷列娃,以后依次是卡卡因斯和大尉,但河野蛮与黎明波互不服气,那么三件以后的宝贝则由他们两人自行争夺。然后他们在阵外核计好了,先由功力最低的河野蛮与黎明波假装争斗,分散出尘的注意力,然后门捷列娃一个暗号,大家一起出手,先把阵内之人毙了再说。也是他们五人实在太过轻敌,以为出尘是个软柿子,谁都在留后手,不肯一开始就对他下杀手,结果反被出尘各个击破,伤了两人。但现在三人已知出尘绝非易与之辈,早已放下了轻视之心。不过看到有两人已经退出了夺宝行列,剩下的三人不禁暗暗高兴。

出尘被困在三人中间,却也并不惊慌。他放出灵识,仔细观察对手,准备好见招拆招。

三人中最先动手的是门捷列娃,只见她手中一根黝黑的长棍,对准出尘心窝就是一戳,一出招便隐隐间有风雷之声。这正是门捷列娃的成名一招:风雷棍,此棍一出,前端电闪雷鸣,中间还夹杂着灵魂攻击,死在这一棍下的成名豪杰也不知多少。出尘见棍来声势骇人,自然不敢怠慢;待要躲闪,又见另外两人在一边蠢蠢欲动,只怕闪身间会露出破绽,只得右手挥动倚天剑,全力催动两套防御法阵,放出青龙,硬接了这一招。一剑一棍,一合即分,两人都不好过:出尘功力不如门捷列娃,一交手间只觉得气血翻涌,一口血上行,呼地一声喷了出来;门捷列娃的长棍前端竟然被倚天剑削去一截,那风雷棍是门捷列娃以自身心血培炼,受此损伤,不觉心旌摇荡,元气大伤。

河野蛮与卡卡因斯在一边看到,不禁暗自咋舌,这才收起轻视之心,一左一右,趁着出尘一时虚弱之机,同时向他攻来。河野蛮向天空祭出了一个灰扑扑的圆盘,名字叫做降魔,圆盘向下发出阵阵辉光,这辉光照到之处立即产生高热,即使是百炼精钢也会融化;卡卡因斯则双手挥舞着一把镏金铛,使出一招坐地生烟,金铛前端喷出滚滚浓烟,谁吸入一口就会昏迷。这两人两面夹攻,看上去出尘形势岌岌可危。当此危急时刻,出尘全然不惧,只见他左手并指对准卡卡因斯与河野蛮接连发出几道剑气,逼得二人慌忙回防,而自己却身随意动,提三尺倚天剑,连人带剑,向门捷列娃合身扑去。

门捷列娃微微冷笑,恨声道:“你找死!”马上运起风雷棍,向倚天剑上迎击过来。她心中的如意算盘是:她的功力远远高于出尘,刚才两人硬拼一招,自己固然元气受损,但出尘口吐鲜血,受伤定然比她更重;她虽然武器受伤,但威力犹在,即使只剩下六七成威力的风雷棍也应该完全有把握击毙出尘,取下他身上携带的至宝。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出尘虽然受伤,但他的貔貅玉佩的一个强大功能就是储存仙灵气。刚刚在乾坤聚灵塔内玉佩已经储满了灵气,现时出尘灵气有亏,玉佩立即补充,转眼之间已经接近充满,此消彼盈之下,出尘的功力已接近门捷列娃,再加上他的倚天神剑何等神威,诸葛文侯的法阵加上青龙之威何等神妙,一时间棍、剑相交,门捷列娃顿时感到不妙。也亏得她反应灵敏,慌忙之间揉身而退,但风雷棍也在倚天剑锋锐之下断为两截,门捷列娃手中所余尚不足原来的一半,同时出尘宝剑剑锋所至,直接把门捷列娃左腿齐膝截断。门捷列娃狂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翻身跌倒尘埃,昏迷不醒。出尘一个箭步踏上,宝剑一挥,当场将门捷列娃从顶门到胯下劈为两段,五腑六脏流了一地,却只见门捷列娃顶门上飞出一个小小婴儿,直上蓝天,正是门捷列娃的元婴出窍。

也是出尘刚刚出道,经验不足,未能及时补上一剑,让门捷列娃神魂俱灭,结果给自己以后留下了许多后患。此是后话,暂且不表。但见河野蛮与卡卡因斯二人看到门捷列娃败亡,心中大怯,又见出尘转身,手持宝剑杀来,不觉大惊,回身就走。其实出尘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如果二人舍死拼斗,胜败属谁尚未可预料;但二人见元婴后期的门捷列娃都不是出尘对手,早已吓破了胆,只顾逃跑去了。出尘身子一闪,已到卡卡因斯身后,倚天宝剑带着重重杀气,一挥而就,卡卡因斯无处可逃,被宝剑拦腰截断。他的功力尚不足以像门捷列娃一样脱出元婴,于是当场倒地,饮恨而亡。

河野蛮见势不妙,急驾圆盘凌空而去,出尘左手并指,一道剑气飞起,正中河野蛮后心。河野蛮惨叫一声,血溅长空。他急忙翻身趴下,圆盘放大,托着他飞上天宇,转眼之间便不见了。

出尘见河野蛮已经逃走,便回身重返八阵图,追寻黎明波与大尉,却哪有人在?这两人见其他三人大败亏输,自己又是伤残之身,料定不是出尘对手,只得各自驾起灵宝,逃生去了。

出尘出道以来的第一战便大获全胜,五大高手,毙二伤三,大展神威。但也从此与国外五大修仙势力结下了冤仇,给他今后增添了不少麻烦。


22.定情
出尘见几个敌人死的死,逃的逃,不觉松了一口气。但他原来贾勇而战,全凭一口气撑着,现在这口气一泻,再加上刚刚从玉佩上吸收的仙灵气也已用尽,他顿时感到全身无力,当场便坐到地上,吸取次一等的天地灵气补充。

现在的出尘,不但身体上疲乏已极,灵力用尽,而且头脑中也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狂澜。他虽然绝顶聪明,但从小长大一直到十五岁,无论父母或库大娘或学校老师给他的教育都是让他谦虚做人,以德报怨,所以一直到今夜之前他都是一个宽厚耿直的人,即使有人得罪了他或是嫉妒、打击他,他也泰然处之,不与别人针锋相对。用修仙者的话来说就是他身上有一股祥和之气。但无论诸葛洞明或是他的师尊都是一世之雄,是孤傲之人,讲究的是快意恩仇,只要符合他们自己心中的忠义二字,杀起人来绝不手软。今夜出尘与诸葛洞明相处,不知不觉间受了他身上杀气的感染,又在向金鱼下拜拜师时接受了他师尊的影响,心中增添了许多戾气。这股杀气与戾气与他原来的祥和之气冲突,加上他今天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也在他的心灵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所以他现在心中巨浪滔天,仇恨、怨怼、愤怒、后悔、自责,种种感情在他心底盘旋,这些都是与他的修炼冲突的东西,让他一下子就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他好像看到那几个外国高手又在向他轮番攻击,好像又看到门捷列娃开膛破肚之后流出的五腑六脏,看到了卡卡因斯被拦腰斩断的惨景,看到了河野蛮、大尉和黎明波受伤之后阴森森的眼神。他的灵识好像再也控制不了他的情感,丹田内的元婴也呻吟着,辗转反侧,好像经历着极大的痛苦。出尘本人眼看就要暴跳如雷,狂呼而起,但他头脑中却还勉强保持着一丝清明,正在和这狂暴之气争斗。这种情况如果几息之内无法控制,结局无非有二:或者出尘的肉体忍受不了几重精神力在身体之内的争斗,暴体而亡;或者精神力被勉强压在体内,但冲突无法调和,而让出尘精神分裂,成为一个嗜血嗜杀的疯子。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他突然感觉到从玉佩涌入体内的天地灵气猛然增大了一倍还不止,同时一股轻柔、祥和的灵气抚遍他的全身。他这时灵智几乎完全丧失,已经根本无法感应到外界发生的事情,只知道突然间来了救兵,于是便如同婴儿见到了母亲一般,感受着这股轻柔祥和的灵气,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吸入奔腾而来的天地灵气。没过多久,出尘心中几股精神力便大为平和,在那股轻柔祥和的灵气引导下慢慢归窍,丹田内的元婴也稳定了下来,恢复了一手指天,一手抚地的正常修炼状态;出尘自己的心境也慢慢平和了下来,灵识也渐渐恢复了。他这时才发现,他双手紧紧搂着的,正是他心中挚爱的女孩,柳剑春。两个人的胸膛贴在一起,天地灵气通过两人胸前佩戴的玉佩向他身体里疯狂涌入;而他感受到的那股轻柔祥和的灵气却来自……剑春的双唇,他自己的双唇正和她的紧贴在一起,灵气正从剑春的口中度入他的心怀。

出尘一时大惊失色,到现在为止,出尘与剑春交往,一直都还停留在发之于情,持之以礼的阶段,即使有过暂短的拥抱,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强度”的身体、精神接触。出尘吃惊之余,就要把身子移开,剑春发现他醒来,不禁娇羞顿起,两人欲分还合,就在这时,来自剑春的灵力骤减,出尘心中那几股精神力好像突然感到又有机会折腾,顿时在他心中蠢蠢欲动。两人同时发现这一变化,剑春毫不犹豫地死死搂住出尘,同时紧贴双唇,对准出尘的嘴巴吻去,出尘此时也不拒绝,立刻接受了那股轻柔祥和的灵气,任它在自己心胸中游走,抚慰着那几股不安分的精神力,两人竟同时到达了物我两忘的境地,就这么在原地修炼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出尘也不知道天地灵气在他身上周游了多少个周天,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体力、精神力和灵力都已完全恢复。这时他才轻轻地松开跟剑春紧贴着的双唇,但双臂还紧紧地搂着那具娇躯。他睁开眼睛,恰好剑春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两人一看对方,都不禁“啊”的一声。

只见剑春的脸上白里透红,皮肤细嫩,可谓吹弹得破,眉如远山,目如秋水,琼鼻樱唇,美艳不可方物,简直看一眼都令人心神激荡,难以自持。出尘看得暗自心惊,突然想起刘辰丹说过剑春“日后的绝世姿容”;若今生得妻如此,岂非人生大快?想到这里他不觉心中一荡,但马上又收摄心神,谨守灵台。

而出尘的脸上则突然增添了许多坚毅、豪放的气质,好像在原来的刚强之色上面加上了王霸之气,有一种让人臣服的感觉,同时目光如电,令人不敢直视。剑春这时顿时有一种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我必一辈子不放过你,与你不离不弃,生死同心,灵魂相依的感觉。

此时两人心灵相通,霎那间都知道了对方所想。他们还都不知道,刚刚在出尘性命攸关的时刻,二人机缘巧合,灵力相连,灵魂与精神同步震荡,天地灵气在两人体内同时循环,结果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完美的一次“双修”。这时两人的修为都大有提高,出尘已经到了元婴中期,而剑春则通过了心动期,开始了筑基。

却说那天夜晚,出尘入阵之后剑春便看不到他了。但没多一会儿她就听到阵内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接着便是阴云密布,雷电轰鸣。虽然他们两人原先认为入阵不会有风险,可是这时剑春看不到出尘,还是心中忐忑不安,深怕自己的心上人出什么事情。直到后来出尘向他灵识传讯,她得知出尘安全,这才芳心稍定。后来剑春也发现周围多了许多其他的人,也在观察阵内情况,她本以为出尘没过多久就会出来,所以也没在意。没想到再过了一会儿,八阵图恢复了常态,石柱不再转动,剑春正在欣喜,却没想到那五个外国人居然成群结伙,围攻剑春,让她心中大惊,紧张万分,深怕出尘有个三长两短。在她现在的心目中,这些人竟然如此不要脸,五个人打她的尘哥一个人,他们一个个全都该死,死一百遍都不够。因此剑春后来见出尘大展神威,杀得那五人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都落荒而逃,她虽然心中害怕,但对出尘只有配服,丝毫也没觉得出尘这样做有何不妥。这也和剑春从小受的教育有关:她的父亲就是在清川江桥保卫战中驾机与米国飞机相撞牺牲的,她的母亲也告诉她要记住这一仇恨,因此她从小心中就有铁血精神。她坚信一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在这一点上她与出尘原来的那种宽厚仁义的儒家思想倒是不大一样。

再到后来剑春见出尘力尽坐地运功,但与出尘有心灵感应的她立刻感到有些不妥。她正在惊疑,有心想前去帮助出尘,又怕弄得不好帮倒忙,就在她迟疑不决之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姑娘,还不快去?再晚一刻,只怕你的心上人大大不妥。”一听这话,剑春根本不管那人说的是对是错,因为那声音刚好说出了她心中所想,便几个箭步,飞一样地冲进阵内。一见出尘双目紧闭,汗流浃背,脸上显出正在忍受绝大痛苦的表情,剑春感到心中大痛,立刻抛掉了少女的一切矜持,将出尘紧紧搂入怀中,同时吻上出尘双唇。见到出尘情况慢慢稳定,剑春不觉心下渐安。这时阵外的诸葛良一捋长须,仰天大笑:“哈哈,看你们小两口两小无猜,我诸葛大侠只好助你们一臂之力啰。不过现在倒是没我什么事了,后会有期。”他说的这些话剑春倒是听见了,但接着诸葛良便凭空消失了。

诸葛良一走,阵内的出尘和剑春两人也回过神来。出尘想,剑春是自己心爱的女孩,现在我把人家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人家还救了自己的命。面对这样的女孩,自己难道还应该有什么三心二意的吗?于是他抬起头来,两眼正视这剑春那双明丽的眼睛,严肃地说:

“剑春,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天上的明月可以见证我的心。我爱你。从现在,直到永远。”接着,他又说:“山无陵,天地合,未敢与君绝。”

剑春的眼睛没有躲闪,她也直视着出尘的眼睛:“尘哥,我也爱你。我和你一样,爱你到永远。山无陵,天地合,未敢与君绝。”

两人心意相通,都感到了对方的浓情厚意,立刻四唇紧贴,又是一个长吻。一时间,天地万物似乎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这一吻似乎要到天荒地老,也永不分开。

两人这时心心相印,正在感情澎湃之中,出尘突然灵识传警,发觉八阵图外有人来。接着他就感到探照灯的光柱射到了他和剑春身上。他微微一惊,其实更多的是对有人打扰他与剑春之间的卿卿我我感到不满。他小声对剑春说:“春妹,听我说,外面有人来了。你别慌,一切听我安排。”

剑春也小声答道:“尘哥,你做主,我听你的。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

这时就听到外面有人不阴不阳地说:“喂,里面的两位,抱也抱得差不多是时候了吧?亲得也够久了吧?这么多条人命,你们也得有个交待吧?你们就自己出来吧,要等我们进来请也有点不仗义了吧?”


23.交心
出尘的灵识早已发现白天政府派进阵的那几个人,周围还有大批部队,真枪实弹,如临大敌。

夜里八阵图闹出了这么大动静,附近守卫的军队自然听到了。但他们知道自己的斤两,没敢轻易出动,急忙打电话通知了夔州县城宾馆里住着的这几位高手,然后部队便紧急集合,把整个八阵图远远地包围了起来。过了半天几位高手总算来了,看到的却是八阵图内两位青年男女正在拥抱、热吻,如若无人。试想这些高手们平时哪个不是眼高于顶,自恃绝顶高手,看谁都不顺眼?但让他们无比懊丧的是,他们自从来到这里,先后进阵也有好几回,但哪次都是兴高采烈地进去,垂头丧气地出来,虽说身体上受的伤不重,但在头脑里、信心上受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幸亏他们知道这是诸葛文侯当年摆下的千古奇阵,他们破不了也属正常,所以还不至于弄得寻死觅活的,但一看到眼前的一对男女旁若无人的样子,而且还站在阵内,很有可能已经破掉了大阵,拿到了宝物,这对于他们来说怎么不是绝大的讽刺和打击呢。但他们好歹也知道,既然能破阵,那么眼前这对青年的功力就绝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一句话,人家牛,可人家有牛的资本!不过无论如何,几句场面话还是必须说的,于是他们先让部队用探照灯照着两人,接着那个领头的,当时进阵时手拿书本的人之一,便说了前面一番话。

听了这话,出尘理也没理。这并不完全是他高傲,更主要的是他不想答话被人听到声音,更不想转过身去露出脸来。他当时运用柔骨术改变了面容,但在即将走火入魔时柔骨术早已散去,现在露出脸来,难免不给将来留下祸患。出尘集中精力,感受他和剑春昨天晚上借宿的菜农家,很快头脑中便清晰地出现了那座房子的图像。出尘心中一喜,但马上想到,自己从来没有带人远距离瞬移过,不知道行不行?不管怎么说,试一试总没有坏处。于是他用强健的胳膊紧紧搂住剑春,心意一动,就在八阵图外几百号人众目睽睽之下从阵内消失了,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是见了鬼了,怎么两个大活人就一下子没影了,有人甚至后来赌咒发誓地说原来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只是两根石柱的影子而已。那几个高人自然知道里面确实有人,但看到自己气势汹汹地围了阵,但人家根本没把自己当颗葱,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后来怎么走的自己也根本没看出来,就知道双方的功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所以也闭着嘴不说话。

不过这次政府也算松了口气。阵内的两具尸体,一具是来自欧朋的卡卡因斯,一具是来自俄联的门捷列娃,都是登记了旅游入境的,他们死在八阵图内,政府很好交代:已经规定了闲人不得入内,他们惨遭横死,神州政府除了深表同情外并未发表其他意见。意思显然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外面站岗的哨兵和当班的电影制片厂工作人员却只不过昏了过去,未死未残,当时那五名外国高手也不想得罪神州政府,下手时还是留了情的。而且更让政府高兴的是,这么一件大事就这么结束了,虽说什么至宝也没拿到,但总算没出什么大乱子,究竟怎么回事老百姓也不知道,况且老百姓也再没有借口继续宣扬迷信了。百姓们对这件神秘开始又神秘结束的事件倒是沸沸扬扬地谈论了好久,但后来慢慢也就不再提起了。

却说出尘搂着剑春瞬移,虽然能感应到农舍位置,但他第一次带人,还是出了偏差,在距离房子两百米的地方显出身形。剑春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两人松开了拥抱,手拉着手悄悄回去,还能听到房间里的人在打鼾;于是他们蹑手蹑脚,各回房间躺下,一夜无话。

庄户人家起得早,到出尘和剑春七点来钟起来的时候,那家农民已经和周围邻居在院子里大发议论,谈的自然是八阵图发生的事情和他们的感想。见到出尘和剑春,他们便不作声了。二人也不多说,吃过早饭、付了食宿费后就到县城里搭长途公共汽车回双庆去了。本来出尘还想到江边看看八阵图现在是什么样,但剑春担心有人认出他们,出尘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就听了她的。可他们一上车,车上的人议论纷纷的全是昨夜八阵图内发生的事,说什么的都有,最离奇的是说孙悟空和猪八戒下凡,使大神通让八阵图恢复了原状。出尘和剑春听得心下暗暗好笑,也不搭话,一路回了双庆,还到原来那所中学去住。

出尘和剑春晚饭后出去散步,走到草坪上,在如茵的绿草地上坐了下来,出尘放出屏障,让外面的人看不到也听不到他们。

剑春看着出尘说:“尘哥,对于你,我真的是越来越吃惊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跟我说说吗?我也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些惊天秘密,有些可能是我不应该知道的。可是,你憋在心里是不是也闷得慌?”

出尘看着剑春说:“昨天晚上太晚了,今天我一直想跟你说,现在才是第一个机会。春妹,我们俩互托终身,这就意味着相互信任,中间不应该有任何秘密。但我确实很犹豫,因为我知道,很多时候,不知道秘密比知道秘密好。知道秘密就意味着责任,意味着危险,意味着奉献。我实在不愿意把你也拖进去。你应该现在做我纯真的小妹妹,以后做我可爱的小妻子。”

听到出尘最后一句话,剑春的脸微微一红,但并没有反驳,却说:“这我懂,尘哥。但我们俩既然决心一辈子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走下去,那就意味着,我们应该一起承担责任,面对危险,共同奉献。过去我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不知道人世间的疾苦,自从跟你一起出来串联,我自己都感到自己成熟了许多。尘哥,你是干大事的人。我只想帮你分担一点责任,在你身边默默地守护,为你分忧解难。尘哥,你自己拿主意吧,我听你的。”

“春妹,你想必也知道,我现在已经进入的这个世界,是一个危险的世界,是一个残酷的世界。我宁愿不在这个世界里面,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和你相亲相爱,终此一生,从事我心爱的科学事业,那有多好。我是因为机缘巧合,被拖进这个世界的。而你,春妹,你完全可以不必进入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一旦进入,就不是你想退出就退得出去的了。我们都不想杀人,手上都不想沾血,但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要你流血。”

“是的,这就是大家常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没错。春妹,还有一句话呢: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昨天晚上要不是你进阵救了我,我还不知道要挨多少刀呢。”

“尘哥,你错了。”

看着剑春梨涡浅笑,出尘不觉心头一荡,把她揽在怀中。“我错了?我什么地方错了?”

剑春舒服地靠在出尘怀里,盈盈笑着,抬眼看着出尘。“第一,你以为昨晚是我救的你吗?”

“不是你,难道还有别人?”

“你听我说。昨晚你坐在阵内,身子歪歪倒倒,很虚弱的样子,我在外面根本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这时有一个我看不见的人对我说:‘姑娘,还不快去?再晚一刻,只怕你的心上人大大不妥。’是在他的提点下我才进阵的。其实,如果没有我,你以为这人会不救你?他只是成全你我罢了。我不知道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你想想看,这个人是谁?”

“哦,原来是这样。那人一定是文侯。”

“我也猜是他。文侯怎么一点不像传说中那样,简直就是为老不尊。”剑春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一红,其实她记起了她进阵以后文侯说的话:“哈哈,看你们小两口两小无猜,我诸葛大侠只好助你们一臂之力啰。不过现在倒是没我什么事了,后会有期。”这时剑春心中也是一荡,一股柔情蜜意涌上心头,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第二,我跟你一路出来串连,你以为别人没有注意到我?以为别人就不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你以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不在你的世界之内?其实那天在宝鸡,我的感应虽然弱,但也注意到那两个人,那个什么河野和明波。我想他们很可能也注意到你我了,只是当时他们认为我们根本对他们没有威胁,无所谓罢了。以后你神功大成,那些人对付不了你,会不会就来对付我,通过对付我来要挟你呢?所以我说,无论你告诉我,主动让我进入这个世界,或者是瞒着我,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保护我,但其实从我爱上你那天起,我已经属于这个世界了。”

出尘一时说不出话来,但他心底明白,剑春说得对。

“第三,你认为这个世界危险,外面的世界安全。可是你错了,错得实在太离谱。在这个星球上,没有任何世界是安全的。想想吧,这次文化革命以前,你只想做一个好学生,以后从事科学研究;但你做得到吗?那些人过去不如你,他们只能嫉妒你,背地里骂你,但却伤不了你,因为你是天之骄子,你太优秀了。但机会一到,他们不就跳出来整你,想把你置于死地吗?你忘了,你在海滨火车站,他们是怎么对付你的?你敢保证,生活在那个世界里,以后就没有同样的事情?你以为你就会安全,我就会安全?”

一番话说得出尘哑口无言。其实这些他也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一心想保护剑春,关心则乱。看着剑春秀美的脸庞,出尘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他清楚地知道,剑春是他最可以信任的人,昨天晚上如果剑春不救他,他说不定早已尸骨无存。于是他决定,把一切都告诉剑春。

剑春默默地听着出尘讲述,一次也没有打断他。听到出尘在八阵图内一次次遇险,她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抽紧了。她很恨自己,为什么一点本事也没有,在自己的心上人遇到危险时什么忙也帮不上。听到出尘得到了这么多好处,她很兴奋,但也很紧张,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出尘是对的:他有了这样大的机缘,这就意味着,他承担着巨大的责任。

出尘讲完了,深邃明亮的眼睛看着剑春。

“尘哥,你现在可以算已经踏入了修仙殿堂的人了,以后你的功力会越来越高,这我当然懂。你前世的师尊有绝大神通,现在他又找到了你,让你继续当他的徒弟。这些我都知道了。但我有两件事情不明白:你的师尊为什么非要现在找你?为什么他自己不来找你,而要让诸葛文侯来?我怎么感觉,你的师尊想让你干一件大事,这件事耽误不得,而他可能又受到了什么限制,所以只能现在请文侯代劳。”

女孩子心细,出尘听剑春这样一说也觉得很有道理。接下去剑春又说:“现在我别的倒还不担心,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寻常人根本对你就没有威胁。但你昨天晚上跟五国修仙者结下大仇,他们一定会来找你报仇的。所以我的看法就是,尘哥,你一定要加紧修炼,到你能进入乾坤聚灵塔上面几层时就不用怕他们了。”

出尘眉头微皱,口中答道:“我也担心他们来报复。但当时那种情况,不是我死,就是他们死。而且事情是他们找上来的,不是我去惹他们的,我只有还击,再没有别的办法可想。管他的,不去想那些了,担心是没有用的,反正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了,春妹,想不想看看那座乾坤聚灵塔啊?”

剑春立刻活跃了起来,欢快地说:“当然想啊,这种好东西,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出尘心意一动,七级宝塔出现在草坪上。两人并肩走进第一层,看到了池塘、金鱼和池塘中的水。

“这就是金灵神泉?泉水好清亮啊。你说泉水上空有仙灵气?让我感受一下看。”剑春坐在池塘边的石台上,认真地打坐坐好,想从池塘上空吸取仙灵气,但努力了半天,她什么也感受不到,只好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急是急不得的。仙灵气虽好,现在我还没法吸收。”

接着出尘取出了那两口宝剑,倚天和青虹。两口剑都带着黄金吞口,剑柄上镶着宝石,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做的剑鞘,剑还没拔出来就已经在鞘内微微颤动,好像急着出来亮相立功。宝剑一出鞘,剑春便觉得寒气逼人,像是一截超低温的冰凌。两口宝剑上都刻着篆字,一个上面是倚天,一个上面是青虹。

“今天早上我看了看文侯给我的资料,这两柄剑现在没有剑灵,所以力量还不够强大。如果我能找到合适的妖兽,把它封入宝剑,这两柄剑至少能提高十倍的威力。”

“妖兽?那是什么东西?”

“你一定听说过狐狸精吧?那就是妖兽的一种。动物和人一样,也是可以修炼的,修炼有成的就能修成人形,以后继续修炼,也可以渡劫成仙。还没成仙的就是妖兽。”

“哦,不要,尘哥,你可不要把妖兽封进剑里,那妖兽多可怜啊!”

“是啊,我也没有那么硬的心肠。但资料里说,有些妖兽凶狠残暴,为祸人间,封入宝剑不但能增加宝剑威力,也是为民除害。”

“啊,那倒也可以考虑,宝剑威力大了,你也更安全些。”剑春爱极了出尘,只要对她的尘哥有好处的事她都可以容忍。


24.回家
出尘和剑春在八阵图里得到至宝,对于双庆自然再无留恋,第二天他们便乘坐火车,北上回京。看了这些天的大字报,其实出尘已经对这次运动有了很深的了解,途中他们不练功的时候他也跟剑春讨论过。剑春心中也有认识,虽然没有出尘这样深刻。他们商量了一下之后决定,不再在外面耽搁了,他们要尽快赶回海滨,加紧修炼,不知道什么时候,风暴就会来的,首先自己要做好准备。

回到燕京后他们只去刘辰丹家里看了看,给刘家父子看了文侯的两口宝剑,刘新武很兴奋,觉得他没有看错人。老人家敬畏地抚摸着宝剑,问起出尘进入八阵图的过程。出尘和剑春早就商量好了,这事不能完全不告诉刘家父子,但有关出尘师尊的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还是不说为好,于是便有选择地告诉了文侯授宝的事,但外国五人组的事也没提,只说有些事文侯不让讲。哪怕就是这样也把刘家父子惊得目瞪口呆。幸亏这些天刘辰丹修炼时两父子已经发现他学到的功法不是武功,而是修真功法,不然他们还不知道会多吃惊呢。

然后三个年轻人又一起又去了陶然亭公园,刘辰丹把他这些天练功的成果表演给出尘看。刘辰丹也是个修炼奇才,前后只不过两个星期,就快要突破心动期,开始筑基了。出尘想了想,觉得文侯的筑基功法很好,比库大娘传授的静心咒好,这套功法他已经教给了剑春,效果很好,而且文侯还准许他随意处理。他就把那套功法传给了刘辰丹,刘辰丹喜出望外。他本来打算去海滨市,跟出尘和剑春一起修炼,但出尘和剑春考虑到现在正在运动中,家里实在不太方便,只得作罢。

第二天刘辰丹把出尘和剑春送上了火车,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出尘有事跟他联系。出京的火车远没有进京的挤,晚点也不算厉害,出尘和剑春晚上六点多钟顺利地回到了海滨市火车站,出尘先把剑春送到了家,跟何文淑讲了几句话,又跟剑春约好明天上午见面,然后就坐上电车回家去了。

回家了!虽然离家还不到一个月,但出尘还是有生第一次出远门呢。爸爸妈妈回来了吗?他们都还好吗?出尘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打开了前门,看到自己家门上没有挂锁。他走到门前,犹犹豫豫地不敢开门,不知在里面等着他的会是什么。最后他一咬牙——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推开了门,灯光下他看到爸爸和妈妈都坐在饭桌旁,桌子上还放着用过的碗筷,显然是刚吃过晚饭还没收拾。

听到门响,李传雄和赵怡娜看到他们日思夜想的儿子站在面前,真是高兴极了。听说出尘还没吃饭,赵怡娜立刻就要去做,但被出尘拦住了。他拿出在火车站前广场小吃部买的包子说:“妈,你别忙了,我吃这个就行。”赵怡娜接过包子说:“我替你热热再吃,你先坐下。”

出尘听话地坐下了,赵怡娜蹲在出尘面前,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口里念念叨叨地说:“我的小儿子,长大了……”眼中不觉流下泪来。李传雄在那里看着出尘只是笑,说不出话来。出尘见自己的父母都出了“牛棚”回了家,高兴极了,也只是看着爸爸妈妈傻笑。不算长期在外的哥哥再东,一家人算是团圆了。妈妈要给出尘烧水洗澡,出尘谢绝了。他要到海里游泳,游完了用海边的自来水龙头冲冲身子就行了。叫他这么一说,李传雄和赵怡娜都高兴地笑了,看看时间才八点,干脆一家人都出门进了星海公园,出尘下了水,李传雄和赵怡娜就在岸边看着他游泳……

晚上,出尘躺在单人床上静静地修炼,听着双人床上二老都睡着了,心里想:我这些奇遇该怎么和他们说呢?这也是他和剑春回家一路上经常讨论但又没有结论的话题。告诉他们吧,他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能相信,能接受吗?不告诉他们?出尘对家里人从来都不隐瞒什么,这次就该隐瞒吗?但如果真的隐瞒,又能隐瞒多久呢?国外的五股修仙势力会不会找上门来?他们找上门来对父母会不会有影响?

在几公里外的何文淑家里,剑春也有同样的思想斗争。她实在睡不着,就披着衣服进了妈妈的房间。何文淑看着女儿,微微笑着说:“我的小女儿好像有心事了,是吗?”

剑春脸一红,上了妈妈的床,靠在妈妈身边,抬起头来看着妈妈说:“妈妈,我什么事都从来不瞒你的。今天……嗯,妈妈,我,我爱上他了。”

何文淑看上去好像并不意外,但还是皱了皱眉头说:“小剑,你才十五岁啊。”

“妈妈,你十五岁时不也暗恋李伯伯吗?”

“你这丫头,有这么跟妈妈说话的吗?”

“我长大了,妈妈。这次出去,我成熟了好多。”

“是的,我感觉得到。你沉稳多了,看来受了他不少影响。”

“妈妈,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讲。他,他不是个普通人。”

“妈妈看得出来,他非常优秀,各方面都非常优秀,所以一下子就把我的小女儿俘虏了。”

“妈妈,不是那么回事。你不知道,这次我们出去串连,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呢。是那种事情,你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看到女儿有点语无伦次,何文淑觉得有点好笑:“小剑,你不会告诉我,你和他已经私定终身了吧。”

“妈妈!你看你说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难道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那一天我们在夔州……”

“什么?你们到了夔州?”何文淑的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她的反应让剑春吓了一跳。“你们是哪天去的?”

“八月二十五号去的,二十六号就走了。你怎么了,妈妈?”看到妈妈脸色苍白,剑春吃了一惊。

“难道是你们?真是你们?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妈妈,什么事可不可能啊?”

“前些天你爷爷来了。”

“我爷爷?从西川来?”

“是啊,他说起夔州南江边八阵图里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八阵图出现异常吧?”看到剑春点头,何文淑继续说下去:“包围八阵图的当然就是他的部队。在八阵图出现异常后不久,中央指示要拍下电影,研究全过程。”剑春想起他们在八阵图外面见到的电影摄影机。

“但在最后时刻,电影没拍下来,因为二十六号凌晨,大部队赶到八阵图外时发现,在场的哨兵和所有制片厂工作人员都已经昏了过去,而八阵图里面有一对男女青年在拥抱接吻。现场部队紧急请示上级,中央命令,在政府请来的高手到达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八阵图。不过当时有部队摄影记者在,于是拍了许多照片,他们特别从各个角度拍了这两个拥抱接吻的青年的照片。你爷爷给我看了好多张,我怎么看那个女孩怎么像你。我当时没敢对你爷爷说什么,又觉得不太可能是你,所以就没太在意。你爷爷也有几年没见过你了,所以他没把这事跟你拉上关系。”何文淑顿了一下,看着剑春的眼睛问:“是你们吗?”看到剑春目光游移,犹豫着不敢回答,何文淑又问:“真的是你们?”

剑春答非所问:“妈妈,我能先看看照片吗?”

“爷爷没留下照片,全都带走了。他这次是为这件事专程从西川飞到燕京的,随身带来了所有资料。但他听他的一个部下说,海滨市旅舜口区老铁山下有一位高人,对这一类事情很权威,所以就带了部分资料过来,请那位高人出来帮忙分析情况。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相信那个部下。他先到了我们家,给我讲了事情经过,也给我看了照片。中央的指示是一定要找到照片中的两个青年,要把整件事情搞清楚。爷爷是带照片到中央找人分析的,怎么会留给我。这么说,是你们。”

剑春咬了咬牙承认了:“是我们,妈妈。”

“真的是你们,这事可闹大了……”何文淑沉吟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半天她才问剑春:“你们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呢?多少人试着闯阵,可谁也没办法破阵,那么多高手啊。”

“高手?”剑春心里十分不屑,嘴里也没留情。“那些家伙连给我尘哥提鞋都没资格。”

“你说什么,小剑?那些人都是全国有名的武术门派中的佼佼者,都是中央非常看重的人才。你说出尘他,他比他们还强?”

“尘哥……嗯,他是修仙者,本事大着呢。”

“什么什么?修仙者?你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在跟你讲正经事情。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

“是啊,妈妈,到今年八月以前我的看法跟你完全一样。但有一件事是你也知道的,我不知该怎么解释。”

“什么事?”

“就是我的那半块玉佩。”

“那半块玉佩?那不过是块普通的玉佩,你说它是块玉也行,你说它是块石头也行,不过当年那老和尚救了你,他说几句疯话我也就听着了,你怎么能当真?”

“可是尘哥他也有半块玉佩,我们两人的玉佩合到一起刚好是一整块。我就不明白,怎么那么巧呢?老和尚当时不是还说,那半块玉佩是我的三生石吗?”事已至此,剑春也顾不得害羞了。

“真有这样的事?那你把前前后后都告诉我。”

“妈妈,我不能全告诉你。整件事情,尘哥是主角,我是跑龙套的。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能随便乱说。”

“你这丫头,长大了,妈妈都不要了,就知道你的尘哥!红娘说得对,女大不中留啊!”何文淑知道,她这个女儿,脾气倔着呢,不愿意干的事,套上九头牛也拽不回来。

“妈妈,他是好嘛。”

“是不是真的好,还得好好地调查调查。”

“妈妈,你要怎么调查?”

“你明天到李家,请他们全家明天晚上到这来吃饭。本来是该我去的,但我看他们家房间里挤不下。咱们三曹会审,看看你们两个小家伙到底搞些什么名堂。”

“尘哥的爸爸妈妈都出来了?”剑春惊喜地问,这也是他们俩经常担心的事。

“出来一阵了。现在是整我们这些干部的时候了。我也‘打倒’了,”看到剑春着急的脸色,何文淑摆手让她别插嘴。“但厂里的工作我还得管。你放心,没什么事的。我们是烈属,你爸是著名的英雄,还有你爷爷的关系,他们现在对我还不敢太过分。前几天我在市场见到了赵教授,她也去买菜,说到你们搭伴串连的事。你们俩交朋友,其实我们两边老人都不反对。”

“妈妈,你真好!” 剑春娇羞地说。

“好什么,一切还得看明天晚上的审问结果!”何文淑没好气地说。

审问结果?这个剑春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尘哥,神着呢!他们原来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说,现在已经逼到这个份上了,招了就是!


25.会审
晚上七点,出尘一家来到柳家,剑春早就在楼下门口等着。出尘的父母是第一次见到剑春,见她粉面含羞,巧笑嫣然的样子,李传雄和赵怡娜心里都不觉乐了。李传雄心里想的是:“好小子,眼力不错!”赵怡娜想的是:“在这种事情上,出尘真是和他爸有一拼!”

上午剑春找到出尘。出尘知道何文淑已经知道了一些情况,心中反倒定了一些。他原来考虑的是怎么向老人们开口,说了之后他们会不会相信;现在剑春已经跟她妈妈说了,她妈妈也有几分信了;从她妈妈那边入手,这事就好办了。所以他在跟父母说何文淑请他们过去时也大概提了一下八阵图的事,就说他跟剑春到了夔州,跟守卫八阵图的部队有点小矛盾,但那支部队是承都军区,剑春的爷爷的部下,现在事情基本上解决了。

李家的人一上楼,何文淑就戴着围裙迎了上来,几个人都是老熟人,很快大家就入席坐下,何文淑让剑春拿来了一瓶泸州特曲,李传雄眼睛一亮,说:“这酒市面上可不好弄呢。唉,可惜了我的茅台了,抄家的时候不知道被谁拿去了。”

“我们家寻常也没有人喝酒,这还是剑春他爷爷前几天来时带来的呢。”

“柳司令员来了?老爷子身体可好?西川有什么新闻吗?”

“新闻年年有,今年真特殊。李大夫、魏教授,这新闻可真叫我犯愁。”于是大家一边吃饭,何文淑一边把八阵图的奇异事件叙述了一遍,其中特别重点介绍了事件的最后,一对男女青年在大阵内拥吻,然后居然在几百号人眼皮底下消失不见了,这一席话说得出尘光顾得垂头吃饭,剑春的脸都红到了耳朵根子。

李传雄见二小神情不大自然,就把话接了过来:“类似的事情我也碰到过一回,那还是十几年前出尘出生的那天。当时有个老道来了,要收他为徒,我没肯,他出了病房门就不见了。我追出去一看,整条长长的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那时还没过年,天挺冷,所有的门窗都关着,何书记你说怪不怪。”

“是奇怪,但现在的这件事就更怪了。根据我昨天晚上得到的最新情报,八阵图里最后消失的那两个青年男女都是我们认识的人。”

“真的?这样的奇人居然是我们的熟人?我真感到不胜荣幸。看来何书记你对此事非常清楚啊。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啊?”

“哈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女孩就是我们家小春,那男孩不是你们家出尘还有谁?”

“真的?”李传雄和赵怡娜自然大吃一惊。李传雄马上看着出尘问:“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尘站了起来,手一挥,画出一道浅蓝色半球形结界,把五个人都包围在里面,然后正色说道:“简单的答案就是,剑春和我都是修仙者。我们在八阵图内得到了诸葛文侯传授的至宝。库大娘也是修仙者,她是天云宗弟子,是我的记名师父轩辕子派来引我入门的。我的真正师尊是谁文侯没有告诉我们,但显然我们承担了一项重要的使命。”

这话一出口,三个大人都惊呆了。过了半天赵怡娜先开口了:“出尘,别的先别说。你就先告诉我,你在我们外面整的这层薄膜是什么东西。”

“那是我设下的结界,这样我们在里面说话,外面的人既看不到,也听不着。”见赵怡娜露出不相信的表情,出尘接着说:“妈妈,你可以走出去试试,看我说的对不对。”

赵怡娜走出结界,往里面再看,其他四个人都不见了,只有柳家空空荡荡的客厅。接着她听到出尘问:“妈妈,你还能看到我们吗?”

“我看不到你们了。你们在哪?怎么我就这么就走过去了,看也看不到你们,摸也摸不着你们呢?”

“妈妈,我把结界打开,让你进来吧。”于是出尘把赵怡娜又放了进来。李传雄和何文淑也出去试了试,果然不假。这时三个大人就都信了几分。

但李传雄又开口了:“好吧,你这家伙看上去有几分绝活,不过你还是把文侯给你的宝贝让我们看看,要不然我还是不相信。”

出尘右手一抖,手上出现了一把寒气逼人的宝剑。“倚天剑!”李传雄不觉惊叫出声。

“爸爸,你认识倚天剑?”出尘也很吃惊。

“那是39年的事了。九路军当时在五行山组织了黄土坡战役,击毙倭酋、著名的名将之花阿部规秀中将。柳老爷子负伤住院治疗,陪同他的是他当时的警卫连连长,蒙末大侠张无忌之后。张大侠的家乡就在五行山,他带我去看了张家祠堂,里面还有张无忌手持倚天、青虹双剑的雕像。据他介绍,伴倚天剑出鞘的是青龙,伴青虹剑出鞘的是白虎。你这宝剑一出鞘我就看到一条青龙出现,因此猜到是倚天剑。”

出尘把宝剑拿给三人看,剑身果然刻着“倚天”二字。出尘又抽出青虹剑,大家也都看到有白虎随形。这一下三个人差不多都信了。然后出尘又拿出了乾坤聚灵塔,宝塔在柳家客厅一放就长到了十几丈高,何文淑急忙喊道:“出尘,别把房子顶破了!”

剑春笑道:“妈妈,没事,看上去很大,可房子一点事都没有。不信回头我们出去你就知道了。”何文淑知道是仙家宝贝,也就不再说了。五个人一齐走进宝塔第一层,参观了金灵神泉和那两只金鱼。出尘向大家从头到尾讲述了他修仙的经过,还有这次他们到夔州八阵图的经历,但斗神雷时的危险他只轻轻带过,与五国修仙者的争斗他也只说“把他们击败了”,没有多说。但李、魏、何三人都知道,决不会有这么简单。出尘又仔细介绍了宝塔的神奇,李传雄和赵怡娜特别对宝塔最上面三层啧啧称奇,说没想到痕因斯坦的相对论还有如此妙用;大家都对出尘现在还无法进入上面各层表示遗憾,但却都知道,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只能慢慢来。

五个人出了宝塔,又到餐桌上坐好。李传雄首先表态:“出尘,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看到了这些,你说的话我信了。”赵怡娜和何文淑也点头同意。“不过,你们俩在八阵图内拥抱接吻的事你可得给你何阿姨好好做一个交代。”李传雄不是个拘小节的人,他也跟妻子议论过出尘跟剑春的事,是乐见其成的。但儿子把人家姑娘抱了亲了,不管怎么说也得有句话吧。虽然看到两个孩子,特别是剑春,脸已经红得成了红布,李传雄觉得这话无论如何也得说。

出尘看了看大家,大大方方地走到剑春身边,拉起她的手说:“爸爸,妈妈,何阿姨,我和剑春心心相印,心意相通。今生今世,我李出尘非剑春不娶。”

何文淑看着剑春问:“小春,人家出尘这么说了,说说吧,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俩在八阵图内都对对方说过了:‘山无陵,天地合,未敢与君绝。’妈妈,你还要我说什么呢?”剑春虽然胆大,但到这时也羞得头都不敢抬。

“好一个‘未敢与君绝’!”何文淑不觉哈哈大笑:“是我们柳家的女儿!你爷爷、你爸爸都会为你骄傲!”三个大人都笑了起来,互相握手祝贺,出尘与剑春的关系就算定了下来。

“不过,你们俩都还小呢,”赵怡娜说。“你们可以要好,但不准胡来,听清楚了没有?你们小小年纪,可偏偏肩上的担子又这么重。你们要是胡闹,我告诉文侯去。”虽然谁也不知道她要如何才能找到文侯,但这句话赵怡娜可是当真说的,李传雄和何文淑立刻点头,出尘和剑春自然点头答应了。

“很好,你们说的事情我们都相信了。下面还有两件事需要说一说,”何文淑很有大将风度地说。“第一,你们出去了一趟,进了燕京,当前运动的形势你们应该给我们几个老家伙讲一讲。剑春她爷爷来得急,而且他是部队上的,不参与运动,我问过他,他也不太清楚。第二,你们是修仙者,但现在是现代社会,你们有什么打算,有什么计划,也说出来听听,我们帮你们出出主意。”何文淑又看了出尘一眼,拿出了她准丈母娘的威严:“出尘,你先说。”

“何阿姨,我知道,你和我爸妈都是热爱党,热爱皮主席,热爱我们这个国家的。第一个问题,我们看了许多资料,春妹和我谈论过好多次了,我们有许多想法,好多是非常尖锐,为当前社会不容的,不知何阿姨你要我说到什么程度?”

三个大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何文淑答道:“出尘,你放心,我们也都不是傻瓜。今天晚上我们在这里说的,全都是内部讨论,不会外传。不会有人抓你们的右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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