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为何在近两个世纪突然富了起来?(组图)

来源: 华尔街日报 2016-06-01 10:31:59 []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2554 bytes)
 

苏格兰爱丁堡的亚当·斯密的雕像

Deirdre N. McCloskey

如今的人类生活水平简直太高了。两个世纪前,全世界人均每天的收入折合成现价是3美元,而且自人类社会诞生以来就一直维持在这一水平。而现在,这一数字增加了10倍,达到33美元。这样的增幅连乍得和朝鲜这样的国家也不例外,而像日本、瑞典和美国这样热衷于经济贸易的国家,更是增长了30倍左右。而且,统计数字还没有把1800年以来人类能享有的商品与服务的极大丰富算进来。

瞧瞧超市和购物中心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看看普通人也能拥有的通讯和娱乐设备。想想如今的抑郁症患者可拥有多少种药物选择,要知道当年的亿万富翁霍华德·休斯(Howard Hughes)备受抑郁症折磨之时,这些药都还没有出现;而像髋关节置换这样的手术,直到1980年时都还处在不成熟的临床实验阶段。

这种规模的“财富大爆炸”(The Great Enrichment)是空前的。收入成倍增长在历史上并不罕见,在古希腊、古罗马,或是北宋时期的中国、莫卧尔王朝时期的印度都曾出现过。但是那时的人们也会很快跌落到今天阿富汗的生活水平──每人平均每天的收入不足3美元。而且,收入的提高以及所能享受的商品和服务之丰富,使得生活舒适程度天方夜谭般地提高了10000%,这在两个世纪前的人类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

“财富大爆炸”是如何实现的?

不同的意识形态有不同的解释。左派的解释,从卡尔·马克思(Karl Marx)开始,认为关键因素是剥削。1800年以来,资本家们榨取了工人的剩余价值,然后再投向“黑暗的撒旦磨坊”,也就是工业时代的血汗工厂,他们认为这是增长的关键。右派的解释,从亚当·斯密(Adam Smith)以降,认为关键是节约、积累。如斯密所言,只要能够例行节约并积累资本,那么野蛮的苏格兰高地人也能像荷兰人一样拥有极高程度的富裕。

后来,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道格拉斯·诺斯(Douglass North)对斯密的学说进行了一种延伸。他认为制度才是真正的灵丹妙药:法律兴盛,腐败消除,国家就会因为资本积累而走向极高程度的富裕。

但是,让世界富起来的,不是从工人身上榨取的资本,不是因为节俭的美德而积累起来的资本,也不是靠有计划地积累财富的制度。资本和制度固然重要,可是劳动力、水和时间也同样重要。

是什么释放了资本的生产力?

答案是那些想要进行改进和革新的具体想法──那些由偏远农村的木匠(珍妮纺纱机的发明者詹姆斯·哈格里夫斯)、当电信报务员的小男孩(托马斯·爱迪生)和来自西雅图的青年计算机鬼才(比尔·盖茨)这样的人所提出的想法。正如马特·里德利(Matt Ridley)在《理性乐观派》(The Rational Optimist,2010)一书中所言,在过去两个世纪,“不同的想法开始了交配”。比如,火车运输这个点子,源自将高压蒸汽机与在铁轨上行驶的运矿车相结合;而除草机这个主意,则是把缩小版的汽油发动机与缩小版的收割机结合的产物。各种富有想象力的发明皆如此。这些想法在脑海中的交汇,带来了各种机械改良的爆炸性涌现。

请环顾四周,数一数这些由1800年以后出现的点子而生的物件:电灯、中央冷暖空调,用机器织造的地毯, 浮法玻璃生产工艺诞生前不能想象的大型窗户。再看看你在大学里形成的“人力资本”,想想兽医技术给你爱犬呵护的健康身体。

这一切都是靠那些新的想法!当铁路、空调、大学这些点子出现之后,筹足一笔钱去把想法变成现实就很容易了,因为这些都是可以赚钱的!

如果只靠资本积累或者法治的话,那么“财富大爆炸”在公元前2000多年的美索不达米亚、公元100年的罗马或公元800年巴格达就应该出现了。而在公元1500年甚至1700年之前,中国都是世界上技术最先进的国家,比如中国的运河比欧洲长得多,而且发明的运河船闸也比欧洲早了几百年。中国古代的自由贸易和法制,也远比当时小国林立、关税繁苛的君主专制欧洲要广泛得多。但是,诞生工业革命和“财富大爆炸”的是欧洲的西北部,而不是中国。

 

19世纪下半叶纽约哈德逊街景。

为何想法恰在此时此地学会了“交配”?

这一现象为什么最早出现在1600年前后的荷兰,然后1700年前后传播到英格兰,再依次到北美殖民地、苏格兰、比利时、法国北部和莱茵地区?

因为“自由”。事实证明,最独具匠心的人,是摆脱了束缚的人,而不是奴隶、农奴,不是处于从属地位的妇女,不是受缚于等级制度或官僚体制里的人。在一些偶然的政治事件而非欧洲某些传统美德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欧洲人开始摆脱束缚。从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的宗教改革,到荷兰人民反抗西班牙统治的斗争,到英国内战,再到美国独立运动和法国大革命,欧洲人逐渐相信,普通人都应该挣脱约束,以获得追求人生成功的机会──也就是我们所称的“生命、自由和追逐幸福”。

也因为“平等”,摸着石头争取的平等。这里并不是指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或者托马斯·皮凯蒂(Thomas Piketty)的那种法国式的结果平等,而是休谟(David Hume)和斯密的苏格兰式的平等,是在法律面前的平等和所享有的社会尊严的平等。它鼓励人们依靠自己去无畏地追求更好的生活。正如斯密所言,让每个人在平等、自由和正义的公平计划下,用自己的方式追逐自己的利益。

还有一个能解释我们“财富大爆炸”的概念,是“自由主义”。这里指的是其原本的含义:“(每个人都)配得上做一个自由人”。自由主义一度是一个新的概念。早在1685年,英国内战中的平等派人士理查德·兰波 (Richard Rumbled)在服刑前对着绞刑手说,没有谁生来便更优越或更低等。当时观刑的人中,鲜有人认同他的言论。然而一个世纪之后,托马斯·潘恩(Thomas Paine)和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Mary Wollstonecraft)等进步的思想家接纳了这一思想。两个世纪之后,所有人都认同了这一思想。于是,“财富大爆炸”开始了。

极端的年代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为此而感到高兴。18世纪还有伏尔泰(Voltaire)和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等人为贸易自由摇旗呐喊,而到了19世纪三四十年代,一个兴起的知识分子阶层,开始傲慢地嘲讽起了“自由”。这些人多是资本家的后辈,是自由让他们的父辈富了起来,让新一辈有了闲暇。然而,他们却开始倡导积极地动用由国家所垄断的暴力,来实现各自心中的乌托邦。

右派的一些知识分子主张回归中世纪,他们把那里想象成没有粗俗的讨价还价和贸易竞争的黄金年代,但实质上,那只是一个领主统治的等级森严的年代。这种保守而浪漫的复古思想,正合统治阶层的胃口。19世纪末期,右派举起社会达尔文主义和优生学说大旗,贬损着普通人的自由和尊严,把国家的使命凌驾于个人之上,推崇殖民主义和强制生育控制,并为战争涂脂抹粉。

同时,左派这边,另一群知识分子提出,思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历史滚滚向前的大势,再辅之以对邪恶的资产阶级的不断抗争与革命──而且,这些运动自然要由左派知识分子们来领导。在随后的欧洲的社会主义和美国的进步运动中,左派提出,打破资本家在肉、糖和钢铁上的垄断,要靠或管制或工团运动或计划经济或集体化的方式,来把所有的垄断归入到一个终极的垄断者之下,那就是国家。

当欧洲的知识分子们为这些深邃的思想而纷争时,同时受到左右派乃至中间派鄙夷的商业资产阶级们却创造出了“财富大爆炸”,以及现代世界。“财富大爆炸”极大地改善了我们的生活,并证明了社会达尔文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错误:那些被认为低人一等的阶级和种族原来并不低下,而受到剥削的无产阶级没有走向悲剧,而是富了起来。事实证明,普通的人并不需要高层的指挥;相反,当人们受到尊重又不受束缚时,他们会变得极有创造力。

“财富大爆炸”有多伟大?

“财富大爆炸”是自人类开始种植谷物、饲养家畜之后,人类历史最重要的事件。它的意义比历史上任何一次帝国兴亡或者阶级斗争都重大。

“财富大爆炸”重新开启了历史,它还将终结贫困。其实,人类中的相当一部分已经终结了贫困。中国和印度在践行经济自由主义之后,也实现了爆炸性的增长。而巴西、俄罗斯、南非,更不必说欧盟,这些喜欢计划、保护主义和创造平等机会的经济体,却出现了停滞。

不论左派、中间派还是右派的经济学家和历史学家都解释不了“财富大爆炸”。或许,他们的学说需要修正,变为一种更加重视“想法”的“人类经济学”(humanomics)。人类经济学并不拒绝经济学中现有的术语和方法,但是需要研究一下字词与意义及其对人类的财富增长的贡献。

 

过去200年,全球每人平均每天收入从3美元增长到了33美元。

哪些公共政策对“财富大爆炸”起了促进作用?几乎没有。正如斯密所说,英格兰的王公大臣倡言要监督私人经济,这实为最放肆、最专横的行为。我们确实可以自己拿钱出来帮助穷人。斯密自己就施舍穷人。其实无论哪个宗教都会提倡施舍。但也请注意,1800年以来,穷人的致富,95%不是来自慈善,而是来自经济生产力的提升。

美国肯塔基州的共和党众议员托马斯•马西(Thomas Massie)去年对《理性》杂志的这句话说得好:“有人问我,‘我们的孩子会比我们过得更好吗?’我会回答,‘是的,但不是靠政治家,而是靠工程师们。’”

我想对这句话做个补充。更好的生活,还要靠那些逢低买入、逢高抛出的生意人,那些嗅到再开一家新店商机的理发店老板,那些快意往来于北达科州的钻井工人,以及所有认同以下这一资本主义基本理念的普通人:让我抓住一个能改善自己经济水平的机遇,使其在买卖中接受考验,然后,我就能让给所有人都带来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