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场词话（六）新婚燕尔：笑语檀郎

 

情场词话（六）新婚燕尔：笑语檀郎

 

    檀郎谢女（tán láng xiè nǚ）是成语，指才貌双全的夫妇或情侣。 檀郎是源于晋代潘岳小名檀奴，姿仪美好；谢女则是晋代谢道蕴，聪慧过人，代指才女。

 

    李清照，宋代人氏，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女词人，自号易安居士。提起李清照，人们最先想到的，是她的《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四句话，落笔处正气凛然。

 

    李清照是“婉约派之宗”，“怎一个愁字了得”！她的代表作《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几句叠词，写出了李清照晚年时是何等的凄凉。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最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其实，李清照嫁给赵明诚，也曾有过“只羡鸳鸯不慕仙的甜蜜生活”。她写下多首词，描写恋爱和新婚的快乐。其中有“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香酥，笑语檀郎，合夜纱橱枕簟凉”之句，字里行间洋溢着新婚燕尔的欢乐。

 

    洞房花烛排在人生三大乐事之首。唐伯虎曾经作过一首《妒花歌》，描写了一对新婚小夫妻打情骂俏的故事，别有趣味：“初看雨，数朵轻盈娇欲语。佳人晓起出兰房，昨夜海棠折来对镜比红妆。问郎花好奴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佳人见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夜伴花眠！”

     新婚联语更是妙趣横生。话说新婚之夜，某新郎对新娘说，十八年不曾见面，一朝忽做夫妻，人本生疏。谁知聪明的新娘巧对联语，“十八年前不谋面；二三更后便知心”。在新婚之夜，也有对婚姻不满的。一妙龄女子被迫嫁一老翁，心中不乐：“白日堂中，白发老翁，粗手老脸粗骨硬，呸！你还不滚下去，哼哼，今生无姻”；老翁趣对，“红罗帐里，红粉佳人，细皮嫩肉细腰软，嘿！我还就迎上来，嘻嘻，前世有缘”。

    十八岁时，李清照与赵明诚结婚。婚后，情投意合。李清照在新婚第二天，写了《采桑子》：?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Zhěn diàn）凉。?　　

 

    这首词写一位少妇撩拨她的丈夫，风情无限，引人入胜。李清照不但才气横溢，感情也很张扬。碰到了个好丈夫，俩人享受鱼水之欢，偷着乐也就罢了，李清照非得白纸黑字记下来，作成“流行歌曲”到处唱。沐浴过后，略施淡妆。“绛绡（jiàng xiāo） 缕薄” ，穿了件红色生丝织成的薄纱细绢的睡衣。雪白莹润的肌肤若隐若现，散发着阵阵幽香。默默含情地说，“老公，今晚铺的竹席很凉爽哦”。赵明诚就是个阿木林，也恐怕早就酥了半边身子了，夫妻恩爱程度可想而知。

 

    第一句就写得很妙，去掉其中的“兼”字，就成了“晚来一阵风雨”，说出新婚夫妇的渴望与激情。“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是写新娘的美貌和精心准备。“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面对这样美貌性感的新婚妻子，，谁能不动情？更要命的是这个尤物还“笑语檀郎”，这明明是勾引嘛，谁能受得了？最后是“今夜纱厨枕簟凉”。 在激情过后，在凉凉的席子上回味刚才的激情。李清照写得妙而含蓄，比宋徽宗为李师师写的那首“动动动”有品味。曹雪芹虽是写艳词的高手，有时太直白了。《红楼梦》第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萝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描写贾宝玉和薛蟠、妓女云儿等人饮酒行令，云儿唱：?“豆蔻花开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钻不进去，爬到花儿上打秋千。肉儿小心肝，我不开了，你怎么钻”？薛蟠所说“女儿乐，一根xx往里戳”，虽然都描写两性关系，却没有李清照的词隽美。

 

    李清照在《点绛唇》中描绘了与赵明诚初见时的情景：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Wà chǎn）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这首词是李清照早期词作的名篇之一。风格明快，节奏轻松。寥寥四十一字，就刻画了一个天真纯洁、感情丰富却又矜持的少女形象，可谓妙笔生花。少女初次萌动的爱情，真实而生动。“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慵整”二字写出少女的娇憨。“纤纤手”形容双手的细嫩柔美，同时也点出美少女是大家闺秀。“薄汗轻衣透”，她身穿“轻衣”，由于荡秋千时用力，出了一身薄汗，额上还渗有晶莹的汗珠。这份娇弱美丽的神态，宛如娇嫩柔弱的花枝，缀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露浓花瘦”，以花喻人，生动形象地勾勒出少女的体形真好。

 

    一位帅少年，来到花园。“见客入来”，她感到惊诧，来不及整理衣装，急忙回避。“袜刬”，指来不及穿鞋子，仅仅穿着袜子走路。“金钗溜”，是说头发松散，金钗下滑坠地。 含羞疾走，写匆忙惶遽时的表情。然而更妙的是“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二句。它以极精湛的笔墨描绘了这位少女怕见又想见、想见又不敢见的微妙心理。最后她只好借“嗅青梅”这一细节掩饰一下自己，以便偷偷地看他几眼。几个动作层次分明，曲折多变，把一个少女惊诧、惶遽、含羞、好奇以及爱恋的心理活动，栩栩如生地刻划出来。

 

    李清照还写了〈浣溪沙〉，反映了青春少女芳心初动时复杂的心理。寄寓了词人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与追求。这首词，被选入作高中语文课本，更被 福 建 省列入 2 0 1 2 年高 考 语 文试题。

 

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亲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亲香腮”，是一副似对非对的偶句。“绣面芙蓉”形容这个女子姣美的面庞宛如出水荷花，光艳明丽；“斜飞宝鸭”，是与其说她把用宝石镶嵌的飞鸭状头饰斜插鬓边，对自己作了精心地修饰妆点。不如说是将香腮贴在鸭状抱枕上，娇羞可爱。“一笑开”妙在它以动态描写打破了静物写生，而其中“开”字在这里用得尤为精巧。 芙蓉花开， 表示词中女主人公心底被禁锢的爱之花蕾正在展放。“眼波才动被人猜”是神来之笔， 女子美目流盼，宛如一弯流动明澈的秋水。内心的喜悦和秘密，越怕人猜，偏会被猜。“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描写美丽的女孩与心上人幽会，那种甜蜜的感觉，在胸中激荡。又忍不住写信，约他晚上再来。“半笺娇恨”，一纸情书，说不尽万语千言。

 

    李清照与太学生赵明诚结婚后一同研究金石书画，过着幸福美好的生活。赵父是当时有名的政治家，官居右丞相。她同赵明诚互相砥砺，进行词的创作，技法日臻成熟。一年重阳节，李清照作了首《醉花阴》，寄给在外当官的丈夫：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秋闺的寂寞与闺人的惆怅跃然纸上。赵明诚接到后，叹赏不已，又不甘下风，就闭门谢客，废寝忘食，三日三夜，写出五十阙词。他把李清照的这首词也杂入其间，请友人品评。友人把玩再三，说：“只三句绝佳”。赵问是哪三句，陆答：“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然而好景不长，朝中新旧党争愈演愈烈，一对鸳鸯被活活拆散，赵李隔河相望，饱尝相思之苦。 公元1127年，金攻破了汴京，徽宗、钦宗父子被俘，高宗南逃。李清照夫妇也随难民流落江南。飘流异地，多年搜集来的金石字画丧失殆尽，给她带来沉痛的打击和极大的痛苦。赵明诚被任命为建康知府，在一次城中叛乱时，赵明诚缒城逃跑，李清照对其行为不齿，于第二年逃亡江西途中，行至乌江时写下有名的《夏日绝句》，赞项羽讽明诚。赵明诚自感羞愧，心情郁郁，后死于上任湖州知事途中。

   

    目睹了国破家亡的李清照，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晚年，殚精竭虑，编撰《金石录》，完成丈夫未竟之功。 她曾有过短暂的改嫁，但遇人不淑，惨受家暴。后受牢狱之苦，遭到士大夫污诟渲染，受到了更严重的伤害。她无依无靠，呼告无门，贫困忧苦，流徙飘泊，最后寂寞地死在江南。