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1）- 我那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小朋友

文革的时候我的爸爸在冶金部下属的一个建筑工地工作。涵宝的爸爸和我的爸爸是同一时间调到这个单位的大学生。那个时候大学生是跟狗屎一样臭的老九，很不值钱。我爸爸学的是机电，被打发去电工班当杆子电工，算是专业对口。涵宝的爸爸学的是采矿，找不到对口专业。领导想啊，涵宝的爸爸身体好，动作灵活，挺适合当架子工，就打发他去了架子班。架子工比较危险，经常有恶性事故发生。当然也有好处，据说算重体力工种，每个月能多几斤粮票。

涵宝的妈妈和我的妈妈在同一个电工班干活。女电工好点不用爬电线杆，她们经常干的事就是踩着涵宝的爸爸搭好的脚手架上的跳板去工地装电灯。涵宝的妈妈和我的妈妈差不多同时怀孕。肚子大了，爬不动脚手架了她们就去请求领导让她们干点轻松的活。她们的理想工作是去仓库撕烂布，就是把报废了的工作服撕成小条做拖把。涵宝的妈妈虽然是臭老九的老婆，但她本人成分好，领导发了慈悲照顾她去撕烂布。我妈妈成分不好，没有撕成烂布，只能继续爬脚手架直到我出生的前几天。

我们俩家的背景差不多，父母又是同事，我们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被妈妈们结成了娃娃亲。我和涵宝据说生日差不了几天。小时候两个妈妈经常抱着我们俩坐一起聊天，大一点后基本上天天在一起玩。不过据我妈妈说，我从来就不喜欢涵宝。那时候偶尔在一起玩的小朋友还有个叫飞机婆的。飞机婆其实是个男孩，不知道为什么他爸妈给他起了这么促狭的一个小名。他的爸爸是个大学生，妈妈是卫生所的医生。飞机婆个子高，人也比较机灵。我和他玩得很少，现在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所有有关飞机婆的事情都是我妈事后讲的。大人那时无聊，拿小孩开心，经常问我长大后要不要嫁给涵宝。据说我每次都回答不要，我要嫁给飞机婆。

我想我不喜欢涵宝的主意原因是他比较憨。我们一起上幼儿园，同一个班。涵宝和我一样最恨吃肥肉。但幼儿园的老师特坏，越是不爱吃肥肉的小朋友她就越要给你满满的一碗肥肉，而且必须吃完。每次在幼儿园吃中饭都是一个噩梦。我一般趁老师没看见，把肥肉扔地上，用脚给踩烂了。涵宝有他的办法，每次都把肥肉装在衣服口袋里带回来。那个时候没有洗衣机，衣服全靠父母手洗。父母一个星期要上六天班，晚上还要政治学习，经常要一个星期才能给孩子们换一次衣服。可以想象涵宝的爸爸在接到涵宝以后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一把肥肉的愤怒。好几次在爸爸接我回家的路上我都能听到他爹绝望的怒嚎。

打倒四人帮后，涵宝和我一起上的子弟小学。不过很快我父母调动工作，带我回到他们的祖籍。涵宝的爸爸据说几年后当上了领导，后来也去了别的城市。我出国留学后我妈妈还去看望过涵宝的父母。涵宝的妈妈说，我家涵宝和你家旋妹子小时候一起长大的，现在可差得太远，旋妹子肯定不会给我做儿媳妇了。

涵宝学习不好，没有考上大学，后来还下岗了，娶了个乡下老婆一起做点小生意。

我还记得涵宝的名字和他把肥肉装在衣服口袋里的事情，虽然他的样子我早就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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