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没有邮址的信 -- 母亲节前忆母亲

来源: 幑宁于 2011-05-06 05:34:34 [档案]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4711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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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妈妈：您好！

您离开我们已一年多了，在那边，一切都过得好吗？

弟弟回国，特地回老家，去了您的陵园。电话中告诉我，去年我们在墓旁种的两棵茶花，已含苞欲放了。我和弟弟远在他乡，不能常去看您，只能让茶花默默地陪您了。

清明节前，去中国店买了纸和钱。回家点好香，一家三人给您烧了。您知道的，以前对这些东西，我是嗤之以鼻的。但那天，我发自内心地虔诚。真的希望：通过那一缕青烟与您时空对话，您能收到烧给您的纸与钱。

一年多了，尽管非常想您，却很怕打开记忆的闸门，很怕听到母亲二字。一次无意中听到那首歌 -- 《妈妈的吻》，无声的泪一串串滴下，心被锥得好疼好疼。

母亲节快到了，知道您爱典雅，从园中剪下您喜欢的两种白色芍药，您闻到花香了吗？

打开电脑，翻看存放着您的照片。照片中的您，依然那么清秀，微微地对着我笑，心又一次感受到锥扎的痛。视频上的您渐渐模糊，记忆中的您慢慢清晰。

您冰雪聪明，是我们家公认智商最高的一位。当年，在承担繁重家务的同时，您考进超百年校史的重点中学。不仅分在甲班，还在班上名列前茅。然而，上苍把美丽与智慧赋予您的同时，却忘记了给您健康。初中升高中体检时，那个小小的肺结核钙化点，彻底地粉碎了您的纺织学院梦。我至今仍不明白，肺结核即然已经钙化，为何不让升高中。但我从未敢问，因为我知道，那是您一生的痛，虽然您在后来的工作中，仍非常出色。

您是一位好母亲。当年父亲在外地大学任教，每年把节约下的钱都贡献给了铁道部，家中并不宽裕。您自己一生勤俭，但给我们订《小朋友》，《少年报》，《儿童时代》等报刊时，从不吝啬。这在今天的父母看来，不算什么，但对当时计划着花每一分钱的您，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您秀外慧中，什么东西，一看就会，无师自通。六一儿童节演节目，我扮“白蝴蝶”，您连赶了几晚，给我做了一套表演服。上面是白短袖，袖口和领子用淡兰布滚边，下面配着同色的淡兰裙子，淡雅而美丽。

您常责备自己，说没把我和弟弟身体搞好，可我从来就认为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您即要工作，又要照管我和弟弟的生活和教育。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您每年春天都要养8-10只小鸡，公鸡打鸣前杀了给我和弟弟补身体，母鸡长大后下的蛋，我和弟弟每天早上一个。我们住在镇上，没有自己的地，聪明的您，就在垃圾堆旁种一株丝瓜，炎热的夏季，我们每天都能吃到可口的丝瓜蛋汤。您最爱吃鱼，可每次吃时，最好的鱼肉，都在我和弟弟的碗里。

读小学时，文革开始，学校里没书读。我从报纸上看到批判毒草小说的长篇大论，《青春之歌》，《战火中的青春》......。一头扎进小说堆，把这些批判的小说，一本本找来，囫囵吞枣地读。从《野火春风斗古城》开始，一直看到中外名著。您从未因这些是“毒草”而阻止我看，让我在那个知识枯竭的年代里允吸到甘露，我从内心感激您，尽管我从未对您提起。

您是一位好母亲。外面听到任何有教育意义的题材，马上回家告诉我们，让我们引以为戒。自己更是以身作则，言传身教。虽然只是普通的会计，但做事认真，公私分明，廉洁自律。

记得有一次，我在您办公室做作业，随手拿了一张表格纸作草稿，被您骂了一顿，我很委屈，不就一张纸吗。可您只简单地说了一声，这是公家的东西。不贪公家的便宜，自此铭记在心。还有一次，顾客数好钱后在柜台理齐时，因柜台有缝，一叠10元人民币掉到了地板上。这点钱在现在，也许不够一顿饭钱，但那时却是一个农民全家整年的收入。您发现后马上追去，当顾客从您手上接过钱时，差点没给您下跪。我想，那一刻，您是精神上的百万富翁。

您不仅是一位好母亲，一直关心我和弟弟，也始终关心我们整个大家庭中的每一个人。大表姐谈朋友时，因对方是摘帽右派，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全家无一列外反对。您每天下班后，走15里来回路去大姨家劝说表姐。尽管最终表姐还是与表姐夫结了婚，但您的关爱，她至今未忘。

如此之事，数不胜数。因而当我和弟弟远在海外，您有困难时，总能及时得到这个大家庭的温暖和关爱。在您人生最后一段路上，众多的表兄弟姐妹做了我们儿女该做的一切。您虽然只有一儿一女，但您得到众多胜于儿女的关心。

对亲友如此，对同事也不列外。虽然您没有一官半职，但您善良宽容，以诚待人，能帮人处且帮人。同事个个喜欢您，尊敬您。尽管您已退休几十年，所住地也不在当年工作的地方，但那天我们送您上山，不仅现单位同事，领导，连现单位上一级的俩位领导，都特意从外地赶来，带上花圈，送您最后一程。您的好人缘，由此可见一斑。

您从来都是替别人着想。立下遗嘱：不设灵堂，不作遗体告别，不保留骨灰, ......。都是怕给他人带来麻烦。甚至到生命的最后一秒，您依旧像平时一样，不打搅任何人，静悄悄地走了，就像您静悄悄地来到这个世界一样。从照片看来，您走得很安详，就像熟睡了一样。

我不知是否有天堂，但若有，您一定能进去。外公，外婆，大姨，二姨，大舅，......都会在那等您，您不会孤独。

母亲节就要到了，别人可以给母亲送花，买礼，打电话，而我只能无助、无奈地坐在电脑前，含泪给您写信 -- 一封没有邮址的信。我想告诉您，您是一位平凡的母亲，但您更是一位伟大的母亲。我想把心中对您无限的爱与思念，都化作一句话，我非常非常地爱您，一生一世，直达永远！祝您在那边一切都好!

永远爱您的女儿
2011年5月1日写于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