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媛诗@文革(79-2 贞莉:红色狂欢/冰上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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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冰上书版(1964-1965)

   兆贞莉的雕花弹头和熊友国的雕花弹头,都是熊友国的当司机的爷爷熊天贵给的,的确是一模一样。在一系列无巧不成书的情节之后,小小年纪的兆贞莉默默地明白并接受了自己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这个事实。这个事实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能磨灭的阴影,但阴影不算浓重,也并不那么压抑。她完全懂得,较之于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1964年10月16日)之类大事,她的这个亲生不亲生的事,实在太小了。无论兆贞莉本人,还是家里其它人,都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兆贞莉认为外婆和姑婆不知道,因为她们对她还是那么好。当然,这只是小孩子理解力有限而看到的表面现象。汪柚怡其实为此烦恼了整整一天,但也认了,因为她知道李与闻夫妇很喜欢这个女儿。既然女儿愿意拣、女婿愿意养,作为外婆,又能说什么。再说小贞莉的确是既漂亮又懂事,说不定以后长大了给嘉陵做媳妇呢。1965年夏天,兆贞莉快要上小学的前夕,川黔铁路正式通车,那是7月8号,兆贞莉得意洋洋地骑在爸爸肩上(赶水得不到这份待遇),在街上看庆祝活动,无尽的红旗,响亮的口号,非常热闹。他们在街上遇见了爸爸的学生们,他们举着彩色小旗在欢呼铁路通车,一看见爸爸就大喊“李老师!李老师!”其中一位叫犹良馨的大姐姐,跑过来在贞莉的脸上轻轻拧一下,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贞莉知道,爸爸教书教得很好,学生都喜欢他。贞莉认得其中几位,他们到家里来玩过两三回,借爸爸的书。爸爸把贞莉从肩上取下来让她站在身边,指着犹良馨说:“犹姐姐成绩最好了,最会解方程!贞莉要向犹姐姐学习!”兆贞莉一本正经地点头,学生们便一起哈哈大笑,爸爸又把她抱起来,用胡子扎她小脸,让她忍不咯咯笑着躲,把头埋在爸爸的肩膀上。总之,兆贞莉没有因为发现自己非亲生而产生什么大不快。我们都知道人的性格不一样,也许,这种事情对于兆贞莉这个人来说,瞒到成年才披露,反而会很难接受。后来,直到2010年,兆贞莉读到妈妈(实际上是养母)兆泖琴写的往事回忆,这才把童年的若干事情理清楚,包括心地无比善良的妈妈如何在桐梓汽车站拣了她。兆泖琴写的往事回忆,有个很简单的题目:《难忘的历史》,完稿于2010年1月10日。年已半百的兆贞莉从母亲的文字中回望其中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的那一部分家事,当然是时年仅仅几岁的她完全不懂的。在这里,为了后文行文方便,我预先使用五十岁出头的兆贞莉看到的她母亲的文字,简述当年——

   1962年底,兆泖琴顺利地调动了工作,从重庆医专调到遵义北门中学。兆泖琴刚调入北门中学不久,便上了一堂很成功的高一年级俄语公开课。北门中学校长翟剑龙、副校长兼支部书记史宝璜,当时很看重这位来自重庆的大学俄语教师,促成了这次公开课。来听公开课的,不仅有各中学的俄语教师,而且有遵义市教育局的头头。兆泖琴虽然曾在大学里教俄语,但还是为这堂公开课做足了功夫,于是这节俄语课,上得那是行云流水,生动活泼,一节课下来,课堂用语几乎全是流畅的俄语,学生也全都听得懂。这课不仅上得好,而且在小城遵义还很有点开天辟地的感觉。兆泖琴一炮打响,在北门中学成为俄语教研组的骨干,也被其它学校的同仁认识。兆泖琴回了遵义,自然便渐渐同旧友开始联系。有天街上遇见了战友蹇大萍,她们曾经一起在军分区女子篮球队打球的,头两年还曾与多位战友相约去黄泥桥舒姓农家玩的。两人当街说话,蹇大萍的丈夫是教育局的,去听过兆泖琴那一堂公开课的,他偶然得知北门中学的兆老师是妻子的战友,便善意地向妻子透露了政策信息,于是蹇大萍告诉兆泖琴教育系统很多右派都在重新甄别处理,分配合适的工作,给出路,据说是有文件的。蹇大萍给兆泖琴出了个主意(当然没有说其实是她丈夫的主意),不妨让李与闻写个报告,试试看可否调到遵义来,调过来以后,再去设法同原单位说甄别摘帽的事。于是兆泖琴立刻去信永川那个茶场,说了从蹇大萍处听说的情况,李与闻当即打了个报告,请组织上考虑家庭原因,允许他到妻子工作的贵州遵义与家人团聚。这一对夫妇原也没抱什么希望,死马当做活马医而已。正应了朝中有人好办事之理,蹇大萍提供的信息是非常准确而有用的,没多久,也就是1963年春夏之交,李与闻便按干部调动手续,拿着一纸调令来到遵义。他来之前先去了老家贡云,接母亲邱小娥一起赴黔。那之前,李与闻的父亲黎石坑在1960年大饥荒的时候去世了,母亲一直由姐姐和姐夫照料。汪柚怡见女婿竟然带来了亲家母,一齐住在熊公馆,并且要长住,心里难免不悦。以前曾经有个卜家(卜云花兆芝卜小珊)不容易搬走了,现在又有黎家(邱小娥李与闻等等)住进来,如何是好?汪柚怡一时不好说什么,旁观着李与闻这个无业右派去街道劳动服务处登记,一方面要归口管理,另一方面要找工作。登记之后,倒也没等多久,姚鼎静来通知李与闻去街道主任那里,有好消息。李与闻去了,得分配到百艺中学做代课教师,31.5元,每月签订一次合同。李与闻兆泖琴夫妇不敢问其它,混到一个临时工作就很幸福了。邱小娥是真正的乡下人,大字不识,一对小脚,一辈子住在白庙,难得离家十里远去赶个集,连贡云县城也从未去过。李与闻带她逛街,过了新华桥,指着大街边上树荫下面的大门说这是遵义的政府,她听不懂,只好对她说这是衙门,里面是县太爷(遵义市属于遵义专区,那么,这个市的市委书记市长怎么也够不着知府级别),这样她才有数。邱小娥住在熊公馆,竟然以为这是在大学教书的儿子买的房子,后来才发现其实是亲家母汪柚怡的家。两位老人在一起不好处,汪柚怡要兆泖琴向学校申请房子。这样,北门中学给兆泖琴分配了唐家祠堂的房子,他们一家就搬了过来。住到唐家祠堂之后,虽然同兆适鼎一家是近邻,但兆适鼎是右倾分子,从县广播站发配到北门中学的,而段波的父亲段尔笙又有历史问题没有交待清楚,所以这两家亲戚关系很近、住家距离也很近的亲戚不便接近,免得群众揭发他们臭味相投。这样,虽然嘉陵贞莉赶水能够听见表姐练习笛曲时悠扬婉转的笛声,却绝少同他们来往。李与闻回到遵义后,得知遵义体委体委主任竟然是麻逸远,二人曾是中央大学田径队队友,老熟人相见,交谈甚欢。兆泖琴早在同李与闻相识之初便已知麻氏大名,一来二去,李与闻通过麻逸远设法向绥阳文化馆要人,将兆岷琴调到了遵义。四清运动扑面而来,谢怡嵋与兆适鼎都被派到乡下搞运动,要说兆适鼎这种人,虽然本身有问题,但领导却让他去做“三边干部”——在四清运动中边工作、边锻炼、边改造,居然代表共产党去清理那些“四不清”的党员和干部。在他们下乡期间,兆瑶琴同段波先后生小孩(女孩吕茹霏,男孩兆德恭),谢怡嵋请假回家帮兆瑶琴,而汪柚怡把段波临时接到熊公馆。段波临时住兆舜琴房间坐月子时,兆莲霏放学就到熊公馆来吃饭。从这个时候起,黎家兄妹才开始同平时不多说话的表姐兆莲霏多了几分熟悉。后来四清运动从乡下搞到城里,先是有外调人员来向汪柚怡查遵义县党部公章下落,后有街道主任领人到熊公馆楼上一阵惊天动地的乱搜。原来有序堆放、标签清晰的整套《遵义府志》书版,被彻底打乱。兆芝一家是在搜查公章之前搬进熊公馆的,因为此时兆芝又被撤销教职,户口下放到黑龙坝去,翟家院的属于教育局的公房被迫上交,不得不再回熊公馆借住。而兆岷琴从绥阳调回,与成份不好的母亲同住倒也忍了,岂料兆芝一户黑人又从天而降,然后再遇上居委会来人搜公章,那一天很多人闻讯而来围着熊公馆看热闹,看摘帽地主汪柚怡灰头土脸地配合搜查,看右派分子兆芝土脸灰头地垂手肃立。那一天,不用说事情闹得很大很丢人。岷琴不想总与恐惧事件和悲剧人物为伍,觉得赶紧同摘帽地主汪柚怡划清界线为好,于是搬到体委宿舍去难得回家来,眼不见心不烦。查公章的事闹得大。查抄公章的人翻乱楼上书版,到处乱扔。兆众迪写的那些标签,大半不存。岷琴吓得不敢在家住,入住体委宿舍去了。

   交待过兆泖琴琴写的回忆之后,现在,我们的小说就拿散乱的书版来继续说兆贞莉的快乐童年。我让时间回到1964与1965年之交的那个冬天。熊公馆楼上的书版珍贵与否,整齐与否,与兆贞莉的小脑瓜里的思维没有任何关系。她在外婆家玩躲猫猫的时候,虽然也跟着嘉陵赶水一会楼上一会楼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木板并不能引起她的注意。冬天到了,有天姚鼎静对汪柚怡说:“汪柚怡,同你打个商量喃。”汪柚怡诚惶诚恐:“啷个事?请姚婆婆说。”姚鼎静说:“你家楼上恁个多的木板板,摆起没得用。我们的意思是,拿来支援一下革命工作。”汪柚怡说:“这些木板板,小片小片的,啷个支援革命工作嘛?”姚鼎静说:“我晓得,都是些小片片,起房子做家具都不得行,拿来烤火可以的噻。”汪柚怡吃了一惊,但还是问:“烤火?居委会要?”姚鼎静说:“居委会不需要,你代表我们居委会送到工管委去。他们天天有人要上班,一分钱桴炭费[ 桴炭费:桴炭,即木炭。国家工作人员有冬季取暖费,在遵义俗称桴炭费。]都没得,天冷兮兮的,没得火烤得。”姚鼎静说的工管委,叫做工作管理委员会,凡是“工作”,都该他们管,街道居委会只是他们的下级。原来,老城工管委这几年因为响应国家号召,要励行节约,战胜三年自然灾害带来的困难,主动被动减了若干经费,其中包括主动取消了取暖费。冬天冷得吃不消,干部们从自己家里带木炭或者木柴去烧火取暖。上回轿子街居委会在熊公馆查公章,大家才发现汪柚怡家楼上有很多木头板板,现在上级单位有困难,领导工作不方便,作为下级的轿子街居委会,应该为上级分忧解难的,于是便有人提议把汪柚怡家那些老旧木板弄来烧火取暖。工管委干部们起先觉得不妥,后来想想也是个办法。私人家里的东西,只要不带回家,用在工作场所,就不算犯错误。再说用的是汪柚怡家剥削来的东西,更没错误可犯,既然是剥削来的东西,为什么不可以用之于为人民群众服务,以前分田分地,就是这个道理。汪柚怡听姚鼎静说了,不敢怠慢,连声答应,然后阴沉着脸,将一只空背篼斜挎在右边肩膀上,一步步往楼上爬。黎嘉陵他们在熊公馆玩,兆芝对嘉陵说:“嘉陵,你上楼去,帮外婆搬东西。”于是黎嘉陵也爬上楼去,老老实实帮着外婆拣了一背篼的书版。装好了,才发现一背篼书版很重,将背篼挪到了楼梯边上以后,汪柚怡说:“说是梨木呢,邦重[ 邦重:遵义方言,很重。遵义方言中有时用“邦”代替“很”,用在形容词前面,例如邦臭、邦硬等。],整不动。拣几块出来,要不然背不下楼去。”黎嘉陵听从吩咐,拣了些出来,然后自告奋勇背着背篼下楼。汪柚怡也下楼来了,走到屋外扑打身上的灰。兆芝说:“这都是兆家的命根子啊,拿去烧?”汪柚怡说:“狮子尾巴摇铜铃,哪晓得热闹在后头。”兆芝叹气:“唉,清朝的东西哟,烧就烧吧。”汪柚怡说:“上回他们人上去搜公章,把版子全部翻乱了。我们哪个读得懂《府志》嘛,怕是只有爹爹才有那个学问,有本事把版子归得回原来的顺序。”汪柚怡背起背篼,去老城工管委。工管委在协台坝后面坡上,不远也不近。兆芝对黎嘉陵说:“你去帮外婆背,送到工管委去。你给她说,我找她有事,喊她回来。”嘉陵不知姑婆使幌子,赶紧去追外婆。兆贞莉和赶水图热闹,跟在嘉陵身后,兄妹三个换下外婆,把书版送到了工管委。几个大人看见有人送来了烤火的木柴,问是不是轿子街居委会送的,他们回答说是。大人们表扬了几句:“这几个娃儿好懂事。”姚鼎静也来了,摸摸贞莉的头:“哟,你们背得动啊?好,好。”有个戴着黄军帽的人马上拿了把砍柴刀开始劈木板。兆贞莉在一边看,只见黄军帽很麻利地将四五块书版劈成了粗细不等的木条,最细的只有她的手指那么细。然后,大人们开始生火。火柴一划,凑到细木条上,马上就点燃了。姚鼎静同黄军帽说话,说些什么贞莉听不懂。那些书版早就干透了的,黄军帽又劈得很合适,火盆里火苗旺旺的,屋里暖和起来。姚鼎静说:“贞莉过来烤火。”于是,贞莉不怎么好意思地站在了火盆边上。黄军帽从抽屉里摸了只红苕,放在火盆里烤。一股诱人的香味飘起来,黄军帽用火钳翻红苕。黎嘉陵喊:“贞莉,走了,回家。”贞莉舍不得走,她想看红苕怎么烤的。黄军帽说:“小娃儿,慢点,我烤好了给你们吃。”黎嘉陵说:“我们不吃。贞莉,走了走了。赶水都已经走不见了。”于是兆贞莉恋恋不舍地跟在嘉陵身后出了工管委的房子往家走。走过大十字的时候,嘉陵看见了他的同学,他说他要去同学家玩,让贞莉自己回家。贞莉在路上东看看西看看,觉得回家没意思,便没往唐家祠堂去,反而又到熊公馆外婆家去了。她在外婆家玩,听见姚婆婆在小声喊她,她疑惑着到姚婆婆房间里。姚婆婆拿出一只烤红苕来:“人家专门给你烤的,下回你们再多送些木板板去,学雷锋做好事哟。”兆贞莉脸涨得通红:“学雷锋做好事,不能要人家的东西。”姚婆婆说:“乖丫头,硬是懂事。你悄悄在这里吃了才出去,没得人晓得。”兆贞莉犹豫,但看着姚婆婆慈祥的笑脸,不好意思地接过了红苕。她想带回家去分给哥哥和弟弟一起吃,但又怕妈妈问她从哪里来的,仰脸看姚婆婆,姚婆婆鼓励说:“快吃呀,小憨包,看我做啷个。”

   兆贞莉只咬了一口,姚婆婆忙她自己的事去了。兆贞莉把红苕小心放在衣兜里回家去。她躲着奶奶,悄悄同嘉陵与赶水分食了那只烤红苕。他们都为这次学雷锋为工管委做好事倍感兴奋,为这次得到领导烤的红苕奖励倍受鼓舞。在兆贞莉的眼中,工管委极其神圣。当然,工管委的干部也极其神圣,他们都是做革命工作的干部,是毛主席的干部,而且他们对懂事的小孩很好。有天贞莉听外婆同姑婆说要给卜姑婆治病,是不是能够卖书版,外婆说以前总有收旧书的小贩,现在影子都见不着。两位长辈愁眉苦脸地说话,贞莉来告诉了嘉陵。嘉陵说:“她们卖了,还不如我们多送些给工管委去。”于是,在这个冬天,三兄妹展开精诚合作,绝对是肝胆相照——贞莉放哨,嘉陵偷书版,赶水转运,他们把零零碎碎地从楼上取上来的书版先藏在渝琴孃的房间,因为渝琴孃搬到北门中学去了,那个堂屋后的小小的黑漆漆的房间没人住,胡乱堆着些东西。他们给工管委送了很多次木柴,很好劈也很好烧的木柴。有一次,因为结冰路滑,嘉陵摔了个大跟斗,把贞莉和赶水笑死了。一背篼的书版稀里哗啦顺着结了冰的坡往下滑,滑了好远,它们有的迅速地滑向路边阴沟,有的慢慢地滑向一家店铺门槛。有一块书版坚持不懈地向坡脚底滑去,遇见一块石头,它轻松地跳跃了一下,又遇见一只破草鞋,它几乎要停下但还是拐了个弯继续滑,一直滑向小巷尽头的厕所。贞莉不禁为此而欢呼起来:“啊,啊,它快要滑到粪坑里去了!”可惜,书版没有掉进粪坑,它若有所思,竟然停留在粪坑的边缘。赶水机敏,将落在自己身边的书版一片又一片往坡面上冰层最厚实最光洁的地方扔过去,希望书版能够准确地滑向并滑进粪坑。黎嘉陵在拣拾书版,可是赶水却乐不可支地在扔书版,嘉陵气得大吼:“赶水!你给我拣回来!放在我背篼里面!”赶水嘻皮笑脸,又扔了一片出去。这一片,居然扔得很到位,它先是迅速地顺着结了冰的斜坡欢快地下滑,一路奋进,几乎要擦着那只横在路面上的破草鞋,但刚巧差那么一丝丝,没有碰着草鞋而继续前进。因为路面坡度有变化,所以这一片伟大而古旧的书版速度慢下来,眼看快要停止了,又因坡度变陡,在牛顿先生精确研究过的地心引力作用下,再度加速,进入新的征程。它背负着中国的文字、贵州的风情、遵义的历史、文人的心血、匠人的技艺,在寒冷而肮脏的冰面上坚定地行驶,像一艘决死撞向敌船的战舰,在兆贞莉与黎赶水的注视与加油声中,终于不偏不倚地撞到此前停留在粪坑边上的那一片书版,“咔嗒”一声,轻巧又清脆。这两片梨木书版,在兆贞莉的眼前表演了并无生命感的绝技,双双跌出视线所及,完成了进入粪坑的辉煌使命。我在敲击键盘记录当年兆贞莉们的孩提乐事之时,突然想起必须很客观说明一下:粪坑,其时无臭,盖因冬风浩荡、冰天雪地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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