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在诺曼底

来源: dryadium 于 2009-01-10 11:43:28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10521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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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第二次到旧金山。此行有一个目的，是专程要看一下正在进行的莫奈画展。

画展在旧金山Palace of Honor Museum举办。展出的基本全是莫奈在诺曼底时期的作品。这个展出，是我在美国看到过，最棒的一次。人山人海挤在画前的场面，也只有在卢浮宫的《蒙娜丽莎》跟前，看到过一次。有一个老太太，挂着氧气瓶，也去了。可想，莫奈在这里的受欢迎程度。

画展集合了四十多个博物馆以及多幅私人收藏，大约五十多幅作品。诺曼底对于莫奈一生的创作有非常深远的影响。他出生在诺曼底附近；后来随家迁至巴黎。在巴黎学画成名以后，又回到诺曼底，在那里进行了半个世纪的创作。

画展按时间顺序，大致分成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莫奈19世纪60-70年代的作品，包括他个人1864年的第一幅公开作品《一座小教堂》，以及1865年交给沙龙并为莫奈首次赢来广泛赞誉的《暮色下的海滩》，还有被公认为莫奈第一幅杰出画作的《Sainte-Adresse花园》，作于1867年，现被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收藏。

第二部分是19世纪80年代，莫奈在Varengeville和Pouville海边居住的绘画。1880以后，人物在莫奈的绘画里越来越少出现，因为莫奈想要画纯自然。我喜欢莫奈的最大原因，是欣赏他热爱自然、怜悯自然、忠诚自然。当然，有时候，人物也会作为自然的点缀，偶尔出现在莫奈的风景中。

第三部分，1890s-1910s晚年的水莲花water lilies系列。晚年的莫奈受日本文化的影响很深。他在自己家后院，模仿日本风格，建造池塘，专养water-lilies。从此，莫奈放弃对大风景的绘画，专心于小范围的water-lilies描摹。他最著名的water-lilies系列的别致之处，在我看来，是放弃对池塘周围环境的描绘：比如不描绘天空、日光、池塘的边界、池边的树、偶尔息栖于浮萍上的鸟、水里游的鱼、或者蹦跃在浮萍间的青蛙。所有的所有，非water-lilies和水，莫奈就不画。

莫奈的不画，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难题：因为水面是非常难画的主题--它的流动，它的透彻，它的折射，它的反射，如何用一支笔和有限的颜色作表达？然而，正是他的不画，给读者留下非凡的想象空间：当时的天气怎么样？池塘边有树吗？天上有白云飘过吗？有青蛙来浮萍息栖吗？读者边看边自问自答，着实有趣。

也是他的不画，抽象了画的表达，却最忠实得呈现了自然。莫奈有一个画室，只开一扇窗，里面并列了千万幅的water lilies，是莫奈时时刻刻观察光影变化后留下的心得。晚年的莫奈，视力衰退得非常厉害；但他仍然画出许许多多传世的经典作品。

这两天正在读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土耳其人帕慕克的成名作《我的名字叫红》。书里的一个故事，让我联想到莫奈。故事说，经过战争，先前的历史、绘画、宗教等书籍都遭严重破坏。新的君主要重新整理这些历史，并渴望书写自己的历史。可是那些老版的书早已支离破碎。人们不知道那一幅幅飘落书外的插画应该配哪些文字、又到底是哪些故事里的绘画。

于是找来一个年纪非常大、眼睛全瞎的宫廷画师。年老画师的技巧并不卓越，年轻时也没有杰出的作品。把他请来，完全是因为他年老，希望他能懂多一点。画师说，找一个聪慧、不会读书写字、不满七岁的男孩来。因此人们立刻找来一个。年老画师把画放在小男孩的面前，说“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于是小男孩描述图画，年老画师边聆听边说，哦，这是什么故事里的，那是什么故事里的。

后来，别人问年老画师，小孩怎么会知道这些故事。画师说，安拉创造这个世界，是让人们看这个世界；小孩只是做了本分，他看了世界。成年人却只是希望从别人的文字图画里了解世界，而没有真正地看世界。

我想，莫奈一辈子都在做这个小孩子做的事：关心自然、热爱自然、怜悯自然、忠诚自然、最后绘画自然！我也想到，即使到了老年，失去了视力，莫奈仍能够绘画非凡的自然；因此，比起睁开眼睛来说，打开心灵更重要！

图一，Garden at Sainte-Adresse, 1867，Monet, Metropolitan Museum

这幅画创作的背景是，当时莫奈想要和女友结婚，但又担心家长的挑剔。于是莫奈借用一个阳光的下午，表兄和恋人，在家人面前受挑剔的场景，来表达自己的紧张心情。远景中的一对年轻人，正是莫奈的表兄和表兄的恋人。近景中，戴绅士帽的正是莫奈父亲，打伞的则是莫奈阿姨。这对年轻人正受着长辈的考察，非常有意思的构图。莫奈不需要对人物表情进行任何刻画，读者就能想象长辈挑剔的眼光和年轻人紧张的心情。这幅画也一直以来被认作莫奈的第一幅传世杰作。

图二，Camille on the Beach at Trouville, 1870，Monet, Yale Museum

莫奈终于结婚了，他的新婚妻子卡米尔在沙滩上。莫奈抽象化人型，并表达出人物心理上对环境的超脱。海边的风景：阳光、风、沙滩和海水，都是非常熟悉的场景。莫奈着笔不多，寥寥数笔，一切都栩栩如生。

图三，The beach at Trouville, 1870, Monet

这是很现代的一幅作品，主题和构图都显得不那么常规。1860s-1870s，英法战争。莫奈常需要画一些这样轻松题材的画，鼓舞民心。同时，这样色彩丰富、主题明亮的绘画，很符合当时的流行口味。莫奈这个系列的画，卖得很好，因此赚了不少钱。

图四，The Hotel des Roches Noires, Trouville, 1870, Monet

这幅同时期的绘画，和上一幅海滩风格接近。画法上，莫奈利用地上的一片阴影，增加了画的维度。左方飘扬的旗帜更是活跃了整幅画的气氛。

19世纪80年代，莫奈开始在Varengeville和Pouville海边居住。这段时期，莫奈养成对同一场景在不同天气、时间、光影条件下，反复画多次的习惯，形成系列画。其中，他对Varengeville海边岩石上的一座弃用小屋，15年内，画了31次。如果有幸把这些同主题的画，并排放在一起比较，能够很明显的看出，莫奈在用笔上越来越抽象，色彩上越来越模糊。

也是这段时期，莫奈更亲近大自然。他常常为了画海里的一块岩石，大风大雨下，乘小舟出海。好些画，由于大风大浪限制，粗糙完成。莫奈说，最好的工作室是我的这叶小舟。莫奈把自己的心和生命完完全全交给自然，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那么诚实并且怜悯地描绘自然。

还是这段时期，莫奈第一任妻子卡米尔病逝。莫奈与自己的女仆再婚。这以后，出现在莫奈画中的女子，基本上就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图五，The Fisherman's Hut at Varengeville, 1882，Monet

就是这座废弃的军用小屋，坐落在海边的岩壁上，莫奈在15年，31次描绘这个相同的场景。莫奈的用笔越来越虚，但却越来越有力，也越来越强烈地唤醒读者心中的诗意。

图六，The Cliff at Dieppe, 1882，Monet

这幅是莫奈的旅游观光画。他画峭壁，笔触非常大胆。这里，莫奈把人作为自然的点缀，在山间小径、海滩上出现。

图七，麦田，1881,Monet

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幅。构图上，莫奈用一带橙色的麦把前景和远景隔开。最妙的是，他还在前景加了一条乡间小路，把读者带到自己的假象空间里。整个画，更给我梵高的感觉。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莫奈的画，我一定猜是梵高的。

图八，Poplars, 1891, Monet

这幅google来的poplars，不是当天展出的那幅，但是是一个系列里的。当天展出的那幅，是poplars的粉色效果。Poplars在法国代表自由。莫奈作画期间，当地政府正好要开发这块地，想砍去一批poplars。为了poplars不受非自然的人为影响，莫奈特地出大价钱买下这批树。另据说，poplars会长的很疯，不适合在小院子里养。但在临河的岸边，种上，就很漂亮。不知道poplars中文是什么。在Napa看到的poplars，很像水杉。

图九，Rouen Cathedral (morning effect) 1891，Monet

这是莫奈所有作品里，我最喜欢的一幅，那种含蓄的宗教美，有种道不明白的心灵触动。这里，莫奈把教堂模糊了，使教堂不比天空清晰；同时教堂高耸入云，与天相连，给人很大的想象空间和精神意境。和1864莫奈的第一幅公开作品《小教堂》相比，时隔30年，莫奈再画教堂，在手法、构图、思想性上都有了质的飞跃。

图十，The Cliff, etretat, sunset 1883，Monet

我也非常非常喜欢。相当漂亮的构图：悬崖和一轮落日。色彩上，落日余晖带来海水一片波光粼粼。

图十一，Road at La Cavee, Pourville,1882，Monet

有意思的构图，山间小路和山切割开来的海，连环套形成两个三角。

图十二，Waves breaking,1881,Monet

不知道是梵高影响了莫奈，还是莫奈影响了梵高；反正这种卷起来的画海的方法，很有特色，非常抽象。

图十三，Water-lilies

最后放一幅莫奈的water-lilies。他人生的最后20多年都在画water-lilies，我不确定这就是当天展出的water-lil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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