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读红楼（三）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老来读红楼（三）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王熙凤别名凤辣子、凤姐。贾琏的妻子，王夫人的内侄女，贾宝玉的堂嫂。长着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 她情商极高，深得贾母和王夫人的信任。精明强干，是贾府的实际大管家 。

 

   《红楼梦》第二回中冷子兴说王熙凤：“模样又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第十三回　秦可卿托梦王熙凤，秦氏说： “你是脂粉队里的英雄，男子汉也比不上你”。

   

    王熙凤是《红楼梦》的主角。在红学史上，对凤姐的研究及各种评语非常多。无论在书里，或是书外，遭人褒贬，亦赞亦咒。二百余年来，关于《红楼梦》中王熙凤的判词“一从二令三人木”一语，众解纷纭，迄今尚无定说。

 

   《红楼梦》第十三、十四回，生动刻画出王熙凤女强人形象。“协理宁国府”，小说用浓墨重彩来写“凤辣子”。第十四回，脂砚斋评说“写秦死之胜，贾珍之奢，实是却写得一个凤姐”。又说“写凤姐之珍贵，写凤姐之英气，写凤姐之声势，写凤姐之心机，写凤姐之骄大”。凤姐是受命于危乱之际，对于宁府这个积重难返的局面，一上来就理清头绪，抓住要害，立刻找出宁府的五大弊端，第一件，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执，临期推诿；第三件，需要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凤姐对症施治，责任到人，立下规则，赏罚分明。自己亲临督察，过失不饶，惩一儆百。经凤姐短时间的管理，宁府便一切井然有序。

 

    如果贾府是个企业，贾母就是董事长，而美丽聪明的王熙凤就是一个很好的总经理。王熙凤不仅管着贾府上上下下的事，还管着贾府大大小小的开支。更让人钦佩的是，王熙凤大字不识，却把贾氏公司治理得有条不紊。凤姐还具有当“外交使节”、“公关经理”的潜能。

 

    凤姐对付宫里来的那些太监，是一个以下对上，弱国的使者对付贪得无厌的强国的例子。七十二回，宫里的夏太监打发个小内监来借银子。凤姐听说太监来了，她就叫贾琏先躲起来，自己出面来应付。小内监说，“夏爷爷买房子，短二百两，上回借的一千二百两，年底再还”。凤姐知道，说是借贷，其实是一种勒索。凤姐软中有硬，也有警示，接口就说：“你夏爷爷好小气！这也值得放在心上，我说一句话，不怕他多心，若都这样记清了，还我们，都不知还了多少了，只怕没有，若有只管拿去”。 同时她命人去抵押首饰，“筹款” 二百两，打发了小内监。宣告我府里已经被掏空，要靠典当度日。

 

    凤辣子除了甜辣，香辣，酸辣以外，还有“毒辣”。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计赚尤二姐，弄权铁槛寺，巧设掉包计以薛代林，害死了若干人命。

 

    王熙凤毒设相思局，一开始就要置贾瑞于死地。“凤姐儿早看出他的用心，虚与周旋一番，贾瑞哄得头重脚轻，飘飘欲仙。凤姐儿却暗忖：敢打我的主意，早晚要叫他死在我手里”！第一次定下时间地点让贾瑞等他，然后放鸽子，故意把两边的门关上，让贾瑞一夜冻个半死。第二次，贾瑞还不死心又去找凤姐。“有人来回： 瑞大爷来了。 凤姐儿说： 请进来。 贾瑞进来，满脸堆笑，连连问好。凤姐儿假装殷勤，让座倒茶，把贾瑞喜欢得筋酥骨软，便用风言浪语挑逗她。她就顺水行舟，顺着贾瑞的话儿说，把贾瑞逗得抓耳挠腮，就想动手动脚。凤姐儿悄声说： 大白天的，你在这里也不方便。你先回去，等晚上起了更再来，悄悄地在西边穿堂等我。 贾瑞说： 那里人来人往，怎么好躲？ 凤姐儿说： 我把上夜的小厮们都放了假，两边门一关，再没别人了”。凤姐撩得贾瑞心猿意马，却派贾蓉贾蔷羞辱恐吓贾瑞，浇了贾瑞一头屎尿。可怜的贾瑞，尽管经过两次“惩教”，对凤姐的“局”还是没有看透。正照风月宝鉴，过度自慰而亡。

 

    “计赚尤二姐”，是原配战胜“小三”的经典。计分三步，环环紧扣。第一步，搜集证据，“闻秘事凤姐讯家童”；第二步，引““小三”入瓮，“苦尤姐赚入大观园”；第三步，上访告状，“酸凤姐大闹宁国府”。 六十八回，王熙凤以花言巧语蒙骗了二姐后，“于是催着尤二姐急忙穿戴了，二人携手上车”。一个“催”字，反映了王熙凤此时急不可耐的心情。既然说服了二姐，唯恐二姐反悔。“赚取”即将成功，只怕“赚”而不“取”。上车以后，王熙凤自为胜券在握了，便悄悄地告诉二姐：“我们家的规矩大。这事老太太、太太一概不知；倘或知道，二爷孝中娶你，管把他打死了”！ 老太太宽容大度，把贾琏比作“馋猫”。 贾府何曾有过这么大的规矩，真是危言耸听。尤二姐已中她的圈套，这无疑是王熙凤对尤二姐猫戏老鼠的开始。此后，更用“小四”秋桐灭“小三”。残酷地杀害了贾尤二人的孩子，逼得尤二姐吞金。

 

    肇事者贾琏，他私婚，停妻再娶，既违背了家规，又直接触犯了王熙凤的切身利益。 贾珍、贾蓉父子是这一事件的帮凶，他们与贾琏纠合一起玩弄尤氏姐妹，进而纵容贾琏偷娶尤二姐。这些又是在贾敬丧期内，重孝在身的情况下发生的。王熙凤争之有理，闹之有据。何况还有素日交往不错的尤氏参予其中，加之“蓝颜知己”贾蓉背叛于她，令凤姐五味杂陈。凭王熙凤的“辣子”性格，大闹宁国府在情理之中。王熙凤不愧是大家闺秀，历数贾琏：“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娶一层罪，停妻再娶一层罪”。“四罪”在身，贾琏虽恨，却有苦难言。 贾珍吓跑了，贾蓉苦苦哀求，自煽耳光，自骂“吃了屎”。尤氏被“揉搓成一个面团儿”，众人“黑压压跪了一地，“求奶奶给留点脸儿 ”。王熙凤情理双占，大获全胜。

 

    《红楼梦》第十五回：“王熙凤弄权铁槛寺， 秦鲸卿得趣馒头庵”。秦可聊死时，宁府送殡到铁槛寺。 王熙凤到附近的水月庵，浑号叫馒头庵的一处地方休息，凤姐弄权实在水月庵而非在铁槛寺。

 

    凤姐带着宝玉、秦钟到水月庵歇息。庵内老尼将张财主先把女儿许配守备之子，后又贪财再度许配给李家之事告诉凤姐，凤姐开价三千两，答应出面助张家摆平此事。不料张家小姐得知父母退了前夫后自缢，守备之子闻讯亦投河自尽。张李两家人财两空，凤姐坐享三千两。一个有趣的情节是，秦钟对自己姐姐的去世并不怎么悲伤，在水月庵“得趣”。不仅和情人小尼姑“云雨”一翻，还要和“好人”贾宝玉玩断背，接受宝玉的惩罚。

 

    王熙凤想出掉包计，伙同贾母和王夫人，将“木石前盟”换成“金玉良缘”，直接摧毁了宝玉和黛玉的爱情。让宝玉娶宝钗，却告诉宝玉娶的是黛玉。为了让宝玉相信他娶的是黛玉，还叫上雪雁去做喜娘。宝玉成亲那天夜里，看到喜娘是雪雁，以为新娘是黛玉。及至掀开盖头，发现是宝钗，竟像在梦里一般，糊涂得更厉害了，掉包计毁了宝玉黛玉和宝钗。第九十八回，“苦绛珠魂归离恨天　病神瑛泪洒相思地”，真是“凄凄惨惨戚戚”。“回九”之日，“幸亏宝钗是新媳妇，宝玉是个疯傻的，由人掇弄过去了。宝钗也明知其事，心里只怨母亲办得胡涂，事已至此，不肯多言。独有薛姨妈看见宝玉这般光景，心里懊悔，只得草草完事”。虽然宝玉和宝钗后来有过“一夜情”，留下孩子，成就了“兰桂齐芳”，毕竟宝玉出家，遗弃了宝钗。“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凭借王熙凤的掉包计，宝钗

获取了“宝二奶奶”的位子。却要独守空闺，“寻寻觅觅，冷冷清清”一辈子。

    

    上自老祖宗，下至小厮，对王熙凤都有评语。在第三回中王熙凤一出场， 贾母就以昵称“凤辣子”介绍凤姐。 丫环兴儿说的很到位：“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笑着，脚底下就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总管来升的评语更是精辟：“那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 陪房周瑞家的认为凤姐：“这位凤姑娘年纪虽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样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她不过。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些个”。 黛玉进贾府，凤姐出场，“未写其形，先使闻声”。黛玉不禁纳罕，“这引起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

 

    曹雪芹给王熙凤的判词是：

 

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 哭向金陵事更哀。

 

    前两句点明王熙凤的名字（凡鸟即是一个凤字），同时也点明了她的才干。至于第三句"一从二令三人木"，历来争议颇多，也缺乏比较可信的说法，有人说是表现了王熙凤收服贾琏的三种手段或三个步骤，也有的说是作者在字谜中表达了一种特定的含义，二令是“冷”，三人木是“来”或是“休”，总之这句诗是很让人费解。而最后一句则是说明王熙凤最后的结局。

 

   《聪明累》中有词句“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点明王熙凤的命运是与贾府的命运紧密联系的，贾府破落，她也必然难逃悲剧的结局。

 

[聪明累]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曲名“聪明累”，是受聪明之连累、聪明自误的意思。语出北宋苏轼《洗儿》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机关”二句意思是王熙凤费尽心机，策划算计，聪明得过了头，反而连自己的性命也给算掉了。机关，指心机、阴谋权术。卿卿是夫妇、朋友间一种亲昵的称呼。这里指王熙凤。死后性空灵， 使王熙凤难以瞑目的事，是她到死都牵挂着她的女儿巧姐。奔腾在这里是形容灾祸临头时，众人各自急急找生路的样子。意悬悬是时刻劳神，放不下心的精神状态。 

 

    王熙凤，四大家族中首屈一指的“末世之才”。按照曹雪芹的原意，她的结局是很惨烈的。脂砚斋批语说王熙凤获罪离家，与贾宝玉一同淹留于狱神庙，待罪候命。获准重返贾府后，在大观园执帚扫雪。被丈夫休弃，“哭向金陵”娘家。回首惨痛，短命而死。王熙凤这个脂粉堆里的英雄，她心狠手辣，“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