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场词话（八）偷情：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偷情，包含着刺激、兴奋、紧张。 当婚姻或者恋爱中的一方出现偷情的时候，往往会费尽心思去掩饰。南唐后主李煜写的《菩萨蛮》词，“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描写女子偷情的心情和情节，十分精彩。现代人用手机摇一摇就可开房，只有“偷”，没有情。
“小周后”是“大周后”的妹妹，李煜的小姨子。他们的爱情是从偷情开始的。李煜18岁时，遵父命娶了扬州的美女周娥皇为妻。蛾皇做了四年的皇后，就生了重病。娥皇妹妹女英，也就是后来的“小周后”进宫探视。女英正值豆蔻年华，娇柔动人，李煜一见，顿生爱怜。一次午睡之后，李煜去看望小周后。这次会面，撩得李煜心痒痒。对她的“情思”难平，便填写了一首《菩萨蛮》：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无人语。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
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人无语”， 一个身居于蓬莱仙苑，容貌如天台仙女的女子，在雕金镂玉、琳琅满目的厅堂中午睡，雍容华贵。 “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透过门隙，见到抛散在枕畔的女子长发乌黑、柔软，如“翠云”般光亮美丽，绣衣异香四散。 “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潜来”就是偷偷地溜进，不小心触动了嵌有珠宝装饰物的门环，发出的响声惊醒了梦中的“天台女”。 “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慢脸”形容了女子的美丽和气韵。她由被惊醒到“相看无限情”，不但不惊怒，反而是情韵悠悠，情思绵绵。
整首词从审美的角度开始，以两相爱悦的感情结尾；上阕是静态的描写，突出了女子的美丽可爱；下阕有洗练跳动的细节描写，组合成生动丰富的情节，令人读之觉气韵悠长，绚烂美丽。
在大周后生病时，小周后借探病之机，开始与姐夫李煜偷情。著名的《菩萨蛮》描述了两人偷情时的情景：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镂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这首词非常形象。偷情为怕人发现，提着鞋子，不敢穿鞋，穿着袜子找情人。做为情人的另一方，看到心爱的女子为找自己悠会，宁愿赤脚来找他，是多么让人感动啊！“一向偎人颤”，描写出偷情女子见到情人后的激动与害怕，偎向情人，才能平息过分跳动的心。赤脚出来的女子开始撒娇：出来见你受尽为难，你要好好怜惜。
“花明月黯笼轻雾”，繁花盛开，月色幽暗，香雾空蒙，渲染了柔和、美丽、朦胧的氛围；“今宵好向郎边去”，一个“好”字点明这是幽会的最佳时刻。?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刬”音“chan”，“刬袜”，以袜贴地。少女的轻盈步履，顾盼神情，跃然纸上。 ?
下阕将少女的炽烈恋情推向高潮：在一番担惊受怕之后，美好的愿望终于实现， “见”、“颤”、“难”、“恣意怜”，几个字将所有的感触直截了当地显现出来，情真景真，毫无伪饰。?李煜的这首词，用浅显的语言呈现出深远的意境， 达到了王国维所说，“专作情语而绝妙”的境地。?
《传史》记载，李煜与小周后在成婚前，就把这首词制成乐府， 任其外传。 可见李煜对这次幽会是十分眷恋、无心掩饰。李煜和小周后婚后两情十分欢恰，情意深重，以至于李煜在汴梁城被宋太宗毒死之后，小周后竟殉情而死。?
“大周后”周娥皇虽然比李煜大一岁，但长得花容月貌，气质高雅。诗画双绝，能歌善舞。 婚后两人过了一段幸福甜美的生活。李煜还特地为爱妻写了《一斛珠》：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晓妆只粗粗理过，唇边可还得点一抹沉檀色的红膏。含笑未唱，先露尖花蕾般的舌尖，于是樱桃小口微张，流出了婉转如莺的清歌。 小盅微啜似乎还不够过瘾，换过深口大杯拚醉，哪在意污湿罗衣？最传神的是，笑嚼着红嫩的草花，向心上人唾个不停。
词的下片描写欢会调笑的情态。“罗袖裛（yì）残殷色可”, 罗袖是质地较薄的丝衣的袖。裛，熏蒸，这里指香气。残，指香气消失殆尽。殷，深红色。可， 这里是模模糊糊、隐隐约约的意思。丝制的衣袖上的香气已经消失将尽，深红的颜色也只隐约可见。“杯深旋（xuán）被香醪（láo）涴（wò）”，杯深，指酒杯斟酒斟得很满，引申意谓酒喝得过量。 罗袖被红色而芬芳的酒沾脏了。 她娇慵地斜靠在秀床上，把嚼碎的红茸唾向心上的人儿。这种恃宠撒娇的神态， 洋溢着深情的爱，洋溢着生活情趣的美，给人以极大的美感享受。
大周后被丈夫和妹妹双重背叛，病情迅速恶化，最终去世。悔恨交加的李煜为爱妻写下了多篇诗词，已知最长的一篇是感人肺腑的《衣昭惠周后诔》，并自称“鳏夫煜”。全文上千余字，是李煜传世作品中最长的一篇。此文作于大周后辞世之后， 文章情感真挚、感人肺腑！
李煜降宋之际开始反省自己。《破阵子》一词，饱含了对故国的自豪与留恋：
四十年来家国， 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 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 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 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南唐开国已有四十年历史，国土三千里地，幅员辽阔。宫殿高大雄伟，可与天际相接，宫苑内珍贵的草木茂盛，就像罩在烟雾里的女萝。 这片繁荣的土地，几曾经历过战乱的侵扰。在这种奢侈的生活里，我哪里知道如何打仗。如今国也破了，家也亡了，自己也从帝王的宝座上被拉下来，成了阶下囚，自从做了俘虏，我因为在忧虑伤痛的折磨中过日子，腰肢减瘦、鬓发斑白。 最使我记得的是，慌慌张张跪拜告别祖父李昪、父亲李璟的神庙。当时，宫廷里的乐手们在那儿一遍又一遍地奏响了别离的歌曲。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宫女们，也成了人家的战利品。在这生离死别的时候用什么来谢罪呢？唯有滚滚的泪水。
“几曾识干戈”，抒发了多少自责与悔恨。李煜对亡国悲剧亲历亲见，他用赎罪的心和词家的笔，将它真实而又形象地记下来。满怀负罪感，同时也给后人留下了一面历史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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