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结束25年 美国会重新陷入孤立主义吗?(组图)

来源: 华尔街日报 2016-08-24 11:07:07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4860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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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结束才短短四分之一世纪,美国却已进入到后苏联时代第二轮的外交政策路线大辩论了。而这之前的第一轮大辩论,在时间上涵盖了从老布什到小布什任总统的时期,辩论的焦点在于,美国应在多大范围内施展自己的全球抱负。这轮辩论的参与者都是外交政策圈内精英,其中一方以实现全球秩序稳定、减少冲突可能为目标,另一方则寻求解放他国,希望能够向当地传播民主,让受尽内战和暴君折磨的民众获得生活改善。

而当下正在进行的第二轮辩论的主题则为,美国是否应该继续维持自二战结束以来在国际上的领导地位。与第一轮辩论不同,此轮辩论在精英与非精英之间展开,一方汇集了各种流派的全球主义者;另一方则是一群孤立主义者,或至少是准孤立主义者,他们主张美国在国界之外做的事越少越好。

我们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对这一过程进行回顾和反思是很有价值的,因为这第二轮辩论能从第一轮中寻找到许多根源。

第一轮大辩论:理想派VS现实派

冷战结束后的这25年世界由美国主导,这种一国主导全球事务的局面在历史上非常罕见,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毫无疑问,美国的一些人由此主张应当充分地利用好这一优势局面。左派和右派中都出现了这样的声音:美国在全球中责任重大,不能只在必要之时才行动,而应主动选择;不能只在国家根本利益受到威胁时才行动,而应该在有机会主持正义、传播良善之时便行动。

这一观点并不为所有人接受。当时的另一大主流观点接近于现实主义学派(Realists),他们对美国的全球行动的目标更加谨慎,他们认为美国外交政策的主要目的,是影响他国的外交政策,而不是干预其内政安排。

这是一场激烈而且持久的辩论。事实上,早在柏林墙倒塌之前就已开始,在海湾战争期间越发激烈。当时的老布什政府选择了非常现实主义的外交政策,在将萨达姆逐出科威特、恢复了后者的主权并降低了伊拉克对该地区的威胁之后,便已然满意。但另一些人并不满足,由于美军没有继续向巴格达进军进而当时便推翻萨达姆,这些人感到很失望。

这次交锋是现实派取得了胜利,但辩论并未就此而止。理想派(Idealists)认为,美国如果只满足于维持国际秩序稳定,就永远不能提起美国民众的兴趣;美国的外交政策是要以利益为先,但同时也要以一些原则作为前提。但是,新上台的克林顿政府发现,主持正义的愿望很美好,但主持正义的现实困难却很多,两者很难协调一致。

这一矛盾,可以解释在克林顿政府时期,美国为何在前南斯拉夫、索马里、海地和卢旺达等地各自的内部冲突中作为不大,反应也不太一致。

911事件爆发成为了又一个分水岭。小布什政府在推翻庇护基地组织的塔利班政权之后并不满足,很快,便将下一个目标锁定在萨达姆身上。小布什以及他的高参们不仅要确认伊拉克没有也不会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且还很希望给伊拉克带去民主。他们希望伊拉克能够给中东国家树立一个榜样,能让该地区其他国家“见贤思齐”,望风而效仿。(我本人曾在老布什和小布什政府都任过职,第一次伊拉克战争我支持,但第二次我不支持。)

 

2003年4月9日,巴格达的萨达姆雕像被拆除

然而,事与愿违。要知道,推翻一个独裁者,与扶持一个新政府完全是两码事,而且这个政府还得既民主又持久。结果,伊拉克战争已成为继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之后,美国现代史上第三场消耗巨大的战争。

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发,一开始,这曾让那些主张美国把手伸得更远的人很得意。随着在埃及、也门、叙利亚的威权政府相继倒台,小布什的民主阿拉伯梦想似乎又出现了实现的可能。

但后来,除了突尼斯在某种程度上算个特例之外,其他国家都让他们失望了:埃及由军方强人发动政变罢免民选政府;叙利亚陷入内战,已造成超过40万人死亡,国人大多流离失所;利比亚暴君虽然倒台,如今却给伊斯兰国留下了杀戮的场所。而伊拉克和阿富汗这两个美国投资更多、介入更深的地区,也已陷入了无休止的内战,而且,内战双方分别是一个糟糕的政权,与一个更糟糕的反对派力量。

我们不得不痛苦地承认,美国重建中东的努力已经失败。预想与结果,付出与收益,都存在巨大的差距。而在美国本土,弥漫着希望幻灭之感和无尽的相互埋怨。海外干预的军队越发疲惫,公众也对外交策略不再有兴趣。围绕美国外交目标边界的第一轮外交政策大辩论已然终结。

第二轮大辩论:全球派VS孤立主义

然而,对于我们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问题,其答案不仅仅是外交政策失败那么简单。要知道,致力于改变世界、拯救世界的外交政策是非常奢侈的。为国家的根本利益作出牺牲是一回事,而为了一些喜好而搭上生命与美元的代价则是另一回事。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美国经济复苏缓慢,美国人民在了解到许多就业岗位将永远无法回归美国的事实和越来越多不平等的现象之后,再也没有心情为那种阔绰的外交手段埋单了。

对于外交政策的不满,加上对于经济发展的困惑,这两者的结合给新孤立主义(Isolationists)的出现提供了土壤。皮尤研究中心最近的一次调查发现,更多的美国人更倾向于“美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应让其他国家自己处理自己家的事”;有超过一半的美国人认为,美国在解决国际问题上做的事太多了。

两党之中均有持此立场的人。的确,如今美国两党各自内部的争论比两党之间的争论更多;相反,特朗普和伯尼·桑德斯两人的政策主张却有不少重叠之处,同时共和党和民主党也是如此。两党的外交政策都很草率,其中共和党的党纲充斥着笼统的话语,而民主党党纲则囊括了太多对特朗普的批评。两边的党纲都对自由贸易的好处持怀疑态度,并且都对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持反对态度。

 

当然,不同党派和候选人还是有具体差别的。比如,特朗普就明确表示,他要急剧地改变美国在世界的角色,要对美国在欧洲和亚洲盟友的意义进行质疑。很显然,他重新举起了“美国优先”大旗,1930年代,孤立主义者的先驱查尔斯·林德伯格就曾喊此口号,主张美国不要参与到反对希特勒的事务中去。

相反,希拉里则规规矩矩地呆在外交政策的主流之中。但是,民主党中也有许多人不愿如此。这方面的一个显著例证是,前任国防部长、中情局局长莱昂·帕内塔在民主党代表大会上讲话时,多次被现场观众“别再打仗了”的喊声打断。民主党的一些激进分子已经重新呼喊出了“回家吧,美国”的口号(1972年总统候选人乔治·麦戈文的口号)。希拉里能成为民主党候选人,但也许不能代表这个党在未来的外交取向。

如此一来,便出现了第二轮的外交政策大辩论,一方是新孤立主义者,他们士气正盛,正在围攻他们的辩论对手──四面楚歌的传统全球派(Internationalists)。这场辩论的赌注很大,因为过去的辩论是探讨美国的手是否伸得过长,而如今则是探讨美国该不该伸手了,这完全是两码事。

必须抵制孤立主义的诱惑

这个世界不会自己形成秩序。市场或许能通过看不见的手来指导,但在地缘政治中却找不到这样一个力量。在过去的75年,是美国这只有型的手,而非其他力量,创造并维持了世界的稳定。而如今,动摇全球秩序的势力正不断增多,此时,一个有能力而且值得依赖的美国至关重要,甚至比以前还重要。

美国若长时间地撤离世界中心,后果将难以想象。看看中东就知道,美国若是撤出之后会产生何种后果。在奥巴马总统任期内,美国基本上置身叙利亚事务之外,在干预利比亚局势之后也没有持续跟进,同时大规模地撤离了伊拉克,并且承诺撤出阿富汗。美国后来又重返了伊拉克,而且美国在阿富汗的驻军从未完全撤出,但美国实质性减少在这一地区的军事存在以及发出将降低对本地区事务参与程度的信号,已经对这一地区的不稳定局面起了巨大的推波助澜作用。不作为本身就是一种起负面作用的作为。

再看亚洲,这个地区汇集了大量的人口、海量的财富和强大的军事力量,美国若不介入,将会十分危险。中国将在此地区坐大,在朝鲜半岛以及几个存在领土和海洋权益争议的地区,爆发冲突的可能性也将大增。同样,如果像特朗普所言那样减少美国对欧洲和北约承担的义务,很可能会让俄罗斯在该地形成影响力,产生更为频繁的冲突。

 

维持和盟友的关系有两个好处。一是能对潜在的敌手产生阻吓作用,从而降低发生冲突的可能性。二是确保这些盟友国家不必向强邻妥协,或是被迫自己发展自卫能力,在当今这个时代这种能力很可能意味着拥有核武器。美国与长期盟友的这种关系,能够带来的好处和影响力远胜于其付出的成本。

在这些外交的基本问题上,千万不能让孤立主义者获胜。我以前从没想过在我有生之年会发生孤立主义者在围绕这些基本问题的辩论中占据上风的情况。拒绝参与全球事务,不仅意味着与出口相关的工作岗位被裁撤、投资海外的机会流失以及国民难以放心地进行海外旅游,而且还可能带来冲突以及核扩散。如果当今世界秩序瓦解,美国将更加难以抵御恐怖主义、非法移民、气候变化和疾病问题的打击。

做一个闭关锁国的巨人?美国并不拥有这种选择。或迟或早,美国都将被迫重新参与国际事务,以恢复世界局势的稳定,并恢复大国力量之间的平衡。

全球派该怎么做

那么,在这场艰难的辩论中,全球派应如何为自己的立场进行辩护呢?一开始,应该重建对贸易自由好处的共识。贸易有多重好处,可以促进经济增长,能给出口相关的岗位带来收益;贸易能助力全球发展,从而减少那些滋养恐怖分子、海盗和毒枭的失败国家的数量;贸易可以强化同盟,当我们把潜在的敌人笼络到一个互利共赢的网络之中时,那么拆散这个关系搞对抗就没什么好处了。

不过,要想赢下这轮辩论,光是列出前面的事实还不够。全球派必须要给那些因为国际贸易而丢掉饭碗的人以帮助,不仅助其度过难关,还要通过培训使其能找到新的工作。另外,必须以更高的标准来规范贸易伙伴,在工作待遇、环保责任和货币操纵等标准上尤其要严。必须做到公平竞争。

 

从基础设施建设,到改革税收、福利和移民制度,这些有利于经济增长的政策也将有利于全球派赢得这场辩论。因为民众因失业、经济停滞以及生活水平下降而产生焦虑时,很容易倒向民粹主义和地方狭隘主义。

同样重要的是,要提醒美国民众,一个由美国领导世界有何好处,而美国退出世界舞台又有何坏处。当下,美国军费占GDP的比例已经接近二战以来的最低点,因此美国是有能力以一个合理的开支完成好自己的国际职责的。

在这轮大辩论中,国会应当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关于外交事务的电视直播听证会也将有巨大的价值。下一任的国务卿,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向国内民众解释,为什么美国领导的世界对美国人自己也同样有利。

最为重要的是,现任总统应当充分利用向美国人民发表电视讲话的机会,告诉他们美国为何需要继续在全球扮演领导角色。奥巴马应当利用好其任期的剩余日子,好好地向美国民众解释,为什么参与全球事务很重要,美国在国界外的行为如何能给境内带来好处,以及如果不参与全球事务又会有怎样的代价。如果奥巴马能在剩余的白宫岁月里,把这件事讲清楚,那么这一功绩必将位居他最重要的政治遗产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