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场词话（七）夺妻之恨：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据说，宋徽宗赵佶是由李煜转世托生的，并且是对宋太宗赵光义造孽的报应。赵光义不仅毒杀了李煜，而且霸占他的妻子小周后。更为恶劣的是，宋太宗还要当众强暴小周后，命令多名画师当场作画，记录下“实战的视频”。
南唐后主李煜和宋徽宗赵佶，前后相隔不过百余年的时间。他们惊人地相似，两位天纵奇才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即对于书画的偏爱。两位才子帝王同样具有极高的艺术天分，才华横溢。不同的是，在诗词曲赋上，赵佶略输文采；在书法绘画上，李煜则稍逊风骚。他们同样是亡国之君。李煜的南唐国亡在了宋太祖赵匡胤手里，赵佶的北宋帝国则亡在了金国的铁蹄之下。在治理国家上，他们同样弱智，同样昏庸，只顾自己享受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最后，他们的归宿同样悲惨。
宋太宗在“烛影斧声”中，杀了亲哥哥，夺取了皇位。表面上优待李煜，其实早看上了花容月貌、美色冠绝的小周后。逼着她先是陪宴侍酒，后又要强拥她入帐侍寝。小周后被骗留宫，被逼侍酒本已违意。怎肯被又黑又肥的宋太宗，玷污了自己那清白之躯，是故拼死相抗。太宗竟喝命数名宫女强抓住小周后，去其衫裙，公然在众宫女面前强幸了辱泪满面的小周后。中国历史上最早的色情画，就是《宋太宗强幸小周后》。元人冯海粟在图上题诗：“江南剩得李花开，也被君王强折来；怪底金风冲地起，御园红紫满龙堆”。明人沈德符描述这幅作品说：“太宗戴幞头，面黔黑而体肥，周后肢体纤弱，数宫女抱持之，周后有蹙额不胜之态”。
李煜成为俘虏后，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妻子被赵家天子屡屡召去，侍酒侍宴侍寝，成了真正的“三侍”。 常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无力护后，李煜心中的悲愤可想而知。国破家亡，亡国之痛，夺妻之恨，创作的激情在胸中燃烧。李煜终于写成最感人，成就最高的千古绝唱《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春花秋月”，可引发无限遐思。“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表达了对现时美景的不屑。小楼，报春信的东风，令身在孤狭小楼，身受软禁的作者，心中掠过寒意，情不自禁再忆“故国”，更是让他有了“不堪回首”之心酸。既思起故国，自然想起当年“雕栏玉砌”的华美宫室和秀美“朱颜”。故国物是人非，怕是自己终生也无福消受了。
最末一句是千古绝唱。“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将愁恨的长流不断，无穷无尽，与滔滔大江流水联系在一起。 李煜想起自己曾经的风花雪月，想起周娥皇；又想起自己成为亡国奴之后屈辱的生活，想到自己的国家，想到自己的的子民；想到被宋太宗夺去的妻子，因自己而受辱的小周后。巨大的失落感，使得他心力交瘁。悔，愁，恨，在他的胸膛里翻滚激荡。 终于用这首词道出了自己无限的心酸和一生的愁绪。
李煜因这首词，被宋太宗用药毒害而死。这首词可以看作是他的绝命词。
小周后每次入宫归来，都要扑在李煜的怀中，向他哭诉宋太宗对她的无耻威逼和野蛮摧残。优柔寡断的李煜除了逃避和忍耐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李煜望着小周后那充满屈辱和痛苦的泪眼，唉声叹气，自惭自责地陪着她悄悄流泪。 他深为自己无力保护爱妻而内疚，更对宋太宗的残忍而愤恨。他躲着不敢见妻子，待其心情平和后才抱紧她失声痛哭。李煜一首又一首地填写思念故国的词曲，即是表达丧国之痛又寄托夺妻之恨。其中有《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此词将人生失意的无限怅恨寄寓在对暮春残景的描绘中，是即景抒情的典范之作。起句“林花谢了春红”，即托出作者的伤春惜花之情； “太匆匆”的感慨，是为林花凋谢之速而发，其中也饱含人生苦短、来日无多的喟叹。“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点出林花匆匆谢去的原因是风雨侵龚。也自叹“无奈”和不甘，充满听凭外力摧残，而又自恨无力改变生态环境的悲怆。
“胭脂泪”，“林花谢了春红”，是从杜甫《曲江对雨》诗“林花著雨胭脂湿”变化而来。林花为风侵欺，状如胭脂。花本无泪，作者移情于花，使之人格化。作者身历世变，泣血无泪， 色若胭脂。“留人醉”，泪眼相向之际，着一“醉”字，写出人与花彼此如醉如痴、眷变难舍的情态，极为传神。“几时重”，人与花共同的希冀无法实现，空留怅惘与迷茫。结句“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是一种融汇和浓缩了无数痛苦的人生体验的浩叹。
为了李煜的安全，小周后只能满足宋太宗的任何要求。每次小周后应召人宫，李煜就失魂落魄，坐卧不宁，彻夜难眠，望眼欲穿。小周后巧笑顾盼的可爱形象，总是如梦似幻般地萦绕在他的眼前。尤其是暮春之夜，他惆怅无言，倚枕遥望宫殿。想念之中，窗外似乎又响起了他熟悉的小周后夜归的脚步声。他赶紧起身，凭窗环顾深院，却不见小周后飘飘欲仙的倩影，只有满地落红。随手拈笔，即成一首《喜迁莺》
晓月坠，宿云微，无语枕频倚。梦回芳草思依依，天远雁声稀。
莺啼散，余花乱，寂寞画堂深院。片红休扫尽从伊，留待舞人归。
978年的乞巧节七夕之夜，这天是李煜的四十二岁生日。 沦落在异乡，受人凌辱的李煜，勾起了对诸多往事的苦思苦恋，填了一阕小令《忆江南》：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记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又写了《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默默无言，孤孤单单，独自一人缓缓登上空空的西楼。抬头望天，只有一弯如钩的冷月相伴。低头望去，只见梧桐树寂寞地孤立院中，幽深的庭院被笼罩在清冷凄凉的秋色之中。那剪也剪不断，理也理不清，让人心乱如麻的，正是亡国之苦。那悠悠愁思缠绕在心头，却又是另一种无可名状的痛。
李煜还算幸运，一千年后遇到知音。邓丽君在她14首古典诗词歌曲中，选了李煜的三首。多数人只为“唱流行强说愁”，前朝遗老唱出亡国之痛。只有李煜自己知道，这里有刻骨铭心的“夺妻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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