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趣话（四） 昨日偷桃钻狗洞，不知是谁？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创始人和老校长郭沫若，是现代对联大师。
湖北襄樊市隆中武侯祠陈列有郭沫若遗墨两件，一为对联，一为题词。对联是人们熟知的:
志见出师表, 好为梁父吟。
很多文章介绍郭沫若这副对联时，都说是为成都武侯祠题写的。但是，那联上边款题字为:“一九六四年岁首题为襄阳隆中诸葛草庐”。1964年，中科大还在北京玉泉路19号。“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那里有笔者许多美好的回忆。
郭沫若，作家，诗人，剧作家，历史学家，考古学家，古文字学家，社会活动家。原名郭开贞，又名郭鼎堂。1892年11月16日生于四川乐山，1978年6月12日卒于北京。
“文化巨人郭沫若学贯中西，中国传统文化的功底极其深厚，对于楹联这一中国独有的文学艺术形式更是驾轻就熟，运用自如，孩提时就能为乡人编写春联，甚至是难度较大的长联。他创撰楹联，几乎不加思索，信手拈来，即成佳句。他拟就的楹联，在立意上或颂河山，或歌友谊，或扬正气，或赞新风；在技法上或藏头，或集句，或抒情，或拟古；在风格上或幽默风趣，或诙谐乖巧，或恢宏豪迈，或清新雅致。欣赏他的楹联佳作，会使人享受到中华文化的无穷魅力，感受到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郭沫若楹联选》 国延辉集）。
少年时代的郭沫若就受到中国古典诗词的熏陶，写作对课的训练。据他关于童年生活的自叙，启蒙之前，母亲就教他背诵唐宋诗词，4 岁半入家塾，两三年后老师便教他对对联。开始是简单的两三个字，渐渐地对到5字、7字以上，然后学作试帖诗。由于他聪明颖悟和刻苦好学，使他在少年时代就掌握了对对联的艺术和技巧。
郭沫若对联轶事，最早的记录发生在郭沫若6岁那年。 有一次，私塾先生钓鱼归来，在评点学生写的字时，戏写了钓鱼2 字，向学生们索对。郭沫若因不久前刚看了木偶戏《杨香打虎》，灵感忽来，不禁脱口对以：打虎。 郭沫若小时侯也很顽皮，曾和同学们偷吃了庙里的桃子。和尚告到先生那里，先生追问学生，没有人敢于承认。先生出了责骂挖苦学生的对子，并说谁对上了，可免罚。先生的上联是：
昨日偷桃钻狗洞，不知是谁？
郭沫若思考了片刻，对曰：
他年攀桂步蟾宫，必定有我。
先生惊其才智，喜其志存高远，全体同学都免于责罚。
逢年过节，郭家都要照例给先生送礼。有一年中秋节，家中给了郭沫若一吊钱，让他给先生送礼，但他把钱给买了书。第二天，先生暗想，今年中秋节郭家怎么没送礼？于是故意出了上联让郭沫若对：
竹本无心，遇节怎能空过？
郭沫若听出了弦外之音，对道：
松原有籽，过时尽是干包。
意思是说，我家本是准备了节礼的，不过被我用了，好像掉了籽的松包，空空如也。先生喜其才华， 也只好作罢。
郭沫若在县城读书时，看见守门役吏敲诈勒索挑大粪的农民。挑大粪出城， 一担粪要收两个铜版的出城钱。郭沫若十分气愤，随口吟出一对联讽刺道：
自古未闻粪有税，而今只剩屁无捐。
郭沫若六题挽联悼鲁迅。1936年10月9日，鲁迅先生逝世，郭沫若正在日本，当晚就写了《悼念鲁迅先生》一文。并撰写挽联一副，联中注有“鲁迅先生千古，郭沫若哀挽”字样：
方悬四月，叠坠双星，东亚西欧同陨落；
钦诵二心，憾无一面，南天北地遍拾魂”。
联中将鲁迅和高尔基并列，寄托了对鲁迅及其作品的敬仰。
《聊斋志异》，是蒲松龄的代表作。 “聊斋”是他的书屋名称，“志”是记述的意思，“异”指奇异的故事。全书有短篇小说491篇。题材非常广泛，内容极其丰富。郭沫若有一联品《聊斋》，赞颂蒲松龄：
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木三分
郭沫若还有一幅称赞李清照的对联：《题济南李清照纪念堂》。其中后主是指南唐后主李煜，说李清照的词很清新，跟李煜相似：
大明湖畔，趵突泉边，故居在垂柳深处；
漱玉集中，金石录里，文采有后主遗风
郭沫若题成都杜甫草堂一联：?
世上疮痍，诗中圣哲；民间疾苦，笔底波澜。?
题辛弃疾祠联，都尽现才情：?
铁板铜琶，继东坡高唱大江东去；
美芹悲黍，冀南宋莫随鸿雁南飞。
都尽现才情。
1911年10月10日，革命党人武昌首义成功。1912年1月1日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在南京成立，宣告了清王朝的灭亡，这就是我国近代史上著名的辛亥革命。郭沫若时年20 岁，在成都高等分设中学堂读书。这一年的年假，他回到乐山沙湾镇故里。一连为四邻编撰春联二三十副，热烈歌颂辛亥革命的胜利，表达他炽热的爱国激情和内心的狂喜。其中他自认为最得意的几副对联是：?
桃花春水遍天涯，寄语武陵人，于今可改秦衣服；?
铁马金戈回地轴，吟诗锦城客，此后休嗟蜀道难。?
国势已变更，冉冉春回，问东君犹名皇否??
天心早眷顾，眈眈虎视，嗟西虏其奈我何!?
击筑且高歌，英雄意洽三杯酒；?
弹琴复长啸，壮士胸罗八万兵。
郭沫若题写了“开辟荆榛，千秋功业；驱逐荷虏，一代英雄”的对联，赞美郑成功是“一代英雄”。
郭沫若有不少幅对联，歌颂祖国河山。
挟泰山以超北海；?驭大鹏而游南溟。?
——题泰山岱庙
一池浓墨盛砚底；?万木长毫挺笔端。?
——题天山天池?
四山多石泉声绝；万里无云日照容。?
——题峨眉山纯阳殿，祀弥勒?
玉成桃李；?海涌波涛。?
——题浙江瑞安玉海楼
云扶石扶云；佛顶山顶佛。?
——题佛顶山，普陀之最高峰
春秋多佳日；山水有清音。?
——题宁波天一阁
不必现身说法；只要有脸见人。?
——题乐山高山寺阿弥陀佛像??
公生明偏生暗；智乐水仁乐山。?
——题四川乐山壁津楼??
好事流芳千古；良书播惠九州。?
——题宁波天一阁。播惠：传播智慧?
1962年秋，郭沫若到南海普陀山游览，题一联于普陀山潮音洞：
兰若既清，竹林亦静；
诸天不老，大地皆春。 ?
随行人员在梵音洞拾到一个笔记本，打开一看，见扉页上写着一副对联：?
年年失望年年望；处处难寻处处寻? 横披：春在哪里?
再翻一页，是一首绝命诗，署着当天的日子。郭沫若知道后很着急，马上叫人寻找失主。结果找到失主是一个神色忧郁、行动失常的姑娘。经了解，才知道这个姑娘名叫李真真，考大学3 次落榜，爱情也遭受挫折，于是决心“魂归普陀”。郭沫若听罢，耐心细致地开导她、鼓励她。“对联有一定文化水平，不过下联和横披太消沉了。我替你改一改，你看如何”？姑娘点点头。郭沫若当即提笔将对联改为：? 年年失望年年望；事事难成事事成。? 横披：春在心中?
姑娘看后感佩不已，当即向郭沫若表示，要永记教诲，在人生道路上勇往直前。
1978年2月，郭沫若去世前四个月，作四言詩《紀念周總理八十誕辰》:
光明磊落， 大公無私。忠於革命， 忠於導師。
經緯萬端， 各得其宜。豐功偉績， 萬古長垂。
開國之初，周恩來任政務院總理，郭沫若同董必武、陳雲、黃炎培任副總理。當時，指導各行政部門的3個指導委員會，即政治法律委員會、財政經濟委員會、文化教育委員會相當於政務院的3個分院。郭沫若兼任文化教育委員會的主任，是周恩來管理文化教育工作的主要助手。而周恩來和郭沫若的相識相交可以追溯到大革命時期和抗戰時期。1926年5月間，周恩來去廣東大學（即后來的中山大學）講演，郭沫若去聽講演，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們真正相識是這年6月，郭沫若在陽翰笙、李—氓陪同下到周恩來住處商定郭沫若參加北伐之事。從此，周恩來和郭沫若結下了50年的深情厚誼。
郭沫若長周恩來六歲。1939年7月，郭沫若的父親郭朝沛先生病逝。周恩來送的挽聯是：
功在社稷，名滿寰區，當代文人稱哲嗣﹔
我游外邦，公歸上界，遙瞻祖國吊英靈。
1966年 8月30日，在周恩來開列的《一份應予保護的干部名單》中，郭沫若居宋慶齡之后，位列第二。1967年以后，周恩來和郭沫若幾乎每星期要見一兩次。周恩來接見外賓，常有郭沫若陪同。1973年后的幾年，江青、張春橋大搞所謂“評法批儒”，並曾氣勢洶洶地闖到郭沫若家裡，脅迫他作“檢討”和寫文章批“宰相”。郭沫若明察其奸，橫眉冷對。多次對于立群和孩子們說:“這伙人的矛頭是指向周總理的”。 1976年1月8日，周恩來在北京逝世。噩耗傳來，郭沫若悲痛欲絕，木然呆坐很久、很久。然后，他用顫抖的手在日記上寫下兩行歪歪斜斜的字跡：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1月13日，郭沫若把悲痛和哀思熔鑄成詩，也是挽联：
革命前驅輔弼才， 巨星隱翳五洲哀。奔騰淚浪滔滔涌，吊唁人濤滾滾來。
盛德在民長不沒， 豐功垂世久彌恢。忠誠與日同輝耀，天不能死地難埋。
粉碎“四人幫”以后，郭沫若作《念奴嬌·懷念周總理》詞—首：
光明磊落，與導師，協力、同心、共命。五十余年如一日，不斷長征、躍進。
統一九州，抗衡兩霸，中外人愛敬。一朝先謝，五洲熱淚飛迸。何期王張江姚，四人成幫，誹謗恣蹂躪。黑雲壓城城欲摧，一擊頓成齏粉。為黨鋤奸，為國除害，為民平大憤。域中今日，忠魂與眾同慶。
郭沫若挽刘少奇
献一腔热血荐轩辕， 堪为华夏人杰，五十年丰功伟绩， 有口皆碑，永垂青史；? 数不尽波涛荡泥垢， 公报重慰英灵， 十余载奇辱沉冤， 今日昭雪， 名耿千秋。
赠陈毅
天垮下来擎得起；?世披靡兮扶之直。?
挽聂荣臻
七十年挥大军奋战，艰苦卓越，真乃军中一位杰出元帅；?
半世纪坚持根据地，旗开得胜，不愧无产阶级革命先锋。?
郭沫若是幸运的，毕竟活到了“科学的春天”。他1978年春节，题中央电视台春联是：
四害必须肃清，飞雪迎春到；?
三年肯定大治，心潮逐浪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