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深处的革命———朽哥房产贴读后感(续)

来源: 2018-11-30 03:09:00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前两天真心想写点儿总结,一不小心又写成了故事会。“讲故事和听故事是人类第一需要”,古人诚不我欺也。想听笑话的看官今天您可以移步了,出门左转,德云社正打折贱卖,您赶紧的。这坛子是小地主开碰头会的地方,一定要严肃。

感谢朽哥和投坛,让我有机会仔细回顾了一下我们买房的过程,想着想着自己都忍不住唏嘘了起来。二十年一晃而过,说“如梦似幻”似乎有些老土,但确实找不到更好的形容。简直不敢相信,我都已经是一个四十出头的油腻中年男,脑袋上的头发越来越少,老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每次照镜子都恨不得吓自己一跟头,“您谁啊?”相伴着日渐消退的精力,对金钱的渴望倒是与日俱增。我常扪心自问,“是我太贪婪了吗?难道现在平静的生活不正是我一直所追求的吗?”

我这人打小就对金钱没什么概念。这绝不是说我出身于什么大富大贵、豪门之家,要啥有啥那种。刚好相反,我小时候除了米饭管够,基本是要啥没啥。那年代,物质生活上大家都差不多,谁也没觉得谁比谁更穷。相较于北京本地孩子,我当时最不缺的就是内心的自豪感。因为咱是解放军啊!怎么能跟一般平民老百姓一个境界?“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这句话在《编辑部的故事》里出现之前其实已经是部队孩子圈里的共识。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最惦记的事情就是“打台湾”,最担心的就是台湾在我们长大之前就已经被打下来。我们每天手持各种自制武器在院子里反复“攻杀”,快乐而充实,完全是在一种自信心爆棚地状态下度过了童年。

这坛子上岁数比我大的人挺多,八九那年的事儿您记得应该比我清楚。六四时候我十一岁半,尽管还在上小学,但我也能看出当时学校里的和家里完全不一样。学校里的观点明显是偏向大学生一边,对政府嗤之以鼻。老师都是北京本地人,说话都带着点儿皇城根下的大爷腔,在一帮小孩儿面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出租车司机。家里的气氛则是另一个世界。我们是军属院,全是“跟党走的人”。军队围城之后被北京市民堵在城外的那几天,形势非常紧张,院子里的大人们已经自发地组成了“联防队”,昼夜在院子里巡逻,严防北京市民冲击我们。那是我第一次强烈地意识到,我跟院外的人不是“一伙儿”的,尽管我跟他们说着同样的话、读着同样的书、有着同样的国。当时整个事件的过程我完全搞不清楚,但电视上反复播放的那些被烧焦的战士尸体却让我刻骨铭心、永生难忘。六四以后很长时间我都对离开大院感到恐惧,生怕周围的人把我也抓起来一把火烧了。如果说我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所谓“逃离”的愿望,应该就是那时候种下的。

我小时候话本来就不多,上了中学后就更少。我渐渐明白,我所谓的那些坚定信念,在周围人看来其实是很可笑的,甚至是很可鄙的。我曾经很想把那些东西都忘了,但好像又很难。王朔曾经说过,他闭门苦思了好几年才想清楚自己是谁,“我是共产党!而且是真正的共产党,不是他们那些人!”王朔跟我隔了一辈儿人,但我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尽管我连入党申请书都没写过。

我还算是个爱读书的人,中国历史方面看的比较多,其实有点儿寻找精神支柱的意思在,但看来看去,只看到了“幻灭”。“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儒家是中国思想里最积极进取、奋发有为的内容了,但几千年的儒学又换来了什么呢?两三百年一次的大崩坏和众多心口不一的伪君子。这些想法让我很早就堕入了一种挺厌世的人生观,一切无可无不可,随大流过日子得了。

我前半生从来没真正地坚持过什么,但蓦然回首,竟然有一个人一直坚持地站在我的旁边————我的妻。

我们是高中同学,但高中时也只是普通同学,只是碰巧考到了同一所大学,又碰巧选修了同样的公开课。反正本来就认识,自然就坐一块儿侃两句,一来二去就混到了一起。当时管在大学里找高中同学谈朋友叫“近亲结合”,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不过我俩长得还真挺像,一块儿走在大街上很多人都以为我们是兄妹。可是,我俩除了长得像以外没有其它任何地方像的。我是文科男,她是理科女。我整天一副玩世不恭爱谁谁的屌样,她却对什么事儿都刻板严谨一丝不苟。当年没人看好我们的结合,甚至包括我自己。00年毕业之后,我就开始混社会了;她保了研,继续涮她的小瓶子。我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只在周末才有交集。关系谈不上多好,但实在也没什么特别要分手的理由。那时她已经开始准备出国,我还是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在她的逼迫之下也考了托考了G备着。02年开始申请美国的学校,没拿到什么好offer,但也有几个。因为911的关系,那两年签证巨难拿,她拿着全奖还是屡签不过,懊丧无比。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新加坡比较好去,可以当个中转。她试着申了一下,还真是百发百中,新加坡国立很痛快地就给了全奖。03年她去了新加坡,在首都在机场我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以为从此就是永别,直到她落地后给她打第一个电话。当时在电话里说的是什么我全忘了,只记得说着说着脸上突然湿了,眼泪完全就是止不住地流下来,悄无声息,不是哭,就是不停地哗哗哗流泪,她在电话那头完全没听出我有什么异样。我从来没有这样过,之后也没有。当时就明白了,我一定会去找她。

04年我也申请了新加坡国立,居然也拿到了全奖。文科生拿全奖可是非常困难的事儿,而且我大学成绩还挺差,简直就是个奇迹。05年我也到了新加坡,我们团聚了,并且在那里领了结婚证。

07年我们同时毕业,本来准备留在当地工作,她却拿到了伯克利博后的offer。学校不错,肯定要去。周围的人估计我们要黄,只有我不这么看,高高兴兴拿着J2来了湾区打杂工。新加坡同学赠我一个光荣称号,“二十四孝老公”。当时的同学中有另外一对儿跟我们是一样的情况,老公来了美国读书,老婆留在新加坡工作。两年后他们就离婚了。抚今追昔,我很庆幸我的选择。

倒不是说我的婚姻生活有多幸福。我老婆其实是个脾气很差的人,很容易发火,暴怒的时候会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完全无法控制。在家里吼孩子、吼老公是家常便饭,我们早都习惯了。不管怎么样,我知道我老婆是这个世界上跟我最亲的人,与我朝夕相处的时间超过了这个世界上任何其他人,甚至超过了我的父母。回忆我们为了买房而大吵的日子,我很后悔。听说婚姻只有濒临离婚的边缘,然后又撑了过来,才能最终走向成熟。我撑过来了,而且决定以后一定要与那个边缘保持距离。我渴望金钱不是因为我爱钱,是因为我爱我的妻、我的女,我想让她们过好日子,就算哪天我突然没了,我希望她们还能过好日子。如果为了所谓投资让我的家散了,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愿意。这点我一定要记住。

美国不同于中国,这是一个保护私有产权的国度。中国人讲的“富不过三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中国几千年从来没有真正的产权保护,现在也没有。美国是一个靠金钱的力量运转的社会,相对于以前,已经是最公平的社会。既然已经成为美国公民,我没有理由不去想方设法地创造财富、积累财富,为子孙后代开一个好头。然后,追求财富,适可而止。人生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做,财富是手段,不是目的。朽哥做到了,我也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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