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后人今何在:黄兴孙女当一辈子小学教师(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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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 孙中山

孙中山外孙媳李云霞 孙中山外孙媳李云霞

  辛亥后人今何在

  文/李卉 编辑/戴敦峰 图/摄影/沈煜

  1911年,武昌起义打响了辛亥革命的第一枪,成功推翻了清政府的统治,开启了民主共和新纪元。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百年。当年辛亥革命的义士们已随岁月雨打风吹去,他们的后代如今又是怎样的境遇?孙中山的外孙媳李云霞是一名大学图书管理员,在她眼里,“民国第一家庭”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家;孙武的孙子孙吉森从工厂退休后,潜心研究关于祖父的史料,那颗提前爆炸的炸弹始终是“祖父心中的结”;黄兴的孙女黄建舲当了一辈子小学教师,祖父留给后代的一幅题字“爽气秋高”如今成了全家的家训。

  孙中山外孙媳李云霞:“民国第一家庭是普通的一家人”

  87岁的李云霞是一个快人快语的老太太。“我一听说他是孙中山的亲外孙,当时的反应就是那不要嫁了。”

  虽然过去了60多年,她还是很清晰地记得和丈夫王弘之相识相恋的那一幕。

  对于偶然成为民国第一家庭中的一员,她“毫无心理准备”。面对追问,李云霞说:“我根本没有见过孙中山,我只能讲,这实在也是很普通的一家人。”

  而丈夫王弘之和生母孙婉之间因为历史原因别离60年,终其一生未能相见,更是成为一家人难解的心结。

  “订婚时他才坦白是孙中山的外孙”

  1943年,李云霞在上海海关工作时,遇见了同事王弘之。她还记得“当年他穿得怪怪的,一身米色西装,外配一双白皮鞋。”

  后来,李云霞才知道王弘之当时正在为四叔戴孝。只是她未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走进他那复杂的大家庭里。

  王弘之对李云霞倒是一见倾心。他托自己的姐妹去说项:“Miss李,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李云霞一看,这不就是我们办公室里的小王吗?

  她是一个爽快的山东姑娘,遂答应“处一处”。

  战乱时节,日本人投降。“我们这些敌伪单位的人员,瞬间就失去了工作。”李云霞和王弘之,也就此失散。

  1945年,李云霞在税务局找到工作。一天,她在去上班的路上遇见了王弘之。“原来,你也在税务上班?”两人感慨万千,重逢后经过三年的相恋,1948年决定订婚。

  “订婚时,王弘之才向我坦白他是孙中山的外孙,母亲是孙婉。”李云霞被吓了一跳,“孙家家庭很复杂的,那我可不愿意了。”

  王弘之见状,急忙安慰她:“其实,我在这个家庭中的地位也不优越,一切都不是你想象的。”

  李云霞回想起来,觉得王弘之确实不大象一个来自民国大总统家庭的人。恋爱这几年,她发现王弘之很左倾,虽然手上拿的是一本《Life》杂志,但内里夹的全是进步文章。

  有一次,王弘之甚至动员李云霞“一起逃到延安去”。两人商量妥当,和延安的人接上头, 说好从杭州坐车出发。

  王弘之先行去了杭州,延安来人已经如约在此等待。李云霞最后一天看见母亲,心中忽然不忍,于是留了一张纸条,“我要去杭州旅游”。最终,李云霞言行中流露的古怪神色,被家中发现,遂被父母反锁起来。

  那边王弘之苦等了一个星期,未果,只得又返回上海。

  “这样一个人,难道真得会是孙科的外甥?蒋介石的亲戚吗?”李云霞想。

  孙中山外孙的坎坷身世

  后来,王弘之给她讲述了自己的身世。这个故事里的孙中山,有不为人们所知的一面。他是严父,但也是民国中普通的一员;他和湖南王家的恩怨交锋,听起来更像一个平常人。

  “我早先并不知道孙婉是我的母亲。”王弘之告诉李云霞,“直到20岁那年,有一天我把爸爸的书翻出来晒太阳,才发现了一个牛皮纸袋里有很多旧照片。其中,有一张护照照片特别惹眼——一个少妇抱着一个小孩。我看他有点像我,又有点像姐姐。”

  纸袋里还有很多孙中山的照片和明信片,王弘之甚为疑惑,我家怎么会有他这么多的照片呢?而父亲在信封上,还写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一个广东人的女儿”。

  王弘之把护照照片拿去,问四叔王季长:“这个人是谁?”四叔一看照片,神色有些古怪。再问四婶,也不言语。

  就此,王弘之觉得家中一定隐藏着一个大秘密。回想起来,客厅里总摆着一座孙中山的塑像,这在当时很少见。如果不是国民党员,谁会放孙中山遗像?还摆在客厅正中间?王弘之觉得很怪,家里人却回答说:“因为他是一个伟大的人物。”

  见所有人都在回避,王弘之决定等待。1940年祖母去世,二叔和四叔闹意见,准备要分家了。一天,二叔王仲钧把他叫到花园里说:“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母亲是孙中山的小女儿孙婉。”王弘之听后,犹如晴天霹雳。

  这之后他才渐渐知道了自己身世的来龙去脉:“爸爸王伯秋在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的时候,就认识了孙中山。1912年父亲回国,次年又去美国哈佛大学留学。孙中山就写了一封信说他二女儿孙婉也在美国,年纪尚小,托王伯秋照顾一下。”

  王伯秋接到信,曾去找过孙婉。结果没碰上,就留了一个纸条。后来圣诞节,留学生一起搞活动,他们两人才相遇。

  刚见面时,双方并不相识,只知道一个是“老大哥”,一个是“小妹”。大家让“小妹”教“老大哥”滑冰,没想到王伯秋摔伤了,卧床两周,“小妹”几乎天天来看望他,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孙婉。

  “妈妈孙婉那时才18岁,南国少女,又受西方教育,性格大胆热情,主动与父亲交往起来。父亲对她也很有好感,但碍于老家已有妻儿,进退两难。”

  “后来,父亲难挡母亲的热情,也为了不伤害母亲,就把已有妻儿的实情相告。谁知道母亲并没有被吓退,仍旧要与父亲在一起。父亲曾写一信,想把实情告诉孙中山,希望他能劝阻孙婉,但是孙婉不同意,把信撕了。父亲后来告诉二叔,他终身遗憾没有坚持再写第二封信,以至铸成大错。”

  1914年7月15日,王伯秋和孙婉结婚了,他们对孙中山隐瞒了王伯秋已婚的事实。当时,孙中山正在国内领导辛亥革命,就派了儿子孙科来主持婚礼。

  一年后,孙婉生下了女儿王纕蕙。“1918年秋天,妈妈又怀孕了,父亲想要回国看看祖母,并且想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岳父大人,以取得谅解。母亲并不想马上回国,最后两人商定先去日本。”

  1919年4月,就在从美国到日本的海轮上,孙琬生下了王弘之。因为生在船上,取名“海平”,英文名字叫Soge,“弘之”是后来的名字。”

  一年后,孙婉带着孩子住进了上海孙科家里,并把王伯秋已经娶妻的事情告诉了孙中山。孙中山大怒,坚决反对“一夫多妻”,提出“有李(王伯秋大太太李澄湘)无孙,有孙无李”,要求王伯秋与原配离婚,才能与孙婉在一起,如果离不了,就断了和孙婉的夫妻关系。

  王伯秋决定先回南京与家人商量。另一边,孙婉也在做最后的努力,希望父亲孙中山能作一些让步。

  实际上,孙婉也很同情李氏夫人,觉得万一离不成,那就“两头大”,她主外,澄湘主内。但是这种办法,并没有得到孙中山的认可。

  作为父亲,孙中山很坚决,不许二女侍一夫,完全没有通融的余地。“民国已经通过了婚姻法,一夫一妻制。”孙中山警告女儿。

  王伯秋回到南京,才知道17岁的大儿子得霍乱死了。李澄湘是旧式女子、贤妻良母,他原本就觉得难以启齿,现在更不知如何开口了。

  王伯秋只好先跟他的母亲袁老太商量。袁老太是一个厉害的扬州女子,一听此事就定了两点原则:一是原配澄湘不能离异;二是要把两个孩子接回王家。“王家的孩子,不能流落在孙家。”

  于是,二叔王仲钧拿着父亲的照片和信去上海接孩子,说是老太太想看看孩子。孙婉以为老太太见到孩子或会回心转意,就拜托二叔代为说情,希望王家能容纳她。

  谁知,一双儿女从此就与母亲天各一方了。此后,无论孙婉如何去信询问,王伯秋都沉默不语。

  因为上一辈人的固执,孙婉和王伯秋不得不分开了。

  1921年3月,绝望的孙婉嫁给了外交官戴恩赛。受此打击,她得了一个顽疾——人一激动,头部就会颤抖、泪腺控制不住,双眼不停地流泪。

  王弘之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曾经向养母求证。李澄湘承认:“我还去见过你母亲。”但接着,她就告诉王弘之,“孙婉已经去世了。”

  听完王弘之的讲述,李云霞无比同情,“我知道这是丈夫一生中最大的心病。但我根本没有想到,认母这件事情一直持续了60年。”

  60年母子天各一方

  解放以后,王弘之留在上海。此时,姐姐王纕蕙已经远走台湾。分离之际,王弘之把父亲的照片塞给了她。“你可以拿着它,找找我们的生母?”他始终相信母亲还在人间。

  事实上,王弘之的身世已经是一个半公开的秘密。上海的章士钊也听说王伯秋和孙婉有一个儿子留在上海,还在四处寻找他。

  王弘之后来在上海金融学院担任教师,李云霞则去了上海外国语大学当图书馆馆员。

  在当时的年代,王弘之主动把自己的情况写成材料,向组织上作了交待。

  “因为这层关系,我和王弘之不知受了多少苦?”李云霞爽朗地自嘲起来:“我嫁进孙家,就是跟着倒霉。”

  “文革期间,每天早上我们两个人出门的时候,都要相互叮嘱。我叮嘱他要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晚上一定要平安回家。他则叮嘱我,你要活着回来。”

  “每天,我都会被红卫兵带到单位四楼的窗边。”李云霞说,“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喊,你怎么还不跳楼啊?”

  “那时候你头脑一定要清醒。”李云霞回忆这痛苦的十年:“你必须得坚信一个事实——这样疯子一样的行为,不可能长久。”

  “到了晚上,我还要做王弘之的工作。我知道他的性格比我内向,而且他受得罪要比我多。”

  当时,李云霞还能工作,“其实,也就是劳动改造。”而王弘之已经被剥夺了这一权利,但他每天还是要去学校报到。造反派在门口挖了一个狗洞。“人要从狗洞里钻进去,但身体却要求笔直。因为你脖子上还挂一个牌子——打倒反动派。”

  有一次,王弘之人过去了,牌子太大过不去。“他们就来来回回折腾他。”就在最艰难的时刻,王弘之收到了王纕蕙的一封来信,说“找到妈妈了”。

  事情非常偶然。王纕蕙在台湾结婚后,生了三个儿子,其中二儿子叫税道耕,大专毕业以后当上了出租车司机。

  有一次,税道耕遇见一个客人,要去国民党总部。无意中谈到国父。那人奇怪了说:“你只是个司机,怎么会对孙家的事情这么了解?”税道耕思量再三,就和盘托出:“我就是孙家的后人啊。”

  那人也颇为好奇,自我介绍是孙科的秘书。他关照道耕把情况写明邮寄给党部。1966年,这份报告被递了上去。最终,交由梁寒操处理。

  梁寒操问孙科是否有一个外甥女?孙科说:“有。但因为一向没有往来,怕有人冒充。”此后,孙科派大儿子孙治平的夫人张眉,特意到香港去调查后告诉孙婉:“有个女儿在找你。”

  孙婉感慨万千,非常希望能跟女儿见上一面。于是,母女两人开始通信。大概4年之后,约好1969年夏天在香港见面。

  孙婉当时住在澳门,为了与女儿见面,特地在香港租了房子住下。同母异父的妹妹戴成功,则负责来车站接王纕蕙。

  因为互不相识,她们约好王纕蕙身穿紫罗兰旗袍,手拿一本杂志;戴成功则穿一身鹅黄色旗袍。50年后,王纕蕙终于和母亲相见了,两人抱头痛哭。

  此后,王纕蕙和母亲同吃同住了三个月。“那可真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她后来这样告诉弟弟。

  此时,孙婉还想和儿子王弘之见一面。但文革期间,海外关系控制得很严,王弘之只好把姐姐的信交上去,请示能否去香港?结果一直没有回音。

  过了一阵,组织上来找他说:“王弘之,你舅舅在台湾担任‘立法院长’,现在要你去做统战工作。”

  王弘之回答:“这简直是笑话。你们一直限制我的海外关系来往,我把信交给你们,问能不能回信,都没有消息。现在却要我做统战工作了,未免太奇怪了。”

  这人说:“有这样的事情吗?你有信交上来吗?我们好像没收到。”过了一段时间,他拿了信来找王弘之:“我们国家的宪法,从来不限制人民的通信自由。”王弘之无可奈何,因为此时已经错过了母亲在信中再等一个月的约定。

  1979年,机会再次来临。戴成功来到上海告诉王弘之,一切赴港手续已经全部办妥。她问哥哥:“是不是马上就去看母亲孙婉?”

  那时,正好是学校暑期前的大考。作为老师的王弘之,工作一向认真负责。王弘之想“也不急在这一个月,就决定过了大考再去。

  没想到,就在见面前的一周,孙婉在澳门镜湖医院去世了。

  据说,87岁的孙婉得知儿子即将前来的消息后,兴奋不已,日夜不眠、口中念念有词。护士一再提醒她注意身体,并且还用药物控制。可是都不管用,她整天坐在轮椅上,叫护士推着她满房间走动,见人就说:“我的海平,要来看我了。”

  有一天,护士发现她吐出咖啡色液体,原来是胃出血。由于年事已高,不能施行手术。不久,她就昏迷不醒、撒手人寰。临终的时候,孙婉一直在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海平,海平,我们终于可以见面了。”

  “你说我是不是很背?”很多次,王弘之这样问李云霞:“我有这样的身世和家庭,而且明明可以相认,最终还是没能见到母亲。这是我的终身遗憾。”这一打击实在太大,此后半年时间里,王弘之不肯多说一句话。

  “曾经有人和我提起,王伯秋的母亲袁老太太不是很明智。”李云霞说:“如果当初她肯接纳孙婉,她可就是和国父认了亲家。”

  但事实上,一方面袁老太太思想陈旧,“她还觉得李澄湘这个清朝知府的女儿,才是大家闺秀。”另一方面,孙中山在这一家事上,“完全没有运用权势,去给对方施加压力。”

  至今说起这段往事,李云霞仍是唏嘘不已。

孙武之孙孙吉森:那颗炸弹是祖父心中的结

 

孙武之孙孙吉森 孙武之孙孙吉森


孙吉森家珍藏的孙武照片
孙吉森家珍藏的孙武照片


  孙武之孙孙吉森:“那颗炸弹是祖父心中的结”

 

  “如果没有那颗炸弹,辛亥革命一样会爆发”。临别,孙吉森还在和记者探讨着祖父的故事。

 

  孙吉森的祖父孙武,是辛亥革命武昌首义的元勋。一百年前,那颗引爆革命的炸弹,其时就在他的手中。

 

  “你看,祖父的这张照片从未在外间流传过。”70岁的孙吉森打开电脑,敲击着鼠标。照片上的孙武三四十开外,穿着一身海军制服、蓄美髯,英姿飒爽。也就是在这个年龄,他和伙伴们发动了一场震惊中外的革命。

 

  1911年10月9日,武汉的天气已经很凉了。俄租借宝善里14号 ,一群年轻人正在忙碌着:孙武靠着窗户,仔细地用洗脸盆检验着炸药;丁立中、李作栋在一个圆桌上加盖钞票印章;王伯雨则正在清理文件;邓玉麟出去了,买表没有回来。

 

  引起爆炸的那个“冒失鬼”并不是革命党,而是武昌革命党人推举的总理刘公之弟刘同。在这个机关要地,刘同常来常往。那一天,刘同漫不经心,站在旁边看孙武检验炸药。结果,他吸的香烟烟灰,落在了炸药上。

 

  顿时,一声巨响。孙武的头部和脸部都受了伤,王伯雨的右眼也被飞溅的炸药灼到。李作栋连忙取下长衫,蒙住孙武的头,与丁立中一起将他扶往同仁医院。

 

  危急中,人们准备将文件和名册带走。但钥匙不在,无法打开柜锁。很快,俄国巡捕从四面八方赶来,刘同被抓。刘同被捕后,供出了他所知道的各革命机关的地址。随后,湖北地区三位革命党领袖刘复基、彭楚藩、杨洪胜先后被捕,英勇就义。

 

  此时,同仁医院里的孙武捶胸顿足、矢志复仇。15天前,由孙武在武昌胭脂巷主持的秘密会议上,制定起义总行动计划的人正是刘复基。

 

  意外爆炸使起义的准备再也无法从容进行。孙武对邓玉麟说:“宝善里失事,机密全泄,名抄去,清吏必按名搜捕。只有马上动手,还可死里求生。”

 

  此后,一声枪响。武昌起义,推翻了腐朽的清廷。

 

  那一颗意外爆炸的炸弹成了“祖父心里的结”。孙武家族里,从没人听到他再谈爆炸一事。

 

  甚至武昌首义本身,孙武也很少提及。孙吉森从来没有见过祖父,但对孙武传下来的一句话,印象深刻——“革命已经过去,不多讲了。要记住,武昌起义死了多少将士。”

 

  按照祖父的说法,武昌首义至少牺牲了 1万人。这个数据是可信的,因为在起义后的一个月,孙武就登报征集了各路的革命史料。

 

  而孙武家族的宿命,还是和弹药军品脱不了关联。60年后,孙武的孙子孙吉珩,就在四川专门研制军品。这一次,孙吉珩填补的全是国家空白项目。

 

  “再过几日,家里会有5个人一起去武汉参加辛亥百年庆典。”孙吉森说,“不过,对于我们而言,最主要的还是去拜祭祖坟。”

 

  宏大的历史,在孙武后人的记忆里,有时候就是一块一块关乎家族的记忆碎片——比如战乱中祖父虽然仙逝,依旧能庇护后人。他生前的的挚友,用道奇车把孙家的孩子们都运送到安全的地方。

 

  还有,孙武临终终于肯提笔写就《武昌起义真相》。如此重要的文稿,竟是从“儿子孙季平小时练字的格子本上开始的”。

 

  史料之外的滠口之战

 

  孙吉森的家里,到处是祖父孙武的影子。老式的玻璃柜下,是将军和家人的合影。书柜里,则是辛亥革命的各类史书、梅华章、武昌首义纪念章等。

 

  初打孙吉森电话,无人回应。几分钟,他发来短信,“抱歉,我耳朵不好,无法接听电话。”作为一个古稀老人,他发短消息、用电脑的娴熟度都很令人吃惊。

 

  孙吉森的父亲孙季平和伯伯孙叔良是双胞胎。在孙武的教导下,他的子女(四男三女)全部受过大学教育。

 

  上个世纪30年代,孙季平和孙叔良是上海东华大学的学生。当年孙武的这一对公子,在上海滩很有名,因为他们不仅外形英俊,就读名校,成绩优异,而且足球也踢得好,“一个踢前锋、一个是守门员,连老外都知道。”孙吉森说。

 

  传至第三代,到了孙吉森这一辈,则都无缘大学,这也让他颇为遗憾。中专毕业后,孙吉森一辈子都在工厂里度过。

 

  “没有办法,你赶上的是一个时代。”那个年代,整个孙家被扣的帽子是“官僚、军阀和地主”。

 

  还是6岁的时候,孙吉森心里就模模糊糊有了祖父的影子。“我记得祖父在北平的家,是史家胡同22号。”北平解放前,战火纷飞中,孙吉森和妈妈、堂哥倚仗傅作义的安排,才得以出城转道天津、来到上海。

 

  史家胡同是孙武人生栖息的最终之地,那里常常有高官显达进出,“北洋政府的冯国璋、沈传芳,就经常来”,但被封为“义威大将军”的孙武,看淡钱财,这一住处居然是租借来的。

 

  事实上,“祖父原本是有几处老宅和地产的。”孙吉森说。但北伐时期,孙中山领导的国民革命军派人到武汉筹款,孙武便变卖了地产,将钱悉数交于廖仲恺,支持了北伐军。

 

  作为军人,孙武最知道革命经费的重要。当初,武昌首义之前,孙武在武汉最大的困扰就是经费不足。孙武、邓玉麟和焦达峰在最困难的时候,经常饿着肚子,甚至把衣服都典当出去了。当时三人共用一件长衫,等睡觉的时候,由孙武的夫人李云卿为大家浆洗晾好。以至于,每天都要等到太阳把衣服晒干后,他们才能起床出门。

 

  多年后孙武竟肯变卖房产支持孙中山,颇令外界飞短流长的人诧异。因为武昌起义后,孙武就和孙中山、黄兴主导的南京政府失和。

 

  素来直言的孙武曾经告诉过家人:“我对南京政府有意见,不代表我对孙文有意见”。

 

  事情源于武昌首义后,新成立的湖北军政府通过了《中华民国军政府暂行条例》。规定都督府之下只设军务、军令、参谋和政事四个部,其中只有军务部长孙武是革命党人。政事部下设七个局,没有一位局长是革命党人。

 

  而南京临时政府成立时,黄兴受命组阁(孙中山在海外),但湖北革命党人连政府副职都没有,孙武对南京临时政府极度不满,特别是黄兴担任军务部长。

 

  “祖父认为黄兴不会带兵打仗。”孙吉森说。武昌起义后不久,汉阳失守。此后,黄兴进而要放弃武昌,遭到许多革命党人的反对和指责。张振武甚至当众拿枪,要以汉奸之名杀黄兴,“他拿枪抵着黄兴的头,祖父当场进行了阻止。但黄兴还是感到受辱,愤而离开武汉”。

 

  “南京临时政府组建时,湖北革命党人没受重用,我们认为与此不无关系。”孙吉森说。

 

  孙吉森是家族里对祖父历史最有兴趣研究的一位。自从退休以后,他就潜心向学。所以,常常能讲出历史学家也不知道的一些史事。

 

  孙武对于武昌首义,在家中也常常三缄其口。但去世前几年,他对儿子孙季平、女儿孙筥芹都亲口讲述了滠口之战,“这是辛亥革命中最激烈、最关键的一役”。

 

  “我姑姑和父亲,都分别按照祖父的讲述写过滠口之战。”后来,孙吉森发现,由于小姑孙筥芹长居武汉,对于地名的描述比父亲要精确很多。

 

  “1911年11月,汉阳、汉口失守。黄兴已去南京,黎元洪亦逃出城外,各部门已无人,动摇了军心。”孙吉森讲述了教科书中并未弄墨重彩的一幕,“刘公急找孙武寻求对策。孙武表示情况紧急,只有乘敌不防,挑选三千敢死队,反去进攻敌军驻扎的汉口“三道桥”阵地。前后夹击敌人,武昌才有活路。”

 

  当天,孙武亲自挑选了这只敢死队。他把自己、刘公还有邓玉麟,也都算在其中。三人各自带队,并留下遗言。经过一夜激战,终于击退敌人,夺回了汉口、汉阳。

 

  意兴萧索,晚年信佛

 

  孙武家族非常简单,如今大部分成员居住在上海。孙季平和孙叔良都曾在国民党政府的审计处工作,后来分别到上棉九厂、国营一纺机上班。“当初上海解放后,大学生很少。陈毅号召改造再用,他们就一起去了华东纺织局学习。”

 

  “我的三个姑姑都没有结婚,所以我也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二姑孙筥平才是个虔诚的佛家徒,是坐化而去的。”孙吉森说。孙武的几个女儿,尤以孙筥芹出众,她和傅作义长女傅冬菊交好。解放后,担任文史馆馆员,整理出了父亲的书作《武昌起义真相》。“孙家的人,后来都远离政治。”孙吉森说。

 

  文革十年,祖父孙武自然是一个禁忌话题。

 

  但不提起,并不代表忘记。孙筥芹记录父亲口述的文稿,都放在孙吉森处。他的电脑里,也完好保存着孙武50多篇政论影印件。

 

  孙吉森对于这些政论,烂熟于心。“我的祖父虽是军人,但一直喜欢工业强国。现在人们都在说龙象之争,关注中国和印度的区别。但孙武早在1932年,就写出了一篇《印度和中国的差异比较》。”

 

  能有此灼见,是因为1912年孙武就辞去了军务部部长一职,离开了政坛。他发布的宣告是养病。但这次的心结,远不止于一颗“意外爆炸”的炸弹。

 

  宁汉政府失和,引起原同盟会成员颇多不满,孙武革命党老战友黄申芗率先发难。1912年2月27日夜,黄纠集了群英会、文学社等数千人起事,向孙武家奔袭。黄申芗甚至明言“只取孙武一人性命”。

 

  孙武虽然前往汉口,幸免于难,但家中被洗劫一空。后来他表示“心寒齿冷”、“谢绝人事”,终日呆在武汉寓中不出。黎元洪则乘机出来冒充好人,用和平方式平息了这场兵变,并借此大换血,完全掌控了湖北军政府。历史如此诡异,最初被革命党人逼着造反的黎元洪,反倒“修成正果”。

 

  自此,孙武意兴萧索,几近隐居。

 

  不过信佛之后,孙武并非放弃反抗。1935年,殷汝耕在通州拚凑“防共自治政府”,企图拉孙武下水,但遭到坚决反对。“祖父与吴佩孚关系至深,抗战时期日寇侵入北京,他们彼此互相勉励,均以不附日寇为志,故日寇当时在北京对祖父和吴佩孚的威逼利诱,他们两人均不为动”。

 

  “日本人恼羞成怒将祖父软禁家中,使他身心受到极大伤害。”盛年英勇过人的孙武将军,晚年皈依佛教。1939年孙武在北京拈花寺(原名千佛寺)去世,年近60岁,当时寺庙外就是威逼他就范的日本人。

 

  孙家后人眼中的孙武

 

  虽然年届七十,但谈起祖父孙武一生的境遇,孙吉森还是颇为激动。他最难接受的是历史对祖父“仍旧时有不公允的评价”。有观点认为,孙武自称是孙文的弟弟,以加强号召力。“孙文是广东人,孙武是太平天国孙永忠的后人,这怎么可能扯到一起呢?”

 

  至于长久以来,孙武“因不满南京政府,而和孙文不合”的传言,在孙吉森眼里也很无稽。

 

  他拿出一张来自台湾的照片,“你看,1912年4月1日,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一职后,4月9日去慰问武汉首义的同志。接连四天,都是孙武亲自陪同。”在他看来,持有这些谬论的历史学家,是因为无缘看到足够的史料。

 

  最重要的是,武汉兵变之后,孙中山对暴动的组织者给以严厉的批评,他在给黎元洪的电报中说:“孙武奔走光复之事累年,此次武昌起义,厥功甚著。”孙吉森认为这是历史对祖父最中肯的评价。

 

  不过,孙吉森认为更为重要的是,现实里孙武家族的第四代,“已经重新读到大学了”。冥冥中,孙武年轻时几度到国外游学的闯劲和勇气,几乎全部被后辈传承下来。

 

  当年,孙吉森的弟弟孙吉珩因看到祖父那张海军帅服照,心神往之,决心要从事军工行业。在上海船校船舶专业学习后,他放弃了留沪户口,毅然去三线支援,在重庆一呆就是数十年。后来,他研制的军品设备,两次获得科技进步奖。

 

  历史就此转了一个圈,划上了一个颇为圆满的句号。孙武去东京学习后,一直痴迷研制炸弹。“武昌起义的弹药,全部由他负责配制”。

 

  孙吉珩的儿子孙凌云,幼时在重庆、小学时回到上海、高中时又去重庆。到今天为止的40年里,“只有两三年是和父母一起过年的”。高中时回到重庆农村学校的孙凌云,当年并没能考上大学。落第后去了深圳,“和所有安徽、四川来的打工仔一起在流水线上拼,年轻并不觉得苦。”

 

  1991年,他来到重庆阿里斯顿冰箱厂工作,开始做销售,“拿着3000元在全国狠跑,一个月就卖了1000台冰箱,成了全厂第一。”

 

  后来,孙凌云来到上海,扎根了下来。如今,他负责分众大东华区的一个事业部,每年要完成一亿元的销售。孙凌云笃信个人奋斗,在为生计奔波期间,他也不忘学习,最终通过函授取得了大学本科文凭。

 

  “祖父没有留下家训,但我们都知道要靠自己。”孙吉森说。

黄兴孙女黄建舲:祖父一辈子做到了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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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兴孙女黄建舲:“祖父一辈子做到了无我”

 

  黄建舲的家,在虹口一幢普通的居民楼里。这是一个典型的上海人家,精巧、干净,墙壁上贴着“人之初、性本善”的毛笔字,那是写给6岁的孙子学习用的。

 

  桌子上,摆放着黄建舲临摹的字幅。其中“爽气秋高”,正是1913年秋天,黄兴写给她父亲黄一中的话。

 

  彼时,清政府已经垮台,但黄兴及其战友亲手缔造的民国却处在危险之中,倡导议会民主的宋教仁被刺杀,讨伐袁世凯的“二次革命”失败,黄兴被迫流亡日本。

 

  在此危难关口,黄兴特将此联赠予其子,鼓励他保持勇气和正气。那一年,黄一中刚满12岁,黄家又一次搬家,从长沙搬到了上海。

 

  黄兴英年早逝,黄建舲未曾见过祖父。现在,她把家中关于祖父的书,一本本找出来看。有一套宫崎滔天的日文版全集,里面都是以日记体为主的文章,记录了他和黄兴、孙中山的往事。

 

  “关于祖父的书我也不能多看,看多了就忍不住会流泪。”黄建舲说。

 

  “祖父和孙中山最大的分歧,就是中华党”  

 

  “一开始,我和外人没有两样,对自己的祖父知之甚少。”黄建舲记得,“也就是每年10月31日祖父忌日,父亲会让我们把菊花摆出来,供在祖父的画像前面,让我们姐弟鞠躬。”

 

  “我们读书的年代,书中对于黄兴的描述几乎是一笔带过。”事实上,沉默的父亲对于年少的黄建舲来说,本身就像一个谜。对于家族的事情,他从来就不多言一句。

 

  黄兴在黄建舲儿时的记忆里,几乎是一片空白。

 

  师范毕业时,黄建舲“开始朦胧地知道了一点”。那时,全国都在搞大跃进,“我的母校本来是一个中专,但当年马上就要变成大专。学生们被分成了两类,一半出去工作,一半则留校继续读大学。”

 

  黄建舲被分出去参加了工作。“当时,我多么想读大学啊。我从小品学兼优,考师范同时收到了三份通知书。为什么就非不让我留校呢?”虽然只有19岁,她心里隐约清楚是“因为家庭背景”。

 

  1958年,父亲黄一中被打成了右派。对于苏州老家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父亲请求上海的单位保密,因为怕我母亲受不了。”

 

  黄建舲的母亲曾经因为政治运动受过刺激。“建国后搞运动,土改、肃反、三反五反,我母亲好强,受不了。在上海住院很长时间,后来好了,但还是不能受刺激”。

 

  当时黄一中一个人在上海民政局工作,黄建舲的母亲带着六个孩子住在苏州。打成右派后,黄一中的工资被连降两级,家中生活困难,统战部每月补贴了32元。“那时父亲的话,就更少了。”

 

  有一天,父亲谈起信仰,忽然和她讲起了祖父黄兴。“他和孙中山一样,都信奉三民主义”。

 

  这是父亲唯一一次和女儿谈起祖父,黄建舲记得黄一中说:“祖父在日本和孙中山可以说是一拍即和,第一次见面就很投缘。”

 

  “孙中山对国外的情况很熟悉,去过日本、美国,黄兴觉得很感动。他认为孙中山见过世面,

 

  对于外面的世界很了解。从那时起,无论做什么,他都把自己排在孙中山的后面。”

 

  “黄兴和孙中山的主张基本一致,最大的分歧就是中华党。”父亲对黄建舲说,“1914年,袁世凯篡权后,孙中山为了拯救革命,决定组建中华革命党。孙中山忧于下属不听指挥,无法从事革命行动,遂制定出一个规矩——凡入党者,都必须按手印,发誓对他效忠。黄兴对此非常反对,没有参加。”

 

  此后,孙中山便写信劝黄兴病休两年、彼此不谈公事。“祖父照办了,便把军权、政权交给了孙中山。但他在美国期间还是不忘宣传革命”。当时,甚至有人找黄兴希望能组建新党,都被他严词拒绝了。

 

  一直以来,黄兴在革命党人中声望卓越,时有“孙氏理想,黄氏实行”之说法。1911年10月10日,因计划泄密,武昌起义提前爆发。湖北军政府及宋教仁等人,急催正在香港筹款的黄兴赴武昌主持大计。

 

  黄兴抵达后,军政府派人骑马举着上书“黄兴到”三个字的大旗,在武汉三镇革命军控制区跑了一圈,革命军顿时人心大振,黄兴的个人声望可见一斑。

 

  在这次罕见的交谈中,一向拙言的父亲对黄建舲说:“我觉得黄兴在革命上的功劳,比孙中山大。因为孙中山一直在海外,对于国内的情况并不熟悉”。

 

  自此,黄兴在孙女黄建舲心中,慢慢清晰起来。几十年后,黄建舲更是专心研究起黄兴的生平来。

 

  “我觉得祖父真是心胸开阔,不为私利。”黄建舲说,“在辛亥革命前的几次‘倒孙’风波中,祖父也坚定地拒绝了名利的诱惑”。

 

  1909年,陶成章等起草《孙文罪状》,对孙中山发难,要求改选黄兴出任同盟会总理。黄兴极力进行抵制,在信中表达了“陶等虽悍,弟当以身力拒之”的态度。

 

  年轻的黄兴,对于天平天国的历史颇有兴趣、读了不少著述,影响他最大的就是洪秀全和杨秀清的内讧。他后来说:“我读史至此,不觉气愤填胸,为之顿足三叹。”军中的争权夺利,黄兴最是痛恨。早年,黄兴曾经给胡汉民信中专门说到:“名不必自我成功,功不必自我立,其次亦功成而不居。

 

  1911年,辛亥革命后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了。但正如黄兴所言“中国正在经历一个生死存亡最危险的时刻”,“各地的情况,都是乱糟糟”。最严重的是四川,成都、重庆两个军政府对抗并交战,各地还有很多的小政权。

 

  因此,黄兴认为中国有可能出现无政府状态,“新政府那时比清政府还要糟糕,最终将失去对国家的控制”。最危险的是列强瓜分中国,俄国下手最快最狠,日本、英国则紧随其后。

 

  解决危机的方法是什么呢?只有南北和平统一。为此,孙中山发表声明:“如清帝退位、实现共和。文即正式宣布解职;以功以能,首推袁氏。”

 

  1912年2月12日,袁世凯逼迫清帝退位,3月10日他在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孙中山解职和南京临时政府的解散,使得袁世凯窃取了果实,很让后人惋惜。

 

  但孙、黄不贪恋权势的做法,为当时的年轻人做出了榜样。中国人第一次看到了打江山的人,不坐江山的实例,民主的思潮第一次出现在古老的中国大地上。黄兴的长子黄一欧说:“当时,南京临时政府的人,要去唐绍仪内阁做官是很容易的。可大家都不以做官为荣,只想学一点有用的学术,好建设民国。”

 

  长子黄一欧15岁就跟随父亲革命,是最年轻的同盟会会员。辛亥革命中,他攻打南京,英勇无比。但南京政府成立后,黄兴坚决不让儿子当官。而是把他和大女儿黄振华,一起送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读书。

 

  事实上,黄兴的前三个孩子,都收到过父亲的笔墨。1912年秋天,黄一欧、黄振华赴美留学前,黄兴为黄一欧书写了一幅横批“笃实”。后来,又写了一幅“无我”给黄振华。

 

  “笃实是给我们的家训,无我是他自己的座右铭。”黄建舲的二弟黄力文说,“祖父一辈子,百分之百做到了。”

 

  最后的聚会

 

  1949年10月,黄建舲对于黄家最后一次聚会记忆犹新。

 

  那一年,她十岁。一天,家里来了上海的大伯黄一欧和大姑黄振华。年轻的黄家兄妹最后团聚的一幕,让黄建舲感觉“非常美好”。

 

  “大人们都聚在一起说话,孩子们对于大伯开回来的那部军车特别感兴趣,在旁边不停地飞来跑去。”

 

  大弟黄力工是最调皮的,伯父和姑妈要回上海, 他就一个人躲在车子里。“最后被发现,黄力工大哭,家里人只好牵就,开车把他带到了上海。”

 

  时局动荡,担任国民政府立法委员的黄振华,力劝弟弟黄一中和他一起飞台湾。“但我家兄弟姐妹一共6个,爸爸觉得负担太重,就坚持留在了大陆。”

 

  1949年是黄家选择去留的时刻。黄兴大太太廖淡如的儿子全部选择留在大陆,女儿则都远走台湾。

 

  临走,黄振华金银细软一样未取,只把父亲黄兴的照片、文件装成两箱随身携带。但最后一班飞机只允许上人,行李全部被抛下。

 

  黄振华急忙打电话给弟弟,黄一中闻讯赶来,算是保住了这两个箱子。“单单祖父国葬的照片就很长,大约有几十米。”黄建舲记得。然而,文革中红卫兵搜走了这两个箱子。如今“片纸无存”。

 

  “可怜啊。”黄建舲眼泪打转:“黄兴去世,只有20岁岁的黄振华,在葬礼上用手不停摸着爸爸的头,那一张照片曾令全体国人肝胆俱碎”。

 

  谁也未曾想到,当年一别,黄一中和黄振华再次见面,要在35年以后。

 

  和兄长黄一欧紧随父亲参加革命不同,黄一中被黄兴委以了“家中小男子汉”的角色。黄一中出生于1901年6月,黄兴1903年到1904年在长沙活动时,他还只有两三岁。

 

  再次见到父亲时,他已经十一岁了。因为父亲和兄长四处奔波革命,家里的重担很早就交给了黄一中。

 

  当时,黄一中虽然年幼,黄兴却完全让他当家。“祖父写信,给父亲通报自己在国外的情况,并且还和他商量老家搬家事宜,”并且承诺今后也带他出国留学。

 

  1914年,黄一中和奶奶、母亲还有小妹来到日本,和黄兴团聚。不到两个月,黄兴就去了美国。在异国他乡,一家四口更需要倚仗黄一中。

 

  两年后,病重的黄兴电喻黄一中,要求他在母亲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带奶奶、母亲和妹妹回国。当时廖淡如已经怀孕数月,奶奶年事已高,妹妹才两岁。15岁的黄一中硬是把这一家老小从日本带回了上海。

 

  “也许是因为年少时的经历,父亲后来在对我们的教育方式很像外国人。他要求孩子独立,我们读书、结婚等等,他一概不管,大约全是受祖父的影响。”

 

  回国后不久,黄一中又返回日本读书,最后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他是廖承志的学长,还曾帮助廖学过法文。

 

  北伐战争结束后,黄一中从日本归国。在南京国民政府铁道部担任参事。其后,又出任过内务部统计司司长。

 

  “抗战时,总说四万万同胞,这数字就是我父亲最先统计出来的。”有一次,黄建舲还专门问过,当时中国也没有户口、兵荒马乱的,这数字如何而来?“父亲告诉我,是从每年盐的消耗量倒推出来的,因为每个人每天吃盐是有限度的。”

 

  “黄家的后代一定要读书”

 

  虽然未曾参加战事,但黄一中身上照样有黄兴的“硬骨头”。“他看问题很准,当时大鸣大放,请知识分子提意见。父亲首先就指出三面红旗是错的。”

 

  文革中,黄一中也为此受尽折磨。“每天要他写检查”,但父亲“觉得自己没错,就不承认”。

 

  家里所有人都受到了牵连。黄建舲的小弟弟王力民,喜欢无线电,结果因为他总是摆弄收音机,被打成了反革命特务。

 

  1959年,黄建舲的大弟弟黄力工被报考的清华大学拒录,只收到了南京动力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黄力工是老师眼中的尖子生,志在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但清华没有把绣球抛给他。张家口一所解放军外语学院,也准备招收他,但这个希望也落空了。空军来招收飞行员,体检后剩下7个人,到了南京只剩两人。又经过一轮竞争,只剩黄力工一个,但他还是没被录取。

 

  黄力工不清楚自己未被录取的真实原因,但他打算放弃南京动力学院,再考一年。这时,父亲站了出来,第一次和儿子讲起了祖父黄兴。

 

  在父亲的劝说下,黄力工到了南京就读,没过多久收到父亲的来信。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黄一中如此写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是我们家的长子,因为我政治上的问题,影响了你的入学,我很抱歉。但这个政治上的问题,我没有错,只不过因为碰到了政治运动。”

 

  “父亲是一个勇敢、沉着的人。”黄建舲觉得在他身上能看到祖父的影子。

 

  “解放前,父亲一个人在上海上班。有两个歹徒,假装成房客来到父亲的屋子里抢钱。两人都拿着刀,父亲毫不畏惧,赤手搏斗。为了让外界知晓,父亲故意想办法把阳台上的玻璃砸碎了。当时,有一个歹徒用刀劈到我父亲的眼睛,他昏了过去”。

 

  正当歹徒翻箱倒柜之时,黄一中苏醒过来,他很镇定地拨通了电话,最终,将两个歹徒绳之以法。

 

  此后,黄一中的一只眼睛被迫摘除。犹如宿命,黄兴有两个儿子,都被迫摘除了眼球。三个女儿均无后嗣。

 

  “我叔叔黄乃是遗腹子,是在祖父去世后才出生的。”黄建舲说,黄乃年轻时,遭受到一次意外,致使右眼失明。在左眼也高度近视的情况下,为了继承父志,他克服重重困难去日本留学。

 

  解放初期,黄乃又遭遇左眼失明之痛。然而他凭着惊人的毅力,献身于中国的盲文事业,终于创制出一套最新汉语双拼中国盲文方案。从此,黄乃被人们誉为黑暗世界的“普罗米修斯”。

 

  1984年,大姑妈黄振华、父亲黄一中和叔叔黄乃见面了,地点是日本。当时黄振华是台湾“立法委”委员,黄一中和黄乃身份也很特殊,组织上就让他们参加了一个赴日旅行团。

 

  双方选择了一个中立地见面。事实上,三人见面时,每次姑妈那边有国民党的官员陪同,父亲和叔叔这边则有共产党的官员,“所以,就祖父黄兴的事情,三个人都不能说。”

 

  大家只能拉拉家常,最后还去拜访了日本友人宫崎滔天的后人。黄兴去世,老友宫崎滔天在中国参加他的丧葬仪式,前后历时三个月。当时,有两个湖南年轻人对此很感动,专门写信给他致谢,那两人就是毛泽东和萧三。

 

  这次见面,黄振华提出希望日后可以葬在大陆,黄一中就专门在苏州给姐姐买了块墓地。但“姑妈心很大”,黄建舲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和祖父黄兴在一起。她说,哪怕你们给我在岳麓山山脚下找块地也行。”

 

  多年前,黄振华曾经接到过黄兴的手谕“无我”。晚年时,她的确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做到了。1911年,黄兴在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以后,因为党费紧张,曾把自己的房子卖掉捐款。这已是他第二次为国毁家。第一次是在1904年,为了成立华兴会,黄兴说服继母,自己带头把积累了数代的2000亩田产和占地30多亩的大庄园卖掉。

 

  93岁时,黄振华把台湾的地产悉数卖光,只身前来大陆旅游。她写了一封信给黄建舲:“黄家的后代一定要读书。你们谁有本事,我就把钱资助给谁出国留学”。

 

  黄建舲见信后大哭了一场,“我知道这个姑姑,平日里特别节俭。90多岁了,在台湾也不请一个保姆”。

 

  最后,家里唯一的大学生黄力文在姑姑的担保下,去美国留学。“但因为他一直学的是俄语,一年后英语也没有过关”。

 

  此后,黄力文告诉姑姑,“我不想花你的钱,让我自己来吧。”半年后,他被一个公司招聘去了加拿大,后在加国终有所成。

 

  黄建舲当初也想去读书,但无奈已经结婚生子。1958年,从苏州师范毕业后,她就一直当了38年的小学老师。

 

  在黄兴家族第三代中,她是大姐,也看到了更多的兴衰沉浮。黄兴这一生,时而为流寇、右派,时而为元勋、功臣。他的后代也时而被捧为座上客,时而被贬为阶下囚。“不过,按照祖父的教诲,我们都能做到宠辱不惊。”

 

  当初,黄振华在大陆旅游后病倒,临终由黄建舲照顾了三年。“姑姑和爸爸,经常手牵手坐在轮椅上”。

 

  退休后,黄建舲来到上海,帮儿子儿媳照顾孙子。也就是在这一段时间,她开始大量阅读黄兴的书籍,才去理解祖父为什么要革命?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黄建舲说:“这么多年了,黄家就这样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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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除鞑靼,恢复中华,壮哉! -王武- 给 王武 发送悄悄话 王武 的博客首页 (0 bytes) () 09/30/2013 postreply 22: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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