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亿万富翁李河君“太阳能梦”的破裂(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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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河君

汉能薄膜发电集团有限公司(Hanergy Thin Film Power Group Ltd., 简称：汉能薄膜发电)股价大跌前的三个月，中国亿万富翁、汉能薄膜发电的母公司汉能控股集团有限公司(Hanergy Holding Group Ltd., 简称：汉能控股集团)董事长李河君曾为公司员工举办了一场派对，派对上有激光表演、杂技节目以及梅赛德斯-奔驰(Mercedes-Benz)汽车派送活动。

但参加派对的人说，活动的最大亮点是李河君在一段激动人心的讲话中宣布的一个消息，他计划把汉能薄膜发电打造成一家价值1,000亿美元的公司。

李河君有理由举行这样的庆祝活动。汉能薄膜发电的估值在两年内迅速上升，成为香港交易所的一颗明星。到4月份，该公司的市值有望超过400亿美元，甚至超过了索尼公司(Sony Corp.)，47岁的李河君也因此在一些排名榜中成为中国首富。

李河君在讲话中特别提到了和宜家集团(IKEA Group)、特斯拉(Tesla Motors Inc)以及阿斯顿·马丁(Aston Martin Lagonda Ltd.)的合作，这是他为实现把太阳能带入千家万户的梦想所做的努力。李河君此前宣布了一系列遍布世界各地的太阳能项目，地点从加纳到日本再到美国都有包括。

可是到了5月20日，汉能薄膜发电的股价大跌47%，该公司市值减少了186亿美元，几乎相当于李河君财富的一半，该公司的股票在大幅跳水后暂时停止了交易。在那之后不久，香港的证券监管机构宣布，他们在对汉能薄膜发电进行调查。该公司股票目前仍然处于暂停交易的状态。

通过对汉能薄膜发电现在和从前的员工、相关银行以及行业专家的采访，这家公司的大起大落提醒人们，中国的一些企业存在着不少暗箱操作，怀着成功梦想的企业家可以迅速崛起，但在信息披露上做得很糟糕，这些公司的股价的波动性往往都非常大，让投资者感到提心吊胆。

在中国大举支出以扶持中国的太阳能企业之际，李河君押注一种被称为“薄膜”的太阳能技术，这种薄膜具有轻柔的特质，有望提供令人兴奋的新用途。但薄膜技术并未成气候，这种技术比更常用的晶体硅太阳能板效率要低。李河君的公司生产的太阳能板效率不够高，在很多市场难以展开竞争。

据了解汉能控股集团融资情况的人士称，从2013年起，该公司开始难以获得银行贷款为其宏大的扩张计划提供资金。据中国数据提供商Wind资讯(Wind Information Co.)的数据，为筹措资金，李河君转而向中国民间“影子银行业”中的信托公司申请个人贷款，用汉能控股集团水电业务的收入作抵押。

知情人士称，他将贷款投入自己坚信的太阳能业务。

他个人继续押注自己的愿景。据《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看过的监管机构备案文件显示，过去两年，他用自己在汉能薄膜发电所持的股份作抵押申请贷款。备案文件显示，他用其中的一部分贷款买入更多的股份，他在该股大跌之前仍在继续买入股份。

汉能控股集团的很多情况都不得而知。作为一家未上市公司，它通常不披露业绩，不过其上市子公司会披露收入和利润。

汉能控股集团不愿安排李河君接受采访讨论汉能薄膜发电的股票。在一份书面回复中，该公司称，它仍致力于开发薄膜技术。回复称，过去几年全球和中国光伏行业的发展情况显示出汉能控股集团的判断一直是正确的。

早熟的孩子

李河君崛起于观塘村，这是他在南方的家乡，人口约3,000人，这里郁郁葱葱的农田旁边坐落着一排排农舍。许多村民也姓李，在这个基本上被经济发展所忽略的地方，他们把李河君视为一个希望的象征。李河君出资在老家修建了一个农村学校和一座公园，还维修了道路。

村民们说，李河君小时候在学校里出类拔萃。上世纪80年代中，他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这在这个穷地方是很罕见的。年长的村委会成员李伟强（音）称，李河君的父母艰难地供他上大学，后来他放弃了一次去美国深造的机会。

李河君在北京成立了一家小型贸易公司，他于2000年前后重返观塘村，想把这家公司转型成一家大型清洁能源企业。他最终将这家公司更名为汉能控股集团。

观塘村想兴建一座水力发电厂，李河君渴望得到这个项目。在这个由国有企业所主导的行业中，他并没有什么经验，但观塘村干部热情接待了他，并批准他发展该项目。

李伟强表示，当时李河君没有太多资金支持，但他有一个优势──他是当地人。

2002年，装机容量30兆瓦的木京水电站投入运营。李河君的公司拥有并运营该水电站。

那一年，李河君开始筹备建设及运营云南省金安桥水电站的项目。它是中国最大的民营水电站，规模比美国胡佛大坝(Hoover Dam)还要大。李河君在去年出版的一本书中描述汉能控股集团如何卖掉小型电站以筹措32亿美元投资资金时写道，一些人说他疯了，金安桥项目就像无底洞一样。

金安桥水电站的装机容量为300万千瓦，在某种程度上足以给约300万户美国家庭供电。李河君在今年接受电视采访时说，金安桥水电站投入运营后，汉能控股集团源自水电项目的现金流增至每年大约10亿美元。

2010年，李河君从中国的产业政策中发现了另一个商机：太阳能发电。中国领导人希望引导经济发展高科技产品和可再生能源，给太阳能行业提供大量补贴和贷款，数十家光伏企业如雨后春笋般诞生。

李河君可能是中国最积极的太阳能倡导者。他表示，无穷无尽的太阳能将会消弭战争，因为人类将共享能源，而不再争夺化石燃料。他在书中写道，人类将拥有更开放、更包容的思想，相信资源只应被大家使用而不该被谁独占，倡导的是分享而不是垄断。

2010年，汉能控股集团开始在中国各地广泛建厂。在宣布从国家开发银行(China Development Bank)拿到人民币300亿元（合48亿美元）的信贷额度之后，该公司似乎财力十足。2011年，时任国家副主席的习近平参观了汉能控股集团的一家工厂，对外界传达出官方支持的信号。

汉能控股集团员工称，在公司内部，李河君喜欢直言不讳，也很注重健康问题。他曾经在公司时讯中严厉批评员工，说他们不够勇敢，不敢在工作中承担个人责任或是独立作决定。他禁止在汉能控股集团的北京办公室中吸烟。

押注薄膜太阳能板

汉能控股集团旗下工厂主要利用购自香港上市公司铂阳太阳能技术控股有限公司(Apollo Solar Energy Technologies Holdings Ltd., 简称：铂阳太阳能)的设备制造太阳能板。汉能控股集团开始收购铂阳太阳能的股票，最终至少持有后者73%的股份，并将其更名为汉能薄膜发电。掌管着汉能控股集团的李河君实际上控制了这家上市子公司。

汉能薄膜发电将太阳能板制造用设备卖给汉能控股集团，后者的工厂利用这些设备生产太阳能板。汉能控股集团及汉能薄膜发电均开发太阳能相关项目并出售太阳能板。

与大部分中国太阳能板制造商不同的是，汉能控股集团将宝压在薄膜发电产品上，这种产品将光伏材料沉积于塑料等基板上。与玻每晶体硅太阳能板相比，薄膜太阳能板具有更轻柔的特质。

GTM Research的分析师梅塔(Shyam Mehta)称，薄膜太阳能板成本较高且效率较低，这意味着薄膜太阳能板的全球市场占有率不可能远高于10%，而汉能控股集团只占有其中一小部分市场份额。此外，汉能控股集团的两位前管理人员表示，汉能控股集团太阳能板的老化速度要高于行业平均水平，而且在太阳能项目中的占地面积是传统太阳能板的2.5倍。

梅塔表示，他认为这种薄膜技术其实难以为继。此外，除了汉能控股集团自己所宣称的，该技术确实已经不再在市场上出现这一事实已经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汉能控股集团称，公司一直致力于改善太阳能板质量，并已达到发电行业标准。

表面上看，汉能控股集团似乎做得很好。子公司汉能薄膜发电2012年收入同比增长了8%，2013年收入增幅更是达到19%。该股一度成为在香港交易所表现最好的股票之一。2012年至2013年期间该公司股价上涨近两倍，同期大盘涨幅为26%。

2012年，汉能控股集团宣布与宜家达成一项协议，将在宜家的英国门店销售屋顶光伏组件，并承诺标准家庭电费减半。2013年，汉能控股集团宣布计划开设六个全球办事处，以开发光伏项目。

2014年，汉能控股集团宣布在加纳和日本等国发展光伏项目，与特斯拉合作建立充电站，以及联手阿斯顿·马丁生产一些汽车面板。汉能品牌产品还曾出现在约翰尼·德普(Johnny Depp)主演的电影《超级黑客》(Transcendence)中。

太阳能板供应过剩

但并非一切都好。汉能控股集团的前高管称，与宜家的交易未能达到汉能控股集团的预期。宜家称，该公司通常不分享销售信息，对供应商关系不予置评。

2013年出现的太阳能板供应过剩沉重打击了一些太阳能企业。分析人士称，汉能控股集团收购了三家陷入困境的美国薄膜初创公司，虽然这些公司的太阳能板的性能比汉能控股集团的要好，但是基于这些公司技术的太阳能板迟迟不能量产。汉能控股集团称，用收购的技术进行量产正在顺利进行。

汉能控股集团在中国多地开设门店，展示薄膜技术的各种应用，比如可为电话充电、为电器供电的背包和帐篷。最近，在上海的一个门店，顾客寥寥无几，很多产品都没货。

多位前高管称，汉能控股集团在海外开发供电级项目的尝试大多无果而终，因为汉能控股集团的太阳能电池板效率不够高，或因该公司缺乏资金导致无法达成交易。

2013年汉能薄膜发电表示，该公司在加州匹兹堡从一家开发该技术的公司收购了一个19兆瓦太阳能项目。两位前高管称，汉能控股集团筹措不到资金推进这个项目，去年该公司同意赔钱将该项目出售给一个买家，该买家要求汉能控股集团在该项目中使用竞争对手韩华Q Cells (Hanwha Q Cells Co.)生产的晶体硅电池板。韩华Q Cells发言人不予置评。

此外，汉能控股集团还遇到了一些融资问题。两位了解汉能控股集团从国家开发银行获得信贷额度的人士称，该行逐一评估汉能控股集团的项目，2013年和2014年没有提供很多贷款，因为汉能控股集团没有充分披露太阳能板的信息。

汉能控股集团将公司的融资困难归因于太阳能板供应过剩。该公司表示，预计光伏行业的金融环境会大大改善。

到2013年，李河君利用金安桥水电站项目的收入作为抵押申请贷款。监管备案文件显示，他还把自己通过英属维尔京群岛的公司持有的汉能薄膜发电的股份作为抵押来借款，并且在之后的两年间又至少这样做了五次。

文件显示，在四次拿到贷款之后，他每次都买入了汉能薄膜发电的股份。2013年的一份香港备案文件显示，他利用一笔以股份为抵押借入的贷款买入股份。

汉能薄膜发电似乎是一个亮点。2014年，该公司收入达到96亿港元，较2013年增长近两倍。

但监管备案文件显示，除汉能控股集团之外，几乎没有人购买汉能薄膜发电的制造设备，而且汉能控股集团的付款往往并不及时。文件显示，截至2014年底，客户仍未支付的款项达97.5亿港元。汉能控股集团说，公司的购买额占汉能薄膜发电2014年收入的62%。

2014年11月“沪港通”启动之后，汉能薄膜发电的股票交易量大涨。从那时起到暴跌前，汉能薄膜发电的股价上涨了三倍多。

李河君不断地发出一连串声明：计划2017年之前在全球开设1,500家零售店面；承诺在2015年年底前推出一款太阳能汽车。

在2月份举行的汉能控股集团年会上，美国歌手贝蒂·希金斯(Bertie Higgins)演唱了他在上世纪80年代创作的热门歌曲《卡萨布兰卡》。年会抽奖活动的奖品包括iPad Mini、手表和梅赛德斯-奔驰汽车等。

监管文件显示，就在5月20日汉能薄膜发电股价暴跌前，李河君仍在买进这只股票。交易数据分析显示，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大量卖出指令拖累该股股价大跌。卖方身份不得而知。

几天后，李河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发表正面言论，否认路透社有关汉能薄膜发电正接受监管部门调查的报道。然而几小时后，香港证券及期货事务监察委员会(Securities and Futures Commission, 简称：香港证监会)证实就汉能薄膜发电的事务进行调查。香港证监会对此不予置评。

汉能薄膜发电与宜家签订的合作协议将于7月份到期；宜家表示，正在评估相关选项。据知情人士透露，特斯拉称不再与汉能薄膜发电合作，而汉能薄膜发电与阿斯顿·马丁的合作内容有限。汉能薄膜发电表示，将继续与特斯拉进行对话，公司与阿斯顿·马丁的合作仍在继续。

本月，汉能薄膜发电终止了一项价值5.85亿美元向母公司出售设备和技术服务的交易。

在李河君儿时居住过的老家观塘村，当地人对汉能控股集团的负面消息感到困惑，他们似乎坚信这些事情将会过去。

李伟强表示，这里的人开玩笑说：不管下雨、刮风还是晴天，李河君总是能赚钱。

Wayne Ma / Brian Spegele / Jacky W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